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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1日。 The eve of all hallows.

比起24岁结婚的时候，金丽确实已经年华不再，将青春的少女姿态挤走的是少妇特有的成熟风韵。金丽结婚后就随丈夫移居美国，回家的次数渐渐少了。每当看到果子粉红色的健康的脸庞她就禁不住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尽管有些场景已经模糊不清，但童年那种温馨的感觉却时刻在滋养着自己，庇佑着自己不会老去。
八年前的今天。果子还躺在襁褓中，周身散发出婴儿特有的粉色光辉。婴儿总是嗜睡的，果子每天可以睡十好几个小时，有时在睡梦中偶然发出几声咿呀，几声叹息，几声啼哭，亦哪怕只是在沉睡中伸展了下四肢，攥紧了拳头，舒张了下蜷缩得疲倦的五脏六腑，都会引来父母视线的汇聚。每个婴儿都不会知道自己身上曾凝聚了多少美好的祝福。
时间有魔法，没错的。

万圣节是美国小娃娃最喜欢的节日，家家户户都把南瓜做的鬼头灯放在门口，里面点着蜡烛，忽闪忽闪的，烛火在南瓜头的眼窝里闪动，就像乡村墓地里的磷火，只不过眼下的磷火是橘红色的，暖暖的让人不觉得丝毫恐惧。
丈夫是做土木工程的，最近很忙，不过他一直都很忙。
照例，金丽洗漱完毕后准备拉开卧室的窗帘，这窗帘是丈夫选的，墨绿色让人心安。不过窗帘只掀开一角，金丽就发现丈夫还睡的很香，有些不忍唤醒他，昨天晚上丈夫接了许多电话，睡得很晚，他为了这个家承担了太多责任。“那就让他再睡会吧，等会再叫他也不迟。”于是金丽和上窗帘，去到厨房做早餐。
早餐很简单，煎鸡蛋，全麦土司，牛奶麦片，配上熏培根，营养美味。就是这么简单的菜式，平平淡淡，偶尔变些花样就能让家人称赞。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却足够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提供充足的营养，提供一整天的温馨与快乐。
当她准备把早餐端到餐厅去的时候，发现丈夫的身影正在客厅晃动。她走过去，丈夫在打领结：“这么早就要走吗？”原来在自己出来后不久丈夫就醒了，他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丽丽，很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们一起过万圣节，今天晚上我或许会回来很晚。你不用等我。真抱歉，最近事情很多。”“没什么值得抱歉的，工作顺利。”金丽一如既往的微笑，她微笑时的侧脸依旧如年轻时温和。
拉开椅子，丈夫偏过头问到“今天果子有什么活动吗？”
“晚上当然是‘上街游行啊’，我跟她买了鬼头包，你说今天将她打扮成公主好不好。”
“她要穿什么，还是等果子醒了自己决定吧。”
“恩，我觉得她肯定会喜欢那个公主裙的。”
“她喜欢就好。”
“果子自己一个人去吗？会不会不安全？”丈夫想到这，把手中的麦片也放下了。“要不然你陪她去吧。”
“哪有万圣节捣蛋还带着妈妈的。”金丽察觉到了丈夫的担心，宽慰道“放心吧，她和我朋友的几个孩子还有学校的同学一起走，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况且谁会对一个小女孩有歹心呢。”
“你说她会不会迷路。要不我们约好时间，我晚上去接她。”很明显丈夫的心没有放下，因为果子是那么可爱。
“要相信果子啊，每天上学果子都可以自己回来的，别忘了，上回母亲节她还瞒着我自己跑去去蛋糕房定做了个大蛋糕呢。再说我们这几个街区道路也不复杂啊。”
“恩，果子是很能干的。”想到上次果子晚回了几十分钟，有没有打招呼，夫妻两个急得快报警的时候，果子拎着个只比她小一点的蛋糕回来了，真佩服她是怎么拿回来的。丈夫忘不了那个晚上，妻子一夜未合的眼。
不知觉的，丈夫的早餐已经用完了，看看手机，大概八点半吧。
“果子该起了吧，要不然就错过早上的游行啰。”丈夫将自己的餐具端回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准备清洗。
“放着我来吧，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恩，我去看看果子。”丈夫离开厨房，在离果子房间还有半米的时候就放轻了脚步，悄悄推开门，这动作他们夫妻已重复了不下一百次，推门的瞬间一点声音也未发出。走到床前，看见果子还睡得很甜‘没有转醒的意向。玫瑰色的嘴唇微张，细微又稳定的呼吸就这么持续着；深咖啡色的头发不长，打着卷纠缠在天蓝色的枕头上。夫妻看着自己的宝贝，就像在凝视着神的光。这生命是他们创造的，这生命又源源不断地给他们以温暖，就这么自然的在不经意间构成了一个家。
丈夫想吻一吻果子，又怕惊醒她，轻笑了下就和妻一起出了房间。
准备出门了，在开门之前，丈夫拥抱了金丽，和往常一样在临别吻之后说“别太想我哦”。
金丽就那么自然的托口而出“会想的。”替丈夫拉了拉上衣的下摆，然后目送丈夫走进了自家的车库，当车拐进了第一个路口，金丽拿回了邮箱里的报纸，然后关上了门。
金丽走进果子的房间，看她还在睡，觉得时候确实不早了。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今天天气很好，北半球的十一月总是很有风情。最严酷的寒冬还没到，身边也总能察觉到几声秋日的私语，气温随低，但低的温和，风虽烈，但烈的不失风度。
窗帘拉开的一瞬间，小麦色的阳光就充斥着整个空间，阳光在房间的棱角后头下留灰色的阴影，驱散着夜的潮湿。这个鬼节并不阴森，它充斥着童心，理解，宽慰，幽默，充斥着一切与恐惧相反的名词。
“妈咪。”果子在阳光的骚扰下睁开琥珀色的眸子，只一转身就看到妈妈的身影在整理窗帘。
“小懒虫。太阳晒屁股了。”金丽看着果子因为刚睡醒而茫然的神情不禁轻笑出声，却又在下一秒愣神，她想在自己儿时父母是否也像这样对着自己刚睡醒的稚嫩面孔哑然失笑呢？
“你忘了今天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瞬间的回神。
“哎呀，妈咪你应该早点叫我的。今天Clancy和Lia他们要来呢。我还说要跟他们烤饼干的。”话还没说完，果子就从床上滑下，拉了拉睡衣的裙摆，一步三跳得蹦进盥洗室。
“洗完了到餐厅吃早餐啊。”马上就听到盥洗室里果子含糊地回答，她在飞速的刷牙。
“妈咪，你说我今天晚上游行穿什么啊？”果子在撕培根的时候问到。
“我跟你准备了一套公主裙，看你喜不喜欢，你要是觉得不好的话我们等会就一起出去买。”
“妈咪，你跟我买公主裙很好耶，我好喜欢卡通片里面公主的蓬蓬裙，好漂亮的。”
“恩。就知道你喜欢这个。”
“妈咪真好。”果子将一份培根吃完，开始舀麦片，勺子与餐具摩擦发出令人躲避的声响，果子意识到，将勺子拿的上了一些，尽量不摩擦杯壁，然后开始大口地嚼起来。餐厅中溢满了淡淡的奶香。
“妈咪，你等会看我烤曲奇好不好，学校劳艺老师教过我们的。等会Clancy和Lia他们来了我想做曲奇给他们吃。”她晃着小脑袋想了想“啊。还要做给妈妈们吃，爸爸也要吃曲奇的。那我就多做一点。”
“好啊，果子做的曲奇应该很香。”
吃完早餐，金丽带着果子到不远的公园做了下晨练。在回来的路上他们买回来中午晚上的食物以及果子用来做曲奇的材料。
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金丽对果子说：“如果Clancy和Lia他们下午就来，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吧，晚餐留他们在我们自己家里吃好不好？”
“好的呀，妈咪，我跟他们讲过你做的菜有多好吃，是中国的手艺呢。”果子说起中国菜就满是自豪，只因为金丽烧得一手地道的中国淮扬菜，金丽是江苏扬州人，“妈咪，你今天晚上做最好吃的好不好，我记得Clancy和Lia他们很早就跟我讲过他们很喜欢中国菜呢。不过妈咪做晚餐会不会很辛苦呢？”
“只是一顿晚餐妈咪怎么会辛苦，有人喜欢我的厨艺妈咪高兴还来不及。”
“妈咪最好了。”果子笑魇如花。
接下来，果子就忙活开了。她找妈咪要了一根粗粗的橡皮筋将头发盘起，因为手法的拙劣，仍有不少头发散落在外，果子又煞有介事的从柜子里翻出一定厨师帽带上，也亏得她的小脑袋顶得住成人尺寸的帽子。“妈咪，把你的围裙借我用用吧。”
金丽愕然，围裙给了她只怕是成了地毯吧，但看着果子琥珀色的眼，还是从架子上取下的围裙给果子系上，只是在下摆出扁了四道边，用回形针掐紧了。
果子虽然人小，看来劳艺课时上的极为认真的，此时做起曲奇来有条不紊，头头是道。不大一会整个家里都填充着诱人的巧克力混合着鸡蛋和奶油的香味，金丽暗自遐想说不定这味道能透过窗户和门板渗透到街上，附和着大气流动飘到大洋彼岸自己的家乡扬州。
金丽和果子的午餐也由果子一手包办，三片土司夹火腿、奶酪、西红柿再涂上两层厚厚的巧克力酱，就是一份可口的三明治。
叮咚……
在果子将曲奇放进烤箱的时候，门铃响了。是Clancy和Lia他们。
陪同这两个小孩一起来的是他们的父母。金丽想让Clancy和Lia的父母进屋坐，他们说还有事就不麻烦了，在门口给了金丽一个大袋子，是Clancy和Lia的游行服装，因为Clancy和Lia的父母工作很忙，只好将他们两个拜托给自己的朋友金丽，金丽当然也乐意效劳。Clancy和Lia的父母说晚上来金丽家接回自己的孩子。看到Clancy、Lia和果子的关系那么亲密，这一对夫妻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对不能陪孩子一起过万圣节的歉疚也不那么沉重了，他们忽然觉得，让孩子和同龄人在一起疯闹比跟自己在一起能得到更多的快乐。三个大人在门口交换了彼此的信任的关怀，就各自朝自己的方向走去。
而金丽则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家，家中香气依旧。
既然答应果子要做出一桌地道的淮扬菜，金丽决定拿出自己所有的看家本领，让中华美食在异国他乡，在自己的小巢内如奇葩一般的绽放。
孩子们在客厅嬉笑打闹，果子的围裙还没有摘，但是厨师帽早已被Clancy抢下带到自己头上。Lia说这帽子像个翻倒了的大水壶。
Clancy和Lia是一对龙凤胎，Clancy是弟弟，他小Lia8分钟。Clancy和Lia是同卵双胞胎，相似度很高，乍一看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就像是在看原件和附件，不过金丽发现Lia的右眼角下有一小颗盈盈的泪痣，这泪痣很浅，签到或许连Lia自己都没有发觉。
孩子的笑声伴随着他们的脚步散满了整间屋子，金丽觉得自己的菜肴做出来都会带着笑声。
六只瞪大的眼睛说明金丽的“晚宴”之成功。就算是吃惯中餐的果子也惊愕半天，立马抄起餐具扑向桌上的艺术品。
将这四个人的晚餐称之为晚宴确实不过分，金丽忙活一下午的成果就是这么一桌子，菜式不多，也就是赤豆元宵，拆绘鲢鱼头，蟹粉狮子头，三丁包子，翡翠白菜汤外加鳝丝面。却样样精工细作，倾注了金丽对孩子的呵护，对家乡的怀念，对童年的追思，对未来的憧憬。一下午的忙活换来三个小家伙的大声称赞，连连央求金丽教自己下厨。金丽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另一种形态，一种类似蒲公英般清纯质朴的形态。
夜幕降临，金丽帮助Clancy和Lia还有果子换上了“游行装扮”。
果子的公主服，Lia的巫婆装还有Clancy的幽灵装扮。金丽点燃了南瓜灯里的蜡烛，三个人一人一个，在换鞋后金丽为他们戴上了假面，这样一来，万圣节的幽灵们就可以正式的出动了。
打开门，街上有很多提着南瓜灯的孩子，家家户户门口的南瓜灯也都睁开眼睛，透出桔黄色的光。
“祝你们好运，小捣蛋鬼们，一定要多讨点糖回来啊。”
就这样，果子Clancy和Lia开始了游行。
“不给糖吃就捣蛋！”这是果子在敲对面苏珊大神的门。
“不给糖吃就捣蛋！”这是苏珊的侄女在叫布莱克夫妇的门。
“不给糖吃就捣蛋！”这是另一个街区的孩子在叫门。
……
金丽在等待孩子们回来的过程中至少开了10多次门，开门后见到的有幽灵，有狼人，有骷髅，科学怪人，甚至还有无头骑士。金丽每次都拿出大罐的糖果以及巧克力分给门外的孩子，这些孩子无疑都兴奋的裂开嘴哧哧笑着，他们手里的南瓜灯也都跟着忽明忽暗的闪烁。
这些孩子让金丽想到自己的家乡，扬州没有万圣节，没有南瓜灯，但是家乡有端午，有重阳，又春节，家乡有龙舟，有茱萸，有炮仗。小时候跟这些孩子们玩的东西迥然不同，不过那种神采飞扬的形态却不尽相同，孩子的小于是没有界限的。
当金丽正在为自己的糖果快发完而发愁的时候，果子Clancy和Lia回来了，他们林这三个篮子，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饼干，苹果以及糖。他们起初兴奋的跟金丽说着刚才的经历，但把“游行服”脱掉后不久，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把糖果。
金丽暗自好笑，拿了条又厚又大的毛毯盖在了三个孩子身上，关掉了客厅的灯，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静默的端详着他们的容颜，聆听着他们的呼吸，他们柔柔的鼾声。
“金丽，金丽”门外是Clancy和Lia的父母，他们各自收工后急忙赶到金丽家，他们想念自己的孩子，更感谢金丽一天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Clancy和Lia今天过的还好吗？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实在是太感谢了”
“怎么会，Clancy和Lia都很听话，他们很聪明，我很喜欢他们，欢迎你们多来。”说完金丽把他们夫妇引进家门，“嘘，他们累了。”
Clancy和Lia的父母将他们从沙发上抱离，让孩子蜷缩在自己怀里，梦中Clancy扭动了一下，好像感觉到了身边环境的变化，不过母亲的气息令他安心，偏了个头就继续沉沉地睡去了。
金丽将他们送上车，将Clancy和Lia讨到的糖果交给他们的父母，目送他们回到自己的巢穴。
金丽想了想，还是将果子抱回她自己的卧室，把糖果全放在果子的床头柜上，替她除去袜子换上睡衣掖好被角，轻吻了下果子的额头，就关上门。任由果子在睡梦中继续白日的狂欢。
夜以深，丈夫快回来了。
金丽走向厨房，冲了两杯热可可，拿起其中一杯慢慢嘬饮着，在氤氲的水蒸气中，金丽想，是应该回家看看了。
吱呀～丈夫推开门，看见妻子悄立客厅等待着自己，说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金丽只是微笑，转身走进厨房拿出另外一杯热可可递与丈夫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