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民早年生平考略_周俊超.pdf

DOI:10.3969/j.issn.16713079.2023.03.008收稿日期:20221219作者简介:周俊超(1989)，男，河南开封人，嘉兴学院红船精神研究中心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党的创建史等。沈泽民分别作为 中共党史人物传1985 版和 2017 版中的一篇两次发表，两版内容基本一致(仅少量改动)，皆比沈泽民传略内容更详。本文同时参考两个版本。沈泽民小传1981 年 11 月初稿，1983 年 8 月修改，1985 年 4 月改写，收录于 沈泽民文集(2007)附录。沈泽民生平及著译系年分别作为 沈泽民文集(1997)、沈泽民传(2003、2022 两版)的附录三次发表，三版内容不尽相同，其中 2022 版改动较大。本文同时参考三个版本。沈泽民传(2003)为初版，2022 新版收录 钟桂松文集(第三卷)，新版对初版有内容上的补正。本文同时参考两个版本。网络首发时间:20230506 13:54:06网络首发网址:https:/knscnkinet/kcms/detail/331273Z202305041854018html沈泽民早年生平考略周俊超(嘉兴学院 红船精神研究中心，浙江嘉兴 314001)摘要:针对沈泽民早年生平记述的多个版本，在出生时间、名字、幼年患病和父亲病故、大学入学与辍学时间及其原因等基本信息说法不一的问题上进行考证:1900 年 5 月 15 日为沈泽民亲笔填写的出生时间，相对更加可信;“德济”乃沈泽民之本名，字泽民，称“德济”为沈泽民原名或学名亦合理;1902 年秋天和年末，沈泽民父子相继患病;1905 年夏末秋初，沈父病殁;1916 年，沈泽民考入河海工程专门学校且有直接证据证明;1919 年夏，沈泽民实际已经离校，离校原因更多出于五四运动后遭军阀威胁而迫不得已。关键词:沈泽民;早年;生平中图分类号:K8287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13079(2023)03004908A Brief Study on Shen Zemins Early LifeZhou Junchao(ed Boat Spirit esearch Center，Jiaxing University，Jiaxing，Zhejiang 314001)Abstract:There are multiple versions of the accounts of the early life of the revolutionary Shen Zemin，so re-search was carried out on issues such as his birthdate，name，childhood illness and his fathers death，times of univer-sity enrollment and dropout and their reasons It is found that May 15，1900，the date of birth written by Shen Zemin，is relatively more reliable“Deji”is his original name，and“Zemin”is his courtesy name，so it is also reasonable tosay that“Deji”is his original or registered name In the autumn of 1902 and at the end of the same year，his father andShen Zemin himself became ill one after another In the late summer and early autumn of 1905，his father died of ill-ness In 1916，Shen Zemin was admitted to Hehai Engineering Specialized School，which can be proved with direct evi-dence In the summer of 1919，Shen Zemin，as a matter of fact，had already left the school，mostly due to warlordsthreats during the May Fourth MovementKey words:Shen Zemin;early life;life story沈泽民，浙江桐乡人，中共早期重要领导人之一，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创始人之一，曾任中共中央委员、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鄂豫皖省委书记等职，他也是著名文学家茅盾的胞弟。沈泽民作为党史上的重要人物，后世对于他的生平事迹不乏关注和研究，关于沈泽民研究的书籍主要有武英林、李良明的 沈泽民传略 沈泽民(1985、2017 两版)，近仁的 沈泽民传略，张立国、钟桂松的沈泽民小传沈泽民生平及著译系年(1997、2003、2022 三版)，钟桂松的 沈泽民传(2003、2022 两版)等。茅盾晚年回忆录 我走过的道路中也有不少关于胞弟沈泽民的记述。近年来，随着国内党史学习和研究愈加火热，关于沈泽民的宣传和研究渐多，谈及其生平，多参考上述94第 35 卷第 3 期 2023 年 5 月Vol35 No320235嘉兴学院学报Journal of Jiaxing University著作。然此前关于沈泽民早年生平(从出生到大学毕业)的记述彼此间多有出入且存在谬误，有必要加以辨析和补正。一、出生时间关于沈泽民的出生时间，目前公开流传的说法主要有四种。说法一，1900 年 6 月 23 日(农历五月廿七)。出自沈泽民出生地桐乡学者之笔，以张立国、钟桂松的 沈泽民小传1 439沈泽民生平及著译系年(1997)2 446和钟桂松的 沈泽民传3 1为代表，近仁的 沈泽民传略亦采纳该说法，均未注明出处。说法二，1902 年 6 月 23 日。出自沈泽民牺牲地湖北学者之笔，以武英林、李良明的 沈泽民传略4 98沈泽民5 241(1985)为代表，然两人著的 沈泽民(2017)6 224采纳的是说法一，三书均未注明具体出处。说法三，1901 年(具体日期不详)。据 我走过的道路(上)中茅盾的回忆，“庚子(八国联军攻陷北京)秋母亲第二次怀孕，次年生下我的弟弟”7 29，许振田的 关于早期共产党人沈泽民生平的问题8 等采纳该说法，但未注明出处。说法四，1900 年(具体日期不详)。参见 嘉兴市志9 2226乌镇志10 276，均未注明出处。除上述说法以外，据沈泽民亲笔填写的 旅莫中国共产党支部和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支部党员团员调查表(1925 年 11 月 27 日填写，以下简称 调查表)显示，沈泽民出生时间是“西历1900 年 5 月 15 日”。此处便有疑问，即为什么在说法一和说法二中 6 月 23 日的日期很明确，年份却足足相差两年，6月 23 日说从何而来，是否可信?首先关于说法一和说法二的出处，较早采纳说法一的 沈泽民小传，其写成时间与采纳说法二的武、李版的 沈泽民传略发表时间相当，前者于 1985 年 4 月完成改写，后者于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5 年第 2 期发表。近仁的 沈泽民传略也在 1985 年 12 月被收录于桐乡县现代名人史料，因此，很难判断彼此间是否存在借鉴。相比而言，沈泽民小传作于沈泽民出生地，且注明了更早的写作时间，即“1981 年 11 月初稿，1983 年 8 月修改”1 445。可惜的是，说法一始终未注明出处。说法二虽也未注明具体出处，但在 沈泽民(1985)“作者附记”中记载了全文的主要参考资料，包括在“中央组织部和湖北省档案馆查阅了沈泽民烈士有关档案资料和文件”，还写明访问了郭述申、成仿吾、吴亮平、王盛荣、郑超麟、陈学昭、杨之华等人。5 269说法二也不可信，到目前为止未查到具体出处。原因在于，1902 年出生的说法不仅与沈泽民亲笔填写的 调查表中的信息不符，从沈泽民后续生平事迹中也很容易排除(详见 调查表“三、幼年患病与父亲病故”，同时，1901 年说也一并排除)，沈泽民(2017)也放弃了该说法而采纳了说法一。更关键的是，在 沈泽民(1985)中，“一九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农历五月二十七)出生”5 241，出现了农历日期与公历日期不相符的明显谬误。1902 年 6 月 23 日对应的农历是五月十八，而农历五月廿七对应的是公历 1900 年 6 月 23 日。综合以上材料可以肯定，沈泽民是1900 年出生的。1900 年6 月23 日说更有可能直接来自某文献记载或知情人口述，只是未注明出处。“1902 年 6 月 23 日”说则很有可能是作者误将 1900 写成了1902，才出现农历日期与公历日期不相符的谬误。沈泽民(2017)在原作者名下直接将 1902 改为05嘉兴学院学报第 35 卷第 3 期收录于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浙江省桐乡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工作委员会编:桐乡文史资料(第二辑):桐乡县现代名人史料(内部发行)，1985 年 12 月，第 3134 页。桐乡市档案馆藏，档号 J0882610077，复印件，沈泽民家属捐赠，原件藏于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历史档案馆。了 1900，是对这一谬误的纠正。总的来说，上述几种说法与 调查表相差并不大，其中存在误记也属正常，沈泽民亲笔填写的 调查表中的“西历 1900 年 5 月 15 日”更为可信，其比“1900 年 6 月 23 日”说更有明确且可靠的出处。但 5 月 15 日是否真的是公历生日?沈泽民是否有可能把农历生日写成了公历(若是农历生日，则对应的是公历 6 月 11 日)也未可知。故关于沈泽民出生年份可以确定，而具体出生日期仍然存疑。二、“德济”之名沈泽民除了有成则人、直民、罗美、李清扬等诸多笔名，还有一个“德济”之名。关于“德济”之名，目前公开流传的说法主要有四种。说法一，名德济(字泽民)。以张立国、钟桂松的 沈泽民小传1 439沈泽民生平及著译系年2 446(1997)为代表，中共桐乡市委宣传 部 拍 摄 的 纪 录 片 沈 泽 民及 沈 泽 民 传(2022)11 1等采纳该说法，均未注明出处。说法二，学名德济(未见字)。以武英林、李良明的 沈泽民(1985)5 241为代表，嘉兴市志9 2226桐乡县志12 1367等采纳该说法，均未注明具体出处。说法三，原名德济(未见字)。以徐为民编的 中国共产党名人词典13 277为代表，关于早期共产党人沈泽民生平的问题8 乌镇志10 276嘉兴历代人物考略14 1266等采纳该说法，均未注明出处。说法四，字德济(名泽民)。以钟桂松的 沈泽民传(2003)3 1为代表，但该书附录 沈泽民生平及著译系年(2003)作“名德济，字泽民”3 295，自相矛盾，钟桂松的 中共早期领导人沈泽民15 59采纳的是“字德济”，而在 沈泽民传(2003)出版之前，也有李志跃、赵子云的 茅盾胞弟沈泽民称“沈泽民，字德济，浙江桐乡人，1902 年出生”16 83，但均未注明出处。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沈泽民胞兄茅盾的大名叫“德鸿”。这在茅盾 我走过的道路(上)中有明确记载:“因为我是长房长曾孙，他(笔者按，曾祖父)来信给我去(笔者按，应作 取)个小名叫燕昌，大名叫德鸿。”并且茅盾还进一步说明:“我这一辈是德字排行，下面一个字要用水旁(按照五行，金下应是水)，所以我的名字叫德鸿家中人自祖父母以下都不叫我小名，而叫我德鸿。”7 21按照茅盾所说的德字辈起名原则，胞兄既名德鸿，胞弟起名德济是合理的。况且茅盾祖父名恩培，祖父的胞弟胞妹分别起名恩埈、恩敏、恩增，7 1214也说明沈家有按辈分起名的传统。在 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特科毕业纪念册之 河海工程专门学校预科学生表中明确记载:“姓名 沈德济;字 泽民;籍贯 浙江桐乡。”既然名德济(字泽民)之说可以成立，那么学名说、原名说、字德济说又从何而来?首先，学名说、原名说与名德济(字泽民)之说并不冲突。学名，即沈泽民上学时用的名，上学时用大名很正常。目前可查沈泽民上大学时的用名就是“德济”，除了 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科特毕业纪念册有此记载，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章程之 河海工程在校学生姓名籍贯表亦显示:“本科一年级:姓名 沈德济;籍贯 浙江桐乡。”河海月刊之 本校校友会记事记载“音乐部长 沈德济”17。15周俊超:沈泽民早年生平考略纪录片沈泽民第一集，https:/www xinpianchang com/a12116497?from=UserProfile。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特科毕业纪念册(1917 年 4 月刊印，出版者不详)，附录第 4 页。收录于“民国时期期刊全文数据库”(19111949)。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章程有单独成册和报纸刊发两种版本，前者内容更详，此处为前者。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章程(1917 年刊印，出版者不详)，第 66 页。收录于“民国时期期刊全文数据库”(19111949)。至于原名说，虽然尚未找到有关沈泽民“改名”的记载，但称“德济”是原名，也就相当于肯定沈泽民出生时起名就是“德济”。后来，沈泽民很少用“德济”之名，而常用“泽民”也是事实。如果说外人(除自己和家人以外的人)称呼沈泽民，只称“泽民”不称“德济”(称字不称名)是表尊重，那么就连沈泽民自己、母亲和哥哥都称“泽民”，而不像茅盾那样被家人称“德鸿”，则确实可以肯定“德济”之名在后来除了上学时使用，其他场合基本被弃用，为“泽民”所取代。最后，“字德济”的说法完全站不住脚，未找到能够佐证沈泽民“字德济”的史料，且该说法不符合茅盾所说的德字辈起名原则，也与佐证“名德济”的史料相悖。最终，钟桂松在 2022 版 沈泽民传中也将之更正为“名德济，字泽民”。三、幼年患病与父亲病故沈泽民传(2022)11 7中记载了沈泽民三岁(虚岁)“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采纳的是 我走过的道路(上)中茅盾的回忆:“我的弟弟(那时虚数三岁)忽然病了;父亲开方，吃了没有用。”7 43这里面“虚数三岁”具体指哪一年，事关沈泽民出生时间，值得考辨。而在此前后，沈泽民父亲也有生病且最终病故，其间过程也值得梳理。首先，茅盾所说的“虚数三岁”若从他认为的沈泽民生于1901 年算起，实际指1903 年;倘若经推算实际时间并非 1903 年，则反证茅盾回忆沈泽民出生时间有误。据茅盾回忆，“戊戌政变后的第四年，即壬寅(1902)秋，举行乡试”7 29“父亲在杭州乡试时得了疟疾，用奎宁治疗，回家后又生过小病;接着是长寿舅父的去世，父亲和母亲在外祖母家住了将近一个月，父亲先回家，就有低烧，盗汗，他自己开个方子服了几帖，也不见效”7 42。这一波病情最后是吃了和尚留下来的药方好的，“照方服了一个月，果然有效，守着这个方子服了半年，病完全好了”7 43。但就在“父亲服了那方子，果然有效。盗汗止了，低烧时有时无”的时候(大概服药一个月，尚未服到半年，病未完全好)，“我的弟弟(那时虚数三岁)忽然病了”7 43。也就是说在 1902 年秋，沈父乡试得疟疾之后大概两个月的时候(先住外祖母家近一个月，后服和尚的药方一个月)，沈泽民病了。因此 沈泽民生平及著译系年(1997)称“(1902)年末，泽民患病”2 446是准确的。这也佐证了沈泽民确为 1900 年出生，1901 年和 1902 年说均为谬误。其次，沈父“三年之病”具体时间应是 1902 年秋至 1905 年夏，于 1905 年夏病故。其中，并非整整三年都卧床不起，而是分前后两波病情。第一波病情即从 1902 年秋到 1903 年上半年，服和尚的药方痊愈;第二波病情从 1903 年中到 1905 年夏，两年卧病在床(茅盾称“病倒”)。关于沈父的第二波病情，茅盾回忆的内容较多，其中说明了时间的关键信息有:“大概是我八岁的时候，父亲病倒了”“在父亲卧床不起的第二年，祖母亲自到城隍庙里去许了个愿，让我在阴历七月十五出城隍会时扮一次 犯人”“祖母让我去扮 犯人的那一年，我九岁”“第二年夏季，气候酷热这年夏末秋初，父亲去世了”“父亲终年三十四岁”等7 4453。其中两次提到“第二年”，后一个“第二年”指的是茅盾九岁那年之后的第二年，即茅盾十岁那年。沈父实际是在茅盾八岁病倒，十岁病故。此外，茅盾对于父亲的名字和生年也有明确回忆:“我的父亲名永锡，字伯藩(小名景崧)，一八七二年生，比我母亲大三岁。”7 18嘉兴地区谈及年龄通常指虚岁，从沈泽民的 调查表中填写的个人年龄和对应年份来看，也皆指虚岁。据此，茅盾所说的“我”八岁、九岁分别对应的是 1903、1904 年，父亲终年三十四岁25嘉兴学院学报第 35 卷第 3 期沈泽民在调查表中填写父亲、母亲和妻子年岁时并未按虚岁。其填写母亲陈爱珠时年(1925)“五十”岁，妻子张琴秋时年“二十一”岁，应指周岁。因张琴秋生于 1904 年是可以肯定的(详见钟桂松的张琴秋传18 1)，由此可以推断沈母是 1875 年出生，这也佐证了茅盾关于父母生年回忆的准确性。据此，沈泽民填写的父亲伯藩“死卅六年”，应有误。“卅六年”，不可能是光绪年号，只可能是 36 岁的意思，这与茅盾回忆有明显出入。对应的是 1905 年。茅盾在回忆“父亲的三年之病”时，是从 1902 年秋第一波病情讲起的，从 1902年秋到 1905 年夏末秋初整整三年，刚好与茅盾提到的几处虚岁对应。沈泽民传(2003)第一章称:“沈泽民 6 岁(笔者按，虚岁，下同)时，学医的父亲沈永锡在病了二年后去世了。”3 10但附录中则称，父从 1902 年“一病三年不起”;1904 年五岁时，父病重卧床;1906 年七岁时，父病殁。3 295296前后矛盾，后者为误。综上，1902 年秋、1902 年末，沈泽民父子相继患病，1905 年夏末秋初，沈父病殁。四、大学入学关于沈泽民何时考入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的，有两种说法。说法一，1916 年(夏秋)。以武英林、李良明的 沈泽民传略4 98沈泽民5 242为代表，未注明具体出处，沈泽民传(20033 21、202211 18)在未给出更多论据的情况下，直接采纳武、李的说法而推翻了茅盾回忆的 1917 年说。说法二，1917 年(7 月考试，8 月取得录取通知书，8 月末赴校)。以茅盾 我走过的道路(上)7 120122为依据，沈泽民小传1 440沈泽民生平及著译系年(1997)2 447采纳该说法。其中，沈泽民传推翻 1917 年说缺乏直接证据，让人难以信服，毕竟茅盾对于那年夏天送弟沈泽民赴南京上学的回忆非常详细。然经笔者考证，1917 年说确为谬误。首先，相关文献提供了支持 1916 年说成立的直接证据。河海工程专门学校于 1915 年建校，全国水利局立，分正科(也作“本科”)、特科两种，正科第一年是预科(也作“豫科”，属于本科的一部分)19。另针对“学生程度不及，不足升入预科者”设有“补习班”，特科和补习班不常设。20 43据 1917 年 4 月刊印的 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特科毕业纪念册记载，沈泽民当时已是该校的一名预科生，可以证明沈泽民是 1916 年考入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的。此外，沈泽民在 调查表中也写明了他是“十七岁”入学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的，学的是“土木工程高等专门”。那么，茅盾的回忆为什么会出错，错在哪里?首先可以肯定，茅盾不至于捏造陪同母亲送弟上学的过程，送弟上学应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茅盾是否只是记错了年份，将 1916 年记成了 1917年?笔者以为，不全是。因为 1916 年 7 月，茅盾刚从北京大学毕业回到家，8 月上旬才赴上海入职商务印书馆编译所。而茅盾明确指出:“那时是一九一七年八月尾时，我在商务工作已有一年，积蓄了二百多元。”7 120后又反复提到陪同母亲送弟上学时，自己手上有二百多元作为路费。7 120121所以茅盾送弟上学的时间确有可能是 1917 年 8 月尾。但是茅盾在同一段内容前面也说:“七月，我回到乌镇，商量结果，决定让泽民去投考河海工程专门学校。”7 120这里并未指明是 1917 年。因此，很有可能是茅盾 1916年刚毕业回家时与弟沈泽民商量考学，同年考上，次年沈泽民大学二年级时才有茅盾同母亲送学一事。在宋应离等编的 20 世纪中国著名编辑出版家研究资料汇辑:第 4 辑中，收录了茅盾的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的生活一文，该文对此事的描述多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七月，我回到乌镇，商量结果，决定让泽民去投考河海工程专门学校，并且插班二年级?。”21 19这里多出的“插班二年级”也恰恰印证了，1917 年 8 月尾，茅盾送弟沈泽民上学是在其升入二年级时。那么，茅盾为什么会把沈泽民大学二年级开学记成考学和升学?这恐怕和沈泽民第一年是预35周俊超:沈泽民早年生平考略沈泽民传(2022)在第一章中删除了“在病了二年后”，只写“去世了”11 10;在附录中仍沿用 2003 版说法，只是将虚岁改为了周岁11 273274。沈泽民传(2003)3 20、沈泽民传11 17(2022)错写为“副科”。沈泽民传(2003)错写为“予备班”3 20，沈泽民传(2022)错写为“预备班”11 17。科有关。沈泽民读的预科就是本科的第一年，“分做两科的缘故是因为课程上性质不同，预备科研究的还是普通，到了正科才入专门”20 43;而茅盾中学毕业后在北京大学也读了三年预科(19131916)，茅盾读的北大预科与本科有质的差别，当年的北大预科毕业还须参加选拔考试才能升入本科。因此，茅盾有可能把沈泽民读的预科理解成了自己读的预科，把沈泽民第一年预科卒业后的升级当成了需要经过考试选拔的升学。当然，沈泽民所在的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第一年预科结束后也有“试验”、成绩及升级留级，19 但二者性质不同。其实，河海工程专门学校在本科之前设立的补习班才更接近茅盾所读的预科。五、大学辍学关于沈泽民从河海工程专门学校辍学的时间和原因也有不同说法。关于辍学时间，主流的说法是 1920 年春。以武英林、李良明的 沈泽民传略(1985)4 243为代表，其依据的是茅盾的 我走过的道路(上)。但茅盾回忆的并非 1920 年春，而是 1921 年春:“一九二一年二、三月间，泽民写信给我，说他思想变动，渴欲研究政治，越来越觉得桥梁建筑、公路工程等功课，枯燥乏味，听不进去了，所以他想中途辍学。”7 173174。从 1916 年的入学时间看，茅盾将沈泽民辍学时间记晚了一年，沈泽民本人在 调查表中也写明了“出校时间 1920年，未毕业”。关于辍学原因，茅盾的回忆认为是其个人思想变动，功课听不进去，主动想要辍学。沈泽民传则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即五四运动期间，沈泽民遭军阀强迫离校(下文详述)。辍学时间与辍学原因之间存在密切联系。按 1920 年春辍学的说法，从 1916 年入学至 1920 年，沈泽民学习桥梁建筑等功课的时间已经不短，接触新思想也有些时日，为何在距离毕业仅剩半年时选择辍学?这很让人不解。茅盾当时就劝弟弟“不妨一面读书，一面参加校外的一些活动”“而且请母亲写信给泽民阻止他半途辍学”7 173，但沈泽民还是执意辍学。那么，沈泽民辍学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首先，沈泽民跟茅盾讲功课枯燥乏味，其实并不全怪他主观上的思想变动，客观上也确实如此。沈泽民在 学校调查:河海工程专门学校一文中详细说明了该校功课上的种种问题。譬如，开设的课程过于繁杂，不够专门，“特地教得普通些”，使学生“不论哪一项事业都可办办”“不必专门注重在河海工程一种事业”“当教员的不懂教学原理”等。于是发生的弊端就有好几种，如“学生忙不过来”“对有人生切实的问题都不了解”“既不成河海人材又不成普通人材”。沈泽民甚至还指出了办学人在办学目的和办学态度上的严重问题。毕竟是北洋军阀官办的学校，办学人抱着“替上司办事”的态度，“防杜学生思想，抑制学生个性，官厅说要禁止新思想，他们便奉命只要学生在校不出风潮，便不论他们的道德学问怎样，总是好学生。”最后，沈泽民话锋一转，称:“听说校长学生渐渐也觉悟到种种缺点了，预备和办学的教职员共同改良造成一九二年的新河海。我对于这种觉悟抱着无限的希望。”20 4448通过沈泽民对于学校办学状况的理性分析和乐观期许可以看出，他不大会因为功课上的原因头脑一热，冲动辍学，他做出辍学的决定应该是慎重的，除非遇到某种突发状况而不得已。突发状况确也存在，但要追溯到 1919 年的五四运动，而非 1920 年春。五四运动期间，沈泽民、张闻天作为学生领袖表现十分活跃，组织学生罢课游行。这势必引起反动当局的不满。据 沈泽民传(2003)3 52、沈泽民传(2022)11 22援引 河海大学校报1987 年 1 月 10 日仲维畅回忆许肇南(时任河海工程专门学校校长)的文章，称:“当时督军署强迫校长开除沈泽民、张闻天等革命学生，欲逮捕之，先生竭力保护，让彼等火速退学离校他45嘉兴学院学报第 35 卷第 3 期往，遂免于难。”沈泽民传(2003)认为:“退学一事与沈泽民离校不符。让沈、张避开抓捕倒是有可能的。”3 52沈泽民传(2022)删除了该句，并将 2003 版中的“1920 年初，沈泽民离开河海工程专门学校与好友张闻天到上海”3 46改为“1919 年下半年，沈泽民秘密离开河海工程专门学校，与好友张闻天一起到上海”11 42。张闻天传作者程中原于 1981 年访问了与张闻天关系密切的同乡倪尚达，后者称张闻天“喜欢参加学生运动，很热心，听人传说因他思想先进学校把他开除了”22 3。程中原在 张闻天传中补充道:“神曲译者、当年也在 河海读书的王维克也这么说。”23 14但程中原认为这些传闻“都不是事实”23 14。不过他也写道 1919 年 9 月开学时，张闻天决心“脱离已经学了两年的河海工程专门学校”23 18。确实，目前除了相关人的口述，未找到能够佐证沈泽民、张闻天真的被学校开除的史料，但既然有此传闻，想必不是空穴来风。结合五四期间反动当局对学生运动普遍采取高压政策及张闻天的离校时间来看，沈、张被迫离校避开抓捕应是事实。而这即便不是正式开除，却也造成了沈、张的退学之实。此后沈泽民忙碌于校外的革命工作，参与创办 南京学生联合会日刊、少年中国学会南京分会，担任 少年中国 少年世界的编校工作再也见不到有关沈泽民返校复学或留学读书的史料记载或知情人口述。沈泽民在 1919 年暑假之后继续返校读书并同时从事革命工作的可能性不大。其一，反动当局不会那么快放过他，也不会允许他在校搞革命;其二，若沈泽民确实返校，则关于他被学校退学的传言理应不攻自破，但传言始终没有停止。严格来讲，“1920 年春”只能说是沈泽民主观认定的辍学时间，其客观上早在五四运动后不久便受迫于反动当局的威胁“离校他往”。毕竟作为领导学生运动的领袖，本应积极留校发动学生与反动当局抗争(五四运动之初沈、张确实是这么做的)，怎会突然主动辍学离校?张闻天传称:“五四以后，在青年学生中流行一种激进的行动，即实行三个脱离:脱离学校，脱离家庭，脱离婚姻。张闻天是身体力行者之一。”23 18当时青年学生之所以产生这种激进行动，绝不仅仅是因为思想变动等主观原因，而是因为在一定程度上受迫于客观现实的压力。沈泽民恐为了不使家人担心，以思想变动、功课枯燥为由，隐瞒了险遭反动当局逮捕的经历。当然，我们仍可依沈泽民本人的说法，认定他是 1920 年春辍学，但事实上自 1919 年暑假起，沈泽民便已经被迫停学离校。同一时间，张闻天也脱离了学校。作为好友兼革命伙伴，二人同时辍学离校也是合理的。但沈泽民的辍学同张闻天还有所区别，前者距离毕业更近(沈泽民比张闻天高一届)，也更显无奈和可惜。沈泽民辍学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走上了革命道路，注定与反动当局势不两立，最终不得不从反动当局所办的学校辍学。即便他想继续读下去，也几无从该校顺利毕业的可能。而辍学之后的沈泽民既无大学文凭，所学专业亦得不到深造，实业救国之路彻底走不通，也促使他走向革命救国的道路。从此，沈泽民下定决心以革命为事业，成为一名职业革命家。六、结语本文对沈泽民出生时间、名字、幼年患病和父亲病故、大学入学与辍学时间、大学辍学原因等早年生平信息进行考证，旨在纠正错误说法，使党史人物的生平信息更加翔实，有助于党史学习教育和红色文化建设。经考证，沈泽民出生时间相对更加可信的是 1900 年 5 月 15 日;“德济”乃沈泽民之本名，字泽民，称“德济”为沈泽民原名或学名亦合理;1902 年秋、1902 年末，沈泽民父子相继患病;1905 年夏末秋初，沈父病殁;有直接证据证明，沈泽民考入河海工程专门学校55周俊超:沈泽民早年生平考略沈忠于、徐德昌的沈泽民(1991)称:“暑假结束回校?后，泽民又参与组建少年中国学会南京分会。”24 136缺乏依据。为 1916 年;1919 年夏，沈泽民实际已经离校，离校原因更多出于五四运动后遭军阀威胁而迫不得已。参考文献:1 张立国，钟桂松 沈泽民小传 M沈泽民文集 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4394452 张立国，钟桂松 沈泽民生平及著译系年 M沈泽民文集 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4464753 钟桂松 沈泽民传 M 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4 武英林，李良明 沈泽民传略 J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5(2):981045 武英林，李良明 沈泽民 M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 中共党史人物传:第二十二卷 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5:2412696 武英林，李良明 沈泽民 M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 中共党史人物传:第二十二卷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2232477 茅盾 我走过的道路:上 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8 许振田 关于早期共产党人沈泽民生平的问题 J 山东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5):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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