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臣的灾异诗歌及诗人情志书写.pdf

2022.12文艺杂谈文艺杂谈本文主要以梅尧臣描写自然灾害的诗歌和异象的诗歌为分析对象。前者主要指的是那些给社会民生造成重大破坏以及影响人们正常起居生活的诗歌；后者包括祥瑞之象和灾难之象，而本文主要分析的是梅尧臣写灾难之象的诗歌。一、灾异状况下的世态百相灾害面前，万物生灵都是脆弱的。梅尧臣用一个诗人的悲悯之心真实地记录了一幕幕悲惨的景象。他不仅记录了自己的生活境况和底层人们的生存图景，还把目光伸向自然社会中的普通生灵，真实地描摹出了它们在灾害面前的无力和无助。1、诗人自身的生活境况严寒酷暑在破坏性上虽然跟那些极大的灾害不能相提并论，但是这些天气每一年都在经历，其造成的是一种长时期的生理不适，所以本文便把这一类诗歌也纳入研究的范围。诗人在和蔡仲谋苦热中真实地记录了高温酷暑天自己的身心体验。“蝇蚊更昼夜，肤体困爬搔。”1二句写出了酷热天气中常见的景象苍蝇和蚊子昼夜不歇，在人的肌肤上不住地爬搔。依韵和郭秘校苦寒中则是描摹了一幅“酒盏生冰拈不起”2的苦寒景象。水灾也是古代自然灾害中常见的一种，在宋代以前便多有发生。据统计，唐代 439次，年均 1.51次。3两宋 628次，年均 1.90次。4梅尧臣在 五月十三日大水“我家地势高，四顾如湖滮。浮萍穿篱眼，断葑过屋头。”5和嘉祐二年七月九日大雨寄永叔内翰“浮萍何处来，青青绕我楹。连墙已坏破，屋赖支撑牢。”6中便写了当时在家里亲身体验到的水灾情况：浮萍顺着大水漂到家里、墙被大水冲破、屋子也快被大水冲倒。古代的交通不发达，以水陆交通为主，而水运更是常常受限制，遇到旱灾时，河道水流量小，船极易搁浅，遇风灾船则难以行进，梅诗中便多有这种描写遇到旱灾和风灾之类的诗作。蔡河阻浅 是写因天旱，船难以在水中行进的境况。泊寿春龙潭上夜半黑风破一舟写的是作者乘舟遇到了激起“暗浪腾水涯”的大风天气。因风势太大，一艘小船沉没，惊得“妻孥皆失色，一夕鬓欲华。詹惶俟天明，顷刻抵岁遐。”7这一事件。诗歌既写出了自己遇灾后大惊失色的情状，还写出了人在灾难面前“顷刻抵岁遐”的共同心理体验。所有这些诗作都是诗人在灾害中的所听、所见、所感。作者在灾害面前所流露出“薄命谁怨嗟”8和“平生赋分只煎炒，安有禄玉琉璃清”9的哀叹也是其在灾境中真实的生命体验。2、底层民众悲惨的生存图景灾害是无情的，而在灾害中利益受损最多的是那些没有高官厚禄，依靠大自然生存还要被统治阶级无情盘剥的普通民众。伤桑写于天圣九年（1031），是梅尧臣最早的一首灾异诗歌。“春野忽飞霜”“冰蚕绝茧肠”10，写气温骤减，田野飞霜，冻坏了桑树的柔条，蚕儿无桑叶可食用，所以不结茧的灾况。乡间小路上出现了“不见罗敷骑，金钩自挂墙。”11的现象，蚕农的损失也可见一斑。梅尧臣更多的描写是水灾中困苦的百姓们。在 观水一诗的序中，梅尧臣详细地描写了作诗的原因：庚辰秋七月，汝水暴至溢岸，亲率县徒以土塞郭门，居者知其势危，皆结菴于木末。彷徨愁叹，故作是诗。诗中的“孤城毕板筑，高树见巢栖。”12写的正是水势过大，人们只能在树上结菴避水。在田家语中“水既害我菽，蝗又食我粟”13的灾难已使百姓们愁苦不堪，但更让百姓雪上加霜的是“三丁籍一壮，恶使操弓韣”14的政府政策。梅尧臣在诗中说天雨淫淫、经久不歇是因为那雨是百姓的愁怨所化，可见百姓之悲惨状况。而整首诗中所蕴含的政治批判色彩已见。小村描摹了一幅大水过后人迹稀少、棘篱疏败的荒村景象。在“寒鸡得食自呼伴，老叟无衣犹抱孙”15这两句看似平淡叙述的背后又能引起读者无限的想象。大水过后，寒鸡寻到食物后赶紧呼叫伙伴，衣不蔽体的老人怀里抱着小孙子。寒鸡能不能呼应伙伴不能得知，同样老人抱着小孙子却不见孙母和其他人的原因也可以想见。五月十三日大水中则写得不到救助的人们“踊跃竞学泅”16的惨状。此外，梅尧臣也写了百姓因为土地兼并失去耕地，所以放火烧山开垦新土地而引发了火灾的观博阳梅尧臣的灾异诗歌及诗人情志书写张远咪（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上海 200234）【摘要】梅尧臣有一部分描述北宋时期灾异状况和反映人民困苦生活的作品，这些内容包括水涝、大旱、苦热、苦寒、大风、火灾、日蚀、月蚀等。这些诗歌中，既有灾害状态下诗人自身的生活境况描写、也有底层人们悲惨生存图景的展现，甚至在其诗歌中也可以看到普通生灵在灾害面前的生命状态。这些诗歌反映了梅尧臣的“天地万物，应各司其道”的思想，抒发了其政治抱负。此外，我们还可以从中看到梅尧臣在直面灾异状况后真实的人生思考。【关键词】梅尧臣；灾异诗；天人感应；情志【作者简介】张远咪（1996-），女，汉族，河南洛阳人，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唐宋。【中图分类号】I22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0633（2022）22-0007-030072022.12文艺杂谈文艺杂谈山火。诗中末四句“谁知兼并子，平陆闲肥饶。17不易天地意，长养非一朝。”批判之意立见。3、生命状态遭破坏的普通生灵众生皆有命。梅尧臣还把悲悯的目光放到那些普通的生灵身上，展现它们在灾害中的生命状态。作为一个关心民生疾苦的诗人，梅尧臣首先关注的是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事物。他的伤桑中写的是由于“春野飞霜”，而“绝茧肠”的蚕儿。苦雨中“涂潦将埋轮，牛马困负轭。”18写由于雨连绵不断地下，导致地上积水过多，牛马在道路上出现“困负轭”的情形。此外还有观水和嘉祐二年七月九日大雨寄永叔内翰中在连绵不断的大雨下“就枝坼”的果子。诗人的目光就这样由近及远探得越来越为深广。五月十三日大水中“谁知山中水，忽向舍外流。谁知门前路，已通溪中舟。穷蛇上竹枝，聚蚓登阶陬。群蛙正得时，日夜鸣不休。戢戢后池鱼，随波去难留。扬鬐虽自在，江上多网钩。”19诗人注意到了在大水面前无处逃遁的蛇和蚯蚓。为了活下去，蛇爬到竹子上，而蚯蚓则费力向更高处爬。同样，诗人也看到了在大水中随波而去、扬鬐自在的池中鱼，但是作者随即又说了一句“江上多网钩”。后四句大有一种“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的辩证法思想。鱼儿待的池子虽小，但生活安全；江海虽然辽阔，却藏着巨大的危险。此外，作者还在观博阳山火中写了在大火中的猿猱、被烧毁的松树和烧焦的蔓草。和谢舍人洊震中“天无纤云野赪色，草木焦卷如经秋”。20梅诗中所有这些对普通生灵的描写，一定程度上也是对灾害的一种侧面书写。二、灾害诗歌中的诗人情志书写1、天人感应思想下诗人的情志抒发我国的灾异记录是很早的，远古时期的大灾难很多都是以神话的形式保存下来的，如：后羿射日 大禹治水 女娲补天等。人们不断地思考灾害的成因，随着社会发展慢慢地形成了一种“天人感应”思想。这种思想最早源于尚书洪范，其把君主施政的好坏与天气变化相联系。后来得到了汉代董仲舒的进一步发展，“天人感应”的灾异思想得到了具体落实。董仲舒在春秋繁露必仁且智中说:其大略之类，天地之物有不常之变者，谓之异;小者谓之灾。灾常先至而异乃随之。灾者，天之谴也;异者，天之威也。谴之而不知，乃畏之以威。诗 云:畏天之威，殆此谓也。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国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灾害以谴告之。谴告之而不知变，乃见怪异以惊骇之，惊骇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以此见天意之仁而不欲害人也。21董仲舒认为灾异是上天意志的体现，如果下界人类社会做了违背了上天意志的事情，那么上天便会降下灾异示以警告。由此提出了灾异谴告和君主善修德行的理论，借以干预政治，约束君主。梅尧臣的灾异诗歌继承了这一思想。在其灾异诗中经常出现天公、神官和我这三个人物形象。其中天公指代下界的君王，神官代表朝中的大臣，而我则是作者自指。首先，梅尧臣的这类诗歌中反映了一种天地万物，应各司其道，顺应自然运转规律的思想。在春雪一诗中作者便有：“上天施命令，冬春不相匹。生物与死物，其道安可壹。呜呼此飞雪，何为在今日”22的感叹。同样，南阳谢公祈雨中有“云龙本识雨，不雨其失职”。23秋雷中也有“雷公与雨师，自取号令明。舒惨由上天，诞妄推五行。”24之类的表述。其次，梅尧臣的灾异诗歌是其借助天人感应的思想，批判现实政治，宣泄愤懑的一种手段。在十六日会灵火中，作者批判了那些“骄蹇不从祀”25的大臣。26在冬雷中，作者怀疑冬天打雷“汩时序”并不是天公的本来意志，而是“阴怪”作乱。在经过一番验证后认为是阴怪窃取了天威，所以想要“扣九门陈”，无奈的是自己“身无鸟羽”。同样大风则批判了趁天帝休养时为非作歹的风伯，作者欲向上天控诉风伯罪状，但是却未能找到“肯进皂囊”之人！秋雨篇 写诗人仰头问天公秋雨连绵的原因，并且还在梦中向“神官”申诉，结果被发怒的神官惊醒。这些诗歌都是灾异天气下诗人的思考以及借用自然灾异来进行现实批判的一种手段。2、直面灾异后的人生思考在防不胜防的灾害面前，梅尧臣认识到了天理难测而人力有限的现实，流露出了一种束手无策的情感。嘉祐二年七月九日大雨寄永叔内翰写的是嘉祐二年的大雨引发的水灾。“独知欧阳公，直南望滔滔。遗奴揭厉往，答言颇力劳。正取旧戽斗，自课僮仆操。明日苟不已，挈家仍避逃。”27面对这一情景，作者发出了“贤者尚若是，焉用数我曹。免为不吊鬼，世上一鸿毛。”28的感叹。秋雷中有“犹吾大君意，星火立水衡。水衡虽努力，岂将雷雨争”。29作者认为修建水利设施虽好，但终究是难以抵得过无情的灾害。但是作者并不是完全处于消极的状态，他在水轮咏“孤轮运寒水，无乃农者营。随流转自速，居高还复倾。利才畎浍间，功欲霖雨并。不学假混沌，亡机抱瓮罂。”30中也肯定了水车的作用。梅尧臣肯定了人的智慧的作用，从中可以看到他的乐观精神。宋代的文官政治使士大夫有着高度的责任意识，梅尧臣虽为小官吏，其忧患责任意识并未因官小位卑而减弱一分。康定元年（1040）秋初，襄城大水，人民受到极大的灾祸。作者由是作诗自咎大水后，城中坏庐舍千余作诗自咎“岂敢问天灾，但惭为政恶独此怀百忧，思归卧云壑。”31水灾使许多人失去了家园，诗人作为百姓父母官，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甚至想要辞官归隐。同样，田家语中也有这种表达。“盛夏流潦多，白水高于屋。水既害我菽，蝗又食我粟”。32灾害已经使人们处于水深火热中，官吏还要抓壮丁。作者眼看到百姓遭受如此苦难却又无力救助，便发出“我闻0082022.12文艺杂谈文艺杂谈诚所惭，徒尔叨君禄。”33的自责和愧叹！综上，我们可以看到，梅尧臣的这些灾异诗歌或借助天人感应思想抒发情志，或直面现实感叹人力的微小、生命的脆弱，甚至想要辞官归隐的无奈心理，所有这些都是其情志的真实反映。三、梅尧臣灾异诗歌创作的意义梅尧臣的灾异诗是我国古代灾异诗歌创作中的一环。特别是其“苦热”类诗歌，或写困苦的生活、或写人生思考、或抒发情志怀抱。这类诗歌都或直接或间接地受到杜甫“苦热”诗的影响。他的那些受天人感应思想影响的诗歌，既真实地描写了灾异状况，又融入了自己的现实思考，巧妙地传达了自己的思想，使诗歌的主题得以升华。此外，梅尧臣的日蚀诗也有卢仝月蚀诗影响的痕迹。卢仝是第一个直接以“月蚀”为诗歌题目，并且详细描述月蚀现象以批判现实的诗人。梅尧臣紧继其后用日蚀诗作为武器来进行现实的批判。其后以“日蚀”和“月蚀”为题的诗作有百余首左右，这些诗作或长或短、或直接描写异象、或批判现实、或写亡国之痛、或抒发怀抱。这些诗歌丰富了“日蚀”和“月蚀”这类诗的创作。如梅尧臣之后的王令便作有批判现实的日蚀一诗。总之，梅尧臣的灾异诗歌既扩大了其诗歌题材，又丰富了我国古代灾异诗歌的书写。我们可以从其诗歌中了解当时的灾异状况，也可以从中感受作者复杂的心绪，体味灾害面前的世间百态。参考文献1和蔡仲谋苦热，梅尧臣著，朱东润编年校注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十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二册，第298页。2依韵和郭秘校苦寒，梅尧臣集编年校注 卷二十四，第三册，第757页。3 阎守诚危机与应对：自然灾害与唐代社会，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1页。4 邱云飞中国灾害通史宋代卷，郑州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82页。5五月十三日大水，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二十五，第三册，第792页。6嘉祐二年七月九日大雨寄永叔内翰，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二十七，第三册，第965页。7泊寿春龙潭上夜半黑风破一舟，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十八，第二册，第482页。8泊寿春龙潭上夜半黑风破一舟，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十八，第二册，第482页。9次韵和永叔夜闻风声有感，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二十九，第三册，第1105页。10伤桑，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一，第一册，第13页。11同上。12观水（并序），梅尧臣集编年校注 卷十，第一册，第159页。13 田家语，梅尧臣集编年校注 卷十，第一册，第164页。14同上15 小村，梅尧臣集编年校注 卷十八，第二册，第475页。16五月十三日大水，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二十五，第三册，第792页。17观博阳山火，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七，第一册，第107页。18苦雨，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十，第一册，第161页。19五月十三日大水，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二十五，第三册，第792页。20和谢舍人洊震，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十，第一册，第159页。21董仲舒 春秋繁露，中华书局 1975 年版，第 318319页。22 春雪，梅尧臣集编年校注 卷十九，第二册，第511页。23南阳谢公祈雨，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九，第一册，第139页。24 秋雷，梅尧臣集编年校注 卷二九，第三册，第1115页。25十六日会灵火，梅尧臣集编年校注 卷二三，第二册，第654页。26同上。27嘉祐二年七月九日大雨寄永叔内翰，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二十七，第三册，第965页。28同上。29 秋雷，梅尧臣集编年校注 卷二九，第三册，第1115页。30 水轮咏，梅尧臣集编年校注 卷六，第一册，第100页。31大水后，城中坏庐舍千余作诗自咎，梅尧臣集编年校注卷十，第一册，第159页。32 田家语，梅尧臣集编年校注 卷十，第一册，第164页。33同上。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