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战略举措、逻辑框架与实施路径.pdf

28Studies in ForeisnEducation第5 0 卷总第3 9 7 期No.7,2023外国教育研究2023年第7 期Vol.50 General No.397法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战略举措、逻辑框架与实施路径张惠（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北京1 0 0 1 9 1）摘要法国近年来推出的旨在打造世界一流大学的高等教育改革，在法国独特的双轨制体系、碎片式学科发展及高等教育普及化初期等背景下，基于法国独特的制度逻辑、权力逻辑、地缘逻辑等展开，实施了卓越大学计划及卓越创新计划等系列改革举措，并探索出了多领导中心主义的权利共治、引入绩效问责改革合同式契约管理、设立超机构院系推进学科结构整合等独具法国特色的建设路径。【关键词法国；大学改革；战略研究；世界一流大学中图分类号 G649/565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 0 0 6-7 4 6 9(2 0 2 3)0 7-0 0 2 8-1 6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是党中央、国务院在高等教育领域作出的重大战略部署，是实现高等教育强国战略和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重要支撑引领。自2 0 世纪末期“9 8 5工程”到如今“双一流”建设，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逐步探索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道路。步人“十四五”时期后，当前我国“双一流”建设主要面临着服务国家战略需求不够精准、资源配置呕待优化、大学创新体系呕待完善等困境，重点关注提升高校治理能力、调整学科专业布局、完善创新体系、深化科教融合育人等核心问题。而同时期法国也实施了声势浩大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系列改革，旨在借助大规模的院校及科研机构整合，创建具备国际竞争力和多学科属性的世界一流大学，以期通过改革提升法国大学的国际竞争力，带动大学体制机制创新及科研范式转型，整合过于分散的碎片化学科结构，解决几个世纪以来大学自治及民主化改革的棘手问题。新的改革计划所创建的大学共同体作为独立大学法人，在近年来的国际大学排行榜中身全球前列。这一系列改革是法国近半个多世纪以来高等教育领域最大力度的改革，在近代法国高等教育历史中具有里程碑意义，对法国高等教育及科研体系创新与重塑起到推波助澜的关键作用。尤其在提升高等教育的现代化治理能力、推进基于学科与跨学科的组织变革、高校产研融合服务区域高新科技产【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十三五”规划教育学重点课题“加快双一流”建设的理论创新与实践路径研究”（项目编号：AAA180009）。【作者简介】张惠，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副教授。29外国教育研究第5 0 卷总第3 9 7 期2023年第7 期业、整合跨机构与跨院系的教育资源、打造新兴教育创新体系等问题上，探索形成了法国特色改革之路并为其他国家提供了有益经验。纵观国内外有关法国大学共同体改革研究可发现，多数研究以案例研究和政策研究为主,基于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统筹分析，尤其是基于法国高等教育历史遗留问题深人剖析当前大学改革深层逻辑的研究鲜有涉及，也鲜有关于“卓越创新计划”最新进展与改革举措的研究。为此，本文运用历史分析法与比较研究法，聚焦法国近年来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系列改革，针对法国高等教育体制特征与治理瓶颈探究其改革背景，围绕战略目标、选标准、评估机制、改革成效深人剖析其系列改革举措，基于“制度一结构一权力一地缘一治理一整合”的六维逻辑框架深度剖析其改革实施的逻辑体系，分别从权力结构、问责制度、组织变革、产研融合等具体措施探究其改革路径，以期为深推进我国新时期“双一流”建设，回应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新需求及现阶段“双一流”改革难题，探索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之路提供借鉴参考。一、法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背景法国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是基于法国高等教育体系的独有特点及经济、社会的独特环境构建的，与同时期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相比，有着鲜明的“法兰西特征”（一）法国大学在国际高等教育市场竞争失利伴随全球人才市场竞争的愈演愈烈，世界各国纷纷开始抢夺国际高等教育市场及国际优质生源，法国在新一轮的全球竞争中明显式微，主要体现在大学国际排名落后及国际留学市场低迷。自2 0 0 3 年世界大学排名兴起后，法国大学的国际排名较之英、美、德等国相对落后，无论是全球顶尖大学还是一流大学，法国大学的成绩都差强人意。以软科世界大学学术排行榜（ARWU)为例,2 0 1 0 年之前法国进入世界前3 0 0 名的学校维持在1 1 1 3 所，前1 0 0 名3 4 所，前5 0 名仅有0 2 所。这引发了法国政府的高度重视，也让法国高校“蒙受羞辱”。2 在国际留学市场中，尽管全球留法学生人数逐年上涨，但较之全球留学生增长均值仍很低。在改革前的1 9 8 5-1 9 9 5 年，法国是全球留学生接受国前十名中唯一一个国际留学生负增长的国家。在欧洲留学市场中，尽管法国大学国际学生占比在欧洲一直处在前列，但自1 9 8 4 年后这个比例一直在下降，且生源结构极不均衡。2 0 0 3 年就读法国高校的国际学生总计1 8 万，占比1 2.3%，其中52%来自法属非洲殖民地国家，1 6%来自亚洲和大洋洲。3 因此，就全球而言法国高等教育的国际竞争力在走下坡路。（二）“双轨制”高等教育体系的长期割裂法国高等教育以其“双轨制”闻名，这种二元性结构的长期对立形成了教育资源分配极不均衡和竞争力散，也成为教育民主化与教育国际化进程的最大隐患。一方面综合性大学在国家优质教育资源占有上相对边缘化；另一方面大学校（精英学30No.7,2023Vol.501No.397StudiesinForenEducation校)由于学科规模较小、重应用而轻研究，致使综合排名落后。二元性结构的形成始于1 8 0 6 年拿破仑建立的帝国大学及高度中央集权的高等教育管理体制。尽管随着20世纪6 0 年代掀起的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法国高等教育规模逐渐壮大，毛人学率逐渐递增，但最负盛名的大学校的数量及学生占比在近半个世纪都保持稳定。而8 0年代的教育民主化改革并未助其改善，精英通道和等级秩序的封闭性甚至愈演愈烈，双轨间的鸿沟仍在加深。正如皮埃尔布迪厄在(Pierre Bourdieu)在国家精英中论述文化再生产理论时所说，大学校是“制造社会生产与再生产及文化不平等的主要场域”。因此法国大学也被打上了“极端精英主义”的烙印。4 2 0 世纪9 0 年代的全球化竞争和欧洲区域一体化改革，使得大学校和综合性大学在二元体系中面临双重危机：一方面国际竞争要求大学校面向国际、区域及各类学校和研究机构扩大开放，另一方面普及化带来的教育质量危机对大学体制改革及动态适应性也提出了严峻挑战。（三）“不破而立”传统形成的碎片式发展真正意义上的法国现代大学始于2 0 世纪6 0 年代末，这一时期政府对大学的解构式改革埋下了日后法国高等教育碎片化发展的伏笔。5 1 9 6 8 年法国爆发了震惊世界的“五月风暴”，此后国家颁布高等教育指导法（Loidorientation deIenseignementsuprieur),开启了大学的碎片化发展道路。一方面新的大学如雨后春笋屹立而起;另一方面改革加剧了学科间的对立和大学实力的散，不仅肢解了大学和学院，也使学科四分五裂。6 高等教育指导法确立的“自治、参与和多学科”的三大发展原则在给予大学自主权的同时，也撼动了长久以来以学院为单位的大学组织形式和“教授治校”的治理结构，大学的管理权逐渐转移到各级委员会。1 9 6 9-1 9 7 0 年间法国2 3 所大学被纷纷解散，原先的巴黎大学被拆分为1 3 所独立的大学，新的院系改革将相近学科整合在新型的“教育与研究单位”(UER)中，并在此基础上新建了6 7 所大学。7)这种“不破而立”的院校改革模式打破了原有学院间的封闭状态，但肢解了大学学科的完整性，开启了学科碎片式的组织发展模式，而这种“不破而立”式的大学解构式改革导致了法国高等教育机构规模小、类型多样、重复设置的特征，成为了日后引发大学及学科竞争力散的祸根。（四）普及化初期对高等教育质量提出的质疑法国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走在国际前列，规模扩张引发的教育质量拷问从未停歇，高等教育机构也成为了法国社会变革中变革最迅速、最广泛的公共机构。法国在20世纪6 0 年代中期步入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1 9 9 4 年正式步人普及化阶段。较之世界其他发达国家（除英、美外），法国的大众化进程起步较早，发展迅速，走在欧洲前列。2 0 世纪6 0 年代和八九十年代被称为法国高等教育历史上大众化浪潮的两次巅峰。8 1 9 0 2 年法国高等教育体系共有3 万名学生，1 9 3 5 年为8 万人，1 9 6 0 年突破2 1 万人（2 4 年增长1 6 2%）。1 9 7 8 年增至8 4 万人，1 9 9 0 年1 4 0 万人，2 0 1 8 年达到2 6 0 万人。9 法国高等教育规模扩张主要集中于大众教育体系的综合性大学，这不仅增加了综合性大学的教学负担，更加剧了学业的低完成率和就业困难等固有问题。尽管2 0 世纪31第5 0 卷总第3 9 7 期外国教育研究2023年第7 期80年代以来大学第一、二年级的学业低完成率一直备受关注，但改革成效甚微。1990-2010年间，法国综合性大学一年级学生的淘汰率常年维持在3 0%4 0%，这意味着1/3 的学生在一年级结束时就选择了肆业或留级，仅有2 8%3 5%的学生能够按时毕业，6 0%的学生5 年后顺利获得学士文凭，学业完成率的持续低迷也加剧了大学生就业困难。1 0 规模扩张和学业失败使得社会各界对法国高等教育质量提出了质疑，而教学质量、管理机制、资源配置等关涉质量的核心问题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五）大学生源结构失衡引发的教育公正拷问法国高等教育体系以典型的“欧洲大陆模式”著称，精英化、中央集权、封闭式成为诠释“法国式大学”的独有特征。这种特征使大学校继承了“拿破仑的遗产”，带有浓重的“中央集权色彩”，它们为国家输送精英，也成为法国社会长期阶层固化的教育根源。长久以来，大学校学生的社会出身构成比例极不均衡（来自富裕阶层的学生占多数）。而这种生源比例的变化在近半个世纪以来却相对稳定，且随着大众化进程反而向着民主化的反方向发展。l布迪厄针对大学校录取新生的调查显示，1 9 8 6 年来自高管家庭的学生占4 1%，来自教师家庭的学生占2 5%，而在1 9 6 6 年这两项比例分别为15%和2 7%，这意味着对大学校而言，大众化进程并未改善生源结构的高度精英化，与此相反它们反而加剧了。1 2 2 0 0 6 年大学校中仅有约1 0%的学生来自贫困社会背景（工人、无业者等），1 8%的学生来自中等社会背景（雇员、农民、工匠、商人等），而这些群体分别占总人口的3 6%和2 7%；6 4%的学生来自富裕阶层（行政人员、商业领袖、知识分子等），而这些群体仅占总人口的2 3%。这种情况在顶尖大学校中更为严重，例如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巴黎政治学院，来自处于较不利家庭的学生不足7%。因而高等教育整体规模的扩张并未促进生源结构的多样化发展，反而激发了教育公正的社会质疑，教育民主改革可谓止步不前。这为日后法国世界一流大学改革埋下了伏笔。二、法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战略举措纵览法国高等教育近代发展史，在国家层面上推行的明确提出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改革行动依次是：2 0 0 6 年创建的“高等教育与研究集群”计划、2 0 1 0 年的“卓越大学计划”（InitiativedEXcellence，简称IDEX)和2 0 1 6 年的“卓越创新计划”。时至今日，第二期“卓越创新计划”仍在法国大学、大学校及科研机构共同协作下实施开展，对革新和重塑新时期法国高等教育与科研体系发挥着关键作用，也对政府所关心的法国大学国际排名起到了促进作用，基于计划所创建的新型大学共同体在近年的国际排行榜中身全球前列（一）创建大学共同体的“卓越大学计划”“卓越大学计划”是2 0 1 0 年法国政府推出的旨在改善法国大学国际排名的建设世界顶尖优质大学的国家级战略，也是法国近半个世纪以来第一次明确提出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国家战略。该计划依据法国2 0 1 4 年第N2014-365号法令执行，是法国国32No.7,2023Vo1.50No.397Studies inForeiggnEducation家大型国家工程“未来投资计划”的高等教育子项目，总投资7 7 亿欧元（实际6 3.5 亿欧元），由法国国家研究署（ANR)负责项目征集及实施，目标是“为法国打造5 1 0 所具备国际竞争力和国际视野的世界顶尖大学，能够与剑桥大学、哈佛大学这样的世界一流大学相媲美，改善法国全球大学排名的现状”。“卓越大学计划”的项目征集于2 0 1 0 年展开，项目选拔标准包括：杰出的教育、科研、创新能力；战略合作伙伴的合作强度与国际化水平；项目的战略实施能力及协作管理能力。重点关注教育与研究的卓越性、管理的有效性及大学与研究机构间的合作强度。经过评审团对1 7 个竞标大学的两轮审核，第一轮选拔后斯特拉斯堡大学等3所学校胜出，第二轮巴黎萨克雷大学等5 所大学胜出（参见表1）。中标大学分别获表1“卓越大学计划”中标大学、成员机构、资助金额及评审结果创建金额评审大学名称创建机构时间(e)结果波尔多大学波尔多一大、波尔多二大、波尔多三大、波尔多四20067亿2016年通过(IDEX Bordeaux)大、波尔多政治学院斯特拉斯堡大学斯特拉斯堡一大、斯特拉斯堡二大、斯特拉斯堡三20097.5亿2016年通过(UNISTRA)大巴黎文理研究大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法兰西公学院、巴黎高等物理20107.5亿2020年通过学(PSL)化工学院、巴黎国立高等化学学院艾克斯-马赛大学艾克斯马赛大学集群：普罗旺斯大学、地中海大20127.5亿2016年通过(A*MIDEX)学、保罗-塞尚大学2016年中止图卢兹大学2007图卢兹一大、图卢兹二大、图卢兹三大7.5亿2017年重审(UNITI)2018年撤销索邦-巴黎-西岱集群：巴黎三大、巴黎五大、巴黎2016年中止巴黎西岱大学七大、巴黎十三大、巴黎地球物理学院、巴黎政治2017年重申20068亿(USPC)学院、公共健康高级研究院、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2018年试用院2022年通过巴黎四大、巴黎六大、贡比涅技术大学、欧洲工商索邦大学2016年试用2008管理学院、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国家科学研究中9亿(SUPER)2018年通过心、国家卫生及医学研究中心等巴黎十一大、凡尔赛大学、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等1 1巴黎萨克雷大学2018年试用2015个高等职业学院、国立中央科学研究所等7 个研究9.5亿(IPS)2020年通过所格勒诺布尔-阿尔格勒诺布尔一大、格勒诺布尔二大、格勒诺布尔三20198亿2021年通过卑斯大学(UGA)大、格勒诺布尔理工学院、国立高等建筑学院等蓝色海岸大学尼斯大学、蓝色海岸天文台、国际音乐研究中心、20195亿2021年通过(UCA)尼斯物理治疗培训研究所等资料来源：根据法国高等教育与研究部网站资料整理绘制。33第5 0 卷总第3 9 7 期外国教育研究2023年第7 期得7 9.5 亿欧元不等的经费资助，项目每四年为一个周期进行评审和淘汰。经过评审团的审核，最终图卢兹大学（2 0 1 6 年）和巴黎西岱大学（2 0 1 9 年）未通过审核而终止项目，所获资助的2/3 被撤回。2 0 1 6 年政府与高等教育与研究部联合决定对其中8 所学校推出配套措施，并将4 所学校的试用期延长1 8 个月。卓越大学计划实施后，新成立的大学可选择成为“大学与机构共同体”（Commu-nautsduniversitset tablissements，以下简称“大学共同体”）或“联合会”（Associa-tion），依据高等教育与研究法它们替代原有的“集群”，并具有公共科学合作机构的属性。2 0 1 3 年法国先后成立了2 6 所新型大学，其中1 9 所是大学共同体，7 所是联合会。对外它是国家承认的实体高等教育机构，作为新型大学参与国际排名并有权授予国家学位；对内则是原有高等教育机构的松散联盟组织，成员院校保有相对独立的自由和权力。例如巴黎文理研究大学（PSL)汇集了巴黎高等师范学校（ENS）、巴黎九大（UPD）、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EHESS）等2 5 个高等教育机构，2 0 1 3-2 0 1 8 年它是大学共同体，2 0 1 9 年后改为联合会。2 0 2 0 年它第一次以大学身份出现在国际大学排名中，并以全球第3 6,法国第2 的优异成绩出现在ARWU世界大学学术排行榜中。“卓越大学计划”正式开启了法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国家战略，无论从改革规模、改革力度还是覆盖范围上来看，在近现代法国高等教育中都有着革命性的意义。（二）构建多学科中心的“卓越创新计划”随着“卓越大学计划”的深入实施，一些社会机构遣责该计划破坏了公共高等教育的服务职能，过于集中倾斜的教育资源加剧了区域发展的不平衡性，这使得政府在第一个项目周期结束后重启了新的项目。2 0 1 6 年“卓越大学计划”的第二期项目“卓越大学（InitiativesdEXcellence，简称IDEX）/科学-创新-区域-经济计划（Initiative Sci-ence-Innovation-Territoires-Economie，简称I-SITE）”，简称“卓越创新计划”，开启并延续至今，对前期计划的战略导向进行了较大调整，旨在深人拓展卓越大学计划，创建“世界级的多学科的高等教育和研究中心”。1 3 其战略目标：一是为法国高等教育与研究机构提供结构化的、整合的挑战，通过改革促进高等教育结构的动态改革和国际竞争的卓越使命；1 4)二是在政策导向上，通过改革将高等教育与社会经济环境紧密联系起来，为提高国家经济竞争力和创新力作出贡献。该计划有助于推进基于区域的学科专业化发展，开拓大学的多样化、多渠道发展空间。卓越创新计划由奥朗德政府于2 0 1 6 年推出，依据2 0 1 4 年政府与“国家研究总署”签订的协议及高等教育与研究法实施，资3 1 亿欧元。2 0 1 6 年第一轮征集在2 0 个候选学校中展开，勃艮第弗朗什孔泰大学等3 所学校胜出，2 0 1 7 年第二轮征集后南特大学等7 所学校胜出，项目点分别获得1.9 8 亿欧元不等的资助（参见表2）。该计划项目点每四年进行一轮评估考核，最新一轮评估审核结果分别于2 0 2 0 年和2 0 2 2 年公布，四年考核期结束后，里昂大学项目于2 0 2 0 年撤销。1 5 I-SITE计划的特点是在大学共同体或联合会的协作整合基础上，强化与经济界、产业界开展卓有成效的深度合作，建立巩固的研究合作伙伴关系，联合支持创业发展34Vo1.50alNo.397No.7,2023Studies in Foreign Education表2“卓越创新计划”中标大学、成员机构、获赠金额及评审结果创建获赠评审大学名称成员机构时间()结果洛林大学南锡第一大学、南锡第二大学、梅斯大学、国立洛2022年20123.3亿(Universit de Lorraine)林综合理工学院通过里尔第一大学、里尔第二大学、里尔第三大学、法里尔大学国国立高等里尔建筑景观学院、国立高等纺织艺2022年20125亿(Universit de Lille)术与工业学校、里尔高等新闻学校、里尔高等政治通过学校古斯塔夫埃菲尔大学巴黎东马恩河谷大学、巴黎东部城市和地区建筑2022年2020(Universit Gustave-Ei-2.8亿学院、巴黎市的工程学院、国家地理科学学院等通过ffel)克莱蒙奥弗涅大学2022年2017(UniversitClermont-奥弗涅大学、布莱斯-帕斯卡大学3.3亿通过Auvergne)波城大学国立工业技术高等学院、阿基坦高等公共学院、波2022年1970(UniversitdePau et城工商管理学院、巴约纳-巴斯克理工学院、阿杜1.9亿通过des pays de IAdour)尔高等技术学校等蒙彼利埃大学蒙彼利埃第一大学、蒙彼利埃第二大学、蒙彼利埃2022年2015(Universit de Montpel-5.5亿第三大学通过lier)南特大学、南特中央大学、南特大学医院、南特国南特大学2022年2019立高等建筑学校、南特美术学院、南特中央理工学3.3亿(Nantes Universite)通过院塞吉巴黎大学理工学塞吉-蓬图瓦兹大学技术学院、教育师范高等学院2022年2019校、法学研究院、巴黎政治学院-圣日尔曼昂莱分2.8亿(CY Cergy ParisUniver-通过校sit)里昂第一大学、里昂第二大学、里昂第三大学、圣里昂大学2020年2015艾蒂安大学、里昂高等师范学院等1 4 个学校和国8亿(Universit de Lyon)撤销家科学研究中心资料来源：根据法国高等教育与研究部网站资料整理得来。和专业培训的创新行动，加强与区域经济发展的紧密联系。新的卓越创新计划在卓越大学计划的基础上进行了调整，但总体而言还是建立在前期项目的改革结构和治理框架上。法国新一轮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成效在2 0 1 8 年后开始逐渐展现。在世界大学排行榜中，改革后新成立的索邦大学(SorbonneUniversites）在2 0 1 8 年软科世界大学学术排名中第一次出现，并以全球第3 6 名、法国第1 名的成绩跃居世界前列；2 0 2 0 年软科35外国教育研究2023年第7 期第5 0 卷总第3 9 7 期排名中，改革后新建的巴黎萨克雷大学以全球第1 4 名、法国第1 名的成绩成为法国近十年国际排行榜中的最佳名次；1 6 格勒诺布尔大学、蒙彼利埃大学等4 所新建大学近5年来长期列居世界前2 0 0 名。在2 0 2 3 年QS和泰唔士世界大学排行榜中，新成立的巴黎科学艺术人文大学分别以全球第2 6 名、第4 7 名的成绩列居法国大学榜首，1 7 索邦大学、巴黎萨克雷大学在QS排行榜中分别列居全球第6 0 名、第6 9 名，巴黎西岱大学在泰唔士排行榜中列居全球1 1 4 名。1 8 这不仅体现出改革后新的大学以法人身份参与到国际高等教育市场竞争，同时也表明改革后的法国大学在国际大学学术声誉与全球影响力中呈现出强劲发展势头。三、法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逻辑框架法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根源逻辑来自国家治理体制和国土发展战略所面临的现实问题，这种宏观层面的体制变革在大学社会地位日益提升的今天，以多重权力关系制衡的方式体现在高等教育领域，形成了独特的改革逻辑。（一）制度逻辑：地方分权制度改革的教育延伸在近代法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史中，一流大学建设作为区域大学集群整合的方式出现，有着独特的历史渊源和制度化发展逻辑。现如今法国推出的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计划，无论在运作模式、合同制度还是政策导向上，都打上了国家分权制度改革的深刻烙印。自拿破仑帝国以来法国的统治方式一直是高度的中央集权制，地方分权改革自1 8 世纪9 0 年代开始历经两个多世纪一直道路曲折。随着政治领域的分权运动和新管理主义的盛行，中央政府逐步下放高等教育的管理权力。社会党出身的总统弗朗索瓦密特朗（FrancoisMitterrand)上台后于1 9 8 2-1 9 8 5 年推出了声势浩大的国土整治与分权改革，主张改革经济结构及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1 9 8 2 年政府颁布的关于市镇、省、大区权力与自由法（Loi relative auxdroits et liberts des communes，desdpartements etdes regions)开启了中央集权向地方分权的国土整治规划。分权制度也在彼被时延伸到了高等教育领域，政府提出“高等教育作为公益服务应服务于地区发展和国土整治”。1 9 于是高等教育的自治权从国家层面下放到地方和大学层面，形成了以地方行动为核心的管理制度。政府在倡导增加科研经费并发展高精尖技术的同时，开始减少对大学事无巨细的管控，通过高校经费合同制改革落实分权管理，2 0 分权制度逐渐渗透到大学与区域治理的协同发展中。二)结构逻辑：基于碎片化整合的规模聚合效应较之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近年来的世界一流大学改革，法国的大学整合框架基于法国本土大学与科研机构碎片式发展产生的结构性缺陷而制订，针对法国院校改革长期遗留的历史性问题，整合过于分散的学科与专业结构。目前多数国家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采取了协同混合式(hybridformula）,将现有机构进行合并或重组为新大学，如芬兰、挪威、韩国和日本等国。2 1 法国则是采取将协同混合与新建式（clean-slate36Vo1.50alNo.397Studies in FoEducationNo.7,2023approach）和择优提升式(pickingwinners）相结合的方式，之所以如此是由于现行法国大学国际排名不够突出的根源问题是高等教育体系结构性缺陷导致的学科竞争力决散。这种结构性缺陷来自法国大学的“双重割裂”，即综合大学与大学校在法国高等院校中的分裂，以及高等院校与科研机构在法国高等教育体系中的分裂，导致国际大学排名中法国大学的学科竞争力决散。2 2 产生这种局面的原因是1 9 6 8-1 9 7 1 年涉及院校与学科的“分化-重构式”改革逐步肢解了大学及学科的完整性，造成法国大学“机构规模小、类型多样、重复设置”的碎片式发展。因而法国现行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逻辑是基于地域相似性将临近区域的大学合并，在重组后的大学架构上整合高等院校学科竞争力，将一流机构与尖端学科强强联合形成规模优势，以在国际大学排名中获得优势。（三）权力逻辑：“去中心化”的大学自治诉求法国高等教育体系是典型的中央集权制管理模式，大学的改革史就如一条追求自治的长征之路，而法国世界一流大学改革便是“自治与均衡治理”的斗争结果。这种斗争最早追溯到1 3 世纪，学术自治的威胁来自宗教势力和政治权力的双重裹挟，而如今的威胁既来自经济、市场等外部力量也来自大学自身。目前综合性大学多是传统学院式的治理模式，在保障教授治校和学术自由的同时，容易造成教育决策的脱节与权力的分散。为解决一流大学建设中的自治问题，新一轮的大学整合依据2 0 1 3 年高等教育与研究法提出的“大学共同体”与“联合会”的重组方式开展，其中大学共同体采纳了弱化中央集权的“去中心化”大学治理模式，并形成了“多边合作”的超机构组织形态；而联合会则是更为自由的松散联盟，二者均以国家场地合同协调大学行动。寻求“高度自治与均衡治理”是创建大学共同体的述选准则，在治理结构上，共同体的成员院校保持较高的独立性，并准予“卓越大学计划”在大学共同体的基本框架内根据各自情况调整基层学术治理结构；行政机构设置上，校长和行政委员会仍是大学治理的核心力量。从大学外部来说，这种模式强化了大学的外部自治权，削弱了国家对大学的集权管理力度；从大学内部来说，这种模式增加了国家赋予大学校长的政治权力，也弱化了传统的学院权力（即教授治校的权力），将大学的管理从学院层面向上转移到大学领导层，强化了大学的自主决策能力。（四）地缘逻辑：区域教育治理带动地区经济振兴法国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改革，与同期其他国家相比有着典型的地缘特征。其院校与机构的整合并非平面化的集中整合，而是在区域治理和国土整治的国家层面实施的战略改革，高等教育区域整合纳人区域治理和地方经济建设中，在地缘逻辑下对临近的优质大学群体和科研机构进行资源整合，以带动区域经济发展。大学共同体和大学集群的规划逻辑源自区域经济治理的“竞争力集群”，强调区域协作和地域凝聚力，及高等教育与经济环境的紧密联系。与“卓越大学计划”平行的“卓越实验室”（LabEx)和“卓越设备”(EquipEx)项目重点关注科技成果直接贡献于大学所在区域经济环境的一体化整合。随后的“卓越创新计划”更为强调大学对区域经济体系实37第5 0 卷总第3 9 7 期外国教育研究2023年第7 期践问题（尤其是跨学科难题)的贡献力，通过协助支持地方初创企业，创建汇聚高新技术的产业园区，形成学校-企业-社区的区域性战略协作。例如，巴黎萨克雷大学在巴黎南郊与当地的高新科技公司和初创企业共同打造了“萨克雷科技产业园”，目标是建成麻省理工学院所在的硅谷式的国际高新科技园区。基于地缘逻辑开展的大学重组为高校搭建了连接地方产业合作的桥梁和开展技术转化的平台，提升了科学技术增值速度与科研创新生产力。对地方产业来说，高度集中的研究资源有效促进了区域优势资源的整合，加快了企业科技创新和技术转让的步伐。）治理逻辑：多层次治理逻辑下的多维分权新时期的大学改革基于法国高等教育机构的治理模式特征，针对法国院校改革长期遗留的历史性问题，采用了欧盟政治治理中的多层次治理模式，整合过于分散的学科与专业结构，改革后的新型大学建设重点关注基于跨校跨机构之上的院系整合，并在原有大学院系结构的基础上建立了新的学科与院系结构，尤其是跨学科研究机构。2 3 多层次治理是欧盟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推行的治理模式，在超国家层面协调欧盟区域内多层权力关系并实施宏观政策调控，以国家层面为基准，向上达到超国家层面，向下达到次国家层面，多维度实现权力分散和转移。2 4 面对地方经济迅速发展导致的区域不平衡现象，法国政府认为要在中央集权制度下进行区域治理，通过多层次治理实现政策调控，推行高效、协调、全局性的政策。2 5 在中央集权制度下的法国实施区域高等教育建设是参与区域治理的重要方式，也是涉及经济利益、公共政治与策略的多维度和“多层次政治化”治理的关键。法国将其用于高等教育治理时，把院校管理划分为学校层面、地方协调层面以及国家和跨国家层面，所遵循的行动逻辑首先是不断推动国家教育战略、地区大学集群及大学自治的发展；其次是将大学自治及场地政策与地区、国家层面的政策协作运行，通过三个层次教育政策的协作发展在全球竞争中形成规模优势。多层次治理的改革通过设立中间层级的方法，避免了大学基层学术组织过于碎片化以及中央权力在大学过于集中，提高了院校在教育改革中的参与性与民主性。（六）整合逻辑：一流院校及优势学科的择优提升新时期法国世界一流大学的整合框架基于法国高等教育体系“二元性”对立以及高等教育与研究机构的双重割裂而开展，新型大学改革重点关注大学机构整合中加强一流大学、顶尖大学校、高等技术院校与一流科研机构的融合发展与择优提升。在贾米勒萨尔米（Jamil Salmi）所提出的三种世界一流大学的建构模式中，法国所推行的新建式与择优提升、协同混合相结合的模式，其关键点是对现有的具备卓越实力的大学和研究机构，以及具备学科竞争潜力的院校进行强强联合，因而择优提升是法国世界一流大学及“大学共同体”建设的基本原则。在国际评审委员会对“卓越大学计划项目实施征集与述选中，其中重要的选标准是：成员院校已具备卓越的科研质量（国际顶尖水平的优质学科）、政策及教育教学的质量（国际水平的卓越课程，尤其是研究生课程）。2 6 因而中标项目是针对已经具备一流实力的成员机构的强强联合，38Vo1.50No.397Studies in Foreign EducationNo.7,2023它们多是国际公认的优势学科、尖端领域及高层次人才队伍。例如2 0 1 5 年顶尖的工程师学校巴黎中央理工学院(EcoleCentraleParis）与高等电力学院(Suplec)合并成中央电力学院（CentraleSuplec），经重组后与巴黎电信学校等4 所大学校、巴黎十一大等2 所综合大学、9 所技术学院及7 个科研机构组成了巴黎萨克雷大学，形成了极富国际竞争力的强大群体，借助一流院校及一流学科的规模效应，在国际大学排行榜中突出重围。在2 0 2 1 年软科世界大学学术排名中巴黎萨克雷大学列居世界第1 3，法国第1,在学科排名中取得了数学排名世界第1，物理第9 的优异成绩。专。【2 7 四、法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实施路径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实践层面，法国着力通过协调政府与大学的权力关系，革新高等教育资源配置及治理模式，联合地方科技产业带动高校科研体制创新及学科组织变革。（一）构建多领导中心主义的“权力共治”结构当前法国2 0 多所大学共同体的治理结构都依据高等教育与研究法第“2 0 1 3-660号”法令创建，在各成员大学之上设立统管各个学校的治理机构，其职能是对成员院校实施协调、统筹和引导，但并不具有强制执行效力。共同体在校内设立行政委员会（ConseildAdministration）、学术委员会（Conseil Acadmique）和成员委员会（ConseildesMembres）三个机构，其中行政委员会为决策主体，主要负责决定大学共同体的运作方式和发展政策；学术委员会负责咨询共同体的教学与科研事务，协助行政委员会开展工作；校长通过公开竞聘由行政委员会投票选举产生。校外的治理主要围绕外部专家组成的科学与创新战略委员会开展。2 8 共同体成员机构有权参与并决定本校的大学章程。2 9 在共同体内部，这种治理结构依然沿袭了学院式的“权力共治”(Collegialit)模式，即权力结构上领导成员权力相等，共同协作治理；在共同体外部，共同体推动成员院校和社会力量共同参与地区高等教育决策的“多领导中心主义”(polycentrisme)。3 0)例如索邦大学在“卓越大学计划 治理框架的基础上，形成了以行政委员会、学术委员会和战略委员会三个实体为核心的顶层治理主体，以及“权力共治”的协作治理结构。3 1 这种模式确保了行政和管理程序的合法性、决策过程的透明度、机构间权力平衡以及责任的清晰划分，使资源有效配置。在大学共同体的治理框架之上，学校可加设分管财务、监督、人力等职能部门协助治理。例如，波尔多大学设立“专案委员会”，负责监督项目的资金分配及实施进展，以协调和平衡各成员机构。二）引入绩效问责制改革高校合同式契约管理大学共同体的建立革新了法国大学的财政预算和经费筹措体制。自2 0 世纪8 0年代起法国政府开始以“合同契约模式”治理大学，以签订四年期“发展合同”（Contratdtablissement)的方式对大学进行财政拨款。3 2 随着大学掀起合并热潮，政府号召大学在合同式契约管理中引人“绩效责任制”为导向的财政预算管理与监督体制，即时392023年第7 期第5 0 卷总第3 9 7 期外国教育研究反映高校成本、收益等绩效指标，加强大学对社会经济的适应性和危机应对能力。自此大学逐步将“绩效问责”引人高校“合同式契约”管理。3 3 在卓越大学计划的财政管理方面，政府不再与成员院校直接签署合同，而是通过与大学共同体或联合会签署“多年期场地合同”（Contrat pluriannuelde site)建立契约关系，大学在合同到期前完成既定目标后获得财政拨款。3 4 合同内容包括大学在教学、科研和成果转化等方面制定的公共规划，及成员院校承诺要实现的目标。因此大学共同体作为国家高等资源分配的中转站，负责统筹和拨付政府的财政经费；同时也是区域高等教育凝聚点，为成员院校在国家层面的项目征集中赢得大型项目资助。例如，国立工艺美术学校（ENS-AM）、巴黎商学院（ESG)等1 5 个机构以埃萨姆大学联盟（HESAM)的名义与国家签订了五年（2 0 1 9-2 0 2 3)的“埃萨姆场地发展合同”。（三）设立超机构院系”推进学科结构整合解决历史遗留的学科“碎片式”发展的诉病并整合优势学科，是法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核心，而“超机构院系”正是解决这一问题并推动科研体制变革的抓手。由于新成立的大学院系繁多且管理繁琐，因而大学共同体创建了超越院校层面的跨学校跨组织的“超机构院系”,对原有零碎的学科资源进行集中整合。例如艾克斯-马赛大学将普罗旺斯大学等三所综合性大学合并后，在原有的“教育研究单位”（units deformation etde recherche）和“学院机构”（instituts etcoles）的基础上统整为五大超机构院系（法律与政治学部、科学技术部、经济与管理部等)及两个多学科学院。索邦大学将巴黎四大、巴黎六大等大学合并后的1 4 0 多个院系和机构统整为文学部、医学部、科学与工程学部三大超机构院系，保留了成员学校的强势学科又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