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入值机制考.pdf

南书房入值机制考李 娜 作为清代特有的非正式机构,南书房设立于康熙十六年(1677)十二月十七日,存在至清朝灭亡。南书房侍值者,即“南书房行走,自大学士至卿贰,皆称翰林”。南书房翰林的人值方式与人值考试尚未有专文研究,本文从这两方面试做探讨,进一步丰富南书房制度方面的研究。有史料称“南书房非翰林不能行走”,但纵观历朝南书房人值情况,并非如此。人值南书房者以翰林为主,同时还有生员、举人、部曹以及地方官员。一 入值方式南书房翰林的人值方式主要有四种:特旨、循例、举荐、保举。其一,特旨,即皇帝亲选并降旨录用。南书房是康熙帝精心筹划、设立的内廷机构,出于某些政治需要或文化需求,皇帝选用可信任、学问优长之人人值。以特旨应召是人值南书房的主要途径,贯穿南书房始终。皇帝钦点人值南书房的翰林人数众多。如高士奇,浙江钱塘人,康熙初年赴京应顺天乡试落榜,后人太学,因在书法考选中被康熙帝赏识而供奉翰林院。南书房设立时,高士奇被首批钦点人值,次年赐同博学鸿儒科出身。康熙十七年(1678),康熙帝“召翰林院掌院学士陈廷敬、侍读学士叶方蔼人直南书房”。励廷仪,“康熙三十九年进士,改庶吉士。四十一年,特命直南书房”。储在文,“五十四年,御试词臣于乾清宫储在文以名在第一,特命人值南书房”。其二,循例,依照惯例人值南书房。这种情况又分为下述两类。一是从新科进士中选人人值。关于此种做法,无明文规定,以所取的一甲前三名为主。雍正元年(1723)十一月,雍正帝谕内阁:“今岁所中进士,尔等务悉心察访,892(清)英和:恩福堂笔记诗钞年谱 卷上,北京古籍出版社,1991,第 39 页。(清)姚元之:竹叶亭杂记 卷 5,中华书局,1982,第 108 页。清圣祖实录 卷 75,康熙十七年七月丙寅。清史稿 卷 266 励杜讷子廷仪,中华书局,2020,第 6575 页。(清)鄂尔泰、张廷玉撰 词林典故(一)卷 4,中国书店,2018,第 427 页。必得文行兼优之士,擢为庶吉士,将来始可以收得人之效。其第一甲第一名于振著即授翰林院修撰,第二名戴瀚、第三名杨炳即授编修,二甲第一名张廷珩即授检讨,俱著在南书房行走。”二是康熙三十三年(1694),康熙帝令翰詹官员日轮四员人值南书房。是年五月谕:“翰林系文学亲近之臣,向因日讲,时时进见,可以察其言语举止。近日进见稀少,讲官侍班不过顷刻,岂能深悉?著将翰林院、詹事府、国子监官员每日轮四员,人直南书房。朕不时咨询,可以知其人之能否,以备擢用。”王士祯对此也有记载:“五月初八日,特谕翰詹衙门:自少詹至史官日轮四员内直南书房。”此举实行了 14年,至康熙四十七年(1708)停止。其三,举荐,由个人向皇帝推荐人值南书房的合适人选。举荐者通常具有一定的政治地位并深得皇帝信任,被举荐者不限于翰詹官员,从布衣到部曹皆有可能人值。如李光地举荐方苞就很有代表性。方苞,江南桐城人,清代著名的文学家,桐城派古文宗师。科场不顺,仅中举人。康熙五十年(1711),因为 南山集 作序而人狱,论罪当死,家口人旗。李光地欣赏方苞的文章,寻找机会在康熙帝前尽力搭救。史载:“桐城贡士方苞,坐戴名世 南山集 论死。圣祖一日言:汪霦死,无能古文者!公(李光地)曰:惟戴名世案内方苞能。已而苞得释,召人南书房。”不但廷臣可以举荐,而且南书房翰林也可以举荐,如张英大力举荐王士祯,使其由部曹小吏转人词林。其四,保举,由翰林院掌院学士或其他高级官员于翰詹人员内以品学兼优为标准推举人员。初设南书房,张英经保举人值。康熙十六年,“大学士等遵旨选择翰林内廷侍直,列名请旨。命侍讲学士张英加食正四品俸,供奉内廷”。三十三年,康熙帝命大学士于翰林官内举奏长于文章、学问超卓者,大学士王熙、张玉书等荐徐乾学、王鸿绪及高士奇,并召来京修书。“士奇既至仍直南书房”。雍正、乾隆等朝沿用保举之法。雍正十三年(1735)九月,乾隆帝即位伊始就要求保举满洲翰林:“现今南书房满洲翰林甚少,著大学士等于满洲翰林内拣选学问优长、老成谙练者数员,带领引见,俟朕简用。”随后嵩寿、介福、鄂容安三名满族大992南书房入值机制考清世宗实录 卷 13,雍正元年十一月戊戌。清圣祖实录 卷 163,康熙三十三年五月甲辰。(清)王士祯:居易录 卷 23,王士禛全集(六),齐鲁书社,2007,第 4141 页。(清)李桓辑 国朝耆献类征 卷10 李光地,周骏富辑 清代传记丛刊 第 137 册,台北:明文书局,1985,第400 页。清圣祖实录 卷 70,康熙十六年十一月辛卯。(清)李桓辑 国朝耆献类征 卷60 高士奇,周骏富辑 清代传记丛刊 第142 册,第510 页。清高宗实录 卷 3,雍正十三年九月甲子。臣人值。二 入值考试通过考试人值是遴选南书房翰林的特有程序,一般在举荐和保举两种方式里会出现。增加考试环节,使南书房翰林的择选与普通文官的铨选,产生了显著区别。铨选由吏部负责,按规定审查合格后授官。人值考试由皇帝决定,考试结果是判断能否人值的依据。其一,因举荐而进行的考试,一般为单人考试。参考者不限于翰詹官员,从部曹到布衣皆有。康熙朝,王士祯诗名重于当时,但浮沉粉署无所施展。张英时值南书房,代为延誉。康熙帝素闻其名,召王士祯人大内出题面试。再如方苞在康熙五十二年(1713)三月,获释翌日,应召到南书房命题作文,连考三日。乾隆朝,钱维城因清文试卷曳白触怒皇帝,有人认为其汉文优长,可宽贷。乾隆帝召至阶下,立命题考之。钱维城倚础石挥毫,未逾刻辄就。以上三人皆因考试获人值机遇,跻身清要之地。其二,因保举而进行的考试,一般为多人考试。程序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或其他高级官员,于翰詹人员内以品学兼优为标准推举数人,皇帝选定参考人员,亲自出题考试,并决定最终录用者。嘉道以后,保举并考试选拔南书房翰林的记载更多见,考试地点常在南书房或上书房。嘉庆十四年(1809)五月初七日,因南书房需人,嘉庆帝命掌院学士瑚图礼、戴衢亨会同英和于现任翰詹官内保举十二员,皇帝钦定八员,于初八日寅刻带至南书房考试。初九日,皇帝亲自甄选参考者,周系英、王以衔、席煜、姚元之诗赋较优,着在南书房行走,并各赏织染局屯绢袍褂料一套。从初七到初九三日内,保举、选定、考试、人值,这样考试选人的程序和效率,充分体现了南书房无定制的灵活性和优越性。其三,南书房人值考试侧重文学方面的考察,文体多诗、赋、论,但最值得关注的是有的考题与时政紧密相关。康熙五十二年三月,方苞考试,首日命撰 湖南洞苗归化碑文,第二日命作 黄钟为万事根本论,第三日命作 时和年丰庆祝赋。连考三日,康熙帝告诸翰林:“此赋即翰林老辈中兼旬就之,不能过也。”方苞首日考题 湖南洞苗归化碑文,其003清史论丛(清)昭琏:啸亭杂录续录 卷 8 张文端代作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 180 页。(清)昭琏:啸亭杂录续录 卷 7 钱文敏,第 133 134 页。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 清代历朝起居注合集嘉庆帝起居注 卷 14,嘉庆十四年五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第 79511 页。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 清代历朝起居注合集嘉庆帝起居注 卷 14,嘉庆十四年五月,第 79518 页。(清)方浚师:蕉轩随录续录 卷 6 记望溪先生事,中华书局,1995,第 228 页。背后的意义非比寻常。康熙五十年,湖广总督鄂海开始对境内未归化的苗寨实地勘处。近两年的时间,深人苗民腹地,逐寨宣谕、招抚。数千苗民“归诚”登记造册、编户人籍,此事对开辟湘西苗疆具有重大意义。大功告成之际,康熙五十二年三月,鄂海呈进 圣德抚苗碑铭并序,康熙帝御笔阅定。这样的政治背景折射在方苞人值考试的考题上,从一个侧面证明,南书房翰林的选拔标准不仅是诗赋俱优,而且也应留心时政。道光二十二年(1842)四月,南书房翰林祁寯藻记录“考侍讲李嘉瑞、侍读张芾、右赞善何桂清于南书房,钦命 三畏论”。“三畏”,儒家指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但结合道光二十二年特殊的历史背景和政治局面,考题“三畏论”就颇有深意了。鸦片战争自道光二十年六月始,历经两年,清军接连溃败,形势危急。道光帝对国家社稷生死存亡的忧虑,在“畏天命”的考题中充分体现出来。不久宝山、上海、镇江相继失守,清军战败,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 中英南京条约 签订。据以上史料,从清初的康熙朝到清代后期的道光朝,南书房翰林人值考试的考题除了诗赋,也关系时政。治国理政是清朝统治者一切活动的根本出发点。至光绪朝,保举后以考试选拔南书房翰林的程序,逐渐形成常规。清德宗实录里有多项记载:光绪七年十二月,现在南书房翰林需人,著宝鋆、毛昶熙于翰詹各员内,择其品学兼优者,酌保数员,候旨考试。光绪十七年八月,谕军机大臣等,现在南书房翰林需人,著徐桐、麟书于翰詹各员内,择其品学兼优者,酌保数员,候旨考试。光绪三十一年五月,谕军机大臣等,著翰林院掌院学士酌保南书房翰林数员,听候考试。结 语清代历朝之南书房翰林人值人数,在其存续的 200 余年中变化显著。如康雍乾三103南书房入值机制考(清)鄂海:抚苗录圣德抚苗碑铭并序,载(清)鄂海、(清)阿琳著 抚苗录 红苗归流图,岳麓书社,2021,第 3 页。(清)祁寯藻:枢廷载笔,祁寯藻集(一),三晋出版社,2011,第 234 页。清德宗实录 卷 141,光绪七年十二月乙亥。清德宗实录 卷 300,光绪十七年八月辛亥。清德宗实录 卷 545,光绪三十一年五月庚子。朝,共计 100 余人人值,其中仅乾隆朝人值的就有 50 余名。嘉庆至宣统朝,六朝只有 60 人人值,远低于清前期。清代后期,南书房翰林人值人数锐减,是诸多因素共同导致的。例如,南书房具有非正式、无定员的特点,皇帝文学素养的匮乏,等等,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南书房的发展与清朝国运兴衰紧密相连,嘉庆以后内忧外患的政局使南书房逐渐式微。关于南书房翰林人值问题的几点思考:其一,皇帝对南书房翰林的人值具有最终决定权。南书房翰林职亲地近,随侍左右,皇帝极其重视人员甄选。尤其在人值考试时,皇帝全程参与并亲自出题、选用,体现了清代皇权的高度集中。其二,人值考试内容总体较侧重对诗、赋、论等文学文化方面的考察,但也会涉及国家时政。其三,南书房考试选人的程序和效率,充分体现了南书房无定制的灵活性和优越性。其四,清代后期,保举并通过考试人值南书房,在程序上已逐渐形成常规。其五,清朝皇帝通过考试甄选真正符合封建君主需求的近侍之臣,从人值源头上把控质量,中间辅以翰詹大考等措施,从清代文化精英群体中遴选优长,保证了南书房翰林的整体素质,这对清代的政治、文化发展更具积极意义。(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203清史论丛李娜:清代乾隆朝南书房初探,清史论丛 2020 年 1 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第 10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