清華簡《四告》穆王部分試説.pdf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古文字與中華文明傳承發展工程”協同攻關創新平臺?馬楠内容提要?清華簡四告穆王部分較爲繁難，其中可能存在脱文。簡【三七】簡首五字應移至簡【三四】簡首，簡文“好守足，不則剥撻厥家”，“其好傲，不則失厥堵”兩句，“不則”用於分句句首表示遞進，是“甚至”的意思。四告穆王部分、召虎部分都出現了“我不敢知；我亦不敢知”句型，通過與尚書召誥君奭相同句型比對，可知這種句型所接兩分句文義應當正相反。關鍵詞?四告?穆王清華簡第十輯整理報告刊布的四告是一篇重要文獻，其中第一部分即周公部分與立政密切相關，結構、文句多有相似之處；第二部分是伯禽初封於魯，祈求不愆於儀、無有庶戾的禱辭；第四部分則是召虎因望鴟來集，祈求禳去災禍、長保邦家的禱辭，上述三部分内容相對易於整体把握。唯第三部分即周穆王部分，大致内容是穆王心好野，盤於游田，因而祝禱“以止王心”，但全篇主語多次轉换，非常不好理解，以致於學者或以爲穆王滿爲太子時所作，或以爲邏輯混亂、係托名擬作。、這里僅就若干文句提出一些意見，供各位專家批評，希望對此部分理解能够起到推動作用。四告穆王部分（不需討論部分徑以通行字轉寫，需要討論部分以“”標出）：?、?趙平安：清華簡四告的文本形態及其意義，文物?年第?期。程浩：清華簡四告的性質與結構，出土文獻?年第?期。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黄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拾），上海：中西書局，?，?頁。下同。?曾孫滿拜手稽首，敢截告：嗚呼哀哉，我周文王武王克敬于天，明德威儀，不（墜）于非彝，唯邦遺老【二六】黎民是恭厥明型，智（知）厥若否，用克恭皇天，達殷受大命。（疑有闕文）獄訟無得瞻顧，慆于非彝，心好野，用【二七】告三神，勿（徹）哉！燮懿朕心，毋慆于非彝、野德，野德多不歸厥吉。封豕不在服，遠往遊習，不則【二八】捷之習，不石（度）兹事，淫于非彝、愆德，好獸（守）（足），不則剥達（撻）厥家。嗚呼哀哉，寵懿朕心，毋慆于【二九】非常，事曷唯有不勑，鬼神是求，求台（以）（徹）厥心，不秉懿德，兹好野。余弗敢智（知），曷唯有庶人是不【三】用厥典圖，虞悲（非）厥心，以歸于野。余亦弗敢智（知），今多不得德之閒，不智（知）言之初終，唯野。爰兹【三一】用册告，毋興慆朕心，于常任：“余焉在辟司以崇懿德，用乂庶艱，以恪夙夜股肱王身，以厥辟【三二】心，以型先任之辟事先王。”傅不胥王身以光保之德，若農夫之秉畝不終，其好傲，不則失【三三】厥（堵），用敢懋?朕身奠鰥，余小子未得德之行，余畏作文王羞，用克自諶，諶懿朕【三四】心之在兹服，畏天非諶，弗乏文王若彝德，用匄安靜心【三五】人于四方民，揚爾文，自遠邇，不得邦，唯德用畀（？）余，厲安害（曷）糞，大莫不誨威儀，保光朕身之【三六】（厥緒，用敢懋）?逖之不祥，野心懋則不獲兹彝，拜手稽首，尚安寧在服嗣，宜爾祜福。【三七】其中簡【二六】【二七】前半説文武敬天受命，不墜非彝，後半説自己“心好野”“慆于非彝”，是尚書中較爲常見的正反設辭，但中間没有“越厥後王後民”一類的句子進行過渡，也没有“今至于曾孫滿”“在今後嗣王滿”，作爲“獄訟無得瞻顧”以下的主語，存在底本文字脱落的可能。而簡【三二】“余焉在辟司以崇懿德，用乂庶艱，以恪夙夜股肱王身，以厥辟【三二】心，以型先任之辟事先王”一句是大臣的口吻，下句“傅不胥王身以光保之德”云云，又回到了天子的口吻。、我們?爲，此句連上文應該是説“爰兹【三一】用册告于常任，毋興慆朕心：余焉在辟司以崇懿德”云云，册告對象“于常任”後置。“常任”是西周職官，見尚書立政，漢人一般比附爲侍中，?爲是天子近官，侍從之臣。?這句是穆王册告常任，要以“在辟司以崇懿德”“夙夜股肱王身”云云爲己任，這樣四告第三部分就可以理解爲全部是穆王當政時的口吻了。一?不則尚書逸周書中的“否則”，一般表示轉折關係，略同於“不然”：?二二二秋冬卷、?整理者在本篇説明中?爲“是周穆王滿爲太子時的告辭”，應當是由於這句的緣故。參看馬楠、王天然西周三事大夫考，中國史研究?年第?期。?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皋陶謨）德則民載，否則民讎。（逸周書芮良夫）、經傳釋詞指出，尚書逸周書中的一些“否則”“丕則”猶云“於是”。?我們在王引之説的基礎上更推進一步，爲王氏所指出的“丕則”“否則”猶云“於是”的文例其實都存在遞進關係，相當於“甚至”“乃至”：?王曰：“嗚呼。封，敬哉。無作怨，勿用非謀非彝蔽時忱。丕則敏德，用康乃心，顧乃德，遠乃猷，裕乃以民寧，不汝瑕殄。”（康誥）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既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無逸）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于觀、于逸、于游、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逸）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民無或胥譸張爲幻。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無逸）嗚呼，天子，監于夏商之旣敗，不則亡遺後。【一四】（清華簡祭公）?而“不則”與疑問代詞“何”“曷”連用，則相當於吕刑“何擇非人”的“非”，强調“非”“不則”後所引出的對象：?余一人曷假，不則職知之聞之言；余【二六】曷假，不則高奉乃身，亦余一人永安在位。（清華簡攝命）?總之，除了名詞化用法以外，“不則”“否則”“丕則”用於分句句首，表示遞進關係。四?清華簡四告穆王部分試説、?漢孔安國傳，唐孔穎達正義：尚書正義，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北京：中華書局，?，?頁。黄懷信：逸周書校補注譯，西安：三秦出版社，?，?頁。吕氏春秋適威引周書曰“民善之則畜也，不善則讎也”，與之類似。許維遹：吕氏春秋集釋，北京：中華書局，?，?頁。清王引之：經傳釋詞，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頁。漢孔安國傳，唐孔穎達正義：尚書正義，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頁。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上海：中西書局，?，?頁。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捌），上海：中西書局，?，?頁。告簡【二九】同樣如此：?不度兹事，淫于非彝、愆德，好獸（守）（足），不則剥達（撻）厥家。文義大概是不度兹事，淫於不常、過惡，結果是僅止於守成，甚至於剥落其家。二?我不敢知曰尚書召誥君奭共有三組“我不敢知曰我不敢知曰”，分别是：?我不可不監于有夏，亦不可不監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歷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歷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國命，嗣若功。（召誥）弗弔天降喪于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于不祥。（君奭）、四告第四部分即召虎部分也有：?小子弗聞，唯上帝命其孚于戾。【四三】小子亦弗聞，唯上帝命其孚于若。?召誥文義是我不敢知夏代是多歷年所還是早墜厥命，我不敢知商代是多歷年所還是早墜厥命。君奭文義是我不敢知我周受命長久還是至於不祥。四告召虎部分文義是我不知上帝命望鴟來集，是順是戾。可見“我不敢知曰我不敢知曰”這種句型之後所接兩分句文義應當正相反，與甲骨對貞的結構相類似，可能是陳述句，也可能是是非疑問句。?這樣再看四告穆王部分的兩句：?二二二秋冬卷、?漢孔安國傳，唐孔穎達正義：尚書正義，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頁。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黄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拾），?頁。參考裘錫圭關於殷墟卜辭的命辭是否問句的考察，裘錫圭學術文集第?卷甲骨文卷，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頁。?余弗敢智（知），曷唯有庶人是不【三】用厥典圖，虞悲（非）厥心，以歸于野。余亦弗敢智（知），今多不得德之閒，不智（知）言之初終，唯野。文義大概是我不知道爲什麽有些人一定要田獵逸游，是因爲不用常典嘉猷，還是因爲修德不能始終。三?受厥堵 失厥堵四告簡【三三】有：?傅 不 胥 王 身 以 光 保 之 德，若 農 夫 之 秉 畝 不 終，其 好 傲，不 則 失【三三】?朕身【三四】簡【三四】上端殘缺，長度大概可以容納?字。而簡【三七】簡首“厥（堵）。用敢懋”五字與下面“逖之不祥，野心懋則不獲兹彝”茬口并不密合，文義也不連屬。因而我們試將殘簡“厥堵，用敢懋”遥綴在簡【三四】簡首，也就是：?傅不胥王身以光保之德，若農夫之秉畝不終，其好傲，不則失【三三】厥（堵）。用敢懋?朕身【三四】句讀方面，也根據上文“不則”用於分句句首表遞進的?識，將“不則失厥堵”理解爲一句。所謂“（堵）”字作“”，與叔夷鍾、鎛（集成?）“處禹之堵”的堵字字形“”一致，又四告第二部分伯禽部分簡【二】有“式文受我厥（堵）”。（堵）本義爲牆垣，引申有邊界疆域的意思，穆王部分的“失厥堵”與伯禽部分的“受厥堵”文義正相反。、尚書中周初文獻往往以父子相繼菑田、播種比喻王業的賡續，比如：?若考作室，既厎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厥父菑，厥子乃弗肯播，矧肯獲？若穡夫，予曷敢不終朕畝？（大誥）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陳修，爲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墍茨。?清華簡四告穆王部分試説、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黄德寬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拾），?頁。整理報告讀爲“緒”，可能是受到王國維先生説“處禹之堵亦猶魯頌言纘禹之緒也”的影響。（王國維古史新證 王國維最後的講義，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頁）但二者文義是有區别的，詳姚小鷗、李永娜魯頌閟宫“纘禹之緒”解讀，文藝評論?年第?期。若作梓材，既勤樸斲，惟其涂丹雘。（梓材）、大誥云其父菑田開荒，其子不肯播種收穫，即所謂“不終朕畝”，顯然與簡文“秉畝不終”文義相同。而簡文“其好傲，不則失【三三】厥堵”也存在文義上的遞進，是説農夫不能終竟父祖垦田的功業，游敖矜慢，甚至於失去田地。與之相反，梓材“既勤敷菑”而“爲厥疆畎”，則是終竟父祖的功業，能够保有田地的疆域。?本文初稿完成於?年?月?日，并於?月?日南京大學主辦的“漢語史研究的材料、方法與學術史觀國際學術研討會（第二届）”會上宣讀，論文修改過程中與吉林大學單育辰老師往返討論，在此一并致謝。?二二二秋冬卷、漢孔安國傳，唐孔穎達正義：尚書正義，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