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湄区域合作中“区域”观念的错位及其影响.pdf

澜沧江一湄公河是中国与大陆东南亚国家共享的一条跨界河流。冷战后，以这条河流为地缘纽带建立的区域合作已超过30年。截至目前，该区 域有九个多边合作制度的名称里含有“湄公河”字样，但这些合作制度所指涉 的地理范围却不完全相同，形成了大湄公河次区域、湄公河上游与下游、湄公河 六国、湄公河五国、澜沧江一湄公河区域等五类区域观念。这些各不相同但又同 时存在的区域观念导致对这条河流及这个区域的称谓变得复杂和不稳定，并进一 步影响到各国在澜湄区域合作中的“身份”认知。其中一些区域观念与澜沧江 湄公河的地缘纽带发生了错位，呈现出身份上将湄公河国家去中国化、议题上 将湄公河事务泛中国化、价值导向上将湄公河合作“阵营化”的特征，可能在 澜湄区域合作进程中产生身份认同偏差、合作制度竞合、地缘政治失稳等系统性 影响。中国作为区域内国家，应主动参与澜湄区域观念的规范性建构，引导形成 更加稳定、包容的区域合作秩序。关键词澜沧江一湄公河；区域观念；区域合作；澜湄合作；地缘纽带；周 边外交中图分类号D822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6099（2023）02-0127-26 127 东南亚研究2023年第2期“区域”(region),也称“地区”，在国际关系中是指容纳相近国家的特定 地理范围，且这些国家在外交事务中形成相互关联的单位。在当今世界秩序加 速演变的大背景下，区域转向正在成为全球治理的一种新的发展态势，“回到 区域”成为未来国际局势最有可能的图景。以流经中国、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和越南的澜沧江一湄公河这条跨界河流为天然纽带形成的地理空间既被 称为“澜湄区域”，也被称为“湄公河区域”。原本以该区域为基础形成的区域 合作可以称为“澜湄区域合作”或“湄公河区域合作”，但1992年以来相关国 家在该区域建立了九个名称各异又均含有“湄公河”字样的合作制度，对应形 成了大湄公河次区域、湄公河上游与下游、湄公河六国、湄公河五国、澜沧江一 湄公河区域五类区域观念。这些区域观念有的与澜沧江一湄公河或湄公河的地理 特征相一致，有的与其发生了错位，使得对这条河流及这个区域的称谓变得碎片 化和随意，不利于共有知识的形成和传播，更对相关国家参与区域合作的身份 和利益产生影响，并导致澜湄区域合作面临制度拥堵、地缘政治竞争加剧等诸 128 为避免因用词不统一而引起语义混乱，本文统一采用区域”的译法和表述。Louis J.Cantori&Steven L.Spiegel,The International Rel ations of Regions,Polity,VoL 2,No.4,1970,p.398.其他关于“区域”的代表性定义还有：爱德华曼斯菲尔德(Edward Mansfiel d)和海伦 米尔纳(Hel en Mil ner)认为，位于同一地理区域内的一组国家同属于一个区域，参见Edward Mansfiel d&Hel en Mil ner,HThe New Wave of Regional ism”，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53,No.3,1999,p.590.罗伯 特艾森(Robert Ayson)认为区域的构成有两个要素：一是地理上的接近程度；二是相互关联性，参见 Robert Ayson,“Regional Stabil ity in the Asia-Pacific:Towards a Conceptual Understanding,Asian Security,VoLl,No.2,2005,pp.190-213.彼得卡赞斯坦针对“什么是地区”，也从物质主义、理念主义、行为 主义三个方面对地区的定义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和研究，参见彼得卡赞斯坦著，秦亚青、魏玲译地区构 成的世界：美国帝权中的亚洲和欧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6-14页。张云：新冠疫情下全球治理的区域转向与中国的战略选项，当代亚太2020年第3期。郑先武：东南亚早期区域合作：历史演进与规范建构，中国社会科学2017年第6期。中国境内的河段被称为“澜沧江”，中国境外的河段被称为“湄公河”。同时，这条河流在习惯上 也常被统称为“湄公河”。本文主张采用“澜沧江一湄公河”指代这条河流，并采用“澜湄区域”作为该 区域的主要称谓。但为了便于辨析和表述，文中部分地方仍沿用“湄公河”的说法。约瑟夫惠顿(Joseph Wheaton)等指出对国际河流河段的有效命名会影响其所传达的含义，在 某些情况下，还会影响基于过程的解释以及随之而来的管理行动。参见Joseph M.Wheaton,et al.,“Geo-morphic Mapping and Taxonomy of Fl uvial LandformsH,Geomorphology,VoL 248,2015,pp.273-295.毕世鸿等将“美国、日本、印度、澳大利亚、俄罗斯”界定为湄公河区域外大国，但既没有将中 国与这些国家在湄公河区域的角色等同看待，也没有将中国明确界定为湄公河区域内国家，参见毕世鸿 等：区域外大国参与湄公河地区合作策略的调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年，第3页。李巍、罗仪 馥指出，“包括中国在内，各种域外力量在中南半岛倡议或支持创建了不同的国际制度”，参见李巍、罗仪 馥：中国周边外交中的澜湄合作机制分析，现代国际关系2019年第5期。这表明，国内学者在“中 国是否属于湄公河区域内国家”这个问题上仍存在一定的模糊和分歧。澜湄区域合作中“区域”观念的错位及其影响多复杂严峻的挑战。中国作为区域内国家，在参与澜湄区域合作、倡导共建澜 湄国家命运共同体的过程中需要对相关的影响与挑战进行有效应对。有鉴于此,本文在既有研究的基础上，尝试梳理和厘清澜湄区域合作的地缘纽带“湄公河”与“澜沧江一湄公河”这一双重命名之间的内在关联，探析澜湄区域合作中区 域观念的演变、错位的特征与影响，并基于中国的视角提出几点应对思考。一澜湄区域的地缘纽带与命名地缘，即“因地理位置上的联系而形成的关系”。国家间开展区域合作需 要以特定的区域为基础，区域的形成则需要以特定的地缘为纽带和条件。以澜沧 江一湄公河为地缘纽带形成的澜湄区域合作已开展超过30年。地理上，这条跨 界河流发源于中国青海省唐古拉山东北坡杂多县的扎曲河，自北向南流经中国西 藏、云南，从我国西双版纳224号界碑处出境，再依次流经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和越南，于越南的胡志明市流入南海。对于这条跨界河流的命名，基于国 家和国际两种视角，主要形成了河段的命名和河流总体的命名两类方式。从河段 的命名看，中国、老挝、缅甸、柬埔寨、泰国、越南基于各自的历史、文化分别 将这条河各自境内的河段称为澜沧江(La nca ng Jia ng)、“Mfena m Kh ong、ka ung Myit、M6k6ngk、Ma e Na m Kh ong、uS6ng Tien Gia ng。其中，泰语词汇Ma e Na m Kh ong演变为英文的Mekong,并进一步从Mekong River”翻译为中文的“湄公河”，缅甸语、老挝语、柬埔寨语和越南语都音译 129 亚洲开发银行、联合国等相关机构陆续指出湄公河区域的区域倡议与合作框架已形成了“湄公河 拥堵”(Mekong Congestion)和条约拥堵”(Treaty Congestion),如何对其进行管理和协调成为该区域面 临的重要挑战。根据ToruTatara(东京亚洲开发银行研究所工作人员)的说法，该术语最早由亚洲开发银 行人员使用 o 转引自 Masaya Shiraishi,“Japan Toward the Indochina Sub-Region”，Journcd of Asia-Pacific Studies f Wsheda University,No.13,2009.另参见联合国的报告，UN Watercourses Convention and Greater Mekong Sub-regionM,2011,http：/www.unwatercoursesconvention.org/images/2012/10/Mekong-and-UNWC.pdf.国内外学者的相关研究参见马燕冰：澜沧江一湄公河流域合作开发新形势及其影响，现代国际关系 1996年第7期；毕世鸿：机制拥堵还是大国协调区域外大国与湄公河地区开发合作，国际安全研 究2013年第2期；李巍、罗仪馥：中国周边外交中的澜湄合作机制分析，现代国际关系2019年第 5 期；Donal d E.Weatherbee,u Cooperation and Confl ict in the Mekong River Basin”，Studies in Conflict&Terrorism,VoL 20,No.2,1997,pp.172-173；Jom Dosch,w Crossing Col d War Divides:Cooperation in the Mekong Val l ey,The Changing Dynamics of Southeast Asian Politics,Boul der,Lynne Rienner Publ ishers,2007,p.135.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2021年，第230页。大英百科全书列举了中国、老挝、柬埔寨、泰国、越南五国对各自境内河段的命名，参见“Mekong River,Encycl opedia Britannica,https:/ ace/Mekong-Rivei/Economy,May 1,2022.关于缅甸对其境内河段的命名，本文主要采用欧洲历史地图资料库(Euratl as)的表述，参见“Mekong,Euratl as,https:/www.euratl d/rivers/mekong.html,May 17,2022.此外，笔者 也对缅甸友人进行了访谈，印证缅甸习惯上将湄公河位于其境内的河段称为 何平：湄公河名称的含义及其所反映的民族历史变迁，云南社会科学2005年第5期。东南亚研究2023年第2期并借用了“湄公河”的称谓。从河流总体的命名看，国际上对这条河流主要形 成了“湄公河”“澜沧江一湄公河”两种称谓。(_)湄公河湄公河在大英百科全书中被界定为：发源于中国青海省东南部，流经 西藏自治区东部和云南省，再依次流经老挝、柬埔寨、缅甸、泰国、越南五个国 家的一条跨界河流，长度约为4350公里。由老挝、柬埔寨、泰国、越南四个国 家成立的湄公河委员会(Mekong River Commission,MRC,下文简称湄委会)指出：湄公河从中国青藏高原源头到湄公河三角洲，全长近5000公里，流经中 国、缅甸、泰国、老挝、柬埔寨和越南六国。国际非政府组织“国际河流”(Interna tiona l Rivers)在其网站上也强调，湄公河流经中国、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和越南。中国学者何平认为，国外的出版物总体上偏向于将整条河流统 称为“湄公河”。在众多湄公河流域水资源管理、水电政治、环境生态的外文 研究成果中，中国几乎无一例外被视为湄公河国家。德国法兰克福大学政治学研 究所中国问题专家塞巴斯蒂安比巴(Seba stia n Biba)对中国在湄公河政治中的 角色进行了探究，认为中国是湄公河最上游和最强大的沿岸国家。香港大学的 杰西卡威廉姆斯(Jessica Willia ms)言简意赅地指出，“湄公河由六个国家共 享”。中国政府在2008年和2011年曾分别发布过两版中国参与大湄公河次 区域经济合作国家报告，其中在提到“湄公河在中国境内段称为澜沧江”的同 时，也将这条跨境河流称为“湄公河”，并指出其全长为4880公里。中国中央 电视台在其报道中也强调湄公河发源于中国，位于中国境内的河段全长2198公 130 左护荣、谢彬：西方殖民者在湄公河的早期探险活动及其影响，南亚东南亚研究2022年第 4期。Mekong River,Encycl opedia Britannica,https:/ ace/Mekong-River/Econo-my,May 1,2022.Mekong Basin,Mekong River Commission,http：/www.mrcmekong.org/mekong-basin/,May 19,2022.Mekong,International Rivers,https:/www.intemational rivers.org/where-we-work/asia/me-kong/,May 19,2022.何平：湄公河名称的含义及其所反映的民族历史变迁，云南社会科学2005年第5期。Sebastian Biba,H Chinas*Ol d*and New Mekong River Pol itics:The Lancang-Mekong Cooperation from a Comparative Benefit-Sharing Perspectivew,Water International,Vol.43,No.5,2018,p.626.Jessica M.Wil l iams,Is Three a Crowd?River Basin Institutions and the Governance of the Mekong Riv-er,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Water Resources Development,VoL 37,No.4,2021,p.720.中国参与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国家报告，人民日报2008年3月28日第6版；中国参 与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国家报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2011年12月17日，http：/ 2022602.htm澜湄区域合作中“区域”观念的错位及其影响里。中国学者在研究中也大量使用“湄公河”的表述。早在20世纪90年代,一些中国学者已在研究成果中使用“湄公河”指代这条河流。2022年7月30 日，笔者在中国知网(CNKI)数据库以“湄公河”作为篇名关键词进行检索,并排除“澜沧江”作为关联的关键词，在学术期刊中共找到880条检索结果。总 体上，虽然上述机构和学者对这条河的长度的表述和认知没有严格一致，但均同 意采用“湄公河”作为这条跨界河流的统称，且明确指出这条河为中国、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和越南六国共享。(二)澜沧江一湄公河在“湄公河”的命名方式外，也有不少国内外学者采用“澜沧江一湄公河”指代这条跨界河流。中国学者较多使用“澜沧江一湄公河”这一说法。2022年7 月30日，笔者在中国知网数据库以“澜沧江一湄公河”作为篇名关键词进行检 索，在学术期刊中共找到369条结果，且呈现出1991-2022年每年都有检索结 果分布的特点。中国政府在2016年发起建立澜沧江一湄公河合作(La nca ng-Me-kong Coopera tion,LMC)后，也主要采用“澜沧江一湄公河”作为这条跨界河 流的统一称谓。此外，也有一些国外学者采用“澜沧江一湄公河”作为这条河 流的指称。泰国学者阿披猜孙钦达(Apich a i Sunch inda h)强调“澜沧江一湄 公河”包括六个国家，其中位于中国境内的上半部分称为“澜沧江”，其余五个 国家所属的部分称为“湄公河”。泰国朱拉隆功大学的卡尔米德尔顿(Ca rl Middleton)等在澜沧江一湄公河流域地理概念的基础上，对这条河流的水文政治 进行了研究。美国学者达林玛吉(Da rrin Ma gee)采用“澜沧江一湄公河”这一说法，并对中国在澜湄区域合作中的角色作用进行了研究。湄委会在对流 131 澜沧江一湄公河的背景和环境，中国中央电视台网站，2006年3月2 0,http：/ 参见王德志：湄公河流域规划简介，中国水利1982年第3期；赵维扬：东南亚第一大 川湄公河，东南亚1985年第3期。有观点认为澜湄合作的建立最早可以追溯至2015年11月举行的澜湄合作首次外长会时，但近年 来学界和政策界倾向于采用2016年3月23日举行澜湄合作三亚领导人会议的时间作为澜湄合作正式启动 的时间，本文亦采用后者的观点。Apichai Sunchindah,Why the Lancang-Mekong River Basin Matters Immensel y to Southeast Asia?,Thinking ASEAN,June 29,2018,http：/overseas,mofa.go.kr/asean-en/brd/m _ 2568/view.do?seq=761243 Carl Middl eton&David J.Devl aeminck,M Reciprocity in Practice:The Hydropol itics of Equitabl e and Reasonabl e Util ization in the Lancang-Mekong Basin,International Environmental Agreements：Politics,Law and E-cojioimcs,VoL 21,No.2,2021,pp.235-253.Darrin Magee,The Dragon Upstream:China*s Rol e in Lancang-Mekong Devel opment,in Politics and Development in a Transboundary Watershed,New York；Springer,2011,pp.171-193.东南亚研究2023年第2期域地理区域的介绍中也强调，湄公河上游位于中国境内的部分被称为“澜沧 江”。“湄公河”与“澜沧江一湄公河”这两种称谓的并存给这一区域的研究带来 了困扰，国内外学者曾尝试对澜沧江与湄公河的关系进行辨析。中国学者周长进 等提出，这条河在中国境内称为“澜沧江”，流出中国以后方才“改称湄公 河，”。何平主张采用“湄公河”作为这条跨境河流的统一称谓，但同时强调“(这条河)从中国云南出境后流经缅甸、老挝和泰国的这一段，才是真正意义上 的湄公河”。泰国学者陈玉兰(SirilucksmTa nta ya kul)采用“澜沧江一湄公河”指代这条河流，但也指出“湄公河”才是这条河流的国际名称，只是中国将其(境内部分)称为“澜沧江”。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吴翠玲(Evelyn Goh)则认 为，中国将湄公河上游区域称为“澜沧江”。这些观点对于辨析澜沧江与湄公 河的关系做了积极的努力，但其解释力各有一定的不足，尤其是表述的规范性和 准确性仍有待进一步提升。这条河流位于中国境内的河段确实被称为“澜沧 江”，但并不是流出中国以后方才“改称湄公河”，也不是流出中国以后的河 段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湄公河。在将这条河统称为“湄公河”时，位于中国境内 的河段也属于湄公河的一部分。同时，也并不是只有中国将其(境内部分)称 为“澜沧江”或“中国将湄公河上游区域称为澜沧江”，有不少国外学者和 机构也在采用“澜沧江一湄公河”指代这条跨界河流，并普遍将中国境内段称 为“澜沧江”。从这个意义来说，“澜沧江”已不再局限为基于中国视角、位于 中国境内河段的命名，而是经历了“国际化”的演变过程，逐渐成为对这条河 流总体命名的有机组成部分。探究“湄公河”与“澜沧江一湄公河”的命名及其内在联系还需要考察其 深刻的历史文化和国际政治背景。“湄公河”的称谓是在近代以来，法国、英国 等西方殖民者传教和争夺殖民地等活动过程中逐渐被统一、巩固和确定下来的,并一度将中国境内的澜沧江河段称为“上湄公河”(Upper-Mekong)。中国将自 132 lGeographic Regions,Mekong River Commission,https:/www.mrcmekong.org/about/mekong-basin/geography/geographic-regions/,May 20,2022.周长进、关志华、冷允法：澜沧江（湄公河）正源问题，水利水电科技进展2000年第3 期。何平：湄公河名称的含义及其所反映的民族历史变迁，云南社会科学2005年第5期。Siril ucksm Tantayakul,Chal l enges of Lancang-Mekong Water Governance:A Case Study of Chinas Lancang-Mekong Util ity Pol icy,https:/docsl ib.org/doc/9642953/abstract-the-l ancang-mekong-river-is-a-significant-natural-resource-shared-by-six-countries-china-myanmar-l aos-thail and-cambodia-and-Vietnam,May 23,2022.Evel yn Goh,China in the Mekong River Basin:The Regional Security Impl ications of Resource Devel opment on the Lancang Jiang,in Non-Traditional Security in Asia,New York：Routl edge,2017,pp.237-238.澜湄区域合作中“区域”观念的错位及其影响身境内河段称为“澜沧江”则是古已有之，后来主张采用“澜沧江一湄公河”指代整条河流不仅体现了更加客观、平等的态度，更在细微处体现了中国与邻为 善、以邻为伴、平等友好交往的文化心理。总之，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下，“湄 公河”与“澜沧江一湄公河”已演化成为两个相互独立的名词概念，共同为这 条天然一体的跨界河流提供双重的命名约定。尽管这两个命名都提到了湄公河,但前者的“湄公河”是广义的概念，指代的是这条河流总体；后者的“湄公河”则是一个相对狭义的概念，指代的是这条河流流出中国以后的部分。在使用狭义 的“湄公河”概念时，只有将其与“澜沧江”相连，二者共同出现，才能作为 对这条跨界河流总体的命名。有意思的是，原本在“湄公河”或“澜沧江一湄 公河”基础上形成的区域应被对应称为“湄公河区域”或“澜沧江一湄公河区 域”，但在以这条河流为地缘纽带形成的区域合作实践中，“区域”的观念却没 有简单地相应衍生而成，而是发生了新的变化。这使如何界定和认知这个区域,以及如何在该区域有效开展区域合作面临更多的挑战与困难。二 澜湄区域合作中的“区域”观念及其演变区域观念，即行为体对“区域”形成的认知和思想意识，它既反映区域的 客观属性，也体现行为体对区域的主观想象。国家间在特定的“区域”通过建 立多边合作制度开展区域合作。区域合作制度的名称、合作议题的设置塑造并 反映了特定的“区域”观念。1992年至今，澜湄区域先后成立了 11个区域合作 制度(见表1)。其中，除了柬老越发展三角(CLV)、柬老缅越合作(CLMV)以参与国的国名并列相连进行命名外，其余九个合作制度的名称里均含有“湄公 河”字样，表明该区域大部分合作制度均将这条跨界河流作为开展区域合作的地 133 左护荣、谢彬：西方殖民者在湄公河的早期探险活动及其影响，南亚东南亚研究2022年第 4期。斯蒂芬克莱斯纳(Stephan D.Krasner)将国际机制(international regime)界定为在国际关系 特定领域由行为体的期望汇集而成的一整套明示或暗示的原则、规范、规则和决策程序。”由于国际机制 的概念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原则、规范、规则以及决策程序不易区分，罗伯特基欧汉提出了国际制度(intemational insititution)的概念，将其定义为“规定行为体的角色、约束有关活动并塑造预期的一整套持 久并相互联系的(无论正式或者非正式)规则”。此后这一定义被广泛引用。参见Stephan D.Krasner,Structural Causes and Regime Consequences:Regimes as Intervening Variabl esM,Intemational Organization,VoL 36,1982,p.186；Robert 0.Keohane,Intemational Institutions and State Power:Essay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 Theory,Westview Press,1989,p.3.也有一些学者尝试对国际制度的定义进行补充完善。例如戴欣媛认 为，国际制度是指促进国家间协议实施的国际协定和条约组织，不仅包括各国商定的规则和安排，还包括 其正式的体现，如官僚机构和条约组织的工作人员。参见Xinyuan Dai,wWho Defines the Rul es of the Game in East Asia?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nd the Strategic Use of Intemational InstitutionsM,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VoL 15,No.1,2014,pp.1-25.东南亚研究2023年第2期缘纽带。这些合作制度的中英文名称各不相同，但都有鲜明的地域特性和地缘指 向，对应形成了大湄公河次区域、湄公河上游与下游、湄公河六国、湄公河五 国、澜沧江一湄公河区域等五类区域观念。表表1澜湄区域合作制度概况澜湄区域合作制度概况序号序号名称名称建立时间建立时间参与成员参与成员主导成员主导成员区域观念区域观念1大湄公河次区域经大湄公河次区域经 济合作济合作1992 年年柬埔寨、老挝、泰国、柬埔寨、老挝、泰国、越南、缅甸、中国（云越南、缅甸、中国（云 南、广西）南、广西）大湄公河次区域大湄公河次区域2湄公河委员会湄公河委员会1995 年年柬埔寨、老挝、泰国、柬埔寨、老挝、泰国、越南越南湄公河上游与湄公河上游与 下游下游3东盟一湄公河流域东盟一湄公河流域开发合作开发合作1996 年年柬埔寨、老挝、泰国、柬埔寨、老挝、泰国、越南、缅甸、菲律宾、越南、缅甸、菲律宾、马来西亚、文莱、印马来西亚、文莱、印 尼、新加坡、中国尼、新加坡、中国湄公河六国湄公河六国4柬老越发展三角柬老越发展三角1999 年年越南、柬埔寨、老挝越南、柬埔寨、老挝越南越南柬埔寨、老挝、柬埔寨、老挝、越南越南5恒河一湄公河合作恒河一湄公河合作2000 年年印度、柬埔寨、老挝、印度、柬埔寨、老挝、泰国、越南、缅甸泰国、越南、缅甸印度印度湄公河五国湄公河五国6伊洛瓦底江一湄南伊洛瓦底江一湄南 河一湄公河经济合河一湄公河经济合 作战略作战略2003 年年泰国、柬埔寨、老挝、泰国、柬埔寨、老挝、缅甸、越南缅甸、越南泰国泰国湄公河五国湄公河五国7柬老缅越合作柬老缅越合作2004 年年越南、柬埔寨、老挝、越南、柬埔寨、老挝、缅甸缅甸越南越南柬埔寨、老挝、柬埔寨、老挝、缅甸、越南缅甸、越南8日本一湄公河合作日本一湄公河合作2008 年年日本、柬埔寨、老挝、日本、柬埔寨、老挝、泰国、越南、缅甸泰国、越南、缅甸日本日本湄公河五国湄公河五国9湄公河下游倡议湄公河下游倡议（美国一湄公河伙（美国一湄公河伙 伴关系）伴关系）2009 年年美国、柬埔寨、老挝、美国、柬埔寨、老挝、泰国、越南、缅甸泰国、越南、缅甸美国美国湄公河五国（湄湄公河五国（湄 公河上游与下公河上游与下 游）游）134 澜湄区域合作中“区域”观念的错位及其影响澜湄区域合作中“区域”观念的错位及其影响(续表)序号序号名称名称建立时间建立时间参与成员参与成员主导成员主导成员区域观念区域观念10韩国一湄公河合作韩国一湄公河合作2011 年年韩国、柬埔寨、老挝、韩国、柬埔寨、老挝、泰国、越南、缅甸泰国、越南、缅甸韩国韩国湄公河五国湄公河五国11澜沧江一湄公河澜沧江一湄公河 合作合作2016 年年中国、柬埔寨、老挝、中国、柬埔寨、老挝、泰国、越南、缅甸泰国、越南、缅甸中国中国澜沧江一湄公河澜沧江一湄公河说明：美国2020年将湄公河下游倡议”升级并更名为美国一湄公河伙伴关系”，但 湄公河下游倡议运作的时间更长，且与美国一湄公河伙伴关系有较强的延续性，为便于准确 体现美国建立澜湄区域合作制度的时间，*匕表中沿用了“湄公河下游倡议”的合作制度名称。资料来源：笔者根据相关资料自制。(_)大湄公河次区域“大湄公河次区域”的区域观念主要体现在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Greater Mekong Subregion Economic Coopera tion,GMS)中。该合作制度于 1992 年在亚 洲开发银行的支持和推动下成立，并明确强调“大湄公河次区域”是以湄公河 为纽带形成的自然经济区，包括柬埔寨、老挝、中国(具体是云南省和广西壮族 自治区)、缅甸、泰国、越南。也就是说，在其区域观念中，除中国以外的其 余五个湄公河沿岸国家被完全覆盖，涉及中国的部分只有云南和广西两省区。事 实上，“大湄公河次区域”在2005年以前涉及中国的部分只有云南，广西是在 2005年以后才加入。之所以这样安排，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及深层次的政治和 经济动因。在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成立之初，曾任菲律宾总理塞萨尔维拉 塔(Cesa r Vira ta)认为中国应该在湄公河区域发挥核心作用，曾建议中国以完全 成员身份加入该合作制度。但是相关会议召开后，最终商定仅由云南作为中国的 代表参与该合作框架。有观点认为，这是因为中国国土广阔、人口众多，在澜 湄区域合作中较适合以地方省份为单位参与。云南与其余五个湄公河国家共同 位于澜沧江一湄公河流域，彼此山水相连、人文相亲、经济联系密切，是代表中 Greater Mekong Subregion Economic Cooperation Program”，Greater Mekong Subregion Secretariat,https：/www.adb.org/sites/defaul t/fil es/publ ication/29387/gms-brochure-cn-final-web-upl oading-0.pdf,May 25,2022；About the Greater Mekong Subregion,Greater Mekong Subregion Secretariat,https：/greater-mekong.org/about,May 25,2022.赵姝岚：日本对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的参与及其对中国的影响，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 年，第34页。杨金常：云南省与湄公河区域合作：中国地方自主性的发展，香港中文大学香港亚太研究所,2001年，第xii页。135东南亚研究2023年第2期国参与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的理想选择。此后，随着该区域合作制度的成效 不断显现，中国与其他五国的政治互信不断提升，以及中国对参与次区域合作 的意愿不断增强，与越南有紧密的经济和地缘联系的广西代表中国被接纳为新的 合作成员，“大湄公河次区域”的区域观念也随之得到了延展。(二)湄公河上游与下游“湄公河上游与下游”的区域观念主要体现在湄公河委员会和湄公河下游倡 议(Lower Mekong Initia tive,LMI)两个区域合作制度中。湄委会于1995年由泰 国、老挝、柬埔寨和越南合作成立，致力于促进湄公河流域水资源及相关资源的 可持续管理和开发。湄委会关于湄公河流域的介绍明确将其划分为上游和下游 两个部分。上游流域包括位于中国和缅甸境内的青藏高原、三江源流域和澜沧江 流域，下游流域包括位于泰国、老挝、柬埔寨、越南境内的北部高地、呵叨高 原、洞里萨盆地和湄公河三角洲。同时，湄委会将未以正式成员身份加入，而 是以对话伙伴(dia logue pa rtners)的身份与其进行合作的中国和缅甸称为上游 国家(upstrea m countries)，并对应将泰国、老挝、柬埔寨和越南四个成员国 称为下游国家(downstrea m countries)o湄公河下游倡议是2009年美国与泰国、老挝、柬埔寨和越南合作建立的,缅甸于2012年7月以正式成员身份加入。作为澜湄区域唯一明确将“下游”作 为身份标签的合作制度，其合作成员涵盖了地理上相对中国位于湄公河下游的五 个沿岸国家。尽管该合作制度并未对湄公河上游的情况进行明确的界定，但关于“湄公河上游与下游”的指向性明显。(三)湄公河六国“湄公河六国”的区域观念主要体现在1996年成立的“东盟一湄公河流域 开发合作(ASEAN-Mekong Ba sin Development Coopera tion,AMBDC)中。该合 作制度致力于促进东盟成员国之间的经济一体化，加强东盟成员国与湄公河沿 Hidetaka Yoshimatsu,The Mekong Region,Regional Integration,and Pol itical Rival ry among ASEAN,China and Japan”，Asian Perspective,Vol.34,No.3,2010,pp.71-111.l Vision and Mission*,Mekong River Commission,https：/www.mrcmekong.org/about/mrc/vision-and-mission,May 26,2022.“Geography”，Mekong River Commission,https：/www.mrcmekong.org/about/mekong-basin/geogra-phy/,May 26,2022.l Dial ogue Partners,Mekong River Commission,https:/www.mrcmekong.org/about/mrc/dial ogue-partners/,May 26,2022.Overview*,The ASEAN Secretariat,https:/asean.org/asean-economic-community/asean-mekong-basin-devel opment-cooperation-ambdc/overview/,May 27,2022.136澜湄区域合作中“区域”观念的错位及其影响岸国家之间的相互联系。其合作成员主要包括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尼、文 莱、新加坡五个海上东盟国家与泰国、柬埔寨、老挝、缅甸、越南、中国六个湄 公河沿岸国家。其中，泰国、柬埔寨、老挝、缅甸、越南既是湄公河国家，也是 东盟成员国，只有中国是非东盟国家。因此，该合作制度涉及湄公河的区域观念 里涵盖的是包括中国在内的湄公河六国。(四)湄公河五国“湄公河五国”的区域观念在澜湄区域主要体现在五个合作制度中：恒河一 湄公河合作(Mekong-Ga nga Coopera tio,MGC)、伊洛瓦底江一湄南河一湄公河经 济合作战略(Ayeya wa dy-Ch a o Ph ra ya-Mekong Economic Stra tegy,ACMECS)、日 本一湄公河合作(Ja pa n-Mekong Coopera tion,JMC)A湄公河下游倡议以及韩国一 湄公河合作(Korea-Mekong Coopera tion,KMC)o这五个合作制度的名称里都提 到了湄公河，但合作成员却仅包括泰国、缅甸、柬埔寨、老挝、越南五个国家,同属于湄公河沿岸国家的中国被排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