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与设计：传统技艺大布江拼布绣现代转化之思.pdf

61Vol.13No.32023DESIGNRESEARCHi设计艺术研究生活与设计：传统技艺大布江拼布绣现代转化之思Life and Design:Reflections on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Traditional Art of Dabujiang Patchwork Embroidery谭曦TANJiaxi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上海2 0 0 444（Shanghai Academyof FineArts，Sh a n g h a i U n i v e r s i t y，2 0 0 444Shanghai)摘要：本文对传统手工艺的现代转化问题作出回应。首先，对传统技艺大布江拼布绣相关的文献进行整理，以理清该技艺的发展方向。其次，进一步探讨大布江拼布绣发源地的风俗人文，阐述大布江拼布绣与人、理想与物的关系。最后，提出现代转化的重点在于融入现代设计、由生存转向日常生活的观点。关键词：大布江拼布绣：技艺：现代：转化Abstract:The article addresses the difficulties of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traditional crafts.First,the literature related to the traditional craft ofDabujiang patchwork embroidery is collated to clarify the direction of the crafts development.Then,it further explores the customs and humanities ofthe place where Dabujiang patchwork embroidery originated,and elaborat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Dabujiang patchwork embroidery and people,ideals and objects.Finally,it is proposed that the focus of modern transformation lies in the shift from survival to daily life and the integration of moderndesign.Key words:Dabujiang patchwork embroidery;technique;modern;transform中图分类号：J528文献标识码：Adoi：1 0.39 6 3/j.is s n.2 0 9 5-0 7 0 5.2 0 2 3.0 3.0 1 3拼布绣，又被称为补贴绣、剪贴绣和纳绣，是将小片织物按照设计的图案拼接、缝缀在一起，并在此基础上再施刺绣的传统技艺。大布江拼布绣（见图1），特指尚存于湖南郴州永兴县及周边地区的拼布绣技艺。文章在梳理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明晰大布江拼布绣的现代化发展方向，探析湘南文化与拼布绣的互动关系，强调拼布绣受民间文化的浸润，成为了具有一定文化特质的存在。为了延续这种民间的、传统的、实用的朴素技艺文化，以融人现代日常生活为目的，文章展开对大布江拼布绣现代转化的思考图1 大布江拼布绣虎纹背带片（左）与鱼纹肚兜片（右）收稿日期：2 0 2 2-1 2-0 4作者简介：谭决曦（1 9 9 6 一），女，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设计历史与理论。62设计艺术研究DESIGNRESEARCHVol.13No.32023一、文献综述：一次发展方向的指出最早出现与大布江拼布绣相关的研究为陈庆菊的湘南地区民间传统布贴绣手工艺研习（2 0 1 0），该文章记录了湘南布贴绣的特征与制作过程。十年之后，陈剑，袁铭的大布江拼布绣的工艺与针法（2 0 2 0 y 2 也概述了拼布绣的工艺过程，并且详细地阐述了拼布绣拼接之处的三种系列针法，是对拼布绣工艺细节的补充。在大布江拼布绣的造型艺术与文化内涵的层面，陈剑，袁铭（2 0 2 0 y3探讨了拼布绣的民俗特征与文化内涵，认为拼布绣是多种地域文化融合与传统文化观念的综合呈现。胡蓉（2 0 2 1)4在总结拼布绣形制的艺术特征基础之上，探讨了拼布绣的民俗文化内涵。在大布江拼布绣的传承与保护层面，吴珂（2 0 2 0）5 指出大布江拼布绣产品的创新问题和建设自我品牌面向市场的问题，并在另一篇文章6 中指出大布江拼布绣人才承接和传承人保护的问题，提出非物质文化遗产融人到各层次教育中去的设想和传承人提升自身的素养的建议。在大布江拼布绣的现代实践研究层面，仅有周祥（2 0 1 7)7 1 和袁铭（2 0 2 1)8)进行尝试，前者提出了大布江拼布绣应用在服装设计中的设想，后者则将大布江拼布绣与儿童布艺产品相结合进行设计实践。综合来看，学界对于大布江拼布绣的研究较为全面，从技艺本体、文化内涵到传承保护问题，皆有涉及，但研究成果的数量少，缺乏多样性与深入性。基于以上的整理可见，对大布江拼布绣工艺流程的研究基本详尽，而对大布江拼布绣现代设计实践研究，则寒寒无几，这说明缺乏对这门技艺现代转化问题的设计层面的思考与实践，而现代转化是这门技艺在现当代社会中焕发新生机而无法绕开的重点问题。大布江拼布绣的民俗性、实用性、地域性这三种本质属性与催生出这门技艺的文化土壤与养料紧密相连，所以，对大布江拼布绣民间文化的钻探可以对现代转化问题形成新的认识，这是值得再深入下去的方向。对大布江拼布绣的传承与保护研究，上述文献从人、教育与经济的层面关涉到了技艺的现代转化问题，探析了传承人与新传承人、非物质文化遗产教育和大布江拼布绣的市场等多个方面的内容，提出了对大布江拼布绣的现代转化发展有针对性的建议，这或许对大布江拼布绣技艺与大布江拼布绣物在现当代的立足与传承有一定价值，但对于将社会、市场和现代设计的力量结合来实现大布江拼布绣的转化来说，呈隔靴搔痒式。文章以钻探这门技艺的文化内涵为基础，在设计层面回应大布江拼布绣的现代转化问题二文化钩沉：湘南地区的风俗人文1.生存困境，生发节俭观念大布江拼布绣的发源地湘南郴州永兴县群山环绕，江流穿村落而过，处于偏僻地带，极少受外界影响，淳朴的民风和简易的礼俗得以产生。清代永兴县志载：“僻处万山，无富商巨贾经其地，良工巧匠藏其市，士农务本，礼从简易，不识繁华有无，怀葛天遗风斌斌礼让渐近淳风。淳风可式，民俗朴野，务农力耕，房宅宴会服食器用止取备物而止，即绅士大户亦鲜华美之饰，风颇近古。9 当地人民对衣饰材料的喜好，也有相关记载：“尚布素，冬棉、夏苎，蔽不敢弃。所衣之布，成自家人手，谓之家机布”。1 0)根据文献可以推断，过去湘南郴州地区人民的生活条件普遍困苦，由生存困境所生发出的节俭观念深人百姓之心。棉麻布料，是生产日常所用之物的重要材源，当地人不会轻易丢弃破旧的布料，而会将这些布料进行重复利用。受节俭观念的主导，拼布绣是节俭观念的产物。拼布绣的初始形态朴素，碎布块随意地相互拼接，成为能供人们日常所用的布制品，体现物尽其用的生活原则。拼布绣在解决人们有衣可穿和衣破可补的保暖防寒生存问题之后，旋即探索人生活在现实与理想中的落差问题。为消解人在现实生活中产生的不满之感，拼布绣成为承载人对未来美好生活期待的媒介，扮演通往现实与虚幻世界桥梁的角色2.理想之愿，促进寄福于物据郴州的风俗!，妇女新婚后生育叫“添喜”；丈夫要带猪肉、糖果糕点、香纸和葱，到岳家报喜，俗称“报葱”；岳家将事先备制好的小孩衣服、红蛋回赠女婿；小孩满月兴做“满月酒”，亲朋好友，不请自来，馈赠礼物，叫作“看毛毛”；外婆家要准备拼布绣围嘴、童帽、肚兜赠送给新生儿，数量多少视家庭情况而定。这些拼布绣物有驱邪避灾和祈福长寿的主题，是人对孩童未来的祝愿，这形成了当地人共知的理想空间，手艺人对布料进行创造，注人朴素的理念，进行祛灾、辟邪、长寿的功利性祈愿。诸如老虎石榴纹、鱼戏莲纹、五毒纹、喜鹊纹、南瓜花卉纹的图案纹样，体现出人借助自然力量庇护自身的祈愿意味，消灾避祸的五毒、利生殖繁衍的石榴、鱼莲、南瓜、迎63Vol.13No.32023DESIGNRESEARCH设计艺术研究好运的喜鹊等，每种绣物纹样均对应了一种或多种理想之愿的主题。这些主题是人们在理想空间里燃起的星点，向新诞生的生命注人从未来美好世界流过来的活泉，以此来达到充满希冀且安宁的心理状态。大布江拼布绣赋予物特定的艺术形式，以表现人的心之所愿，勾画出充满幸福与欢乐图景的未来。大布江拼布绣以乡土为根基，以湘南古老的历史与文化为养料，穿越古今的时间洪流，呈现在现当代人面前，为社会提供了一个认识民间百姓多种观念的窗口3.时空流转，实现物之超越“春夏绩麻，秋冬纺棉，贫苦者以此赡其家，至勤针绣，理中馈，浣衣裳，虽贵盛之家亦然。1 0 1 针线活是过去每个家庭生存的基本技能，劳动所创造的绣物，有的以养家糊口为目的出售，有的为日常所用。无论如何，绣物都能在生活场景中出现，甚至在市场和家庭里流通。在潜入绵延不绝的时间之流所构建的意义里，等待一个大显身手的时机。但是，拼布绣物与陶瓷器、金银器、漆器这类器物不同，它的材料是布与线，易受磨损，完整保存困难，这宣告了拼布绣物在年久日深的岁月里多歼的命运。据大布江拼布绣传承人收藏的拼布绣物来看，清代末期和民国时期口水珈、云肩和背带片居多，因拼布绣流转于民间，没有得到很好地保存，加上材质自然损耗，故有许多布片褪色，边角残破并泛黄。值得庆幸的是，绣物上的图案纹样并未随着布片的残破而没，民间的纹样风格得以保留下来，我们依然能在这些绣物中看到一种时间的超越性，也是作为历史的物之超越。这种超越性源自绣物突破历史、文化、自然、人为因素的径桔，在现代物质文明中被重新发现，使我们受到来自民间造物精神所散发光芒的洗礼。大布江拼布绣是节俭观念驱使下形成避祸消灾和祈福等多种期愿的综合体，体现了人在社会生活中物质和精神层面的需要，代表了湘南朴素的民间文化三、大布江拼布绣现代转化方向之思十九世纪末，工艺美术运动的先驱威廉莫里斯便发出警惕机器大生产对个人生活意义的消解的呼声，这时，手工技艺的文化属性将本身的价值凸显出来。手工技艺的传承、保护与转化，无法离开探讨人的生活问题贸然进行。所以，大布江拼布绣的现代转化应以人为出发点，一方面，融人现代设计，奠定现代美学基础，另一方面，结合拼布绣文化内涵，推动技艺与绣物由生存到生活转向。同时，应关注拼布绣的材料、制作工艺和现代科技材料、加工方式的冲突与融合形成的与以往不同的技艺面貌。1.融入现代设计：奠定现代美学基础现代设计融人到传统技艺大布江拼布绣，以此来奠定现代美学基础，是拼布绣向现代转化的重要路径。对绣物的形式与功能进行设计、探索绣物的现代风格是将现代设计融入传统技艺的两个要点，这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拼布绣本质属性淡化，完全走向造型艺术，沦为一种绘画表现方式的问题大布江拼布绣物应进行形式与功能的再设计，尤其在现代的语境之下，绣物的形式和功能多样价值空间日趋广阔，形式与功能更全面与多变以适应人的使用需求。绣物的形式可多种多样，就如同现代设计史国际现代主义时期出现的“节庆器皿”和“美国现代”餐具器皿，拥有同一功能，而形式不同。大布江拼布绣物形式的多样应具体体现在绣物造型和拼绣图案上，绣物（产品）造型的设计以湘南地区文化内涵为根基，民间纹样结合现代设计的理念与审美旨趣，让拼布绣技艺与拼布绣物在现代与后现代交织并行的时代背景之下发展成具有现代形式美学特性的民间艺术绣物的功能与形式超越二元对立，传统的绣物既是象征物，又是日用物，功能的设计应聚焦在作为日用物的拼布绣上，御寒保暖与装放物品的功能依据现代人日常生活的需要扩充，如家居装饰、隔热与保护、防滑等，将日常生活需求分类以此使得功能更精细，更能适用于各种生活情境之中，获得在日益复杂的现代私人与公共生活中的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拼布绣物鲜丽古朴的乡土民间风格如何向现代主义风格转化？以拼布绣物形式与功能的现代设计为千里之行的前一大步，风格问题应是迎刃而解的，但是，由于湘南地区文化的凝固性、特定地域的风格、手艺人的手作个性等，因此，绣物的风格转化并非是一件一而就的事情，借以日常生活之物的实用与功能价值的突出性，将能推动风格的现代转向，绣物的功能、所用材料和设计形式综合形成绣物的外显风格，在这之中，拼布材料（布料）的重要性不可忽视民间多用普通的棉布、麻布和土布，在现当代，新的材料已被创造发明出来，拼布绣结合形式与功能的设计，采用新的材料将使风格从传统古朴走向现代实用，如将普通的棉布替换成具有防水性或阻燃性的布料，形式设计上遵循布料性质，突出功能性特点。以曾班责任编辑64设计艺术研究DESIGNRESEARCHVol.13No.3 2023此来推动绣物的现代风格创新，奠定绣物的现代美学基础。功能、形式与新材料的相互协调，形成拼布绣物统一、美的整体2.由生存转向生活：为日常生活而造物“我们不知道如何去看这个现实，如此之近，如此之辽阔，我们不知道如何去看创造性劳动已经产生的这些形式。我们这些完全离开了乡村的城里人。2 列斐伏尔表达了具体的社会对于现代人来说是失真的这一感觉，人的异化出现于离开乡村去往城市的现代化时期，物质生活贯穿于异化的过程，而物质也是去异化的前提，人们通过物质的桥梁察觉、认识异化的发生。与大机器工业生产的物品不同，通过手劳作产生的物能更好地帮助人认识，并在一定程度上摆脱异化的栓楷。从生存资料匮乏所引发困境的旧时代到物质资料丰裕产生新局面的时代，拼布绣技艺与绣物也应自解决生存问题后向日常生活转向，重视日常生活，在个人限度范围内与异化抗衡，回到为生活创造的本初之上来，是转向的重点所在湘南地区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与文化内涵、民间的生活方式紧密相连。重视日常生活，即是重视拼布绣生长的文化环境、百姓朴实的生活方式和习惯。不是霸道地将这些相对原始的生活连根拔起迎合现代化急功近利的要求，而是要重新以温和的方式将拼布绣与百姓的生活拉近，使其保留在精神文化的内涵之中马克思的那句“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暗含现代化摧毁性的那一面，不应体现在拼布绣这一传统技艺的最终命运中。拼布绣的工艺流程，从选取布料、设计纹样与绣物、剪裁、贴合到使用针线施绣的整个过程是现代机械化生产大环境下不可多得的劳动要素，在个人（手艺人）层面，与异化对抗，重新关注起日常生活，在宁静的劳动中远离模糊与迷茫的异化状态，是人和技艺共同发展的一个方法。回到为生活创造的本初，与百姓的生活直接相关，存在于传统民间的造物与民俗活动样态中，体现百姓的精神与物质生活，而不是成为小布尔乔亚们心血来潮捣鼓的新潮物。回到百姓当中，回到为人的物质与精神生活的服务上，就能真正站在现代社会中，发现这门技艺的珍贵价值。四、结语传统技艺大布江拼布绣充满了丰富的地域文化内涵，体现了民间节俭观念，在手作劳动中也体现了人、技艺、绣物的多元互动关系。由于时代变迁，社会、经济与文化纷纷迈人现代化进程，大布江拼布绣所依托的文化环境发生转变，物的寄托与物之超越的观念内涵渐渐消散了。于是，大布江拼布绣的现代转化应顺势融人现代设计，以现代美学为导向对功能、形式与材料进行改良，全面地转向百姓的日常生活，以扩大在现当代社会与文化当中的立足空间注释图1 来源：作者自摄威廉莫里斯于1 8 8 8 年1 1 月发表于双周评论（FortnightlyReview）上的手工艺复兴(TheRevival of Handicraft）。原文：“and tome it is inconceivable that machine-production will developinto mere infinity of machinery,or life wholly lapse intoadisregard oflifeasit passes.译作：“我不相信机器大生产会发展为机械的无限化，不相信生活会完全沦为对自身的漠视。”参见:https:/www.marxists.org/archive/morris/works/1888/handcrft.htm.参考文献1陈庆菊.湘南地区民间传统布贴绣手工艺研习J.装饰，2 0 1 0，209(09):116-117.2陈剑，袁铭.大布江拼布绣的工艺与针法J.民艺，2 0 2 0（0 5)：1 1 8-123.3陈剑，袁铭.大布江拼布绣的民俗与文化内涵J.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学报,2 0 2 0(0 5)：1 1 6-1 2 0.4胡蓉.大布江拼布围嘴的艺术形制与文化特征探析J.文艺论坛，2021(05):82-86.5吴珂.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布江拼布绣产品的传承与创新研究J.湖南包装，2 0 2 0，35（0 2）：48-5 1.6吴珂，刘乃芳.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可持续性发展研究一一以大布江拼布绣为例J.湖南包装，2 0 2 0，35（0 1）：36-39.7周祥.大布江拼布绣在服装设计中的应用研究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 0 1 7.8袁铭基于大布江拼布绣的儿童布艺产品设计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 0 2 1.9吕风藻.永兴县志卷十八：风俗志Z.刻本，1 8 8 3（清光绪九年10丁世良.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中南卷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 9 8 9.11永兴县志编纂委员会.永兴县志【M.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1 9 9 4：651.12亨利列斐伏尔.日常生活批判第一卷M.叶齐茂，倪晓晖，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 0 1 7：1 2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