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折疊的詞史段落：康熙末至乾隆初的浙西詞派與浙西詞壇.pdf

被折疊的詞史段落：康熙末至乾隆初的浙西詞派與浙西詞壇陳水雲【摘要】從康熙末到乾隆初這一段時間，在以往的詞史叙述中往往被忽略掉了，而這一時段正是浙西詞派影響擴大、厲鶚詞壇地位逐漸上升的時期。朱彝尊退出詞壇之後，柯煜、杜詔、樓儼等接續其思想，或刊刻南宋詞籍，或參與詞書修纂，或組織詩詞唱和，在京師和江南壯大了浙派的聲勢，在浙西桐鄉、平湖、海寧、海鹽、錢塘等地更出現了浙派第二、三代傳人，這時徐逢吉、吳焯、厲鶚逐漸嶄露頭角，先後在杭州、揚州、天津組織了多次詩詞唱和，成爲浙西詞派的主盟者，厲鶚在乾隆初更以其清婉深秀的風格引領一時風尚，得到了南北詞壇的一致推崇。【關鍵詞】康熙末乾隆初浙西詞派浙西詞壇厲鶚自清代中葉以來，人們對於浙西詞派的認知，都是從朱彝尊到厲鶚，再而王昶、吳錫麒、郭麐，再而後吳中七子，如蔣敦復説“浙派詞，竹垞開其端，樊榭振其緒，頻伽暢其風”，流派發展脈絡似乎非常清晰。這一叙述方式，也影響到晚清民國的許多詞學著作，如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劉毓盤詞史、吳梅 詞學通論、龍榆生中國韻文史、王易詞曲史等。但是，在各時段主要人物之間還是有比較多的時間空白，被後來的歷史叙述者給一筆帶過或一筆抹去，因爲這些特殊時段尚未出現引領一時風尚的詞壇領 本文是“海峽兩岸中華詞學發展史（）”（）的階段性成果之一。蔣敦復 芬陀利室詞話 卷一，唐圭璋編 詞話叢編，北京：中華書局年版，第頁。袖，活躍在這些時段數量衆多的詞人或詞人群體也因之被歷史叙述者在不經意中給抹去了，或爲了突出主要領袖而被有意地略去，我們稱這些被歷史叙述者忽略的詞史段落爲“被折疊的詞史段落”。嚴迪昌先生在清詞史中提到朱彝尊在康熙三十一年以後“不復倚聲”，但從這一年（）到厲鶚逐漸主盟詞壇（），有四十多年時間，其間詞壇格局及變化軌跡是怎麼樣的？過去認爲，從朱彝尊到厲鶚是一個必然的結果，但厲鶚與朱彝尊並没有直接交集的時間和地點，他是怎樣接受了朱彝尊的詞學思想的，這是當前學界避而不言的話題，這是一段在過去研究中被折疊起來的詞史段落，如果將這一時段詞壇格局及變化軌跡弄清楚了，將有助於瞭解浙派何以壯大，並影響南北，成爲清代中葉詞壇最有影響的詞派。而且通過這一詞史段落的簡略梳理，也能大致勾勒出浙西詞派從康熙末到乾隆初的傳承譜系。一、代際遞嬗：康熙末年的浙西詞派過去，人們對於浙西詞派關注較多的是浙西六家詞，這本詞集刊刻在康熙十八年（），其實，在這之後，浙派詞人仍然有詞集刊刻行世，如朱彝尊 蕃錦集茶煙閣體物集、汪森桐扣詞月河詞、邵瑸情田詞、柯煜 月中簫譜 小丹丘詞擷影詞等，雖然朱彝尊在康熙三十一年歸田後“不復倚聲”，但當初和他一起相唱和、編詞綜的詞友 汪森（）、龔翔麟（）、柯煜（）等依然有詞學活動。先説汪森，他在康熙三十年（）曾擴編詞綜爲三十六卷，共補録自唐至元詞作首；康熙四十三年（）在廣西任職期間輯成粤西詩載 二十四卷附録詞一卷，雖僅爲首（宋人首，明人首），實開粤西詞輯録之先河，後來況周頤 粤西詞見、曾德垂粤西詞載即是踵繼其後的粤西詞彙編。作爲清初著名的藏書家，汪森還在朱彝尊指導下編選了 明詞綜 一書，此書未能刊刻，一直藏在汪氏裘杼樓，直到嘉慶年間爲王昶嶺南學報復刊第十六輯嚴迪昌 清詞史，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年版，第頁。所訪獲，擴編爲今本明詞綜。次説龔翔麟，他是浙西六家詞的刊刻者，其時年僅歲，壯歲後爲官，奔波四方，作詞甚少，直到晚年歸田，始居杭州田家灣，後遷居横河沈氏之所，名所居曰“玉玲瓏閣”，與海寧查氏兄弟嗣璉、嗣瑮往來密切。他的詞有浙西六家詞本紅藕莊詞三卷，晚年有 田居詩稿 十卷續編三卷。他也是康熙時期有名的藏書家，熱衷於金石書畫收藏，每得名跡必招同好共賞，曾刊刻 玉玲瓏閣叢書，在詞籍方面則翻刻過 山中白雲詞，並有意將邵瑸 情田詞 與浙西六家詞合刻爲“浙西七家詞”。特别是他翻刻山中白雲詞對於康熙初期詞風的轉變貢獻極大，先著説：“四十年前（指康熙十六年），海内以詞名家者，指屈可數，其時皆取途北宋，以少游、美成爲宗，迨山中白雲詞晚出人間，長短句爲之一變，又皆掃除穠豔，問津姜、史。”嘉善柯氏是著名的詞學世家，“以風雅世濟其美”，金一平柳洲詞派 一書指出：“柯氏詞人已是柳洲詞派後進，又匯入初起的浙西詞派，成爲浙派前期詞人。”像柯崇樸曾參與詞綜的編纂，又會同浙西詞人周篔合纂 樂章考索，柯煜則協助朱彝尊刊行絶妙好詞，對推動康熙中期詞壇尊南宋、尚醇雅貢獻甚大。柯崇樸有 振雅堂詞，朱彝尊作序爲之表彰，柯氏子弟有合刻 柯氏四子詞（包括南陔 房露詞、斗威蓉笙詞、緯昭月波詞、惕聞 青翻詞）。柯煜更是浙西詞派的活躍人物，爲康熙末年著名的“浙西四子”之一，被沈樹本推爲“海内詞人之冠”，他不但在康熙三十五年（）參加了由長洲詩人顧嗣立在京師組織的詩社文會，而且還在康熙五十年（）前後參加了湖州詩人組織的雙溪唱和（原作竹溪唱和），這些活動的參與者很多在填詞方面是卓有成就的，如參加小秀野堂唱和的查嗣瑮、孫致彌，參加雙溪唱和的沈樹本、沈炳震、沈炳巽、厲鶚等。不過，在康熙後期第二代詞人已經成爲浙派主力，一部分是在京浙籍詩人或詞人承續了浙派詞統，另一部分是朱彝尊的追隨者在京師參與官修詞書 歷代詩餘、欽定詞譜。被折疊的詞史段落：康熙末至乾隆初的浙西詞派與浙西詞壇陳水雲 明詞綜 編纂考，載於 文獻 第期（年），第頁。先著 若庵集詞序，程庭：若庵集“詩餘”，清康熙刊本。沈樹本 擷影詞序，柯煜：小丹丘詞擷影詞，清康熙刊本。金一平柳洲詞派 一個獨特的江南文人群體，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年版，第頁。沈樹本 擷影詞序，柯煜：小丹丘詞擷影詞，清康熙刊本。活躍在這一時期的“浙西四子”，因爲地域風尚的緣故，普遍接受了朱彝尊的詞學觀念。所謂“浙西四子”是康熙癸酉、甲戌間（）在京師從事詩詞唱和的嘉善柯煜、平湖陸奎勳、海寧楊守知、歸安沈樹本的合稱。陸奎勳（），字聚猴，號坡星，浙江平湖人。康熙六十年（）進士。爲著名詞人陸葇從子，自言：“少時亦好倚聲，雖於白石老仙暨玉田、草窗之屬心識其妙，而性不耐沉思，按譜强填，去之轉遠，中年竟爾輟筆。此由天分所限，不容以人力爭也。”故其作品有陸堂詩集、陸堂文集、陸堂詩學等，未見詞集傳世。楊守知（後），字次也，號致軒，一號晚研，浙江海寧人。康熙三十九年（）進士。曾從查嗣璉（慎行）、查容、查浦（嗣瑮）諸人遊，有致軒詩鈔附詞，全清詞輯有首。沈樹本（），字厚餘，一字曼真，號樹堂、輪翁，浙江歸安人。康熙五十一年（）進士。有詩集輪翁詩略、曼真詩略、詞集玉玲瓏山閣集 等。他講到自己在康熙三十二年（）與柯煜相遇於京師，“推襟送抱，如逢故人”，“品茶鬥酒，時時過從”，故論詞亦極推朱彝尊：“世之言詞者，但奉 花庵、草堂 爲科律惟小長蘆朱先生窺見白石、玉田壺奧，其詞獨步一時，罕見儔匹。”作爲官修詞書的參與者，杜詔和樓儼在填詞上都曾受到朱彝尊的影響，但他們早期卻分别有過拜師顧貞觀、孫致彌學詞的經歷，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他們的創作觀念。杜詔（），字紫綸，號雲川，自號蓉湖詞隱，别號浣花詞客，江蘇無錫人。康熙四十四年（）參與迎駕惠山，以進迎鸞詞而獲嘉勉，詔入内廷供職，次年充任 歷代詩餘 館，後又參與 欽定詞譜 修纂，並爲曹刻 山中白雲詞作序，推崇浙西詞派尊南宋、尚醇雅的詞學觀。他自稱：“少好填詞，每爲吾師（顧貞觀）所矜許，後遇竹垞先生，復竊聞其緒論，乃摩娑白石、梅溪之間，詞體爲之稍變。”沈樹本談到他詩風、文風和詞風的這一變化時也説：“吾友杜五雲川，詩則香山，文則歐陽子，而詞則晏小山也。十年來，詩近杜，文近韓，詞亦直逼清真，當與白石、梅溪抗行。雖竹垞復嶺南學報復刊第十六輯陸奎勳 范密居詩餘序，范邃：范密居詩餘，清雍正十一年范全仁刻本。沈樹本 擷影詞序，柯煜：小丹丘詞擷影詞，清康熙刊本。柯煜 玉玲瓏山閣集序，沈樹本：玉玲瓏山閣集，清康熙刊本。沈樹本 雲川閣集詞序，杜詔：雲川閣集詞，清雍正間刻本。杜詔 彈指詞序，顧貞觀：彈指詞，陳乃乾輯：清名家詞 本。生，莫或過之矣。”樓儼（），字敬思，號西浦，浙江義烏人。早歲曾向沈皞日、孫致彌等詞壇名宿學習作詞之法，致力於南宋，自謂：“二十年前（康熙三十九年前），問作詞之法於柘西先生（沈皞日）。庚子（康熙五十九年）暢月，昭潭舟中讀玉田詞，若有所得，因憶師言，並記於此。”又曰：“往余在都下，謁松坪先生（孫致彌）於古藤書屋，首問作詞之法，先生教以當學樂笑翁（張炎）。”“甲申（康熙四十三年），儼留京師，爲松坪先生校刊 詞鵠。”沈皞日、孫致彌都是和朱彝尊相唱和的詞友，論詞標榜南宋，宗尚姜、張，嚴於詞律，以醇雅爲旨歸，以朱彝尊爲師自然是樓儼詞學的祈向所在，他的詞學研究也得到朱彝尊的直接指教，他是康熙四十五年（）纔開始拜師朱彝尊的：“丙戌（）秋杪，在雲間輯詞譜，吾師竹垞先生命搜宋人建康、臨安二志，必多未見之詞，會以匆匆赴北，不果。”因此，當他在康熙四十八年（）奉詔纂修詞譜，自然地把浙西詞派觀念帶入了這部官修詞書中。王昶説：“康熙己丑（），詔修詞譜，被薦與杜紫綸同館纂修，辨析體制，考訂源流，曾駁正宜興萬氏詞律百有餘條，最中窾要。”從杜詔、樓儼詞風的轉變看，他們都有一個先向其他詞人學習再轉而受朱彝尊思想影響的過程。值得一提的是，杜詔還是康熙末年東南詩壇的主盟者。據張梁回憶，他在康熙五十二年（）入都，與陳聶恒、杜詔、顧衡文結交，以詞相唱和，並訂結“玉東詞社”。雍正元年（）杜詔與沈樹本遊虎丘淡香樓，約東南詩壇名流人聚首賦詩，次年結集爲淡香新詠。雍正四年（）杜詔過訪張氏幻花庵，擬仿龔翔麟刻浙西六家詞之體例，合刊張梁、張維煦、陳聶恒、杜詔、顧衡文、繆謨諸家詞，儼然有承續“浙西六家詞”創作傳統的意味。更有意思的是，杜詔詞集雲川閣詞刊刻，爲序者有顧貞觀、陳廷敬、樓儼、沈樹本、張梁，題辭者爲宋犖、陳聶恒、鄒兆升，題跋者爲沈樹本、徐葆光、張梁，除了年長者顧貞觀、陳廷敬、宋犖，其他作者都屬於杜詔同輩被折疊的詞史段落：康熙末至乾隆初的浙西詞派與浙西詞壇沈樹本 雲川詞評，杜詔：雲川閣集詞，清雍正間刻本。樓儼 書 山中白雲詞後，洗硯齋集，屈興國編詞話叢編二編，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年版，第頁。樓儼 杕左堂詞集序，孫致彌 杕左堂集，清乾隆間刻本。樓儼 宋詞四聲二十八調考略，洗硯齋集，屈興國編 詞話叢編二編，第頁。樓儼 書西湖十景詞後，洗硯齋集，屈興國編 詞話叢編二編，第頁。王昶 蒲褐山房詩話新編，濟南：齊魯書社年版，第頁。詞人，有的是浙西詞派的第二代詞人，他們一致提到杜詔的師承和旨趣 “歸於風雅，有白石之清勁，梅溪之清逸，方之竹垞，實有過之無不及也”；“沈浸濃郁，務去陳言，正如仇仁近評玉田詞所云意度超玄，律吕協事，當與白石老仙相鼓吹”。史承謙更是明確地將杜詔作爲康熙末至雍正年間的詞壇主持：“太息騷壇，幾經消歇，憑誰主持？算杵香人去，吟情未杳；浣花 集在，秀句堪師。曾聞花雨填詞，定不愧當年杜牧之。問阻風中酒，心情何似？薰香摘豔，懷抱誰知？”（沁園春“寄杜雲川太史”）樓儼雖籍屬義烏，但自少即轉徙雲間，所來往者爲繆謨、張梁等當地詞人。“西浦（樓儼）寓居申浦，與繆雪莊（謨）、張幻花（梁）以詞唱和，兩君極道其工。”繆謨、張梁在康熙末年又都是和杜詔來往密切的詞友，當樓儼到京師入館纂修 詞譜，結識杜詔，自然在思想與感情上非常投合，經常在一起切磋詞藝。“相與尋宫數調，擬一洗嘯餘、圖譜之陋。因得讀其所撰詞卷，蓋擷南北宋之秀而自成一家者也。”儘管詞譜修成後，大家各奔東西，有的返回江南，有的爲官兩廣，但只要有機會相聚，就會彼此懷念舊友，如雍正四年（）杜詔過訪繆謨處，張梁、杜詔分别作詞懷念遠在廣東的故友樓儼，可見感情之深厚。樓儼晚年去職，以父母葬於青浦，故仍回居松江，所交者多爲浙西詞人。所以，我們認爲，是杜詔、樓儼把京師、無錫、松江等地詞人群體溝通起來，他們也成爲浙西詞派在康熙末年影響大江南北的重要推手。二、地域群體：康熙末至乾隆初的浙西詞壇這一時期在浙西本土也有爲數不少的詞人群體，而且他們大部分是以家族的形態出現的，這些世家大族有的以藏書豐富而知名，有的以園林美景而稱勝，有的則熱衷於組織詩社文會，他們是秀水汪氏、平湖陸氏、張氏、海寧查氏、海鹽張氏、錢塘吳氏和趙氏，等等。秀水是浙西詞派的發源地，參加編纂 詞綜的汪森，出生桐鄉，遷居秀嶺南學報復刊第十六輯沈樹本 雲川詞跋，杜詔：雲川閣集詞，清雍正間刻本。張梁 雲川詞跋，杜詔 雲川閣集詞，清雍正間刻本。王昶 蒲褐山房詩話新編，濟南：齊魯書社年版，第頁。樓儼 浣花詞序，洗硯齋集，屈興國編 詞話叢編二編，第頁。水，爲徽商後裔，其兄文桂、其弟文柏皆有詞集傳世。這是一個比較典型的藏書世家，據載其家有藏書達萬卷之多。在他們影響下，子孫亦雅好藏書，熱衷填詞，如森之孫汪上堉（）有息園詞，汪筠（）有 玉葉詞，上堉之子汪仲紛（）有懷新詞，汪孟絹（）有 理冰詞，他們在創作和思想上都是傳承來自汪森的浙西詞統，是浙西詞派在雍正、乾隆時期的第二代或第三代傳人，相關論述可參見拙撰 汪森的詞學及其家族傳承、蘇揚劍清代秀水汪氏家族與文學研究（南京大學年度碩士學位論文）。還需補充的是汪森外孫朱芳靄（）也是第二代浙派詞人的重要代表，他是朱彝尊的族孫，浙江桐鄉人，乾隆十八年（）、乾隆三十二年（）曾兩遊揚州，與葉之溶、全祖望、金農、杭世駿、趙昱、王昶等交往密切，有小長蘆漁唱四卷。平湖在明末清初文風鼎盛，詩詞唱和頻繁，先後有東湖唱和、洛如吟社。“蓋吾邑自陸雅坪閣學始爲東湖唱和集，其後陸君漁滄舉洛如吟社，觴詠之集盛於一時。”這裏所説陸雅坪指的是順治末康熙初著名詞人陸葇，陸漁滄指的是康熙後期著名詩人陸載昆。雅坪少時即與同好結爲“當湖七子”，他們是陸埜、陸葇、沈皞日、趙沺、陸世楷、沈隆峴、陸來章，其中陸埜爲朱彝尊表叔，陸世楷、陸葇爲朱彝尊表兄弟，沈皞日是朱彝尊在南京瞻園一起唱和的詞友。他們大多熱衷填詞，如陸埜 曠庵詞、陸葇 雅坪詞譜、陸世楷 種玉亭詞、沈皞日柘西精舍詞、趙沺紅豆詞，詞風上也比較接近朱彝尊，亦即以南宋爲宗。“蓋爾時金風亭長主盟詞壇，流風所煽，有不期然而然者。”東湖唱和由陸葇在康熙二十三年（）主持，這是第一代浙派平湖詞人，第二代浙派平湖詞人就是上文提到的洛如吟社參與者，據朱彝尊 靜志居詩話，這個詩社是由陸奎勳、陸載昆叔侄共同主持的，洛如詩鈔 亦爲朱彝尊所選定，可見其祈尚所在。前文説過，陸奎勳爲陸葇之侄，康熙六十年（）進士。載昆，字伯紀，號漁滄，爲奎勳從子。圍繞陸奎勳、陸載昆形成了第二代浙派平湖詞人，包括陸葇之婿沈季友和張培源，陸奎勳之子陸綸（漁鄉），張培源之子張雲錦（龍威），以及同里詞人陸培被折疊的詞史段落：康熙末至乾隆初的浙西詞派與浙西詞壇陳水雲 汪森的詞學及其家族傳承，載於 求是學刊 第期（年），第頁。王大經 味雪齋詩鈔序，陸惟鍌 平湖經籍志 卷三十，求是齋年刻本。陸維釗 曠庵詞跋，文瀾學報 第卷第、期。（南香）、陸天錫（畏蒼）、葉之溶（笠亭）、張奕樞（今涪）等。沈季友（），字客子，平湖人。康熙二十六年（）副榜貢生。有 回紅詞。張雲錦（），字龍威，號鐵珊，又號藝舫，嘗與厲鶚唱和，有紅蘭閣詞，厲鶚爲之作序。陸培（），字翼風，號南香，一作南薌，雍正二年（）進士，爲洛如吟社主力成員，曾與厲鶚、杭世駿以詩唱和，有白蕉詞。陸綸（），字曆才，號漁鄉，康熙五十六年（）舉人，經常與陸培唱和，有莞爾詞。陸天錫字畏蒼，號青棠，乾隆三年（）舉人，有 古香詩稿 附詞。張銘信説：“吾鄉工詞，輩有名家，今且萃於陸氏，南香大令（陸培）、漁鄉秘書（陸綸），其最著也。踵起者爲其小阮青棠（陸天錫）。”葉之溶（？），字笠亭，工詩詞、駢散文，亦能畫。少從陸葇遊，入洛如詩社，乾隆元年（）舉博學鴻詞試被放。有 小石林長短句。張奕樞（？），字掖西，號今涪，一號艿莊，晚號漁村老，有月在軒琴趣，曾刊刻過 白石道人歌曲。海寧在明末清初亦是浙西地區的文化重鎮，科舉發達，人文蔚興，湧現過大量的仕宦世家，比如陳氏、楊氏、沈氏，查氏則以文學成就顯赫一時。最著者在明清之際有查繼佐（）、查培繼（），繼佐以博學聞名於時，編有罪惟録、撰有敬業堂詩集；培繼則刊刻有著名的 詞學全書，自著有 玉海堂集。當時，和他們交往密切的同里詩人陸嘉淑（），也是一位在順、康詞壇頗爲活躍的海寧詞人，所與唱和者爲曹溶、毛先舒、朱彝尊、沈皞日、王士禎、王士禄等，有辛齋遺稿附詞一卷。在康熙末、雍正初則有查容（）、查嗣璉（）、查嗣瑮（）、查嗣庭（），他們是朱彝尊的中表兄弟，查容字韜荒，號漸江，以布衣終生，有浣花詞。嗣璉，字夏重，後改名慎行，字悔餘，號他山，晚號初白老人，康熙四十二年（）進士，有 餘波詞；嗣瑮字德伊，號查浦，康熙三十九年（）進士，有 查浦詩鈔 附詞；嗣庭字潤木，號横浦，康熙四十五（）年進士，有晴川閣詩。因捲入雍正四年（）科場案而病死獄中。當時，和他們一起唱和的還有同里詞人楊守知。阮元 兩浙輶軒録卷十：“海寧詩派，自陸辛齋、朱岷左父子（嘉征、爾邁）、查韜荒爲國初眉目，至初白、查浦兄弟以五七字冠冕一時。致軒從諸嶺南學報復刊第十六輯張信銘 青棠詞跋，載周慶雲 歷代兩浙詞人小傳卷八，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年版，第頁。人遊，雖别自成家，而淵源可考。”他們是浙派從第一代過渡到第二代的關鍵人物，像查嗣瑮的兒子查學即與厲鶚有往來。嗣瑮有三子，曰基、曰學、曰開，均有詩詞傳世，爲榴齋詩詞鈔、硯北詩草、吾匏亭詩詞鈔，其中查學有詞集 半緣詞，厲鶚爲之作跋，稱其善學南宋，爲浙西詞派後起之秀：“使竹垞翁復起，必曰浙西六家一派，近又在横漲橋邊矣。”據相關專家研究，海寧查氏系出安徽休寧，後派分南查（居海寧）、北查（居天津）兩支，南北兩系來往較爲密切，南查崧繼慎行一系較發達，以科舉而爲官者多；北查日乾爲仁一系較繁盛，以經商而知名。日乾有三子，曰爲仁、爲義、爲禮，亦皆能詩作詞，有 蔗塘未定稿、集堂詩草、銅鼓堂遺稿等。爲仁（）字心穀，號蓮坡，曾與厲鶚合箋絶妙好詞，有押簾詞一卷；爲禮又名禮（），字恂叔，號儉堂，乾隆元年舉博學鴻詞，有 銅鼓堂詞 三卷，銅鼓堂詞話 一卷。海鹽在明末清初也是浙西地區人文之淵藪，當時詩壇最活躍的人物是彭孫貽、彭孫遹兄弟。彭孫貽（），字仲謀，號異仙，明貢生，有茗齋詩餘二卷。彭孫遹（），字駿孫，號羨門，别號金粟山人，爲孫貽伯父之子。順治十六年（）進士，康熙十八年（）試博學鴻詞，擢爲一等第一。尤工填詞，與王士禎齊名，世稱“彭王”，有延露詞、金粟詞、金粟詞話等。彭孫遹早年喜爲側豔之詞，晚年由於身份變化，在京爲官多年，詞風轉向雅正。在順治、康熙時期，海鹽最有名的文化家族是涉園張氏，據有關學者研究，海鹽彭氏與張氏爲世交，彭孫貽、彭孫遹曾與張惟赤、張有過唱和。涉園張氏是一個以築園和藏書而知名的文化世家，張惟赤、張父子對於涉園的建設和修繕功不可没。張惟赤（），字侗孩，號螺浮，順治十二年（）進士。張（），號小白，又號皜亭，康熙十年（）舉人。“海鹽張螺浮給諫惟赤既倦仕宦，引疾歸田。即城南三里之老屋，拓而充之，顔曰涉園。邑志所稱烏夜村故址者是也。池亭林木之勝，甲於東南。皜亭公暨篔穀公，皆秉承先志，未躋通顯，遽辭簪紱，先後歸隱，增葺故園，林泉臺榭，極被折疊的詞史段落：康熙末至乾隆初的浙西詞派與浙西詞壇阮元 兩浙輶軒録 卷十，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年版，第頁。厲鶚 半緣詞序，查學 半緣詞，乾隆刻本。陳玉蘭、項姝珍 天津查氏水西莊詩人群的文化心態及雅集内涵，載於浙江師範大學學報第期（年），第頁。余祖坤 彭孫遹行年考略，載於 中國韻文學刊 第期（年），第頁。一時之勝；嘯歌之暇，率族中子弟讀書其中。”涉園優美的風景也吸引了龔鼎孳、冒襄、葉燮、彭孫貽等名流前來遊覽，它更爲張氏子弟提供了良好的學習環境。張次子張芳湄（），號葭士，康熙丁卯（）拔貢。晚居涉園，徜徉自得，不與户外事，率族人讀書其中。芳湄有子多人，曰宗松、宗柟、宗橚、載華，他們像祖父輩一樣熱衷藏書，而指導他們讀書作文的是許昂霄。昂霄（），字誦蔚，一字蒿廬，海寧人，康熙五十年歲貢生。有 陽坡山人詞。他特别推崇朱彝尊的詞學，編有晴雪雅詞、詞綜偶評、詞韻考略 等，其思想屬於浙西詞派一脈。嘗云：“國朝詞客，指不勝屈，然體制精整，無過於秀水先生。”因其學問淵博，負聲浙西。“海鹽張氏慕其名，延之涉園，訓其二子宗橚、載華。”他不但教授張氏子弟爲古文制藝，還指導他們作詩填詞。許昂霄教授他們填詞的底本有二，一是朱彝尊、汪森編的 詞綜，一是其自編的晴雪雅詞。張載華説：“余自束髮，喜學爲詞，而按譜倚聲，未能即通其故。蒿廬夫子於課讀之暇，謂詞肇於唐，盛於宋，接武於金元。唐詞具載 花間集，宋詞散見於花庵、草窗兩編。金元詞罕覯選本，唯 詞綜 一書，竹垞先生博采唐宋，迄于金元，搜羅廣而選擇精，舍是無從入之方也。乃漸次評點，授余讀之。”又張柯説：“花溪許蒿廬先生，館涉園者十餘年，先兄思岩（宗橚）受業焉，詩古文外兼及填詞。先生乃就插架所有者，分類標舉，薈萃成帙，自唐宋迄金元，選詞若干首，名晴雪雅詞。意不過爲初學津逮，然評騭精當，選擇簡嚴，思岩兄間附按語，詮次而甄録之，所謂珙璧夜光，洵可寶也。”因此，張氏子弟亦精於詞，尤以張宗橚爲長，有 藕村詞存 和 詞林紀事。陸光宗説：“（張宗橚）詞旨清麗，無纖佻糜曼之習，得力於南宋諸家。於本朝竹垞、羨門、樊謝諸先輩無多讓焉。”而且受許氏的影響，張氏子弟對於朱彝尊也特别推崇，如張宗柟説：“本朝詩餘突過明代，顧唯竹垞太史直接南宋諸公，讀集中緒論，妙旨獨得，嶺南學報復刊第十六輯楊秉初 兩浙輶軒録補遺 卷一，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年版，第頁。許昂霄 詞韻考略，載張宗橚 詞林紀事 附録，成都：成都古籍書店年版，第頁。無名氏 題記，許昂霄 晴雪雅詞偶評，葛渭君編詞話叢編補編，北京：中華書局年版，第頁。張載華 詞綜偶評跋，唐圭璋編 詞話叢編 第册，第頁。張柯 晴雪雅詞序，葛渭君編 詞話叢編補編 第册，第頁。張宗橚 藕村詞存，清嘉慶二十二年陸光宗養桐書屋刻本。宜 江湖載酒 諸集，冠絶古今也。”錢塘、仁和皆爲杭州屬縣，這裡在明末清初曾有著名的“西泠十子”，他們是陸圻、柴紹炳、沈謙、陳廷會、毛先舒、孫治、張綱孫、丁澎、虞黄昊、吳百朋等。“西泠十子”在詞學上是追隨雲間派的，也就是説西泠派實際上是雲間派的支脈。“自雲間陳卧子（子龍）先生司李山陰，差知復古，後如西泠十子皆奉司李之餘緒。”像西泠詞選、草堂嗣響、古今詞彙都是推尊雲間派的，徐逢吉講到他初爲詞與洪昇、沈豐垣唱和，“彼皆尚花庵、草堂 餘習”。但到了康熙末年，西泠詞風發生蜕變，陸進、陸次雲漸而轉向追蹤朱彝尊，作爲西泠後十子成員的吳允嘉（？）、徐逢吉（）等，儘管有過師從張綱孫、孫治、陳廷會、毛先舒等的經歷，但寫詩填詞大都轉向宗法宋詩和南宋詞。當時主盟西泠詩壇的是吳焯、吳城父子和趙昱、趙信兄弟。袁枚説：“升平日久，海内殷富，商人士大夫慕古人顧阿瑛、徐良夫之風，蓄積書史，廣開壇坫。杭州有趙氏公千之小山堂、吳氏尺鳧之瓶花齋。名流宴詠，殆無虚日。”吳焯（），字尺鳧，别字繡穀，又號蟬花居士，晚號繡谷老人。幼時曾從彭孫遹、朱彝尊論詞，“嘗取宋末諸家爲矩矱”，有 藥園詩稿 二卷。吳城（），字敦復，號甌亭，爲監生，曾組織“南屏詩社”。有 甌亭小稿、雲蠖齋詩話，今皆不存。趙昱（），字功千，號谷林；趙信（），字辰垣，號意林；兄弟以詩鳴於時，時人稱爲“二林”。昱有愛日堂集十六卷内附詞一卷，信有秀硯齋吟稿傳世。據有關學者研究，瓶花齋建於康熙四十一或四十二年間（），吳焯把它作爲彙集藏書和詩詞唱和的重要場所。“武林吳氏號詩藪，亭子倚花名繡穀。雅集當時多勝流，豪吟邇日尚耆宿。”趙氏小山堂也是杭州著名的藏書樓，據杭州府志載：“（趙昱）讀書自娛，築春草園，饒池館之勝，擁異書數萬卷。藏書之所名小山堂。”吳氏父子與趙氏兄弟不但被折疊的詞史段落：康熙末至乾隆初的浙西詞派與浙西詞壇王士禎著、張宗柟纂集 帶經堂詩話 卷二十八，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年版，第頁。王昶 湖海詩傳 卷三十八，清同治四年（）亦西齋刻本。徐逢吉 秋林琴雅序，厲鶚 秋林琴雅詞，康熙六十一年刻本。袁枚 隨園詩話 卷三，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年版，第頁。吳焯 秋林琴雅題辭，厲鶚 樊榭山房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版，第頁。鄭幸 錢塘吳氏與瓶花齋書事考述，載於 浙江學刊 第期（年），第頁。吳顥 國朝杭郡詩輯 卷十四“吳焯”條引魏之琇詩，清同治十三年刻本。在藏書上互通有無，而且還一起組織詩詞唱和。如雍正元年至二年（），吳焯、厲鶚、趙昱、趙信、沈嘉轍、符曾、陳芝光等七人，共賦得 南宋雜事詩首。這些作者多是能作詞的，他們有關詞的唱和也頗爲頻繁，厲鶚説：“僕少時索居湖山，抱侘傺之悲，每當初鶯新雁，望遠懷人，羅綺如雲，芳菲似雪，輒不自已，佇興爲之，有三數闋。而徐丈紫山、陳君楞山、吳君尺鳧轉相唱酬，紙墨遂多。”像吳焯有玲瓏簾詞、符曾有春鳧詞稿、厲鶚有 秋林琴雅、陳章有 竹香詞、陳皋有 對鷗閣漫話。此外，嘉定張大受、華亭繆謨、婁縣張梁、周本在填詞上也是傾向於浙西派的。張大受（），字日容，嘉定人，世居吳郡匠門，故號匠門。康熙二十九年（）舉人，四十八年（）進士，有匠門書屋文集。大受受知於汪琬、韓菼、朱彝尊，有詩云：“堯峰許領東南僑，吏部容先弟子行。更感白頭朱檢討，苦將塵劍拭光芒。”（秋夜雜書）特别是朱彝尊歸里之後，倆人來往尤爲密切，匠門書屋集 中載有不少倆人交往的詩詞。據匠門書屋集 所附詞集 侣蛩遺音，知其所來往者有王士禎、朱彝尊、徐釚、高士奇等長者，也有陸奎勳、趙昱、杜詔、陳聶恒、查慎行、繆謨等同輩詞人。其實，毗鄰嘉興的松江地區在康熙中後期也深受浙西詞風影響，當時最重要的詞人是焦袁熹。袁熹（），字廣期，號南浦，康熙三十五年（）舉鄉試第十三名，後兩應會試不第，遂以雙親年邁不復應試，其詞學宗尚“未脱浙西派窠臼”，有此木軒直寄詞。師從袁熹的張梁和繆謨，在創作宗尚上是趨向於浙西一路的。張梁（），字大木，亦字奕山，號幻花居士，康熙五十二年進士，江蘇婁縣人。有幻花庵詞。繆謨（？），字丕文，亦字虞皋，號雪莊，江蘇婁縣人。康熙三十三年補諸生，與張梁、張照（張梁從子）合稱“焦村三鳳”。有雪莊詞。乾隆 婁縣誌 卷二十五：“謨詩文清麗，尤長於樂府，論者比之姜白石。”又廖景文 古檀詩話云：“先生尤長於詞曲，館幻花先生家，賓主極歡，垂數十年芋村（張夢鼇，爲張梁之子）又取雪莊詞、陸九文煒西霞詞合刊，以表師友遺稿。”周本，字心涵，一字莘賢，江蘇婁縣人，與張梁、繆謨同爲焦袁熹弟子。嶺南學報復刊第十六輯厲鶚 張今涪紅螺詞序，樊榭山房集 卷四，第頁。馬興榮等主編 中國詞學大辭典，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年版，第頁。轉自鄧長風 七位明清上海戲曲家生平鈎沉，上海研究論叢 第輯，第頁。三、活動空間：浙派詞人的詩詞交往與唱和自朱彝尊在康熙三十一年離京，尤侗、徐釚、顧貞觀等亦先後返歸江南，曾經熱鬧喧囂的京師詞壇逐漸沉寂下來。田同之説：“自鄒、彭、王、宋、曹、陳、丁、徐，以及浙西六家後，爲者寥寥，論者亦寡，行見倚聲一道，訛謬相沿，漸紊而漸熄矣！”但這裡講的只是京師詞壇狀況，至於江南詞壇則因新生代的崛起呈現出前承後繼的格局。（一）浙派詞人在京師的活動在康熙末年的京師詩壇，有兩批影響比較大的創作群體，一是康熙三十五年前後在宣南顧嗣立寓所的小秀野草堂唱和，二是康熙四十八年前後在京師的江南詞人組織的玉東詞社。先説顧嗣立（）的小秀野草堂唱和。小秀野草堂實由秀野草堂而來，秀野草堂是顧嗣立在家鄉蘇州的一處園林，建成於康熙二十七年（），爲顧嗣立舉行詩酒文會之所，被浙派詩人朱彝尊稱爲“學人才士著作之地”。小秀野草堂是顧嗣立在京城的寓所，康熙三十五年（）他赴京參加會試，賃居宣武門外上斜街，命所居爲“小秀野草堂”，由海寧詩人查嗣瑮爲其題署，鴻臚寺卿禹之鼎繪爲 小秀野圖。他説：家居卜築秀野草堂，五架三間，傍花映竹，幾作忘世之想。今春復理裝北上，雖呻吟騾背，而醉歡睡興，無日不在夢寐中也。入都後，於宣武門西三忠祠内僦屋數椽，推窗北望，雉堞雲横，草深院落，頗覺蕭疏可愛。因屬海寧查二德尹顔之曰“小秀野”。漫賦四絶，望諸君子屬和焉。（自題小秀野四絶（并序）先是顧氏自題絶句四首於小秀野圖之後，詩傳輦下，一時屬而和者被折疊的詞史段落：康熙末至乾隆初的浙西詞派與浙西詞壇田同之 西圃詞話序，西圃詞話，唐圭璋編 詞話叢編 第册，第頁。朱彝尊 秀野堂記，曝書亭集 卷六十六，王利民等輯曝書亭全集，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年版，第頁。王儉編注 小秀野唱和詩，太原：三晉出版社年版，第頁。達百餘人。據 小秀野詩集、閭邱先生自定年譜知，直接參與唱和的有王士禎、姜宸英、孫致彌、岳端、張雲章、劉輝祖等人，其中尤侗、王士禎、柯煜、查嗣瑮等是著名的詞人，除了年長者尤侗、王士禎、孫致彌，這些詞人多是追隨朱彝尊的，是康熙中後期浙西詞派的重要成員。像小秀野草堂唱和這樣的行動應該還有不少，如康熙三十二年（）狄億招姜宸英、孔尚任、湯右曾、汪文升、查嗣瑮、查慎行、沈季友、吳暻、王東發、沈樹本、柯煜、陳寶璐、袁啟旭、蔣景祁、沈天寶、顧嗣立、陸季昭等上元觀燈，有詩記其事；又如宗室詩人岳端、文昭也在自己邸宅開展過類似唱和活動，參加者有姜宸英、王式丹、查慎行、顧貞觀、蔣景祁、朱襄、張大受、沈季友、戴名世、陶煊、錢名世、柯煜、龐塏、杜詔等江南文人。不過上述活動的參加者並不純粹以詞爲主，相對説來在康熙四十六年至康熙五十四年編纂歷代詩餘、欽定詞譜、欽定曲譜期間，倒是聚集了一批詞人和曲家，在編書之餘不免會有些唱和行爲。如杜詔在京師期間曾與友共遊淥水亭、擁青亭、分靄亭等，賦有滿江紅、點絳唇、柳梢青、桃園憶故人 等，在歷代詩餘編纂告峻之際還專門填有鶯啼序一詞，談到他與同館諸人唱和之樂：“減字添聲，倩誰共理，恰相逢舊雨。喜仍對、幾樹經梨，一樽同唱金縷。盡摩挲、鸞箋象筆，笑依約、燕簾鶯户。似桃花，重過劉郞，怎忘前度。”在此期間，陳聶恒、杜詔、張梁、顧衡文等還結爲玉東詞社，因相關材料不存，現已無法考證詞社活動及作品，但仍然可以看到張梁、杜詔、顧衡文相關唱和存於各自詞集，如杜詔有玲瓏玉“雪夜，搗石榴子汁，置花瓷中。俄而成冰，色殊豔，梁汾先生命制紅冰詞，同秋山、奕山作”，張梁有同調玲瓏玉“和杜五庶常紫綸紅冰詞，雪夜濾石榴子汁所成”；杜詔有 玉京秋“七夕，怡園餞陳秋田之官長寧，與張匠門前輩，暨汪晉賢、吳寶崖、浦副工、吳臨源、葉蘆村、樓敬思、張珠岩、奕山同賦”，張梁有同調 玉京秋“七夕，同人小集怡園，送陳秋田之官長寧。陳名聶恒，庚辰進士，著有栩園詞”，張大受亦有同調玉京秋“七夕送秋田知長寧縣”；張梁有傾杯樂“人日，紫綸、倚平集珠岩兄寓齋，分賦，限甲字”，杜詔有同調 傾杯樂“人日，集珠岩岸舫齋，與奕山、倚平同賦”；顧衡文、杜詔有關於讀宋詞的同調 宴清都，顧序曰：“燈下讀宋詞感賦，同紫綸作。”詞云：“舊曲尋遍。西風緊、簫聲雲外吹斷。分箋刻燭，聽歌點屧，故情多減。今宵月黑燈紅，故人相對，愁緒難剪。霓裳歇拍，伊涼换譜，玉京愁怨。”杜詔序曰：“燈下讀宋詞感賦，和倚平韻。”詞云：“暈碧裁紅遍。吟嶺南學報復刊第十六輯箋上、教人無限腸斷。春風巷陌、春衫意態，恁時銷減。憐渠兩鬢飄蕭，滿襟悽楚，心緒如剪。清琴再撫，清商再理，曲中幽怨。”張梁在讀了他們的唱和之作後也賦了兩首同調宴清都，其一曰：“天涯斷梗相逢，翠樽同把，銀燭頻剪。”這幾首詞都傾吐了他們在京師的孤獨，以及相逢後的珍重之情，還有相互之間的心靈慰藉。當然，在詞曲館校訂詞譜的同仁也是杜詔相與唱和的重要群體，“始開局於蓮花灣，繼同寓棗香書屋，相與尋宫數調，靡間朝夕”，如杜詔有鳳凰臺上憶吹簫“春暮，蓮灣同王雲岡、吳勖初、樓敬思、紅椒上人賦”，吳景果有剔銀燈“與杜雲川同宿蓮灣作”；杜詔更以 花雨填詞圖乞題内廷諸先生，孫致彌有題杜紫綸花雨填詞圖，顧嗣立有 題同年杜雲川花雨填詞圖二絶，張大受有題杜紫綸花雨填詞圖 踏莎行 一首，俞穎園有題花雨填詞圖 夢江南 二闋等。康熙五十四年（）詞譜修訂完畢，杜詔還特地賦有鶯啼序一詞，以紀其盛，序曰：“校刊 詞譜 事竣，因寄呈宫詹先生暨同館吳七雲、王雲岡、楊匯南、儲禮執、吳勖初、樓敬思、楊乘萬。”應該説，從康熙四十六年到五十四年修纂歷代詩餘欽定詞譜，還有杜詔、樓儼、張梁、顧衡文等在京師的交往與唱和，使京師詞壇的填詞活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高潮。（二）浙西詞人在本土的活動當時，在江南，在浙西，大小不同的詩詞唱和也頗爲頻繁，較有影響的是上文提及的雙溪唱和、洛如吟社、淡香新詠等，於詞而言雖未有大型唱和詞結集，但三五人的唱和亦不曾間斷過。如沈樹本有 哨遍“同張錦龍、汪子錫、鄭彦升、孫驥千、母舅吳臨原、聲諤、姪瑶岑湖上分體作”；張梁有壺中天“雍正甲辰，卜居朱家角外地人，得席氏廢園，少加修葺，用叔暘自題玉林韻”，焦袁熹、繆謨、周本、戴昱、杜詔等均有同調 壺中天“和幻花移居朱家角”；而張梁、繆謨、周本、戴昱作爲詞友更有大量的聯句聯吟，如十八香“十一月十二夜風漪草堂聯句”，小庭花“三日五飲花下”聯句，減字木蘭花“雪夜聯句”，壺中天“丁未八月廿九日賞桂聯句”，天香“九月二日飲花下，與雪莊、心涵各賦一闋”，壺中天“和心涵二月十七夜對月，懷雪莊”，蝶戀花“清明前一日，和心涵”等。被折疊的詞史段落：康熙末至乾隆初的浙西詞派與浙西詞壇樓儼 雲川閣集詞序，杜詔 雲川閣集詞，清雍正間刻本。在葉之溶、陸培、張奕樞詞集中也記録了不少平湖詞人的行蹤，如葉之溶有 隔蓮浦“六月廿四日集淮左水閣”，雨中花慢“小春，同人集子敬别業，席上有贈”，喜遷鶯“送坡星父子公車”，南浦“送陸南香入都，用玉田春水韻”，渡江雲“送陸魚倉之括蒼”，尉遲杯“次答陸曆才見寄”，綺羅香“櫻桃，和曆才”，西子妝“榴花，和曆才”，少年游“和友人西湖十景”，滿路花“雅集藝蘭書屋看牡丹”；陸培有雪獅兒“小石林書詠獅詞索和”，賀新涼“婁紅姚平山以五月藤花吟郵寄索和，填詞應之”，貂裘换酒“廨西席上，賦贈楊孝廉薇中，即用孝廉韻，同葉待堂笠亭，暨家寧喈”，玉人歌“沙虎，和蜜香先生”，南浦“癸卯秋仲入都，芸蘆張君用其家玉田春水一調，首唱贈行，同人屬和，共得若干首，依韻贈答，不勝珠玉滿前之媿云”，柳梢青“八月十五夜，曆才過飲寓齋，待月池内，用黑蝶齋插柳詞四章韻賦示，率爾奉酬”等；而在陸綸現存作品中也有同調西子妝“白蕉爲余點閲小草，兼贈 月下笛 一闋，詞以答之”，柳梢青“八月十五夜白蕉招飲寓齋，檢閲黑蝶、紅藕詞。待月不出，即用黑蝶韻寫意”，只是像葉之溶集中提到的 尉遲杯“次答陸曆才見寄”、綺羅香“櫻桃，和曆才”、西子妝“榴花，和曆才”等，在今存陸綸作品中已不可見，但這些作品皆表明他們的唱和活動是比較頻繁的。再如張奕樞集中也有買陂塘“沈表兄肅度，自號小黑蝶，築老著堂庵，躬耕種菜，有古風人之意。劉丈待廬填詞寄贈，屬予和之，即次元韻”，綺羅香“送陸舍人曆才倅梧州，即次都門送别原韻”，滿庭芳“將有南徐之行，辭别白蕉主人”、疏影“陸丈南香移家北墅，填此寄意，時辛酉臘月二十六日也”等；張雲錦集中有 貂裘换酒“次韻酬今涪叔”，玉燭新“和南台徐丈雪夜藝舫話舊韻”，夢揚州“送南台徐丈返錫山，即和留别韻”，渡江雲“送魚滄先生之東甌幕”，傳言玉女“次韻南香先生養蠶詞五闋”，滿江紅“蘆花，和今涪叔”，百字令“用東坡韻柬南香先生”、“再疊柬今涪叔”等；上述這些詞作大多是記録其家族内部詞人之間唱和的，亦可見出其時家族内部唱和之風的興盛和濃厚。我們認爲，厲鶚作爲一位詞壇新秀得到大家認可，是在康熙六十一年 秋林琴雅 刊行以後，當時杭州地區詩詞活動的主要引領者爲後西泠十子。其中，爲 秋林琴雅題辭排在第一、二位的就是徐逢吉和吳允嘉，而 秋林琴雅 中記録最多的唱和者也是徐逢吉。徐逢吉（），原名昌薇，字紫凝，一字子凝，後更名逢吉，字紫嶺南學報復刊第十六輯山，亦作紫珊，錢塘人。有 春暉詞，今不存，全清詞 輯有首。集中就存有不少和厲鶚唱和的作品，如兩人集中都有齊天樂（如此江山）“吳山望隔江殘雪”，東白堂詞選中收有徐逢吉白苧，厲鶚讀後，“愛其婉麗，依韻和之”；厲鶚集中有喜遷鶯“初夏”，徐逢吉有喜遷鶯“初夏寄遠”；徐逢吉有 點絳唇“同樊榭作”，厲鶚有同調 點絳唇“次韻答紫山見寄”。徐逢吉爲康熙年間浙西地區的詩壇主將，與清初許多著名的詩人有交往，如陳恭尹有口占送徐紫凝次韻答徐紫凝、趙時敏有秋日送徐紫凝至粤西、華岩有 同徐紫山、吳石倉石筍峰看秋色、柳溥有 夏日買舟湖濱訪徐紫凝前輩、張暘有閒居柬徐紫山先生詩等。在厲鶚詞集中記載其與徐逢吉交往與唱和的作品則更多，如少年游“春日訪紫山同坐學士橋望湖”、玲瓏四犯“南屏和徐紫山韻”、金縷曲“白燕和紫山韻”、綺羅香“送紫山之秣陵和留别韻”、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