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龚鼎孳与江南遗民诗人群的双向互动.pdf

216论龚鼎擎与江南遗民诗人群的双向互动?盛翔内容摘要：龚鼎擎虽是降闯复降清的“双料贰臣”，却与江南遗民群体有密切的互动。龚鼎与遗民诗人的交游，除了诗酒唱酬，还体现在政治庇护、物质资助、提携遗民后代和维系遗民经世志向等方面。龚鼎擎的倾力付出获得了他们的有恕，纤解了自身三朝为官的负感。随着清廷统治的稳固，社会上宣泄国破家亡之痛楚悲愤的情绪逐渐稀释，贰臣的调和、荐举助推了遗民群体内部的分化。贰臣与遗民相互依赖、互惠互利的需求表明，“故旧”纽带缓冲了政治立场的尖锐对立，君臣节义在传统“五伦”秩序下的权威性被消解，易代士人的交往仍带有鲜明的“友道”烙印。关键词：龚鼎擎江南遗民诗人群君臣节义友道龚鼎擎（1 6 1 6 1 6 7 3），安徽合肥人，字孝升，号芝麓，清初“江左三大家”之一，官至礼部尚书，平生轻财好施，礼贤下士，扶植人才，奖掖后进，“倾囊以恤穷交，出气力以援知已”，是清初最热衷布衣交的大吏。龚鼎擎的交游对象包括大批江南遗民诗人，如纪映钟、冒襄、阎尔梅、顾梦游、宫伟谬、陈丹衷、唐允甲、唐念祖、凌世韶、祁芽佳、朱、叶襄、程邃、方文、龚贤、万寿祺、姚孙、黄云、姚诠、张可仕、邢防、胡介、谈允谦、张风、陈祚明、许楚、蒋易、文点、陶徽、钱澄之、张怡等，还有移居江南的遗民诗人，如林古度、王猷定、余怀、姜垛、姜垓、杜、杜芥、曾灿、陈允衡等。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崇*盛翔，深圳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明清文学与文化。（清）吴伟业：龚芝麓诗序，载（清）吴伟业著，李学颖集评标校吴梅村全集（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 9 9 0 年版，第6 6 5 页。2172023.No.1论龚鼎与江南遗民诗人群的双向互动祯甲申年（1 6 4 4），龚鼎擎先后投降大顺政权和清政权，失节行为令人不齿，被贴上“贰臣”的耻辱标签，而江南遗民诗人在经历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血雨腥风后，依然不改对故明的忠诚。贰臣与遗民，本是政治立场泾渭分明的两类士人群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理应分道扬镶，然而龚鼎擎不仅与遗民群体往来密切，还竭尽所能地保护救助他们，遗民群体大多亦对龚鼎擎持宽容的态度。通过探讨龚鼎擎与江南遗民诗人群的双向互动，我们得以窥探明清易代之际士人文化心理的新变。一龚鼎与江南遗民诗人群的交游形态龚鼎挚与江南遗民诗人群建立了非常频繁的互动，遗民或多次游京甚至多年留京，依附于龚鼎擎门下，或与龚鼎擎交往，但相对独立、游离于龚鼎的社交圈层，呈现出丰富的交游形态。（一）追随入京依附龚鼎的遗民龚鼎擎经历了清初短暂的垫伏后，于顺治十年（1 6 5 3）擢升刑部右侍郎，顺治十一年又接连右迁户部左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然而顺治十三年，又因扶持汉人被降级调用，直到康熙二年（1 6 6 3）复掌宪职仕途才趋于平稳，后又历任刑部、兵部及礼部尚书。龚鼎擎攀下仕宦近三十年，热衷于社集结客尤令人印象深刻，王士祺记道：“顺治末，社事甚盛，京师衣冠人士辐轶之地，往来投刺无不称社盟者。后杨给事自西（雍建）疏言之，部议有禁，遂止不行。余所见不随俗者，惟龚尚书芝麓（鼎擎）、劳中丞介岩（之辩）二公而已。”依附、投靠龚鼎擎的江南遗民有纪映钟、陈祚明、胡介、钱澄之、曾灿等，龚氏与他们诗酒唱酬，并设法帮助他们摆脱生计上的困境。如胡介，因缺买山之资投（清）王士祺撰，张世林点校分甘徐话卷二，中华书局1 9 8 9 年版，第4 6 一4 7 页。218总第三十七辑2023年第1 辑厮耘学刊奔业师王永吉，亦受龚鼎擎资助，孙治亡友陆彦龙赵明镶胡介合传日：“而旧令王公又已膺卿贰，登三事，又与龚合肥交口诵君，一时名满燕邸。路历邢魏，守令皆郊迎，无不愿结欢者。”不过，在这些遗民当中，与龚鼎关系最为密切的当属纪映钟。纪映钟（1 6 0 9 一1 6 8 0），字伯紫，又称子、伯子，号叟，江南金陵人。郑方坤檗子诗钞小传称：“少与庐江龚宗伯友善。宗伯既贵，为招之至京华下榻爲，岁且十稔。”康熙二年（1 6 6 3），纪映钟受龚氏邀请携家进京，依附于其门下长达十年。纪映钟投靠龚鼎擎前，已有多次外出游幕的经历，顺治十一年（1 6 5 4），纪映钟离京人山西巡抚陈应泰幕，龚鼎擎作送伯紫之晋阳赠别。顺治十六年，纪映钟人闽粤抚军幕府，龚鼎擎赋送伯紫从金陵之闽中。纪映钟虽对捉襟见肘的生存状态习以为常，但也难掩心中苦涩，腊月廿八日雨中独坐云：“多难惟师俭，长贫好阖靡。”大雪次履招饮以病未赴用韵简谢亦日：“客舍开樽待客来，野夫无力觅舆優。”?龚鼎擎目睹纪映钟为生计多方辗转，感慨良多，九日同圣秋与可绮季园次宗来玉少登毗卢阁复饮松下仍叠前韵云：“当时比肩多龙腹，却怜纪叟闽山麓。（伯紫。）刺促钟鸣与鼎食，纵饮高歌何可得。”为帮助友人摆脱困境，龚鼎擎邀请纪映钟人京，以“米饭主”承担其生活所需，还利用自己的名气和府邸为遗民处馆提供便利。曾浮玉冬夜奉寄合肥龚公十二首其十云：（清）孙治：孙宇台集卷十五，载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 4 9 册，北京出版社1998年版，第2 0 页。（清）郑方坤：清朝名家诗钞小传卷一，载周骏富辑清代传记丛刊第2 4 册“学林类”，（台北）明文书局1 9 8 5 年版，第9 0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十，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1 册，人民文学出版社2 0 1 4 年版，第3 3 7 3 4 0 页。4（清）龚鼎：定山堂诗集卷二十六，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2 册，第9 4 7 9 4 8 页。5（清）纪映钟：叟诗钞卷二，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3 0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2 6 页。?（清）纪映钟：憨叟诗钞卷三，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3 0 册，第2 7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四，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7鼎擎全集第1 册，第1 4 0 页。2192023.No.1论龚鼎与江南遗民诗人群的双向互动舍弟才思钝，承闻设馆初（时灿弟设帐龚府）。人师匪所据，应对定何如。封事马周好，参军魏终余。应同纪子（纪伯紫在龚幕），腊尽著残书。纪映钟虽依附龚鼎擎获得相对稳定的生活保障，却始终耿介自持，以龚开、林景熙这样的志节之士自喻：“独不见圣予、景熙乎？圣予往来故京，画马自给，景熙教授泉州，其诗凄婉沉郁，有唐余音，余独不能与二君子上下千古乎？”时人多对纪映钟游食于龚鼎擎门下持宽和态度，方文还表示：“但得贤主人，何须悲道路。顾念长干里，父祖有丘墓。多积买山钱，仍回旧京住。”（二）留守江南受龚鼎扶持的遗民龚鼎擎于顺治三年（1 6 4 6）丁忧归里、顺治十三年南下使粤、顺治十四年北上返京及康熙五年（1 6 6 6）回籍葬母期间，与隐居留守江南的遗民雅集唱酬，包括冒襄、顾梦游、杜、余怀、宫伟谬、叶襄等人，龚氏还在多方面给予他们关照。如顾梦游，他曾感念龚鼎擎在其贫病交加时的仗义扶助：“尚有支床骨，难忘急难恩。”“古道求君少，穷途仗友多。”其中冒襄与龚鼎擎的交往最值得留意。冒襄（1 6 1 1 一1 6 9 3），字辟疆，号巢民，江南如皋人，与陈贞慧、侯方域和方以智并称“复社四公子”，鼎革后隐居水绘庵。龚鼎擎与冒襄深交多年，未因京师与江南的空间乖隔疏离，龚氏称与冒襄“三十（清）曾：曾庭闻诗卷三，载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 6 6 册，第4 4 3 页。2（清）纪映钟：真冷堂诗稿卷首，载陈红彦、谢冬荣、萨仁高娃主编清代诗文集珍本丛刊第4 4 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 0 1 7 年版，第4 7 6 一4 7 7 页。（清）方文：山续集后编卷一，载（清）方文撰，胡金望、张则桐校点方盆山诗集下册，黄山书社2 0 1 0 年版，第6 5 9 页。（清）顾梦游：顾与治诗集卷五病中柬龚孝升中丞其二，载丛书集成续编第1 2 0 册，上海书店出版社1 9 9 4 年版，第2 4 1 页。）（清）顾梦游：顾与治诗集卷五病中柬龚孝升中丞其三，载丛书集成续编5第1 2 0 册，第2 4 1 页。220总第三十七辑2023年第1 辑厮耘学刊年忘形交”，冒襄亦视龚鼎为至友，其二哀诗光禄大夫礼部尚书谥端毅合肥龚公（有引）日：“追思三十年公至情过情之事，多古人所无。”龚鼎擎对冒襄之子冒嘉穗、冒丹书视如己出，招至门下教养多年：“徐卿二子才凡庸，市中拟碎下桐。收之参苓人药笼，假以羽翩资飞独。”?冒襄与龚鼎擎虽定交于顺治五年（1 6 4 8），但对龚氏之印象则来自明末。崇祯十五年（1 6 4 2），冒襄与龚鼎擎均以重要成员身份参与苏州虎丘的复社集会，龚鼎擎又得江南名宿方震孺推毂，“寿州方先生以万历朝名御史为余言公英才大力，吾道龙象。经岁读公说论危言，谓寿州不我欺，益心许之矣”。龚鼎擎的过人才识令冒襄颇为心折。国难后龚鼎擎投降仕清，冒襄则守节隐居，政治立场迥别的二人却一见如故、唱酬不断：“沧桑后，余盐官蒙难，万死一生还里。戊子冬，与公把手邗上，片语平生，悲歌慷慨，雪夜霜天咸即席限韵，毫端奔涌江潮，镗钟鼓者十余夜。”顺治七年春，龚鼎擎为冒襄祝寿，共抒金兰之谊。“庚寅春，仍约聚邗，纵酒赌诗，不分昼夜者又百余日。时公年三十六，余正四十。公为金行数千言，夫人画三湘九豌数十尺，合卷合幅，割花边宣炉两为余寿。金闻行者，盖详述宛姬从余始末。倡和诗中有十年朱雀路，花月并亭亭，又“栖乌各老长干柳。为余幸复自幸也。”复社、秦淮青楼等晚明印记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清）龚鼎：定山堂文集卷五，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3 册，第1 6 6 3 页。（清）冒襄：巢民诗集卷二，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凤凰出版社2 0 1 4 年版，第1 4 6 页。（清）冒襄：巢民诗集卷二，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第1 4 7 页。参见（清）杜登春社事始末，载中国野史集成第2 7 册，巴蜀书社1 9 9 3 年版，第6 3 6 页。（清）冒襄：巢民诗集卷二二哀诗光禄大夫礼部尚书谥端毅合肥龚公（有引），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第1 4 4 页。（清）冒襄：巢民诗集卷二二哀诗光禄大夫礼部尚书谥端毅合肥龚公（有6引），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第1 4 4 页。7（清）冒襄：巢民诗集卷二二哀诗光禄大夫礼部尚书谥端毅合肥龚公（有引），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第1 4 4 页。2212023.No.1论龚鼎擎与江南遗人群的双向互动顺治十三年（1 6 5 6）、十四年，龚鼎擎使粤途经江南，与冒襄相处甚欢，“丙申、丁酉，邗上、白下磕头促膝，清溪中秋倡和不殊畴昔，而恋过之”。冒嘉穗、冒丹书兄弟的教养也成为双方交流的重要话题，康熙六年（1 6 6 7），龚鼎擎致信冒襄提及冒丹书学业日：“青若久寓都门，声称藉甚，而老成慎重，交游不苟，每遇同人，无不快我辟老膝下之有机、云也今幸业成太学，归心甚切，弟复不敢勉留。”康熙十年，龚鼎擎撰牍谈冒嘉穗科考：“毂梁之在都门，老诚端谨，晨夕相依，茹苦守旧，寒素自甘其诗文、书法日益精进，历试内院、内阁，两呈御览，谓可脱颖而出，不意取数太窄，致虚期望。独是弟谊添通门，又承重托，心力虽尽，而事会，愧无面目以见三十年知已，惟深葱耳。”冒襄亦有答龚芝麓先生（庚戌）感谢龚鼎擎对兄弟二人的悉心照料：“两小儿豚犬耳，少承祖父之训，读书尚友不能稍有竖立，南北六七棘闹见槟，即平等一阶，亦蹭出人意外。先生更何取此跌不材之人而教之爱之，逾其父视如子。”晚辈的教育培养之托增加了双方交往的深度。冒襄因家业经营不善遭亲友背叛，作丙午深秋述怀呈芝麓先生向龚鼎吐露道：“倾人一片心，报之以陷阱。破家割千金，见少恒深病。更苦多泛爱，推解出于性。彼方起杀机，我正崇爱敬。日处人中，所遇皆枭。”（其二)而龚鼎擎多年来始终以知已相待，未因双方人生取舍、境遇的不同而发生改变，冒襄答龚芝麓先生（辛亥）感慨道：“先生知我近况最真，幸为一吐舞剑拔山之郁勃，吹箫击筑之悲?，使睐之子知襄虽齿衰金尽，见弃于炎冷轻桃之薄夫，（清）冒襄：巢民诗集卷二二哀诗光禄大夫礼部尚书谥端毅合肥龚公（有引），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第1 4 5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文集补遗卷下与冒辟疆（丁未），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4 册，第2 1 6 4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文集补遗卷下与冒辟疆（辛亥），载（清）龚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4 册，第2 1 6 5 页。4（清）冒襄：巢民文集卷三，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第3 8 7 页。（清）冒襄：巢民诗集卷一，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第1 1 8 页。222总第三十七辑2023年第1 辑耘学刊而天壤间尚有加殊知异数于夏冰老铁如先生者，亦足令此辈意沮也。”这种来自遗民好友的推心置腹对龚鼎擎无疑是弥足珍贵的。（三）求助龚鼎却保持独立的遗民与龚鼎擎过从但不依附于龚鼎擎保持独立的遗民，有阎尔梅、方文等人。顺治十五年（1 6 5 8），方文以布衣处士游京师，与龚鼎有酬唱诗篇龚孝升总宪以古色轻熔褥见惠谢之正月十九日龚孝升都宪社集观灯，但方文并无依附奉承显贵的言行，友人王泽弘称：“其所赠答诗无一婷阿之语，自负甚高，寄托甚远。”方文还以“布衣自有布衣语，不与簪绅朝士同”表明其坚定的遗民心志。而阎尔梅与龚鼎擎的交游更具代表性。阎尔梅（1 6 0 3 一1 6 7 9），字用卿，号古古，又号白套山人，江南沛县人。阎尔梅崇祯时期与龚鼎擎相识，甲申国变后阎氏受聘于史可法投身抗清事业，事败后流亡在外。康熙四年（1 6 6 5），阎尔梅、阎父子进京求助，龚鼎擎时任刑部尚书，为阎尔梅题疏后其狱事得解，阎氏又先后于康熙六年、康熙九年游京，与龚鼎及其门下文人有诚挚而谨慎的来往。龚鼎擎对阎尔梅遗民志节的维护赢得了后者的信任。阎尔梅深陷图圖之危依然以“不失足”为底线：“全首领，终保先人坟墓。乱世不失足，为疾风劲草。此布衣之雄，于某足矣。”阎氏在人京后深居简出，听闻阎四处奔走，斥责道：“汝辈自为谋，可无累矣，得毋累我乎！在得到（清）冒襄：巢民文集卷三，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第3 8 8 页。2（清）方文：金山续集前编“北游草”卷，载（清）方文撰，胡金望、张则桐校点方金山诗集下册，第4 5 1、4 6 0 页。3（清）王泽弘：北游草序，载（清）方文撰，胡金望、张则桐校点方山诗集下册，第9 0 1 页。（清）方文：山续集前编“北游草”卷，载（清）方文撰，胡金望、张则桐校点4方金山诗集下册，第4 8 2 页。5（清）阎圻：文节公白套山人家传，载（清）阎尔梅著，王汝涛、蔡生印编注白套山人诗集编年注附录二，中国文联出版社2 0 0 2 年版，第8 4 8 页。张相文：白套山人年谱，载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6 8 册，北京图书馆出6版社1 9 9 9 年版，第7 7 页。2232023.No.1论龚鼎与江南遗人群的双向互动“终不失吾父志”的许诺后，方才接受与京师宦僚的接触。失节降清是龚鼎擎终生难以弥补的污点、缺憾，因而他对阎尔梅的决心和意愿表现出相当的尊重、钦佩，不仅主动上疏解救，事毕后也不以救命恩人自居，低调地保全其名节。阎氏对此深受触动：“急病让夷，心非望报，高人解纷排难，口不言功。”阎尔梅行事不拘礼节，面对魏裔介这样权倾一时的阁臣，阎氏在回帖上不书其姓名，只以字号“白套山人”应答，使“京师异之”，龚鼎擎则对阎尔梅藐视权贵、特立独行的江湖习性多有包容和理解，称“但喜雪霜人健在，不须湖海气全除”。龚鼎擎还通过诉诸友谊来淡化彼此处世立场上的差别，“交道已穷存管鲍，文章至死恋应徐。喧喧紫陌歌钟急，促膝空斋共宴如”。阎尔梅以颜延之与陶渊明比喻龚鼎擎与自己的诚挚情谊：“客里陶潜城外寓，常常酒价取延年。”誉扬龚鼎擎对待布衣穷交礼敬甚至在公卿之上：“冠盖满堂歌舞艳，中间首座白须僧。”然而这种亲密还算不上“无间”，龚鼎擎任兵部尚书时期，曾邀阎尔梅同登泰山，阎氏以“聘老疑从关外去，文侯不见雨中来。山川故实行人掌，封禅高文记室裁。我辈浪言能博古，秦碑无字可曾猜”婉拒了对方，对交往的分寸距离还是有所酌。（四）无求于龚鼎而与之交游有限的遗民与龚鼎擎有往还但无深交，对其持折中态度的，有姜垛、姜垓、姚等人。他们对龚鼎擎并无所求，与其虽有酬唱赠答，但表现得较为克制张相文：白套山人年谱，载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6 8 册，第7 7 页。（清）阎尔梅：白套山人文集卷上崆山赋，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1 9 册，第3 2 0 页。（清）阎尔梅著，王汝涛、蔡生印编注白套山人诗集编年注，第5 0 3 页。4（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三十春夜鹤门仲调招同古古绅黄望如集慈仁松寮其一，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2 册，第1 0 9 5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三十一春日古古伯紫昭兹同集小斋其五，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2 册，第1 1 1 4 一1 1 1 5 页。6（清）阎尔梅著，王汝涛、蔡生印编注白套山人诗集编年注，第5 4 9 页。（清）阎尔梅著，王汝涛、蔡生印编注白套山人诗集编年注，第5 2 6 页。7（清）阎尔梅著，王汝涛、蔡生印编注白套山人诗集编年注，第8 1 7 页。224总第三十七辑2023年第1 辑耘学刊姜垛、姜垓兄弟出身山东莱阳，姜垛崇祯四年（1 6 3 1）进士，崇祯十五年擢礼科给事中，姜垓崇祯十三年进士，授行人，国难后兄弟二人隐居江南。龚鼎擎在丁忧游江南期间与姜垛、姜垓均有酬答，有重九后一日姜如农招同罗切庵曹惕乾园亭宴集限缠字韵如农将返真州以诗见贻和答二首如须邀同秋岳颖侯赤方半塘舟中限韵二首记之。顺治十年（1 6 5 3），姜撰寄吴骏公学士遣责吴伟业变节仕清，其二云：“令名不自惜，朱颜多摧残。”同理，姜氏兄弟自然也不认同龚鼎擎的降清行为，他们对变节仕清者心存芥蒂，但又不完全屏绝与之来往。许楚也是如此。许楚（1 6 0 5 1 6 7 6），字芳城，号青岩，江南歙县人。邓之诚称：“晚以诗文与汤燕生、黄周星、林古度、杜燮、沈寿民诸人唱酬，皆遗老也。若周亮工、龚鼎、施闰章辈，文采官位，足以奔走一时，特间与燕游而已，不借其余荫。人品甚峻。”龚鼎擎使粤事毕停留江南期间，与许楚频繁往来于金陵秦淮水阁、雨花台等地，同杜、纪映钟、余怀等遗民游宴唱和，近人许承尧有明末五君咏五首，其四提及许楚与龚鼎擎篝灯浮白：饮得新安水，吾家好赋才。（青岩作黄山赋、新安江赋得名）太函应避席，（诗境超逸，胜汪司马道昆）芝麓解传杯。（集中有与龚芝麓游宴之作）竟以诸生老，仍居石雨来。江山摇落尽，词客晚余哀。从其描述可见，许楚诗境之超逸堪称逾越先贤汪道昆，使龚鼎擎大为倾倒，龚氏有“入门秋色到，山受夕阳赊。风细临河柳，红轻隔慢花”抒平和惬意之感，许楚赋“翠釜生香异，雕阑看绿斜。昔时金谷地，萧（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十八，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2 册，第6 4 1 6 4 2、6 4 2 6 4 3、6 4 8 6 4 9 页。2（清）邓汉仪辑诗观二集卷一，载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 册，第6 6 6 页。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 0 1 3 年版，第1 2 5 页。许承尧撰，汪聪、徐步云点注疑庵诗卷八，黄山书社1 9 9 0 年版，第1 9 4 页。5（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十二姜绮季水阁用少陵水槛遣心韵其一，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1 册，第4 1 0 页。2252023.No.1论龚鼎与江南遗民诗人群的双向互动寂似山家”发故国之思，此唱彼和间，不难感受到众人的敦睦氛围。顺治十八年（1 6 6 1）春，许楚短期游京后返歙，有水龚孝升以银斗异香寄予山中述怀赋谢答谢龚鼎擎的照顾：“饥驱游都城，孤琴谒燕许。我同门友，授粲给荒旅。夫子弘吟睐，念予老河渚。掖之金张门，于焉藉轩举。赠我金回罗，煨铛劝芳。游子归致辞，缠绵帐修阻。既愧薛公献，复衡辋川侣。中夜不能，抽怀报毫褚。”许楚自称“甲申布衣臣”，无身家性命之托、功名利禄之求，也无意进一步融入龚鼎擎的社交圈层，却并不排斥与龚鼎擎等显宦们诗酒唱酬，在诗歌创作上还有诸多共同话题，对龚氏的热心援助也有善意的回应，其交游取向活络而不失原则。龚鼎荸对江南遗民诗人群的救助龚鼎擎与遗民群体的交往，除了文人间的诗酒唱酬，更突出地体现在倾力救济保护遗民上，涉及政治护、物质资助、遗民后代科举和文学文化事业的提携、对遗民经世志向的维系等，使遗民群体恶劣的生存状态有所改善。（一）对遗民的政治底护龚鼎擎利用自己的政治权力蔽护遗民群体，使他们免于罪责刑罚和政治迫害。阎尔梅等遗民因抗清罹祸，龚鼎擎不计个人安危为他们周旋开脱，对遭受政治迫害的遗民，龚氏同样尽可能地救助保护。曾灿奉呈大司寇龚芝麓年伯赐假归里其三自注日：“予时遭外侮，得公始解。”如皋水绘庵是江南抗清志士及遗民的秘密聚会地之一，冒襄还收（清）许楚：青岩集卷六姜绮季水阁社集用少陵水槛遣心韵其一，载四库未收书辑刊第5 辑第2 7 册，北京出版社2 0 0 0 年版，第6 7 页。（清）许楚：青岩集卷三，载四库未收书辑刊第5 辑第2 7 册，第4 3 页。参见杨新三卷弘仁山水画真伪考辨，故宫博物院院刊1 9 8 7 年第1 期。3（清）曾灿：六松堂集卷六，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9 8 册，第2 0 5 页。2262023年第1 辑总第三十七辑耘学刊养了戴本孝、戴移孝等众多遗民遗孤，冒巢民先生年谱记载：“本朝初征书特荐府君扶病哀吁，俱不就澡阳陈公、长沙赵公、合肥龚公先后维持，以故府君得闭门少息。”有龚鼎擎等人的维系，冒襄和水绘庵的遗民群体活动得以长年不受外界打扰。龚鼎擎“于易代扰之际，苦心调护”的政治搭救，使落难遗民能够保全遗民之身，甚至在清廷统治之下依旧置身于文化精英群体内，因而获得士林的广泛认可、赞誉。顺治十三年（1 6 5 6），龚鼎擎降职使粤南下，受到遗民在内众多士人的热切欢迎，陈祚明送芝麓先生以上林簿使岭南二首其二云：“惟有风流属谢安，京华骑马耐微官。论诗细辩宫商密，爱士兼容礼法宽。”十朝诗乘亦记道：“龚芝麓在朝，务保全士类。故虽身事二朝，而论者犹谅之。当芝麓以言事左官上林监，使粤，严子餐（沉）赠诗云：直节争传亚相贤，投闲上苑领林泉。容栖莲勺回中日，去问梅花庾岭天。梅村诗云：亦知穷老应自疏，识君意气真吾徒。门前车马多豪俊，踢衣上坐容衰翼。可想见其丰采。”（二）对遗民的物质资助龚鼎擎给予了遗民群体可观的物质支持，从各个方面帮助他们渡过难关。游京遗民无以为靠，龚氏为他们解决食宿问题，胡介曾感念进京时龚氏的济助：“况前时旅食燕山，几无人理，龙松独体先生意，授餐解佩，时见哀王孙之雅。”钱澄之回溯近二十年前旅食京师，对龚鼎的冒广生：冒巢民先生年谱，载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7 0 册，第4 3 6 437页。王揖唐著，张金耀校点今传是楼诗话，辽宁教育出版社2 0 0 3 年版，第1 1 7 页。【美】黄卫总：遗民与贰臣的交往：明清易代之际友道的一个侧面，载刘东主编中国学术第2 8 辑，商务印书馆2 0 1 1 年版，第3 1 0 页。（清）陈祚明：稽留山人集卷二，载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 3 3 册，齐鲁书社1 9 9 7 年版，第4 7 5 页。（清）龙顾山人纂，下孝萱、姚松点校十朝诗乘卷二，福建人民出版社2 0 0 0 年版，5第4 5 页。（清）胡介：旅堂诗文集卷二与龚芝麓，载四库未收书辑刊第7 辑第2 06册，第7 7 0 页。2272023.No.1论龚鼎擎与江南遗民诗人群的双向互动厚遇记忆犹新：“忆昔王子冬，落拓走燕市。宗伯交未深，望门投以刺。邀我就榻前，深谈慰渴思。酬公诗四章，循环手不置。留我东阁居，不问记室事。”龚鼎擎还援助遗民的嫁娶事宜，邓汉仪记载：“杜于皇一女，许字娄东叶生矣，逾期未能婚，龚芝麓在京师贻三十金为合费，竟致浮沉。后龚过金陵，柳敬亭言之于龚公，声情慷慨，龚大感动，以属之薛君为完其姻。”还有对遗民刊刻出版著述的支持，余怀曾撰牍请求龚鼎擎提供刻资：“著为古今诗品略一书，上溯风骚，下迄昭代，靡不经纬条贯，黜陟攸明。格律声情，追讨俱尽。远掩记室，近压迪功。仰望明公助我剖，庶元规割俸，王隐成书。”龚鼎南归葬母途径邗关时，“皈诚待命之人，所至舟车拥塞，水陆一出而道路攀阻者数千人，公皆质借千万以厌之”。龚鼎擎由于长期典贷结客、济助遗民，以至于人不敷出、难以为继，“交游屡散千金，归去曾无二项田。医店尚赊扶病药，债家空指助丧钱。平生长物偿人尽，刚剩堆床旧卷篇”。(三）对遗民后代的提携龚鼎擎的提携之举，还有对遗民后代科举仕进的支持。康熙六年（1 6 6 7），龚鼎致信劝说冒襄同意其子人京以图仕进：“通州新例，以寓居京通者取印结上纳，久劝公郎世兄姑就此以图进取只望公郎决计前来，或先着的当纪纲速至，料理其印结并一应上纳时杂费，弟为代效绵薄。”康熙十二年，宫伟谬之子宫梦仁选庶吉士，却屡遭排抑不（清）钱澄之撰，诸伟奇校点，孟醒仁审订钱澄之全集田间诗集卷二十八客吴门闻龚千谷殁于白下枪今忆昔率尔述怀不自知其言之长也，黄山书社1 9 9 8 年版，第5 7 1 一572页。（清）邓汉仪著，王卓华校邓汉仪集校筹中册，人民文学出版社2 0 1 9 年版，第389页。（清）李渔辑尺牍初征卷十，载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 5 3 册，第6 7 0 页。（清）冒襄：巢民诗集卷二二哀诗光禄大夫礼部尚书谥端毅合肥龚公（有引），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第1 4 5 页。5（清）钱澄之撰，诸伟奇校点，孟醒仁审订钱澄之全集田间诗集卷十九病起哭龚宗伯八章其二，第4 1 0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文集补遗卷下与冒辟疆（丁未），载（清）龚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4 册，第2 1 6 3 页。228总第三十七辑2023年第1 辑耘学刊公，龚鼎擎撰序为宫梦仁提供声援：“宗衮以高才积学举南宫第一人，可云遇矣，而横为异已者董语所中，致不获奉大廷之对。今南北交章，事理显白，于科名毫无损，而文章之用，乃以大见于天下。于是知右文之世，公论灼然，其不可掩没如此也。盖生平屡遭排抑，用志愈坚，昆玉秋霜，矫乎流俗矣。”龚鼎擎还积极扶植遗民后人的文学文化事业，曾应之子曾灿编纂的诗歌选集过日集成书，龚鼎擎应邀作序日：“吾同年曾二濂都谏仲子青藜，肆力诗道，盖已有年。近余延至宾幕，饮酒论诗，不欲苟同于古人，而并不欲苟异于今人，其为诗也，清真微婉，远追韦、柳；其选诗也，旁搜博购，以已意毅然去取之，虽声誉、交游与当时名位之通显者未之或遗，然惟论其诗而已，无所为伺人之具也。”以京师诗坛领袖的地位提高其知名度。龚鼎擎对陈贞慧之子陈维崧的推毂更是清初词学史上的佳话，“古说感恩，不如知已”足以体现龚氏在陈维崧心中的分量。（四）对遗民经世志向的维系通过龚鼎的助力，遗民以游幕的方式实现经世之志。尚小明认为：“深受儒家积极入世思想影响的士子们，在科举入仕的理想破灭之后，也往往把游幕作为维持基本生活需求和施展淑世济民抱负的重要途径。”纪映钟是龚鼎擎营救阎尔梅等抗清遗民的重要参与者，“时有谐狱放还之例，于是纪伯紫、白仲调为山人草辨章，增其年十岁，而使小童上之刑部，然尚未敢讼言山人人都也，既得旨，孝升大喜”。阎尔（清）龚鼎擎：定山堂文集卷二宫宗衮时艺序，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3 册，第1 5 9 1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文集卷五过日集序，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2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3 册，第1 6 6 6 一1 6 6 7 页。3（清）陈维崧：迦陵词全集卷二十四赠别芝麓先生即用其题乌丝词韵，载（清）陈维崧著，陈振鹏标点，李学颖校补陈维崧集第3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 0 1 0 年版，第1494页。尚小明：学人游幕与清代学术，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 9 9 9 年版，第1 7 页。（清）鲁一同：白套山人年谱，载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6 7 册，第599600页。2292023.No.1论龚鼎擎与江南遗民诗人群的双向互动梅赠纪伯紫更为细致地描述道：“合肥尚书为解纷，君在幕中初不闻。僧寮相访深秋夜，发指霜天气薄云。白鱼既活黄雀跳，余心感之不言报。”阎尔梅在获释后，多次与纪映钟诗酒唱和，对于纪氏在龚府从事的幕僚工作有更多了解：“朝廷殆无真将相，山泽编有假樵渔。但闻大小新例开，阙下无人不上书。伯紫视之唯一笑，小设尊慰客居。谒尚书者旁午至，先向伯紫投空刺。”因龚鼎擎的信任和委托，纪映钟得以在营救遗民、处理文书、接见访客等事务的参与中获得有用于世的充实，“沧桑以后无非梦，木雁之间正是材”是对纪映钟以游幕实现经世之志的中肯评价。三龚鼎荸与江南遗民诗人群交游显示的文化心理龚鼎擎对遗民群体倾注心力，甚至不惜冒政治风险对遗民进行救助，得到了遗民群体的宽容及认可。邓之诚在清诗纪事初编中评价道：“官刑部尚书，宛转为傅山、陶汝幕、阎尔梅开脱，得免于死。艰难之际，善类或多赖其力，又颇振恤孤寒，钱谦益所谓长安三布衣，累得合肥几死，吴伟业谓倾囊以恤穷交，出气力以援知已，以是遂忘其不善而著其善，得享重名，亦由此矣。”这折射出明清易代之际士人文化心理的新变（一）贰臣与遗民群体交游的复杂情感赵园指出：“遗民情怀以故明之思、明亡之恨为表征是其时士人普遍的精神取向。你甚至不难在失节者如钱谦益、吴伟业、龚鼎擎等人的文字中读出此种情怀。”但贰臣内心深处总是难逃失节的梦魔，（清）阎尔梅著，王汝涛、蔡生印编注白套山人诗集编年注，第6 1 7 页。2（清）阎尔梅著，王汝涛、蔡生印编注白套山人诗集编年注，第6 1 8 页。3（清）阎尔梅著，王汝涛、蔡生印编注白套山人诗集编年注，第6 0 9 页。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卷五，第5 5 3 页。45赵园：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 0 1 4 年版，第4 0 1 页。230总第三十七辑2023年第1 辑耘学刊“对故国的思念和对自身失节的痛苦愧悔这两种感情，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绞缠在一起，回忆起前者则必然意识到后者”。贰臣在与遗民的酬唱中对抒发铜驼荆棘之思产生了自我压抑，他们情不达意的苦涩和纠结往往蕴藏在“黄叶梦寒如塞北，黑头人在愧江东。九关豺虎今何往，一别河山事不同”等辞章间，然而大节有失的伤恸又使贰臣以“道穷宽出世，书就痛编年”“俗薄防面难，相烦为剖析”极力渴求遗民的接纳。从某种程度上说，当酬赠主题由怀念“故国”延伸至更具体的“故人、故友”等范畴，换言之，“更偏向于故而非国”的时候，贰臣的情感表达方能得到些许的释放，如同龚鼎怀方密之诗其六所云：掉臂天风万里游，奇怀跌宕俯沧洲。单衣短剑仇人赠，大壑雄峰倦眼收。漫倚洁身消毒怨，岂知名士尽离忧。他年执手三山岛，细数铜驼陌上愁。另外，“回忆和遗忘是相互介入的”。改朝换代后，随着社会秩序和生活趋向于恢复、稳定，遗民群体内部出现分化，“待变、待乱”的复明心志被淡忘，越来越多的遗民认同新朝统治甚至出仕，位居要津的贰臣出于政治利益的考量，助推了“不但同志中人多赴金门之召，而蔽白一瑾：清初贰臣士人心态与文学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2 0 1 0 年版，第3 9 1 页。（清）龚鼎：定山堂诗集卷十八如农将返真州以诗见贻和答二首其一，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2 册，第6 4 2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七万子年少自清江过访值余同友他出阙焉倾倒返舟既迫后唔未期临发然赋此寄谢其三，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1 册，第2 4 1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一舟中留别姜如农仍用谢康乐韵，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1 册，第5 3 页。万国花：诗家与时代：龚鼎擎及其诗论、诗歌创作研究，博士学位论文，复旦大学，2011，第7 3 页。6）（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十六，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全集第1 册，第5 7 8 页。【德】哈拉尔德韦尔策编社会记忆：历史、回忆、传承，季斌、王立君、白锡堃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 0 0 7 年版，第9 1 页。2312023.No.1论龚鼎与江南遗#人群的双向互动门人亦遂不能守其初志”的现象。吴伟业被清廷征召便是缘于旧识陈名夏、姻亲陈之的大力荐举：“本朝初，搜访天下文章旧德，溧阳、海宁两陈相国共力荐先生。”吴伟业最终迫于压力变节出山。龚鼎擎对阎尔梅、傅山等人的政治搭救，对于调和遗民反清情绪的作用也是潜移默化的，民族情结交织着“回忆”和“淡忘”，昭示了贰臣身份的多重面向，以及遗民社会消逝的必然性。（二）贰臣与遗民群体交游的双向需求贰臣通过与遗民群体雅集酬唱、救助庇护遗民，缓解了他们失节的焦虑和苦闷，遗民也因贰臣的救助得以改善恶劣的生存状态。有学者统计，甲申国变中“大量投降者则是仕途生涯刚刚开始，或达到顶峰的较年轻官员”。龚鼎擎时年二十八，下狱前任兵科给事中，正值宦途的发展期，从其“荆山有奇璞，秀孕天庙光。剖之得国宝，灿烂陈琮璜”以荆玉自况，“明日孔融真拂袖，当时乐毅已沾”又以乐毅自比，可推知龚鼎擎对“事功”有近乎执念的追求。但初入新朝，龚鼎擎就陷人与冯铨的党争，被多尔衮敲打警告、嘲讽辱骂，失意滞京之际又传来降清宦友李雯抑郁病殁的耗，让龚氏有兔死狐悲之感：“我友奄调丧，广柳长河旁。三岁字未灭，契阔成沧桑。郁郁金石心，摧为地下霜。多（清）顾炎武：亭林文集卷八与苏易公，载（清）顾炎武撰，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整理，黄坤、严佐之、刘永翔主编顾炎武全集第2 1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 0 1 1 年版，第2 6 1 页。（清）陈廷敬：吴梅村先生墓表，载（清）吴伟业著，李学颖集评标校吴梅村全集（下），第1 4 0 8 页。【美】魏斐德：洪业一一清朝开国史上册，陈苏镇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 0 0 8 年版，第1 7 1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一咏怀诗其十八，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4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1 册，第2 3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三十春夜古古兔床子存伯紫公西樵阮亭同集西堂志别次韵其二，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2 册，第1094 页。6参见王钟翰点校清史列传第2 0 册，中华书局1 9 8 7 年版，第6 5 9 4 页。232总第三十七辑2023年第1 辑耘学刊忧不自遣，寿命胡由长。”为排解这种旧巢已覆、新枝难栖的块垒，龚鼎需要积极与遗民故旧互动，“虽靓颜忍耻，不足齿之尸余，庶几凭恃旧雅，许以望见颜色，把臂痛哭，粗陈夙昔耿耿之心，于愿足矣”，并尽其所能地搭救、资助他们，“公竭护持，损眠食，凡公危疑顾虑为之垂者，余皆谢绝，只以听天由命，忍辱忘怨八字销之”，从而得到他们的同情与谅解。对于遗民群体而言，清初生存环境之恶劣亘古未有，戴名世描述道：“死于饥谨，死于盗贼，死于水火，后又死于恢复，几无子遗焉，又多以不剃发死。”遗民面对高压政治环境的威逼利诱，甚至要以“卧操白刃，誓欲自裁”的姿态抗争，为摆脱生存困境、维持志节、免受政治烦扰与迫害，同样需要龚鼎擎这样赈恤穷交的贰臣提供援助、保护。贰臣与遗民之间互惠互利、相互依赖，“也为了给彼此迥异的政治块择寻找道德之正当性”?（三）故旧友伦对易代士人交游的影响明清易代之际，民族矛盾和文化冲突异常尖锐，贰臣失节降清的行径，严重悖离儒家忠君伦理，不可避免地成为众矢之的。钱谦益剃发降清，顺治三年（1 6 4 6）辞官归里时，街谈巷议未绝于耳：“风闻吾邑物议，大以不肖为射的。标榜士论者，与挟持宿怨者，交口弹驳，体无完肤。”与贰（清）龚鼎擎：定山堂诗集卷一咏怀诗其二十二，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1 册，第2 4 页。（清）龚鼎擎：定山堂文集卷二十五与阎古古，载（清）龚鼎擎著，孙克强、裴喆编辑校点龚鼎擎全集第4 册，第2 0 4 7 页。（清）冒襄：巢民诗集卷二二哀诗光禄大夫礼部尚书谥端毅合肥龚公（有引），载（清）冒襄著辑，万久富、丁富生主编冒辟疆全集上册，第1 4 5 页。（清）戴名世撰，王树民编校戴名世集卷七王学箕传，中华书局1 9 8 6 年版，第2 1 1 页。（清）顾炎武：亭林文集卷三答李紫澜书，载（清）顾炎武撰，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整理，黄坤、严佐之、刘永翔主编顾炎武全集第2 1 册，第1 1 3 页。【美】黄卫总：遗民与贰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