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电影四十年：基于红色文化解码和现代性转化的审思_张春.pdf

第44卷第1期2023年2月喀什大学学报Journal of Kashi UniversityVol.44 No.1Feb.2023DOI：10.13933/ki.2096-2134.2023.01.013张艺谋电影四十年：基于红色文化解码和现代性转化的审思张春，孙平（湖南工业大学 电影学院，湖南 株洲 412000）摘要：“红色”在中国传统文化体系中蕴含深刻，是张艺谋四十年电影创作中不可缺少的元素。在电影市场格局转变中张艺谋能紧随时代发展，对红色文化资源进行现代性转化，并建构出诸如 悬崖之上 狙击手 等新主流影像，实现了“红色叙事”电影类型的转型。通过爬梳不同时期的张艺谋电影，进一步解码“红色”叙事内涵，即由“红色”符码转向红色“叙事”，明确了张艺谋在电影创作中的引领作用和存在的不足，并探讨了张艺谋“红色文化叙事”转向及其背后的原因。关键词：张艺谋；红色叙事；叙事符码；叙事逻辑；创作转型中图分类号：J91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6-2134（2023）01-0079-06电影是叙事的艺术，情节是叙事的关键。正如法国电影理论家让米特里所言，“情节是把可能具有一定意义的事件拢到一起的由头。”1但如何把情节铺设好，并创造意犹未尽的效果，就非常考验电影作者的水平。在讲述中国故事的电影场域中，张艺谋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从1984担任 一个和八个 的摄影，到1987年执导处女作 红高粱，再到2002年制作商业大片 英雄，再至近两年执导的新主流电影 悬崖之上 狙击手，均好评如潮。张艺谋作为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成为中国电影走出国门的一张名片。在近40年的艺术生涯中，他对红色情有独钟，也借助红色这一符码不断探索艺术研究与商业的结合与转型。目前，关于张艺谋电影艺术的成果较多，这些成果或从美学角度或从商业角度来论述，扩展了张艺谋电影内涵和外延的阐释空间。但从转型角度去探索张艺谋的成果还较少。随着张艺谋日渐关注新主流叙事，我们有必要重点解读张艺谋在红色文化资源上的转型，并探讨其背后的原因及对未来中国电影的影响。一、作为传统文化的红色符码：张艺谋电影的流行色“电影中的色彩语言，是由色调和影调构成的具有独特色彩表现魅力的语言体系。”2色彩与人物角色、性格命运紧密相连，共同参与影片情节，构成完整的荧幕视听结构。张艺谋作为科班出身的摄影师，擅长运用与众不同的色彩语言，来完成他的影像叙事。在张艺谋早期的电影中，红色往往发挥着叙事主导的作用，他用红色来展现历史、赞美女性、讴歌生命，成为早期“红色”叙事电影的主要代表。红色背景和红色意象的大量运用，既给观众带来强大的视觉冲击力，又成为张艺谋影片独特的视觉标志，而影片中红色意境的营造则进一步拓宽了电影的思想内涵。（一）红色背景讲述生动的民族秘史在张艺谋电影中，红色背景除了常规的营造氛围外，还可以呈现民族秘史，最具代表性的是红高粱 和 大红灯笼高高挂。不同于第四代导演以现实主义的角度来解读历史，张艺谋则在触收稿日期：2022-11-10基金项目：湖南省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湖南红色文化的影像传播研究”（21ZDB023）；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重点项目“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电影改革发展成就和经验研究”（22A0420）；湖南省研究生创新科研项目“湖南红色电影发展研究”（QL20220237）。作者简介：张春（1979-），男，湖南永州人，文学博士，湖南工业大学电影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电影史论研究；孙平（1998-），女，山东烟台人，湖南工业大学电影学院广播电视专业2021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影视艺术研究。79797979目可及的红色世界中，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方式构筑了 红高粱。影片以抗日战争为大背景，在视觉处理和空间营造上，都努力追求色彩的复义性。例如，影片中多次给出太阳升起和落下时大片红色高粱地的远景镜头。片头更在一望无际的高粱地里呈现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体现对生命的尊重和对自由的渴求。片尾无边无际红彤彤的高粱，勾勒出以红色为基调的“红高粱”世界。电影由开始大片象征着生命力的“红”，到后面布满银幕的“血红”，是斗争艰苦卓绝的铁证，暗喻着黄土地上人们奋勇杀敌的决心。红高粱 之所以成为20世纪80年代中国电影的代表，在于其跳出了很多窠臼，努力“呈现出最大可能性的美感”3。影片以平民化的视角，呈现了特殊背景下百姓日常状态和精神追求，让观众对过去历史怀有一种尊重感。1991年的 大红灯笼高高挂 也是用红色来铺陈历史隐喻。颂莲就是在一次次的“点灯”“挂灯”中迷失自己。其实，展现历史的颜色并非只有单一的红色，如 黄土地 中充斥荧幕的黄色，蓝风筝 中“满篇”的蓝色，辛德勒名单 中的黑白色调等。但为什么张艺谋会在作品中大量使用红色，并将其一以贯之地进行下去？从张艺谋早年的采访中不难发现，他想要的是彻底的鲜艳，所有的颜色都要冲击眼球，哪怕俗一点都好。而红色恰好满足张艺谋对影片叙事的需求。因此，这种全新的叙述方式和表达技巧，也给电影介入历史带来一种全新的角度和认识，那就是历史不再是固定的恒等式，电影表达历史也可以是多种多样的。（二）红色意象刻画鲜明的人物形象造型是作为背景的一种具象呈现给观众的。“视觉符号是客观事物的表征，即外部事物在思维活动中的反映再现。”4在张艺谋电影中，不断出现的红色意象是在努力挖掘人性、刻画形象。红高粱 菊豆 大红灯笼高高挂 作为张艺谋的“红色三部曲”，都毫不吝啬地使用红色造型。红高粱 的开头就是红嫁衣、红盖头、红轿子，喜庆的红色与此时九儿的面无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种对比既展现了九儿不屈的性格，又将观众置身于红色世界，激起观众探求真相的欲望。菊豆 中鲜红的布匹染料、血红的衣袄，甚至是焚毁一切的熊熊大火，都给人一种焦灼感。这种大泼墨的描写，是生命的律动，是压抑的释放，更是灵与肉的冲突。大红灯笼高高挂 中象征权力的红灯笼是最大的隐喻和秘密。颂莲的衣着也经历了从洁白到鲜红再到暗红的转变，暗示着她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单纯。鲜艳的红色灯笼与暗淡的黑色瓦砾之间的搭配，也使影片中的压抑和苦闷达到极致，给人以一种历史的虚无感。红色造型既符合故事的背景展示，又塑造了鲜明的人物形象。比如 我的父亲母亲 在叙述结构上采用现在时、过去时、现在过去时交替穿插的方法，使影片充满了年代感。红发卡作为父母的定情信物在影片中多次出现。首先，红发卡作为礼物被骆老师送给招娣，说“配红棉袄好看。”这里的红发卡“原本是空洞，但导演给它灌注生命”5。其次，随着骆老师被打成“右派”送回城里，招娣在追赶中把心爱的发卡弄丢了，暗示着父母之间的爱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最后，母亲终于在家门口的栅栏处找到“红发卡”，青花瓷碗也被师傅修好，暗示母亲重新找到情感的寄托，为等待父亲做了铺垫。此外还有 秋菊打官司 中的“红棉袄”，它是为秋菊坚毅性格的外化表现。正如荣格所谈及的“抽象”和“移情”两种审美心理，这些红色意象在将人物刻画得更加细腻的同时，也通过“移情”的方式，将各种复杂情感注入其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红色意象发挥了重要的聚焦作用。（三）红色意境提升电影的美学张力阿杰尔说过，“电影是一种形象的语言，它有自己的语汇”6，而色彩除了是电影的语汇外，还是语境的外在表达。意境是中国古典美学的重要范畴，电影作为各种艺术门类的集合，必然会通过各种手法来表达意境，让观众在虚实相生中领略从意象到意境的张力。红色在张艺谋电影中更是一种意境的体现。红高粱 中大量红色意象的营造，在给观众带来视觉冲击的同时，也激发了观众的想象与思考。例如，影片结尾处伴随着日食的发生，大量红色跃然于荧幕之上，人物面貌消解在画面之中，只留下淡淡的轮廓。红色在这里成为一种奇观化的表达，让观众领悟到战争的残酷和人们奋勇抵抗的决心。影片巧妙地将中国绘画的写意精神熔铸其中，从视听化的角度去展现中国故事，在悠远的意境中凸显影片深刻的思想内涵。如果说在张艺谋红色叙事体系中，红高粱中的红色是绘画中粗线条的描绘，那么 英雄 则是细致的勾勒。英雄 将红色与书法紧密结合。影片中秦军攻打赵国时，张艺谋没有用过于激烈的战争场面来进行叙述，相反采用了慢镜头来表现秦军射箭、赵人书写。在书法中表现赵人坦然自若的心态，将中国传统的“宁心静气”的书画艺80术精神融入其中，让观众领悟到红色不仅是战争中鲜血的画面，更是英雄们内心信仰的旗帜。此外，飞雪和如月在黄叶林中的打戏，也与中国人的意境追求深度契合。除了场景本身极具意境美之外，在色彩和镜头处理上也独具匠心。红色的衣服与金黄的树叶在色彩上都属于暖色调，使画面协调一致，相互融合。“凌空躲避”“落发”“拔剑”“滴血”等几组慢动作，在放大动作的同时也拉长了时间，把残酷的决斗拍得十分唯美。将情动于中、故形于声的情感融入影片，在意境悠远的画面中折射出如月的内心情感。正因为红色强化了电影的意境，使 英雄 更具中国特色和想象空间，既赢得海内外观众的喜爱，也开启了中国高概念时代的到来。二、红色文化资源的现代转化：张艺谋电影的新时代呈现主题是电影类型的主要划分依据，也是电影所要表达的主要观点。张艺谋早期电影如 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 活着 等，在主题选择上更多的是窥探历史的隐秘，强调人性的压抑、复苏和反抗。这些影片在收获国外奖项的同时，也受到国内各界的持续质疑，活着 更被禁止播放。“痛定思痛”后的张艺谋，开始重新思考如何讲好中国故事。一个都不能少 可以说是他电影主题转向的开始，但张艺谋在商业片上的几次失败尝试，使观众不断质疑他的电影才能，直到 金陵十三钗 的出现，张艺谋的电影才重新回归艺术，讲述的内涵也发生重大转变，开始融入更多的家国情怀。也就是说，在张艺谋的电影世界里，红色开始从形式走向内容，从符码转向逻辑，从外延回归内涵。（一）切入重大历史事件诗言志，歌咏言。“一切有价值、有意义的文艺创作和学术研究，都应该反映现实、观照现实，都应该有利于解决现实问题、回答现实课题。”7对重大历史事件的关注，是电影作为艺术的必然要义。无论是 红高粱 还是 英雄，张艺谋的目光都未曾远离中国重大历史事件。随着民族复兴进程的加快，中国电影展现特殊历史时期的作品不在少数，其中对南京大屠杀的关注较多。中央电视台曾用全知视角拍摄纪录片 南京，陆川从敌人视角拍摄 南京！南京！，而张艺谋的 金陵十三钗则以亲历者孟书娟为视角，讲述那段悲惨的历史。第一人称的叙述使影片更加具有代入感。在面对日军邀请女学生去军营共舞时，13个风尘女子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代替她们。即使她们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也不曾后悔，在大是大非面前勇于担当，打破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历史轮回。同时，风尘女子的举动也激发了假神父约翰的责任心，之后与日军交涉中对他们的残酷行为进行猛烈抨击。而这些都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爱国主义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维护民族独立和民族尊严的强大精神动力”8。在 金陵十三钗 中，张艺谋凭借独特的艺术视角讲述了那段历史，虽然影片最后没有交代妓女的结局，但留给我们的是已知的答案和深深的思考。一生卑贱的风尘女子都有一颗强大的爱国之心，那四万万同胞又怎么能够随便让人践踏呢？如果说 金陵十三钗 是张艺谋在主题上首次转向“红色叙事”，那么 悬崖之上 则是新主流电影的重要代表。2022年初上映的 狙击手，是张艺谋的又一部主旋律力作。影片以抗美援朝战争中的“冷枪冷炮运动”为背景，通过中国志愿军狙击小队与美军狙击队之间的殊死对决，展现了朝鲜战场上志愿军战士艰难取胜的英勇故事和可歌可泣的献身精神。影片传递出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感，带给观众深深的思考，也更加明确“中国的今天是从中国的昨天和前天发展而来的”9。在新时代背景下我们应该更加谨记“落后就要挨打”的教训和经验，扩容人们的家国情怀。（二）不断坚持中国叙事近年来，中国电影市场格局发生重大变化，曾经以青春片、喜剧片为代表的类型电影开始退潮，迎难而上的是以 战狼 系列、红海行动 长津湖 水门桥 等为代表的新主流电影。但无论是主旋律电影，还是主流电影或者说新主流电影，其“基于主流价值体系的 中国叙事 都是最大的母题”10。正如前述所言，张艺谋在中国故事的讲述上一直未曾远离，甚至说诸如 大红灯笼高高挂等秘史系列，也是不断地用独特视角在坚持讲述中国故事。2021年的 悬崖之上，更以真实的环境描写和富有节奏性的故事把握，让观众沉浸在惊心动魄的氛围中。而影片中“雪一直下”的影像效果，又颇似大卫芬奇 七宗罪 里的“雨一直下”，能够让人在凄冷环境中感受敌我斗争的严酷。悬崖之上 还采用群像式的叙述方式，打破了原有单一人物的叙事模式。在该片中，张艺谋不再拘泥于对“红色”叙事的表达和传统女性命运的挣扎，而是着眼于时代发展进程，用当下的情感81回望历史事实、讲述爱国故事。影片中的漫天飞雪遮盖不住无名英雄守护黎明之光的英勇；龙潭虎穴瓦解不了铁血男儿信仰之光的坚守。电影所要表现的不只是个人英雄主义，更是带有明显的集体主义情怀。影片中的英雄叙事，也不仅仅局限于个人的得失和儿女情长，而是扩大到对其背后的组织中国共产党的赞美，以及对那个特殊时期为国家作出贡献的数万万英雄人物的赞颂。据不完全统计，近代以来中国有2000万同胞为国捐躯，其中有名有姓的只有196万人，这些无名英雄的真实遭遇，远比电影更加残酷。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党和人民历尽千辛万苦、付出各种代价取得的根本成就。”11揭示出正因为有着无数英雄的舍命前行，才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的本质。（三）塑造无名英雄群像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宏大语境中，悬崖之上 狙击手 等作为献礼作品，成功地将商业元素融入主旋律概念中，做到了艺术性与商业性的紧密相连，更好地传达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 金陵十三钗悬崖之上 狙击手 等主旋律电影所塑造的无名英雄形象。正如前述所言，金陵十三钗其身份卑微，在历史长河中绝无真实姓名存在。但就是这样的角色，却让我们记住了她们的价值。再比如，悬疑之上 或许有相对应的事件，但相关人员其实也是无名英雄。张宪臣面对敌人的残酷审讯，自始至终都未曾松口，影片用其面部特写表现出他坚定的信仰与刚毅顽强。当卧底周乙帮他逃离敌营面临被捕的危险时，张宪臣果断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的安全。影片在凝聚那个时代甘于奉献、不怕牺牲的精神，体现无名英雄的担当与责任的同时，也感动了亿万观众。众所周知，张艺谋“习惯用鲜明的色彩进行叙事和表意”12，而 悬崖之上 更加强调故事的主旨内涵，讲求色彩服务于主旨需求。悬崖之上 作为张艺谋首部谍战类电影，打破了继 风声 听风者 十月围城 之后谍战类电影市场低迷的状况，冲破了原有的相对固定的创作模式，在贴近历史的同时，剧情逻辑环环相扣。正如张艺谋在接受采访时所言：“主流的东西要想赢得广大年轻观众，一定要避免直接说教，应该赋予它生动的人物、独特的艺术特色和吸引人的故事。”13也正因如此，悬崖之上 实现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统一。需要强调的是，悬崖之上 能够取得成功的因素在于对无名英雄的塑造，这些无名英雄其实就是时代进程中无数英烈的代表。狙击手 也同样如此。影片虽然聚焦于八连五班这一小集体，重点刻画了一两个狙击手，但这些狙击手其实是无数抗美援朝战士的缩影。三、启示：复兴语境中影像表达不断满足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14，反映到电影产业中，就是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特别是以网络视频、移动短视频为代表的艺术形式的大量出现，现有的电影制作难以满足大众的全方位需求。如何不断地更新电影观念、提升制作水平、主动适应市场，就需要电影创作者不断深入思考并认真实践。张艺谋长期聚焦中国故事，并将其所擅长的红色叙事转向到红色内容的表达，这恰是自我革新和自我挑战的时代需求。那么，张艺谋为何从形式的“红色”叙事，走向内容的“红色叙事”？更进一步地说，从红色符码到红色逻辑的变迁，张艺谋给中国未来电影创作带来哪些启示呢？（一）文化反思：必须紧跟时代发展张艺谋的电影创作起步于20世纪80年代，这一时期最大的文化特征是“反思”和“寻根”。之后十年，受西方思潮影响，如何呈现五千年文化中的民族基因，是张艺谋等第五代导演必须思考的问题。因此，红高粱 大红灯笼高高挂 菊豆 等作品既是电影艺术，亦是时代结晶。在这个阶段的创作过程中，张艺谋将目光聚焦于长期受压制的女性，并塑造了九儿、颂莲、菊豆等一系列女性形象。众所周知，中国女性长期以来都是男性的附庸，银幕呈现上也是被男性凝视的对象。正如英国学者丹妮 卡拉瓦罗将凝视概念描述为“一种与眼睛和视觉有关的权利形式”15，影片中余占鳌与九儿野合的俯拍镜头，天青对菊豆的窥视和不伦之恋，都是通过对性的大胆描绘和对女性身体的展示，来完成对人性的挖掘和对历史的批判。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张艺谋经历过“文革”的苦难，对古老中国的劣根性有着强烈的反思精神；另一方面，张艺谋深受传统文化影响，对中华文化尤其是民俗奇观有着浓厚寻根兴趣。二者的结合，使张艺谋在一段时间内长期“审丑”，并以此来反思古老中国。很遗憾82的是，这种“审丑”在西方思潮影响下有些变味，并成为“谄媚西方”的借口。与此同时，张艺谋的奇观化追求也造成观众的审美疲劳，这在文化水平不太高的群众眼里，难免会有些曲高和寡。在舆论的影响下，深受打击的张艺谋开始探索大众所需要的影片。一个都不能少 可以说是张艺谋迎合舆论所进行的一种转型。这种主题先行的电影，其实并没有完全展示出张艺谋的才华。加上这一时期市场经济已经起步，以冯小刚为代表的贺岁片来势凶猛，票房开始成为衡量影片优劣的标准。此后张艺谋也紧随市场变化创作了英雄 十面埋伏 长城 等商业电影，引领了中国大片时代。这些电影不再执着于压抑的女性题材，而是试图寻找商业与艺术的良好平衡，但过度的商业化和娱乐化也造成电影艺术性的缺失。尤其是 三枪拍案惊奇 被称为“烂片”。痛定思痛的张艺谋重新回归中国传统文化和历史事实，深挖女性力量和爱国精神，金陵十三钗 则是他这一转型的又一尝试。之后，张艺谋更加注重讲好中国故事，相继推出 悬崖之上 狙击手 等带有明显主流色彩的影片，借用影像给普罗大众以精神引领，实现电影对文化和时代的思考与表达。（二）市场反思：坚持内容为王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推进，电影电视业态作为文化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正日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特别是有票房导引之称的电影产业，更是在满足人们多元化生活需求方面发挥积极作用。但是市场变化是非常残酷的，从计划经济时代走出的电影产业，就曾经沉静过很长一段时间。以主旋律电影来说，此前有计划地制作与上映，基本上是旱涝保收。但是当市场放开后，此类影片很多因为叙事陈旧、题材老套而难以抓住观众眼球，逐渐被观众所抛弃。近年来，主旋律题材电影重归大众视野，并开始进入稳步发展阶段，特别是 战狼 长津湖 等影片，开创了战争题材的新趋向。其主要原因在于这些被冠以新主流的电影，“选取宏大事件中的微小截面进行深情叙事”16，塑造了一批既贴近生活又有温度的英雄形象。张艺谋的 悬崖之上 狙击手，就是他在新时代背景下的一种新尝试。这些影片一改之前的浓墨重彩，更多地呈现影片的故事内核。也就是说，在市场经济时代背景下，电影发展的核心还是在于坚持内容为王。坚持内容为王，其实也就是强调内容的新颖可观。其实这又回到了张艺谋对民俗文化的认同与演绎上来。众所周知，民俗文化是第五代导演无法割舍的情结。比如陈凯歌 黄土地 中的打腰鼓、唱山歌；田壮壮 猎场札撒 盗马贼 中少数民族的宗教信仰等。这些文化符号在张艺谋的电影中，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例如 英雄 中象征民族气节和炽热生命的“中国红”、刚劲有力的书法、变幻莫测的剑法，以及舍生取义的人间大义都随着故事情节进入观众视野。如果说 英雄 是张艺谋自发地将“书法”“剑法”等传统优秀文化渗入影片中，那么 长城 则显示出他更为自觉地将中国元素推向全世界的胆识与才气。张艺谋在 长城中“植入了大量 中国符号，整部影片中的中国元素呈现出大大小小的井喷态势”17，如孔明灯、黑火药、长城等。当然，民俗的最高体现是民族精神。张艺谋在电影中，总是通过一些显性或隐性的民俗符号，不断地传递中国精神，讲好中国故事，让世界了解中国历史、中国文化和中国人民。（三）颠覆自我：坚持创新发展在张艺谋四十年的电影生涯中，无论是早期电影中呈现形式的“红色”，还是近些年凸出内容的“红色”，都是他不断坚持求新求变的结果。当然，张艺谋这种颠覆自我、创新自我的勇气和精神，既是时代发展中电影导演们集体自觉、集体尝试的一种外化，也是同时代电影导演们相互学习的一种契机。比如 英雄 就加快了中国电影高概念时代的到来。“高概念 商业电影模式是大投入、大制作、大营销和大市场，是目前各国电影制作和营销的经典模式”18，其核心是“用营销决定制作，在制作过程中设置未来可以营销的 概念”19。英雄 获得巨大成功后，冯小刚的 夜宴、陈凯歌的 无极 无不都是高概念电影的尝试，但在具体实践过程中还是存在着很多误判。即使是张艺谋也不例外，满城尽带黄金甲 充满了“奇特的中国景观、宏大的历史背景和匪夷所思的中国哲理”20，将国家叙事在自我贬低中消解，这也是一种遗憾。此后，随着 山楂树之恋 妖猫转 投名状 等一系列电影的推出，第五代导演也逐渐找回电影的故事性，并开启新的创作思路寻求艺术与商业的结合。也就是说新主流电影恰是从第五代导演的高概念电影开始并得到扩容的（如 建国大业 建党伟业 1921 长津湖 等）。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艺谋在完成自我突破的同时也推动了第五代导演在新的历史阶段的发展。当然，以张艺谋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在商业化时代主题类型等方面的创新，也推动了第六代83导演加快叙事风格的形成。我们都知道，第六代导演有着强烈的创新理念和自主观念。一方面，他们大多毕业于电影学院，长期接触巴赞长镜头理论、精神分析理论、胡塞尔现象学等知识，并运用于自己的电影创作中。另一方面，第六代导演又借鉴了前人（以第五代为主）的叙事方式和拍摄手法，并不断寻找新的突破点。但他们不再像第五代导演一样，着眼于宏大的历史叙事和农村场景的描述，而是将镜头转移到城市。比如管虎的头发乱了、施润玖的 美丽新世界、娄烨的 周末情人 等，都是对城市里的人和故事进行讲述。他们这样做，既是对观众心理诉求的满足，也是希望借此与第五代导演划出界线。甚至可以说，他们希望能够真正地独立起来，实现对电影内容和形式的创新。四、结语由上观之，张艺谋在四十年电影生涯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进行“红色”叙事。更进一步地说，从 红高粱 到 悬崖之上，张艺谋完成了从“红色”叙事到“红色叙事”的转型与革新，而且这种叙事风格和创新精神影响颇大。至少可以得到共识的是，张艺谋作为第五代导演的代表，在某种程度上是开拓了国际市场，并引领了中国电影的发展。张艺谋的这种不断转型，其实恰是中国电影人在不同时期必须做出的某些适应范式，也可以说是在艺术层面不断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张艺谋电影的确存在着叙事不充分、背景设定过于单一等问题，基于此，大众对张艺谋电影进行质疑是情有可原的。比如 菊豆 被指“窥阴癖”，活着 则被抨击是最煽情的“谢晋模式”。当然，张艺谋在文化反思、对人心的批判和对国人愚昧无知的揭露等方面，都与黑泽明电影有着共同之处，这也许是两位伟大导演备受批判的原因所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在“好莱坞风格”占据市场的当下，根植于中国本土文化，注重民族性的审美基因，是中国电影人需要长期坚持下去的，正如张艺谋所说的“好电影需要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一代代人的不懈努力！”21张艺谋无论是早期依靠色彩讲述故事，还是后期注重影片的内涵主旨，都是为了讲述中国故事，传播中华文化，为世界呈现具有东方意蕴的影像。在更为多元的时代，面对需求更为广泛的大众，中国导演必须更好地做到“胸中有大义、心里有人民、肩头有责任”22，这样中国电影才能不断前行，取得累累硕果。参考文献：1 法让 米特里.电影美学和心理学M.崔君衍，译.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2 元彬.散议电影创作中的影像叙事以张艺谋电影为例J.当代电影，2014，（4）：198-200.3 陈林侠.红高粱 的经典化及其电影批评的功能J.人文杂志，2020（03）：62-70.4 朴银姬，李文哲.韩国城市电影中的“延吉”符号视觉符号的传播与误读J.当代电影，2014，（11）：182-185.5 瑞士荣格.心理学与文学M.冯川，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6 法阿杰尔.电影美学概述M.徐崇业，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4:92.7 人民网、习近平谈文艺社科工作金句:把中国精神、价值、力量阐释好EB/OL.（2019-03-05）2022-11-08.http:/ 习近平.在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J.党建，2019，（5）:4-8.9 牢记历史经验历史教训历史警示为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提供有益借鉴N.人民日报，2014-10-14（001）.10 张春,刘美淇.从主旋律到新主流：中国叙事的变与不变J.电影文学，2021，781（16）:3-6.11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695.12 牛梦笛.悬崖之上：谍战片的主流叙事与美学表达J.当代电影，2021，（6）：16-19.13 张艺谋,曹岩,王传琪.悬崖之上：“群像叙事”的谍战片新探索张艺谋访谈J.电影艺术,2021，（3）：77-8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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