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电影的重复观看现象与询唤机制_孟翀.pdf

武侠电影的重复观看现象与询唤机制孟 翀 王天伯（东北师范大学，吉林 长春）摘要 武侠作为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独具东方特色的文本类型，将其与立足经典的重复理论相结合可以发现：首先，与小说文本的重复形式相同，影视文本的重复表现为文本内与文本间的重复；其次，“怪异”和“类象”在武侠电影中亦有体现，其中，作为受众主动选择的“重复观看”与“怪异感”息息相关；最后，“互文性”作为重复的同一性表达，将文化研究领域所带有的意识形态指涉与询唤理论相结合，受众在不断重复观看中使询唤持续发挥作用。关 键 词 重复；武侠；怪异感；互文性；意识形态一、武侠电影的文化传承与重复现象自 年第一部武侠片女侠李飞飞 问世起，武侠题材影视剧便已燃起星星之火，在其发展的近百年时间里形成燎原之势，开辟了独具中国特色的电影类型。武侠的发轫源于中华文化的生生不息，其勃兴得益于与各种文化形态融合中的衣钵相承。“以扶弱济贫、铲除邪恶、替天行道、行侠仗义等为内涵的侠与侠文化的出现，联结了民族文化根源与民族历史，复杂且丰富的传统文化也利用侠文化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本质上，侠文化属于民族文化理想人格的一种。”中国武侠影视剧便以此为基础掀起创作热潮，促成数以千计的作品走进大众的视野。自胡金铨导演的女侠开启中国武侠电影走向国际舞台的局面后，中国武侠题材电影随着张艺谋导演的英雄与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的面世，真正地在国际舞台大放异彩，同时也助推了国内影人的创作热情。以“伦理政治型文化范式”的视角窥探武侠电影所产生的巨大影响的原因在于：“武侠电影的发展与重构所反映的不仅是电影的商业性，更渗透和传递着电影的民族性，商业电影的形式要与民族大众的接受模式与审美期待等相契合，且内容上也要符合观众的民族性特征，从而达到文化或价值的传递目标。”经典影视剧之所以能够在重映、重看后经久不衰，一方面是兼具了商业价值、艺术价值和精神文化价值，另一方面是能够跨越时间的限制引起不同时代受众的共鸣。简言之，“中国受众独有的文化心理历程与变革，是受众普遍认同武侠电影的内在逻辑，这体现在武侠电影中的传统道德贯注、民俗融合以及其独特的叙事模式等各个方面”。近期，西方学界再次热议起“重复”，“重复这一议题经弗洛伊德、本雅明、德鲁兹、米勒和鲍德 里 亚 的 讨 论 与 多 重 概 念 结 缘，如 怪 异（）、类象（）、互文（）等，逐渐发展成解构主义批评、精神分析批评以及文化研究中的关键策略”。米勒在小说与重复一书中选择了七部英国经典著作，以经典文本为基础建构重复理论。米勒认为，“一方面，这几部著作在叙述模式方面相通，均为传统的现实主义，能够作为一段文学史的集结与缩影；另一方面，其重复形态存在着不同的特点，其潜在的价值和意义也非常丰富：在语篇层面上，这种重复涉及隐喻、反讽和戏仿，并在文学与历史、政治、伦理等层面上形成了一种互文性”。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根基，独具东方风格的武侠文本在这种情形 年第 期下用其深厚的历史和文化活力，与几千年来中国人的文化心理形成了一种“集体无意识”，堪称经典。米勒认为，“小说中的重复极具价值，小说正是因在各种情形下的重复构筑了内在结构，在一定程度上，作品与外部因素间的多样关系也受重复的影响”。可将小说中的重复简单划分为三个类别：第一类是细节层面的重复；第二类是事件或场景的重复；第三类是具有外在关涉性的重复，如不同文本间的主题、人物、动机等。武侠小说作为武侠电影改编的重要文本，小说文本内和文本间的重复同样适用于解释影视文本的重复现象。如在电影英雄中，细节层面的重复体现在利用“蜡烛”这一物象的三次重复来呈现影片中那些为了天下舍己为人、舍弃私人恩怨的真英雄这一中心意象；事件或场景的重复体现在无名和秦王各自叙述“无名击败长空、残剑、飞雪的过程并揭示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外在关涉性重复则体现在为承诺舍生忘死、为国家慷慨赴死、为朋友两肋插刀、为正义而战、为弱者而战等内在或外在的重复，同样地被视为武侠电影中常见的叙述模式。武侠电影的呈现多以武侠小说为依托，武侠小说推助了武侠电影的几度兴起。武侠文化从小说到电影的转变中达成了媒介间的转换，也促使武侠文化的整体影响力不断开拓。在彰显立体丰富的文学史的缩影和指涉隐喻、反讽、戏仿并与历史、政治、伦理等层面形成互文性的过程中，重复理论为理解武侠电影提供了崭新的解读视角和研究范式。正如米勒所强调的那样：要想实现反驳一部作品的特定解读这一艰难的工作，就必须重新阅读这部作品，并提出另一种解释。二、武侠电影中的“怪异”和“类象”表征小说与重复 一书中，异质性假说（）由作者米勒首先提出，即“在任何一部作品中，都有两种相互冲突的重复形式，一种是柏拉图式重复，另一种是尼采式重复，同时，它们经常以某种随机的方式交织出现；在其他文学体裁中，这种异质性形式（）也有出现”。异质性假说与怪异间存在紧密联系与交织，之所以异质性假说与怪异、重复联系如此紧密，是因为人们感觉奇怪的重复作为怪异的首要且直接的表现形式。值得注意的是，怪异并不是重复本身构成的，而取决于重复的方式。“”具有多层含义，如“不可思议的”“神秘的”“陌生的”。换言之，“怪异并不应被标榜为恐怖或是奇异，而当理解为人们熟悉的思想、事物或是情感的一种更具体的震撼”。一方面，文本的叙述会被重复影响，这种影响体现在空间与时间两个方面，而时空的交错和穿插使渗透于传统叙述中的线性因果规律被突破和改变，怪异感也就因此产生；另一方面，陌生与熟悉可以通过重复相互转换，也就是在陌生事物中创造熟悉感，或是将陌生疏离感植入熟悉事物中。电影英雄在展开叙述时，以人称性的限制视点为切入，巧妙地将无名击败长空、飞雪、残剑的过程与人物间纵横交错的关系阐释出来。正是通过无名、秦王的角色口吻加之残剑之口的往事回忆，展现给受众的是前后形象截然不同的残剑和飞雪。怪异感使人物形象得以强化、叙事节奏张弛相见、受众的期待视野不断加深。怪异 感 与 美 国 心 理 学 家 理 查 德 格 里 格（.）在体验叙事世界一书中对重复观看这一现象的论述具有相似性，二者的联系在于兼具“熟悉又陌生”的艺术效果；区别在于怪异感取决于文本的重复方式，而重复观看则是受众的主动性选择。格里格表示：“我们的头脑进化到今天这一步是用来应对真实世界的，而在真实的世界里，你永远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乎，每个行为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样的假设成了我们头脑对事件认知理解的先决条件，即便对于那些我们耳闻目睹过的虚构故事也是如此。”在此基础上，美国电影理论家大卫波德维尔（）的总结论述使这一现象更加明晰：“我们在重看某部电影时所感受到的震撼，部分源于我们头脑中所进行的快速的、不由自主的、侧重于基本信息收集的认知活动。这种认知活动会对显著的信息线索做出反应，无论我们先前对影片情节有何等认识。”质言之，无论是多少次观看这一影片，我们的感知系统会对“熟悉的陌生感”做出反应，观众在反复观看相同的电影时，会因独特的感知结构而从影片中获得相同的情绪。这就是为什么观众对他们已经看过的影片仍如此着迷，且愿意重复消费。现当代文学批评将重复作为基本策略，不仅如此，重复在文化理论层面的地位更是不容小觑。“总体文化形态”的研究随着后现代主义文化理论的出现兴起，对重复的一种特殊形式 “类象”的依赖也愈加严重。法国学者让鲍德里亚（）认为，后现代人类因其表征能够被同类复制，且这种复制是无止境的、系统的，使其陷入“表征危机”（）。一个新的仿真复制品被某个表征生产出来后，在现实情况下与这一表征间脱离严重，而仿真品再次生产出全新的复制品后，由此带来的循环自然会使最终的复制品与这一表征越来越远，甚至背离。大众文化伴随工业化、都市化和市场化的历史进程，出现了市场化的文化机制，而“机械性地复制以及商品的复制和大规模生产，以上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类象”。受众会因某一演员所扮演的武侠角色而对其产生强烈追捧，并以此催生出“粉丝效应”和“粉丝经济”，如苏有朋所扮演的“张无忌”、林志颖所扮演的“小鱼儿”、古天乐所扮演的“杨过”等，同时这也是导致受众对某一影视剧重复观看的原因之一。无独有偶，杨过与小龙女、郭靖与黄蓉的爱情曾折服万千少男少女，在消费行为的作用下，网络的欠发达并未影响歌手王蓉的一曲我不是黄蓉传唱于大街小巷，其中的一句“我只要靖哥哥完美的爱情”，更是将郭靖黄蓉式爱情视为完美的生命共同体。除此之外，作为肩负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主流价值观的武侠电影，在播出方面自然会得到主流媒体的青睐，滚动播出、常年“霸屏”的模式更能达到意识形态“无意识”宣传的目的。某些时候，受众会受到近来热播的影视剧影响，长此以往，受众会自然而然地对所看过的影视剧产生趋同效果，这部分受众的重复观看过程也自此完结。三、武侠电影中的互文性及意识形态指涉米勒的“重复理论”与“互文理论”代表了一种修辞方法或创作技巧，其实质上是相通的，但两者在使用范围与文化研究的关系上却有很大的不同。其中，“互文理论”是“把文学研究扩展到了文化研究，在文学和文化之间建立了广泛的联系，并把研究的重点转向了文化。其价值主要体现在文化批判上，它着重于研究文化的历史与社会语境，而文学作品的意义是由历史与社会语境决定的，个人是历史与社会的文化载体，因此历史与社会语境则是作家的世界，文化研究的必然结果是作家的回归”。中国武侠电影中的互文性不一而足，较具代表性的如卧虎藏龙和十面埋伏对侠女中“竹林大战”的模仿。一代宗师作为作者电影，表达了王家卫作品的一贯风格，即“个体在大历史中 的 渺 小 孤 独，爱 情 在 现 实 中 的 美 丽 脆弱”。除此之外，王家卫强烈的个人风格早已进入受众的视野，如带有鲜明时代特征的服饰造型、后现代的拍摄风格和剪辑手法、时空焦虑感成就的特殊戏剧情境等，在与受众的互文性中完成了部分观影体验。受众的审美经验在长期观看和重复观看影视剧中产生，后结构主义对互文性的描述与审美经验的产生不谋而合：“所谓互文性，指的是单独的文本可以看作是其他许多文本的重新组合，不同的文本在一个特殊的文本空间里相互交错交融，以达到相互中和的目的。”受众在观看影视剧时将不同作品的表现形式和风格渗透到记忆中，并在日后接受其他作品时不自觉地用已形成的审美经验对其进行考量。审美经验也非一成不变，随着审美经验的提高，受众会更为主动地选择重复观看，并寻求更为深刻的解读和体会。米勒在艺术政治化 什么是文化研究一文中表示：文化研究中蕴含的意识形态动机并不显而易见。在阿尔都塞看来，“不应当将意识形态简单地理解为一种观念的集合，应当从物质时间的角度去剖析，它是一种风俗、思维方式、仪式、行为模式方面的实践形态，是由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生产出来的”。所谓的国家机器蕴含丰富，其范畴包括政治、宗教、教育、家庭、传媒、文化工业等。同样，影视艺术也不该简单地理解为一种封闭且自足的有机本体，而是一个意识形态发生作用的过程，具有动态性与开放性。由此可见，意识形态与影视剧之间有着不言自明的“暧昧”关系：反映于影视艺术作品中的意识形态景象不仅简单被视为证实现实世界存在的真实证据，其实更应当将生产、制作影视作品的过程看作意识形态产生、年第 期指导过程的又一反映。我们常将意识形态询唤主体的过程看成单向度的，实则是一种涵盖了个体接受或承认意识形态的双向确认。阿尔都塞为描述询唤下意识形态产生的作用，特选取警察为例辅以生动的阐述。将此例置换到受众观影的过程，就金庸武侠题材影视剧而言，“一些现代人的期待、感知与思考被多种形式表现出来，如向往幸福生活、期待爱情或是提倡和善待人、反对暴力等；在传递影视文化的同时，也在向受众渗透着主流价值观、宣扬社会的美好、提示观众远离愚蠢和暴力”。如若从意识形态层面理解，主流意识形态的宣扬和日常的价值观与该剧所传递的精神极具一致，这与侠义精神作为国民精神的一条重要支脉是分不开的。基于互文性理论的相关描述，武侠作为衍生于历史和社会语境的文本具有意义的多元性，而个体是历史和社会的文化载体，作为中华民族独有的武侠文化对受众产生询唤作用，作为接受意识形态的受众通过“召唤”（）和“质询”（）被生产出来，使受众的形象和意识被确立。意识形态为个体确定了其对应的角色和位置，当个体接受了这些设定后，他们也希望自己的存在和价值被意识形态所认同。意识形态和个体间是互相认同的，个体的存在被意识形态所认可，而意识形态也为个体提供合理的规划，个体会按照意识形态赋予的角色和位置找到其共同的存在，并归属于某一相同的群体，彼此获得认同感。于是，意识形态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个体的操控者。在此基础上，意识形态实现了对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和经济条件必要的社会关系和社会条件的再生产，使其得以持续运转。从此角度出发便不难理解，影视剧不仅简单地作为真实世界的影像再现，更重要的是作为国家机器生产出的能被受众所接受的意识形态。互文性作为重复的同一性表达，在文化研究领域所带有的意识形态指涉与询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影视剧作为天然的意识形态传播工具，意识形态的主体（受众）正是在询唤机制的运行下被生产出来的，受众在此机制的运行下将个体与意识形态牢固地绑定在一起。无论是出于寻找遗落信息还是怀有特殊情结目的的重复观看，对于武侠这一独特的民族文化而言，在不断重复观看中，询唤也在持续发挥作用，这一过程是隐秘且有效的。阿尔都塞曾表明，个人作为被询唤的主体最重要的意识形态机制是一定社会生产关系的再生产，但这种再生产早已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的、被追求的。参考文献彭吉象影视美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陈墨刀光侠影蒙太奇 中国武侠电影论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贾 磊 磊 乱 世 出 豪 侠 神 话 造 英 雄 中 国 武 侠 电 影（）当代电影，（）：殷企平重复外国文学，（）：李琪希利斯米勒“重复”理论的范式意义湖南科技学院学报，（）：美希利斯米勒小说与重复 七部英国小说王宏图，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美 ：，：美大卫波德维尔，克里斯汀汤普森观照电影：艺术、评论和产业 的 观 察 何 超，译 上 海：世 界 图 书 出 版 公 司，：美弗雷德里克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唐小兵，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蒋好霜“重复”与“互文性”的理论关联及其实践面向 以 希利斯米勒的“重复”理论为例 华中学术，（）：王涛价值重构的破碎与“互文性”的分裂 评一代宗师电影艺术，（）：法 ：，：英约翰斯道雷文化理论与大众文化导论（第七版）常江，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陈 浩 意 识 形 态 下 的 金 庸 武 侠 剧 大 舞 台，（）：作者简介 孟翀（），男，吉林长春人，博士，东北师范大学播音与主持艺术系主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影视文化；王天伯（），男，吉林长春人，东北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专业 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影视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