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鲜花般美丽的传说开在粪缸上文/刘诚龙 讽刺与幽默 ( 2012年09月28日 第 07 版)图/马宏亮我的朋友周湘华著过一篇拜托,让“最美”歇一会儿,说的是:这里是最美妈妈;那里是最美爸爸;这里那里,到处是最美孕妇、最美司机、最美GG、最美MM、最美城管、最美路人让湘华同志“耐最力”大有下降。老夫我起意写这篇东西,本来拟连用最鲜花与最粪缸等两个最的,受湘华同志殷殷“拜托”,且让“最”歇菜一会了(另还有因,这传说难说空前,或许绝后,可以用最;但最粪缸,难说了,没有最粪缸,只有更粪缸)。清代华亭县有个老汉,是最美环卫(阁下若愿干最脏活计,我也愿送最美给您),是掏粪工(没入工人编制的农民工),那天挑
2、着大粪走街市,迎面碰到一位五陵少年,西装革履,粉头油面,横行街市。一个埋头挑粪走,一个昂头望窗逛(或有无潘金莲探头出来呢),冷不防,这厮碰了老汉粪桶,自然溅出些,染了公子华衮,这下了不得,这厮抓了老汉后脖领子,告官来了。其时华亭县县令叫许治,许县令先问了姓名、性别;再问了身份,晓得这老汉是农民工, 晓得这少年是武相公;然后即掷签,“尔乡氓,安得漫不经心,致坏相公衣?应重责不贷。”判令老汉向相公叩首一百。这判决不混账吗?谁叫老汉是农民工?老汉叩头如捣蒜,公人旁边数。叩了七十八个响头,许县令叫停,转身问相公:“止,我亦糊涂,犹未问尔是文生抑武生。”这相公说他是武生,许县令吃惊道:我判错了,按法律规
3、定,贱民冒犯相公,冒犯文生,得判叩头一百,冒犯武生,只需五十,“误矣,文生值叩一百,武生只须五十耳”,老弟,现在是你欠老汉二十八个响头,尾数除去,“当还叩二十”,这武生哪里肯?县令掷签,公人强按其头,“又令乡人南向坐,某叩首于下,某不肯,两役交捺之。”气得这厮要死,却奈何不得,“叩毕,某生愤愤而去”。这叫怎么回事呢?谁撞的谁啊?分明是武相公冲撞农民工,却是农民工先挨罚,各打50板也罢,干嘛老汉挨要扣80来下,武生只罚20下?这道理没法说。被告那么弱势,原告那么强势,县令没将农民工往死里打,还打了武相公板子,许县令是好县令呢,引报告文学作家与主旋律明星热泪盈眶,作曲高歌:“华亭知县许公治,以廉明
4、称”。其中原理是:大家上班都打牌按摩去了,阁下朝九晚五,坐在办公室里与美眉聊QQ,不评劳模,也当嘉奖;天天为富人做事,偶尔给穷人说话,那穷人也感激涕零,莫知所以;是非不曾百分百颠倒,只颠倒三四成,为政不全贪,只贪四五分,当然不是糊涂官,可“以廉明称”。大清官吏千千万,大清公务员万万千,如许县令般的真少。少,自然不是说绝无仅有,钱塘的赵知府赵芥堂,也是这样的好领导。也是一位进城的农民工,也是掏粪又挑粪,也是出了粪事,当事人打起了粪官司(大清粪真多)。这农民工,大冬天的,挑着一担大粪,打一家专卖店走过,许是城市管理比较乱吧,专卖店老板出店经营,农民工粪桶撞到广告牌上,倒出半勺,“冬月有乡民担粪而倾
5、于衣肆之门,主人怒其不祥”。本来也没多大事,叫农民工倒水冲一下,不就完了?店主是老板呢,在红旗路开得起专卖店的,不差钱,因为不差钱,所以不差横,非得要农民工伏地去舌头舔干净,脱掉棉衣擦干净,这就太欺负人了是不是?老汉自然不肯,争执起来了。本来店老板可以不惊动官府的,谁个老板手下没马仔?店老板却是要告官,自然,这不是店老板有多高的法律觉悟,而是其有很高的行政自信:我三更打个电话叫市长来,市长不会超过三更一刻,马奔而来,犬伏而拜。有市长做马仔,自然比自己豢养的黑社会,更得劲。店老板打了电话,赵知府果然来了现场,三五两句,走完诉讼程序,赵知府转身训农民工:“尔自不谨,即褫衣拭地,固当,不从将重责。”
6、你赶紧脱掉棉衣给老板擦粪吧,若不,大刑侍候。农民工原先还指望官府说话,官府说话了,说的是这般话,还有甚办法?“时天寒,飞雪交作”,风又飘飘,雪又萧萧,“乡民解衣裸体”,一身颤抖,“从地上浣涤污秽”谁叫你是弱势个体呢?洗完了,擦净了,赵知府转身问店老板:“尔意释乎?”店老板“喜而谢”;赵知府说,谢倒不必,现在出了个问题:农民工没衣穿,偌大冷天若冻死了,闹出官商勾结欺压百姓的网络新闻来,何搞?“穷民无衣,冻死奈何?”店老板有所忌,说,那请农民工进店选一件吧。农民工迟疑,连道不敢,赵知府旁边催,“民踌躇取衣衫一”,取的是一件单衣,赵知府说:“单衣不足御寒,易之”;农民工易了一件棉衣,赵知府说,这么雪
7、冷的天,棉衣不行呢,这里不是有羊皮大衣吗,你拿一件去,“絮不如裘”;农民工有点怕,不敢,赵知府说,有我在,怕什么?“遂取一羊裘,值十余金”。待农民工走远了,赵知府才走,留下店老板干瞪眼:“主人之徒目送之”。以当下歌德体做文章,许县令与赵知府,网评为最美公务员,不为过。这般好干部,哪里有?委实是鲜花般美丽的传说了。不过,若叫我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当官的,要保护好弱势群体,也是基本职责,顶多算称职(苛论一下,算不称职也可以,两位领导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阁下没感觉有滥用权力与戏弄下民之嫌?),然则,一,大清富翁都那么横,强豪德性比粪缸更粪缸;二,大清官吏都那么恶,不单政策层面单造福富豪多造祸贫民;而且打官司之类事,也是富豪提送红包去,官府便指白为黑,倒赢为输,甘做富豪打手,专压黎民百姓。如此公粪土壤里,出了许县令与赵知府,略锄了恶,略扶了弱,这传说自然美了。而且,大清愈是一片粪土壤,愈能使其传说凸显出鲜花一般的美丽(反之也是:这般传说愈鲜花一般美,愈显示鲜花下面多是粪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