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各特历史小说中的共同体想象_滑彦立 (1).pdf

第6 3卷 第2期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V o l.6 3 N o.22 0 2 3年3月J o u r n a l o f H e n a n U n i v e r s i t y(S o c i a l S c i e n c e s)M a r.2 0 2 3司各特历史小说中的共同体想象滑彦立,栾丽梅(中国人民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 0 0 8 7 2;河北工业职业技术大学 基础课教学部,河北 石家庄 0 5 0 0 9 1)摘 要:司各特凭借着丰富的想象力,将历史与现实巧妙地结合起来,风轻云淡地书写着宏大的历史叙事,描绘了从中世纪到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欧洲风起云涌的历史现状以及各共同体之间的争斗与认同,成就了大不列颠近三十部经典历史小说。在波澜壮阔的王位争夺、复辟争斗、宗教迫害之下,人物的命运与时代的发展紧密结合在一起。文章通过分析司各特历史小说中王室权贵、骑士军人、底层平民三组人物群像,挖掘司各特对于大不列颠民族身份建构的深度思考与书写,呈现他对于塑造团结、民主、平等、包容的大不列颠共同体国家建构观的宏愿。关键词:民族认同;国家建构;司各特;共同体想象中图分类号:I 1 0 6.4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 0 0 0-5 2 4 2(2 0 2 3)0 2-0 0 9 4-0 6收稿日期:2 0 2 20 83 0基金项目:中国人民大学科学研究基金(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2 1 X NH 1 5 9)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滑彦立(1 9 8 1-),女,河北邢台人,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生;栾丽梅(1 9 8 3-),女,河北石家庄人,河北工业职业技术大学基础课教学部副教授,本文通讯作者。引 言苏格兰小说家沃尔特司各特(W a l t e r S c o t t,1 7 7 1-1 8 3 2)是一位多产作家,作为欧洲历史小说的首创者,他深受浪漫主义文学启发,同时受到苏格兰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英法战争等社会活动的影响,从而浓墨重彩地勾勒了从中世纪到近代资产阶级革命时期苏格兰、英格兰、法国等欧洲诸国的宏大历史画卷,在欧洲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文学地位。他的作品融合了浪漫主义的情感和现实主义的坚实基础,通过富于民族性特色的细节描写达到重塑民族文化记忆的目的,作品中蕴含着丰富的民族认同和国家建构观,其近三十部经典历史小说在欧洲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俄国著名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V i s s a r i o n B e l i n s k y,1 8 1 11 8 4 8)曾说:“就其小说的艺术造诣而论,司各特不愧为古今各国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他以历史为媒介,使艺术和生活的统一达到完善的境地,在这一点上,司各特是莎士比亚第二,是一个伟大小说流派的首领”1 8世纪后半叶,司各特出生于一个没落的苏格兰贵族家庭。这一历史阶段是欧洲政治、经济、文化大变革时期,同时随着英国工业革命的崛起,英法这一宿敌再次进入了各个领域的争霸中。大不列颠文化认同作为文化领域的重要精神支柱,在民族国家的建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司各特擅长制造中世纪主义风格,他的历史小说从宗教、政治、军事、文化、经济多个维度呈现了反抗势力和中心势力之间的对立和斗争,在苏格兰民族融入统一的大不列颠国家的建构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对大不列颠共同体有着强烈的认同感。1 7 4 5年詹姆斯党人叛乱之后,大不列颠对于苏格兰高地的认知由贫穷落后的叛国者转化为尚武的爱国战士。1 7 9 7年,英国政府允许苏格兰建立民兵组织,苏格兰在英国的49满涛译:别林斯基文集 第1卷,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 9 6 3年,第1 0 6页。G E R A L D N EWMAN,T h e R i s e o f E n g l i s h N a t i o n a l i s m:A C u l t u r a l H i s t o r y,1 7 4 0-1 8 3 0,L o n d o n:W e i d e n f e l d a n d N i c o l-s o n,1 2 4(1 9 8 7).DOI:10.15991/ki.411028.2023.02.003地位呈现上升态势。司各特创作的巅峰年代是1 9世纪初期,在此之前的英国对法战争期间,不列颠内部的爱国情绪高涨;之后的苏格兰陆军部队在拿破仑战争中的英勇表现,使得大不列颠本土士兵使用苏格兰花格布服饰作为制服,以示对苏格兰民族的全面认可,这一变化对于苏格兰和英格兰建立与法国抗争的共同体意义非凡。司各特用他的文学和政治背景极力促成苏格兰与英格兰的和解,1 8 2 2年,英王乔治四世身穿富有苏格兰高地特色的长裙和方格呢披肩,庄严肃穆地走向爱丁堡城,并在议会大厅向苏格兰氏族酋长举杯致意,这一切都离不开有着大不列颠共同体情怀的司各特持续的努力。“共同体”概念最早可追溯到的词源为拉丁文c o mm u n i s,意思是“普遍、共同”等,1 4-1 8世纪其词义曾发生多次演变。德国社会学家斐迪南滕尼斯(F e r d i n a n d T n n i e s,1 8 5 51 9 3 6)将共同体分为“血缘共同体”“地缘共同体”和“精神共同体”。在2 0世纪英国著名的文化理论家雷蒙威廉斯(R a y m o n d H e n r y W i l l i a m s,1 9 2 1-1 9 8 8)看来,“共同体”是充满感情、具有说服力的词汇,用来描述现存的关系等。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J a c q u e s D e r r i d a,1 9 3 0-2 0 0 4)则认为,源于血缘的同胞之爱对民族共同体的亲近性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英国著名史学家霍布斯鲍姆(E r i c H o b s b a wm,1 9 1 7-2 0 1 2)和德里达的观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在于德里达的共同体建立在血缘基础之上,而霍布斯鲍姆认为共同体是建立在对血缘关系的想象之上的民族。近代以来,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M a r-t i n H e i d e g g e r)、意大利哲学家乔治 阿甘本(G i o r-g i a A g a m b e n)、法国思想家莫里斯布朗肖(M a u-r i c e B l a n c o t)、美国政治学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 e n e d i c t A n d e r s o n)、美国文学批评家希利斯米勒(J.H i l l i s M i l l e r)等人都对共同体进行了多维度深入的研究。在国内,殷企平在他的 西方文论关键词:共同体 中对共同体的理论和概念、分类进行了梳理。事实上,英国现代小说从一开始就带有共同体冲动,司各特历史小说也毫不例外。作为浪漫主义时期文学领域的扛鼎之作,司各特历史小说自问世以来就在英国乃至欧洲成了瞩目的焦点。目前国内外研究集中在苏格兰民族性研究、历史小说平行研究、对1 9世纪欧洲作家的影响研究、叙事技巧研究、如画美学、女性主义研究、风景研究、法律伦理研究等文学的角度,而从“共同体”这一政治视角进行切入尚是一个空白区域。司各特对于血缘、地缘、精神共同体的想象与书写在英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包括他历史小说中对苏格兰身份认同的重塑、苏格兰与英格兰的反抗与和解、诺曼民族与撒克逊民族、犹太民族等民族的融合与流散等。在司各特多部历史小说中,通过男女主人公的联姻,强势民族与弱势民族建构了统一的共同体。同时,通过将王室、骑士、平民三个不同身份和阶层的人物置于特定的历史语境中,建构求同存异的精神共同体,上演着边缘力量与中心势力的融合与和解,动态地传达着司各特尊重各民族的独立性,倡导团结、民主、平等、包容的大不列颠共同体的想象,为不同阶级的共同体书写提供了范式图景。一、维护无可撼动的王室权威司各特虽出身于苏格兰贵族,但是他的中后期作品涉及整个英国乃至欧洲的历史,尤其是站在对王室的书写这一特殊视角,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王室未来的警醒和对王室权威的敬意。在真实生活中,司各特更是与英国王室荣辱与共,对大不列颠帝国满怀自信与自豪。就像莎士比亚 亨利五世 中国王的宝剑、御仗和皇冠代表王室的威严一样,他在 艾凡赫 修墓老人 爱丁堡监狱 昆廷达沃德 四部经典历史小说中使用大量笔墨塑造的虔诚正义、英勇无畏的大不列颠理想君主形象,与亨利五世一样深得民心,从而表达了他支持君主专制的中央集权,反对割据势力的态度。在大不列颠波澜壮阔、此起彼伏的王位斗争中,他擅长描绘理想中的君王形象,在若干历史小说中塑造了若干风格迥异的君王主人公,但 并 未 将 他 们 神 明 化。普 希 金(1 7 9 9-1 8 3 7)曾评判司各特对帝王和英雄没有那种农奴式的偏爱。他们不像农奴那样,一味模仿庄严气派和高贵气质。尽管司各特对王室一片忠心,并且在59之后又从c o mm u n i s演变为古法文c o m u n e t 和拉丁文c o mm u-n i t a t e m,到了1 4世纪c o mm u n i t y这一英文单词正式出现,在1 4-1 7世纪的时候表示平民百姓、一个有组织的社会或政府,而在1 8世纪则代表一个地区的人民。斐迪南滕尼斯著,林荣远译:共同体与社会,北京:商务印书馆,1 9 9 9年。雷蒙威廉斯著,刘建基译: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 0 0 5年,第7 9-8 1页。孙红卫:民 族,北 京:外 语 教 学 与 研 究 出 版 社,2 0 1 9年,第1 4 4-1 4 5页。殷企平:英国文学中的会话与共同体形塑,英美文学研究论丛,2 0 1 6年第1期。T RUMP E N E R,KA T I E,B a r d i c N a t i o n a l i s m:T h e R o m a n t i c N o v e l a n d t h e B r i t i s h E m p i r e,P r i n c e t o n U n i v e r s i t y P r e s s,1 3(1 9 9 7).罗果夫:普希金选集 第6卷,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 9 7 6年,第2 6 9-2 7 0页。他拜访伦敦期间表现出了与王室的友好关系,但他始终是一个纯粹的苏格兰人,苏格兰人强烈的民族精神在他的小说中展露无遗。他曾在 威弗莱 的序言中写道,他是模仿埃治渥斯女士为爱尔兰民族创作那样为苏格兰民族而创作小说的。但是在序言的结尾他写道:“当今国王最贤明,逞强霸道不值分文,蹦跳太过要摔跤,前车之鉴真不少,还是心平气和过个太平日子岂不好。”这既是对乔治四世的颂扬与诫勉,更是他温和的人道主义民族观的展现。在欧洲,关于帝王治国才能和道德品性的讨论历史久远,不乏独到见解,而王室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关系也难以阻止手足和派系之间的斗争。司各特最为著名的历史小说 艾凡赫 中各种民族、阶级矛盾冲突凸显,司各特对理查一世的形象和历史进行了改编,虚构了传奇式英雄人物,塑造了一位勤政拥民的贤明君主,大不列颠王室勇敢、具有强大的战斗力、信 奉基督教、保 护女性弱者 等形象深入 人心,而历史上的理查一世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与小说中的形象迥异,司各特的此番操作的创作意图是增加历史的焦灼感,他对于乔治四世统治的社会现状的反思与警示,以及对王室的未来抱有积极幻想的展现,具有浓厚的政治寓意和极强的震慑力。在铲除叛党方面,司各特有意夸大了理查一世的英勇,勾勒了君王的威严,这一点对于增强共同体凝聚力、维护君王尊严和安定民心大有裨益。而对于卑鄙狡诈、谋求篡位的约翰王则设置了众叛亲离的结局,暗示了制造互相倾轧局面的心狠手辣的野心家必将遭到历史的审判,奸佞小人的结局昭然若揭。这一点与莎士比亚的历史剧 约翰王 情节和主题互文,含蓄地表达了他的政治倾向,凸显了他的历史小说鲜明的时代意识。司各特在他的历史小说中多次呈现了在面对尖锐冲突时王室的无力感和求生欲,体现了他对于王室成员一系列遭遇的同情,并传达了他对于王室成员内在厚重品质的认同。玛丽斯图亚特(1 5 4 2-1 5 8 7)影响了苏格兰和英格兰的历史,她尚在襁褓中就成了苏格兰女王,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女王越狱记 塑造了美丽无辜却又痛苦不幸的女王玛丽斯图亚特形象,以及女王热忱的追随者对她诚惶诚恐、无比信赖的人物群像,这些追随者恰恰也是司各特内心对王室忠诚的真实写照。在玛丽女王被监禁的地方没有阴谋和勾心斗角,只有在破败没落的修道院中依旧虔诚的信仰和对为恢复女王王位所付出的忠诚与艰辛,在对女王的深仁厚爱的背后,是对不容亵渎的王位和荣耀的大不列颠共同体的不懈追求。肯纳尔沃斯堡 中呈现了一位雄才大略、权谋并重、雍容华贵、仪态万方的伊丽莎白女王,她以王国大任和臣民福祉为重,却又流露出朴实的儿女情长。在阴谋家瓦尼的挑唆之下,莱斯特故意隐瞒已婚身份靠近女王,小说中阴险奸佞的瓦尼和爱慕虚荣的爱梅都以悲剧收场,唯独莱斯特在女王发现被骗后向其坦白一切,最后被女王召回宫中,成为出色的政治家和宠臣。司各特对于历史有着深刻的理解和把握,这一叙事情节的设计暗含了对伊丽莎白女王宽宏大量、甄别善恶、重视人才的赞颂。一个作家的创作不仅无法脱离社会,而且必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感知时代脉搏,反映社会问题。根据滕尼斯的共同体理论,当共同体成员中的任何一个组成部分出现了关系的异化,有机的共同体将转化为破碎的共同体,司各特深谙其道,在 艾凡赫中,通过约翰王等反面形象的塑造,司各特用他自己独有的方式鞭挞民族纷争与王室内部勾心斗角给社会和人民带来的不安定,抨击篡位行为,维护王室的绝对权威,呼吁构建以王室为中心的、团结荣耀的大不列颠共同体。在尊重王权中心主义的同时,也在书写着他作为苏格兰民族成员对于大不列颠这片土地的深情厚谊以及对于王室命运的焦心忧虑。二、弘扬忠诚正义的骑士精神尚武传统是苏格兰文化认同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司各特作为苏格兰贵族后裔尤其迷恋中世纪骑士传奇和历史故事。他的府邸阿伯茨福德有意模仿古代骑士的城堡,其中阔刀、轻剑、宽剑、铠甲应有尽有,足见他对于骑士精神的认可和对苏格兰久已消失的荣光的感伤。司各特的家人洛克哈特曾经在日记中写道:“尽管司各特在想象中随时准备牺牲英格兰抬高苏格兰,但如果出现一个有实际目标的反英格兰团体,则没有人会比他更积极地加入反对该团体的行列。”1 7 9 7年,司各特自愿组织的反对雅69文美惠:司各特研究,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 9 8 2年,第7 3页。司各特著,石永礼译:威弗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 9 8 7年,第1 1页。李正栓,马洋洋:莎士比亚历史剧中的国王形象,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 0 2 0年第9期。陈彦旭,陈兵:骑士精神对1 9世纪初英国矛盾的消解,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1 5年第9期。李伟昉:素材来源与推陈出新,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 0 2 1年第3期。文美惠:司各特研究,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 9 8 2年,第3 4页。各宾主义的骑兵志愿队就是最好的例证。他在 艾凡赫 情节设计上,有意安排以诺曼骑士为代表的邪恶力量以失败告终,主人公艾凡赫对骑士精神进行了概括:“骑士精神!是的姑娘,它是纯洁高尚感情的保姆,是受压迫者的精神支柱,是为人伸冤雪恨的使者,是专制暴君权力的拦路虎。丧失了它,高贵就只是徒有虚名;自由也只有在它的长枪和刀剑下才得到了保护。”骑士是早期的职业军人,他们既是王室忠诚的征战者,也是处于权贵和平民之间的中间力量。骑士源于中世纪宗教统治的需要,当时的骑士是要为了国家或者集体的利益去英勇战斗的;虽然骑士这一职业在1 5世纪已近乎消亡,然而司各特在小说中淋漓尽致地呈现了苏格兰民族品质中坚韧、体面、救赎、尚武等现代苏格兰骑士精神。同时针对骑士精神,司各特还创作了散文文集。骑士制度在整个西欧文明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在历史转折时刻的政治较量中、在充满尖锐复杂斗争的历史活动中,具有磅礴气势的骑士精神是制胜的决定性因素之一。司各特在歌颂这些苏格兰骑士英雄的同时,也将他们身上的浪漫气息和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传播到大不列颠乃至当时整个的欧洲地区。恶贯满盈、为非作歹、荼毒生灵的反面人物终将走向失败,在众人欢呼声中塑造起来的骑士形象才是正义之师,受到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司各特历史小说中的骑士精神也是他所构建的大不列颠民族文化认同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对莎士比亚的骑士式的主人公的戏仿性互文。在险情迭起的 爱丁堡监狱 中,司各特把阿盖尔公爵描绘成一位仁慈善良的宗法制骑士形象。红酋罗伯 中,劫富济贫、扶危济困的红酋罗伯深受民众爱戴,他斗争的目的是民众的自由和独立。昆廷达沃德 骑士式的主人公侍卫昆廷达沃德具有豪爽仗义的高尚品德,司各特歌颂他桀骜不驯的大无畏精神远胜小说中那些勾心斗角、觥筹交错的庸俗贵族,并在他的身上赋予了哈姆雷特式的美好善良,揭露了邪恶丑陋的对立面不可告人的目的。艾凡赫 骑士比武大会,锄强扶弱、百步穿杨的绿林好汉罗宾汉被刻画得淋漓尽致。撒克逊骑士艾凡赫效忠于理查一世,体现了民族矛盾的和解。约翰王手下的精兵强将莫里斯德布拉西虽然行为粗鲁轻浮且追求寻欢作乐,然而却从不抛弃骑士的荣誉和善良,恪守骑士精神的信条,绝不伤害无力自卫状态下受伤的战斗对手艾凡赫。在他被理查一世俘虏后,理查以德报怨,释放了他,再次体现和解的主题,这些武艺高强的军人或骑士在关键时候的妥协不是示弱,而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全盘考虑。修墓老人 中温和善良的主人公莫顿出身于信奉清教的军人家庭,才华横溢、具有坚强的意志力、处事温和、遇事不狂热,这也是司各特个人内在品质的真实写照。威弗莱 叛军在强大的政府军反击下节节溃败,战争的胜利方汉诺威王朝的拥护者塔尔博特上校代表了新兴资产阶级的未来走势,司各特通过这一富有骑士精神的英雄人物形象影射了他对于人道主义正义感和大不列颠帝国权威性的支持与维护。司各特塑造的这些骑士形象人物正如莎士比亚戏剧 威尼斯商人 中的安东尼奥、皆大欢喜 中的奥兰多、第十二夜 中的奥西诺,他们仁爱宽厚、睿智豪气,闪耀着道德的光芒,富有骑士精神的翩翩公子正是人文主义的时代楷模。大凡优秀的文学和批评家,都有一种“共同体冲动”,即憧憬未来的美好社会,一种超越亲缘和地域的、有机生 成的、具有活 力和凝聚力 的共同体形式。司各特同样有着他的浪漫主义憧憬,他把高地人固有的骑士精神作为大不列颠共同体的核心文化,同时认可苏格兰的民族身份和大不列颠国家身份,认为二者非但互不冲突,甚至可以并行,并且提倡民族间平等包容,建构以英格兰为中心的、认同各民族身份特色而又统一的大不列颠国家形象这一乌托邦式的理想社会和光明前景。司各特以历史小说的形式书写着自己对于政治独到的见解,以骑士之口传达自己求同存异的共同体想象。骑士作为野蛮与文明相互联结的纽带,既可以亲近王室权贵,也不疏离于人民,在动荡的政治场域下成为共同体建构过程中当之无愧的中坚力量。三、讴歌同心合力的人民力量司各特的历史小说并非仅仅为了王室权贵的利益而创作,而是有着宽厚的人民基础。1 7 8 9年法国大革命的影响之一就是让平等、自由之风吹遍欧洲。有着非凡洞察力的司各特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这一政治形势的影响,而当时蓬勃发展的浪漫主义文学作品擅长描绘理想的生活图景,司各特作为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竭力传达出一个想象的公平美好世界。他的作品颇具匠心,透彻、细致地描写渔79司各特著,王天明译:艾凡赫,南京:译林出版社,2 0 0 4年,第3 1 8页。S C O T T WA L T E R,E s s a y i n C h i v a l r y:T h e M i s c e l l a n e o u s P r o s e W o r k s o f S i r W a l t e r S c o t t,B a r t,E d i n b u r g h,1 8 4 7.殷企平:西方文论关键词:共同体,外国文学,2 0 1 6年第3期。民、小丑、猪倌、佣人等平民的形象,反映了大革命历史进程中的人民性,体现了对这一特殊群体的同情和认可。司各特曾说:“我觉得,我可以为自己的民族试着写这样一种作品这种作品以一种比迄今为止更为有利的描摹人民的方式,将最近民族的人民介绍给姊妹国家的人民,旨在为他们的美德赢得同情,为他们的缺点争得宽容。”他以一种崇敬的态度塑造了小说中品格高尚的底层人民的形象,他们的生活虽是贫苦的,内心却是高贵的。司各特继承了莎士比亚戏剧中对穷人的善良和愤慨情绪的描写,极富感染力。他笔下的底层人物言谈举止虽粗鲁却不蛮横,性格有血有肉,他们生机勃勃、厚道而不世俗,具有良好的道德品质,是时代的真正英雄,他们身上的美好品德正是历史与现实中真实人民品质的折射。司各特历史小说将极具复杂性的人民形象单一化,为读者勾勒了无数栩栩如生的民众生活画卷,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独树一帜,浓墨重彩地描写了平民的生活和风俗,体现了他对底层人物强烈的热爱之情。司各特在 艾凡赫 中对于犹太商人艾萨克的卑躬屈膝、诚惶诚恐的同情,体现了他对莎士比亚观点的认同:“种族歧视不利于国家稳定和发展,各民族和睦共处才能构建国家安定和个人幸福。”犹太商人之女蕊贝卡拒绝改宗换取活下去的机会,但是她知恩图报,信守承诺。司各特互文 威尼斯商人 中夏洛克的台词:“犹太人不是吃同样的粮食,受同样武器的创伤,生同样的病同样的觉得冬冷夏热,和基督徒完全一样的吗?”辗转表达了对反犹主义的批判和人道主义关怀,倡导各民族应该互相认同、平等相处。小丑汪巴拒绝离开塞德里克,宁愿终身为奴,他除了忠诚这一特质之外,就像 亨利四世 中的福斯塔夫一样圆滑机智,用其独属于普通民众的看似低级的小智慧,巧妙化解了约翰亲王和撒克逊贵族的冲突,在欢呼声中缓解矛盾,由此,作为对立面的诺曼人和撒克逊人的矛盾得以消解。猪倌葛斯在危难之际宁愿与主人互换服饰,掩护主人逃生。在托奎尔斯通城堡战斗中,葛斯还不顾自身安危,尽力挡开瞄准主人塞德里克的刀枪。他们对于主人的情义像钢铁一样坚韧,建立起了主人与家仆的情感共同体。红酋罗伯 中苏格兰平民安德鲁费尔赛维斯这一名字对应的英文单词f a i r s e r v i c e,暗含了水深火热中生存的人民群众对当时苏格兰的公平自由贸易的一种企盼。威弗莱 中对莎士比亚笔下低贱的小丑的互文幽默而又不失讽刺,例如忠心耿耿的仆人插科打诨:“威弗莱说要见这位管家,那人一听,露出明白的样子,机灵地点点头,向威弗莱打个手势,要他跟他走,便又手舞足蹈起来,朝他来的那条路跳跳蹦蹦走去。威弗莱心想,这真是个奇怪的向导,有点像莎士比亚笔下的低贱的小丑。”小丑的喜剧效果可以反衬主人公的正面形象。司各特将人民的重要性放在了史无前例的重要地位,他认为人民的力量不仅不容忽视,更是无可撼动的。威弗莱受伤后,司各特用了大段笔墨描写他受到善良苏格兰老人的悉心照料。而 修墓老人 中,机智淳朴的威尔逊夫人身上的坚韧就是人民品质的体现,从教派之间错综复杂的纷争,到支持温和的长老派上台,都体现了人民的巨大能量。意象是融入了作者主观情感的客观物体,小说中多次出现的“桥”意象是苏格兰和英格兰之间、不同宗教派系人民之间沟通的桥梁。马格丽特白伦顿夫人的丈夫和儿子在内战期间被俘后被处死,但是“为了王家的事情,她随时可以毫无保留、牺牲个人的一切”,仅仅因为接待过查理二世一顿早餐,就将自己的命运和斯图亚特王室命运紧密结合在一起。酒舍老板尼尔布兰在同时收到国王和教会两种截然相反的命令后,遭遇恫吓,可怜的老百姓只好选择息事宁人,两边都去应付;而另一些受尽勒索和虐待的百姓在无奈之下则铤而走险,选择拿起武器反抗侵犯自由公民权利的行为,誓与劳顿山的战胜者“同生死、共休戚”。司各特在 古董家 中对于渔民马克尔巴基特在悼念儿子去世之时,仍然强忍悲痛出海捕鱼的辛酸生活予以描述,表达同情;对乞丐伊迪奥基尔特里临危不惧挽救他人却不愿收取报酬的仗义行为的钦佩之情也跃然纸上。密得洛西恩监狱 肯定了人民坚定高尚的道德品质和百折不挠的意志力,对于有智慧、有组织的人民起义持肯定态度,苏格兰淳朴善良的农村姑娘珍妮出于清教徒的信仰,拒绝在法庭上说谎以换取妹妹生存的机会,她将妹妹生还的机会寄托在卡洛琳王后身上,徒步前往伦敦。卡罗琳王后赠送的五十英镑钞票,以及阿盖尔公爵的食物款待,都让珍妮这个处于社会89刘文荣:1 9世纪英国小说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 出版社,2 0 0 2年,第3 1页。李正栓,关宁:莎士比亚悲剧中的“国家”意识,外语教学,2 0 1 7年第1期。司各特著,石永礼译:威弗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 9 8 7年,第5 7-5 8页。司各特著,王培德译:修墓老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 9 8 1年,第3 5页。司各特著,王培德译:修墓老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 9 8 1年,第2 7 4页。底层的苏格兰姑娘感到“不论等级和境况有多大的差异,作为苏格兰的同胞,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密切”,在小说的最后卡罗琳王后最终还赦免了妹妹的死罪,看似对立的王室与民众两个不同的阶层之间达到了有机的调和与统一,隐喻了在不同的社会身份和社会阶层共同努力之下,是可以积极建构和谐稳定的大不列颠共同体的。事实上,宣告宽恕、握手言和是司各特历史小说一个重要主题。司各特历史小说中,人心向背是历史趋势的最大推动者,他对于民众的描摹和赞颂散发着理性的光辉,极大地强化了作品的叙事性,呈现了共同体建构的中流砥柱 人民力量。正如 古董家 等多部小说中的冲突所暗示的,加强苏格兰和英格兰的联合,建立团结昌盛的大不列颠共同体可以造福于人民,是顺应历史潮流的必然选择,也是司各特作为一名爱国文人志士宏大的美好愿景。在充满着分裂和暴力的大不列颠共同体建构时期,各民族融合、人民安居乐业具有历史必然性,然而受到社会主体与他者的对话与沟通等因素的影响,加之人民身份的多样性和诉求的多样化,使得共同体的建构过程变得尤为艰难。同一性取代差异性显然在实践中几乎不可实现,因此建立在求同存异、和平共处原则基础上的跨越民族、种族、阶层的有效沟通,以及多措并举增强国家凝聚力变得尤为重要。结 语著名的文学批评家、政治家克罗齐曾经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作为历史衍生品的历史小说注重政治叙事色彩的融入。相较于真实的历史,司各特历史小说通过艺术的处理手段,在对于社会和文化的呈现方面更具优势,他为文学披上政治的外衣,探索共同体构建的理想模式,为读者重现过去事件的图景框架,为当代社会文化提供范本,具有深层的社会意蕴。司各特历史小说是大不列颠文学史上一座丰富的宝藏,具有鲜明的共同体情怀,构想了理想的多民族、跨阶层共生模式。全面分析小说中出现的王室、骑士、平民三个不同阶层人物的共同体想象可以帮助读者按图索骥,深度挖掘司各特的创作意图,深化理解他深邃的政治意图。本文结合司各特历史小说与莎士比亚戏剧的人物形象互文,将司各特历史小说放置在不同的历史文化背景之下加以分析,呈现了他关于人物设置苏格兰民族认同与大不列颠国家建构观等的深度思考。在冲突不断的动荡年代,司各特顺应历史发展的趋势,维护无可撼动的王室权威,弘扬忠诚正义的骑士精神,讴歌同心合力的人民力量,融入自己对于民族和国家的情感,将爱国情感转化为文字的形式,有温度有态度地书写着他的大不列颠共同体想象,以史为鉴,立足过去,展望未来,呼吁民族间求同存异、和谐共处。简言之,司各特历史小说中的共同体书写让人含咀无穷。他的笔端流淌的是一个价值统一的团结、民主、平等、包容的大不列颠国家共同体建构体系,在这一区域情感共同体中,不同阶层的人物同呼吸、共命运,拥有着共同的情感纽带 对大不列颠的深情厚爱和生死与共的处世态度。他本人也因这条温和的、理性的“中间道路”而自豪。作为历史小说的风向标,司各特这座文学和艺术的双重宝藏,值得后续学者进一步挖掘其社会价值,继而焕发出持久的生命力。司各特著,王楫,任大雄译:密得洛西恩监狱,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 9 8 0年,第4 2 6页。B E N E D E T T O C R O C E,H i s t o r y:I t s T h e o r y a n d M e t h o d,N e w Y o r k:H a r c o u r t a n d B r a c e,1 4(1 9 2 3).(责任编辑 谢 丽)99m o v i e m u s i c a n d c e r e m o n i e s i n d i f f e r e n t a c t i v i t i e s;t h e t a r g e t o f c o mm u n i c a t i o n h a s a w i d e r a n g e,i n c l u d i n g a l l t h o s e w h o c a n r e a d a n d s i n g r e g a r d l e s s o f o l d a n d y o u n g,m e n a n d w o m e n a n d l o c a t i o n s;t h e e f f e c t o f c o mm u n i c a t i o n i s m u l t i p l i e d.I t h a s g r e a t e c o n o m i c b e n e f i t,p r o m o t i n g s a l e o f b o o k s,a u d i o s a n d v i d e o s,m o v i e s.O n t h e o t h e r h a n d,i t a l s o b r i n g s g r e a t s o c i a l b e n-e f i t,n u r t u r i n g t h e r e a d e r s a n d l i s t e n e r s s o u l,p l a y i n g a n a c t i v e r o l e i n c r e a t i o n o f l i t e r a t u r e a n d m u s i c.T h e s u c c e s s f u l c o mm u-n i c a t i o n o f A u l d L a n g S y n e p r o d u c e d v a l u a b l e e n l i g h t e n m e n t o n t h e i n t e r n a t i o n a l c o mm u n i c a t i o n o f C h i n e s e l i t e r a r y w o r k s.C o mm u n i t y I m a g i n a t i o n i n W a l t e r S c o t ts H i s t o r i c a l N o v e l sH u a Y a n l i,L u a n L i m e iW i t h h i s r i c h i m a g i n a t i o n,W a l t e r S c o t t s k i l l f u l l y c o m b i n e s h i s t o r y a n d r e a l i t y,w r i t e s a g r a n d h i s t o r i c a l n a r r a t i v e g e n t l y,d e p i c t s t h e t u r b u l e n t h i s t o r i c a l s i t u a t i o n i n E u r o p e f r o m M i d d l e A g e t o t h e b o u r g e o i s r e v o l u t i o n p e r i o d,t h e s t r u g g l e a n d i d e n t i-t y b e t w e e n t h e v a r i o u s c o mm u n i t i e s,h a s a c h i e v e d n e a r l y t h i r t y c l a s s i c h i s t o r i c a l n o v e l s i n G r e a t B r i t a i n.H o w e v e r,u n d e r t h e m a g n i f i c e n t s t r u g g l e f o r t h e t h r o n e a n d t h e s t r u g g l e f o r r e s t o r a t i o n,r e l i g i o u s p e r s e c u t i o n,t h e f a t e o f t h e c h a r a c t e r s a n d t h e d e-v e l o p m e n t o f t h e t i m e s a r e c l o s e l y i n t e g r a t e d.T h i s p a p e r a n a l y z e s t h r e e g r o u p s o f c h a r a c t e r s,n a m e l y t h e r o y a l m a g n a t e,k n i g h t s o l d i e r s,a n d l o w-l e v e l c o mm o n e r s i n S c o t ts h i s t o r i c a l n o v e l s,a n d d e p l o r e s S c o t ts d e e p t h i n k i n g o n t h e c o n s t r u c t i o n o f t h e n a t i o n a l i d e n t i t y o f G r e a t B r i t a i n,a s w e l l a s h i s a m b i t i o n t o s h a p e a u n i t e d,d e m o c r a t i c,e q u a l a n d l e n i e n t G r e a t B r i t a i n C o mm u n i t y.R e w r i t i n g t h e E x i s t e n c e o f A e s t h e t i c s o f C o n t e m p o r a r y F e m a l e O n N a r r a t i v e S t r a t e g i e s o f V i c k i F e a v e rs P o e t r yJ i n Q i a n,K i r s t i e B l a i r V i c k i F e a v e r i s S c o t l a n d-b a s e d a w a r d-w i n n i n g p o e t,w h o s e p o e t r y h a s a h i g h l y d i s t i n c t i v e t o n e,b y t u r n s p o i g n a n t o r s i n i s-t e r.H e r p o e m s a l w a y s c o m e b a c k t o c o n t e m p o r a r y r e l a t i o n s h i p s i n t e r m s o f f e m a l e p e r s p e c t i v e.T h i s s t u d y e x a m i n e s t h e n a r-r a t i v e m e a n s t h r o u g h w h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