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9晋侯对铺铭文“脂食大饭”解说古文字研究(34):249252,2022晋侯对铺铭文“脂食大饭”解说何景成晋侯对铺是台北故宫博物院于1992年购藏的一件青铜器,应是出土于山西省天马曲村遗址北赵晋侯墓地中。器物上承直壁浅盘,腹底微呈圆凹状,腹壁饰重环纹,圈足镂空,饰环带纹(参看图1a);通高12.1cm,腹壁高5cm,口径27cm,底径19.2cm,重3010克(1)。器物年代为西周晚期。该器浅盘内底铸有铭文4行23字,故宫西周金文录一书刊布了铭文的X光片和摹本(图1b),其释文作:隹九月初吉庚寅,晋侯对作铸尊匍(铺),用旨(脂)食大,其永宝用。ab图1铭文中隶定作“”之字(下文以“”代替)
2、,目前似仅见于此器。陈芳妹曾撰文对“”作过讨论(2):第四行第二字“”从楚从食。字书所无,但毛公鼎有“楚赋”,郭沫若引孙诒让云“楚疑与胥通,楚胥并从疋得声”,胥,赋也。查 说文通训定声 胥,楚,同属豫部,但胥为鱼韵,250古文字研究楚为语韵。另同属豫部的(3)则为鱼语韵;疏则为鱼御韵。故“”与“糈”及“疏”通。就“”、“糈”、“馓”相通方面而言,魏张揖 广雅释器 云:“糈,馓也。”可见,、糈、馓三者意义或可相通。“馓”,说文 云熬稻粻餭也,按段玉裁注:“熬,干煎也。稻、稌也。稌者、今之稬米,米之黏者。鬻稬米为张皇。张皇者,肥美之意也。既又干煎之,若今煎粢饭然,是曰馓。”所以、馓、糈大概都指干煎
3、的肥美黏米。据山海经,糈,是重要的祭品。经过特别烹调的软米,大概是为供奉神明的吧。楚辞离骚曰:“怀椒糈而要之,百神翳其备降兮”,王逸注:“椒,香物所以降神,糈,精米,所以享神。言巫咸将夕从天上来,下愿怀椒糈要之,使占兹吉凶也。”本名“大”之“大”,与献侯簋大同词例,大者,祭名,“大”或许是以干煎的肥美黏米所行的祭典吧?!总之,用旨食大,无论从、糈、馓或疏相通两方面看,盖以肥美之米而祭。研究者基本认同这一对的隶定意见。新金文编(4)、新见金文字编(5)等工具书均采用这一隶定而收入于“食”部。赵平安亦认为:“,前未见此字,可能通 糈。离骚 注:精米所以享神也。”(6)字下半部分从“食”,没有疑义。
4、其上半部分,我们认为应分析作从林从,不能释为“楚”字。金文“楚”字从林疋声,其所从之“疋”未见有写作此字之形体的(7)。字当分析为从食棥声,即该字上部应释为“棥”。说文:“棥,藩也。从爻从林。诗曰:营营青蝇,止于棥。”李守奎在讨论出土文献中的“樊”字时,对“棥”和“樊”字的构形作了以下分析(8):棥就是樊篱之“樊”的本字,字又作“藩”,在木桩之间系绳网,一方面可以起保护作用,另一方面防止樊篱内的鸟兽走脱。“樊”是在“棥”上加注音符“”构成的双音符字,这类双音符字也是形声字中的一类,习惯上应当说从棥,。樊字的演变过程比较清楚,为:(樊夫人龙嬴盘,集成 10082)(樊季氏孙仲妳鼎,集成 2624
5、)(倗戈偏旁,淅川下寺春秋楚墓)(楚居)棥中间的“爻”本来就是绳网之象,变成“网”不难理解。从表意的角度,使鸷鸟不得行,正该用网。从上述分析可知,“棥”字本从林从爻,“爻”象绳网之形,后来逐渐演变成“网”形。字上半部分从林从,其所从之,即“五”字。“五”和“爻”二形字形相似,意义相近。说文:“五,五行也。从二,阴阳在天地间交午也。”研究者认为“五”本作,象交午之意,假以纪数,后增画为(9)。因此“棥”所从之“爻”写作“五”形,其表意作用不变。金文“爽”字多作(二祀邲其卣,集成5412),亦有作(夨令方尊,集成6016),其所从之“爻”写成类似“五”形。可见,字上半部分当可释为“棥”。字上半部从
6、棥,下半部从食。从“食”旁多作为义符来251晋侯对铺铭文“脂食大饭”解说看,字可分析作从食棥声。其与倗戈铭文中从饮樊声之字,可能为一字异体。上引李守奎文章在分析出土材料中的从“棥”之字时,提到了淅川下寺春秋楚墓出土的倗戈。该戈胡部正面及戈内正、背面铸有铭文23字,其中前几句作:新命楚王膺受天命,倗用燮不廷。关于“楚王”下面一字,淅川下寺春秋楚墓的整理者赵世刚分析该字是“从林从网从共从食从欠”,同时引述裘锡圭、李家浩的意见,认为“当从棥饮,或从饮樊声,或从樊饮声,当是楚王名”(10)。出土倗戈墓葬的墓主与楚康王同时,楚康王的名字,春秋襄公二十八年 作“昭”,史记楚世家作“招”,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作
7、“略”,因此研究者多从这一联系考虑倗戈此字与“昭”等字的联系。李零怀疑这个字也许是以食为形旁,为声旁,疑即饭字的异体。古书“昭、略”则有可能是“皈”字之误(11)。李家浩亦认为此字当从“樊”得声,与楚王名是名与字的关系(12)。陈剑认为该字左下部分为“罩”之本字,从罩声,读为昭(13)。李守奎认为此字从樊声,倗戈所记楚王即清华简楚居篇中的“酓樊”。“酓樊”即楚世家中的“熊胜”,汉书古今人物表 作“熊盘”(14)。后来尉侯凯在讨论倗戈铭文时,认为该字不是楚王名,当属下读,读为“反复”之“反”,“反膺受天命”是说再次获得天命(15)。倗戈之字从饮樊声,晋侯对铺铭文中的“”字从食樊声。饮、食意义相近
8、,古文字中意义相近的形符常可相互替换(16)。因此我们认为这两字可能是一字异体。李零怀疑倗戈之字是“饭”之异体,颇有道理。晋侯对铺铭文中的当视为“饭”之异体。“饭”从反得声,“反”古音属帮母元部、“樊”属並母元部,两者古音相近。上引尉侯凯文章引用“樊、反”相通的例证,可资说明:淮南子地形训“悬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高诱注:“樊,读如麦饭之饭。”庄子马蹄“可攀援而窥”,陆德明释文:“攀,本又作 扳。”包山简130反“须左司马之樊行,将以问之”,李守奎先生即读“樊”为“反”,认为“反行”即出行结束返回,并引 左传 桓公二年“凡公行,告于宗庙。反行,饮至,舍爵策勋焉,礼也”为证。此外,古字
9、通假会典列有樊与板相通的例证(17)。可见“樊、反”二字关系密切,从食樊声的“”字,可读为“饭”。与说文写法一致的“饭”字见于春秋时期的公孙土斧壶(集成9709),“”与之为声符不同的异体字。在晋侯对铺铭文中,“用旨食大饭”是说明器物功用,与之类似的语句还见于下列诸器:伯旅鱼父簠(集成 4525):伯旅鱼父乍(作)旅,用倗旨飤。上曾太子鼎(集成 2750):上曾大子般殷乃择吉金,自作肆彝,心度若虑,哀哀利锥。用孝用享,既龢无测。父母嘉寺(持),多用旨食。弭仲簠(集成 4627):弭中(仲)乍(作)宝。择之金其玄其黄,用成(盛)黍稻穛粱。用飨大正,音(歆)王宾。籑旨飤,弭仲受无疆福。者(诸)友饮
10、食具匓(饱),弭仲繁寿。252古文字研究仲大师鼎(铭图 42196):中(仲)大师乍(作)孟姬鼎,用匽(燕)旨飤。仲大师壶(铭图 2212370):中(仲)大师乍(作)孟姬尊壶,用匽(燕)旨飤。叔簋(18):兹簋旨食,亦寿人(年)。说文:“旨,美也。”“旨食”即美食。类似说法还有“旨酒”,诗小雅桑扈:“兕觥其觩,旨酒思柔。”郑玄笺:“其饮美酒,思得柔顺中和。”“旨酒”也见于金文中,殳季良父壶铭文记载其作尊壶“用盛旨酒,用享孝于兄弟、婚媾、诸老”(集成9713),国差铭文记载铸宝“用实旨酒”(集成10361)。晋侯对铺铭文中与“旨食”相提的“大饭”,也应该是属于美食。说文:“饭,食也。”段玉裁注
11、:“食也者,谓食之也,此饭之本义也。引申之,所食为饭。”饭作名词指煮熟的谷类食物。诗商颂玄鸟云:“龙旂十乘,大糦是承。”“大糦”的说法与“大饭”相似。郑玄笺:“糦,黍稷也。”“大饭”当与“大糦”一样,是指谷物之类的粮食。参照前引殳季良父壶、国差等器谓作器是为了“用盛旨酒、用实旨酒”,弭仲簠说“籑旨飤”,都是说作器用以装载美酒、美食。晋侯对铺铭文“用旨食大饭”,大概是说作器用以盛载黍稷美食。(作者单位:吉林大学考古学院古籍研究所、“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协同攻关创新平台)注:(1)参看陈芳妹晋侯对铺兼论铜铺的出现与其礼制意义,故宫学术季刊2000年第17卷第4期第53108页。又收录于故
12、宫西周金文录第181、260页,台北故宫博物院2001年;钟柏生、陈昭容、黄铭崇、袁国华编 新收殷周青铜器铭文暨器影汇编 第629页,艺文印书馆2006年。(2)陈芳妹 晋侯对铺兼论铜铺的出现与其礼制意义,故宫学术季刊 2000年第17卷第4期第53108页。(3)引者按:此处似有漏字。(4)董莲池编著 新金文编 第655页1063号,作家出版社2011年。(5)陈斯鹏、石小力、苏清芳编著 新见金文字编 第161页,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年。(6)赵平安 “、铺”再辨,古文字研究 第31辑第226229页,中华书局2016年。(7)关于“楚”字金文的写法,参看董莲池编著 新金文编 第75375
13、7页。(8)(14)李守奎 楚居 中的“樊”字及出土楚文献中与樊相关文例的释读,文物 2011年第3期。(9)参看张世超、孙凌安、金国泰、马如森撰著 金文形义通解 第3370页,中文出版社1996年。(10)河南省文物研究所等 淅川下寺春秋楚墓 第375页,文物出版社1991年。(11)李零 再论淅川下寺楚墓,文物 1996年第1期。(12)李家浩 攻敔王姑义剑铭文及其所反映的历史,古文字与古代史 第1辑,史语所2007年。(13)陈剑 楚简“”字试解,简帛 第4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15)尉侯凯 倗戈“用燮不廷”解,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 2018年第7期第57页注4。(16)参看裘锡圭 文字学概要 第168169页,商务印书馆1998年。(17)参看高亨纂著,董治安整理 古字通假会典 第217页,齐鲁书社1989年。(18)上海博物馆商周青铜器铭文选编写组 商周青铜器铭文选(一)第377号,文物出版社198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