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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简〈缁衣〉与〈语丛四〉「弼」字小议.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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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简〈缁衣〉与〈语丛四〉「弼」字小议   楚简「弼」字,於郭店〈缁衣〉简40中作 ,於郭店〈语丛四〉简10中作 ,於上博〈缁衣〉简20中作 。今本〈缁衣〉作「辙」。 郭店「弼」字,原考释云: [曷+(攻-工)],从朱德熙先生释。[曷+(攻-工)],於此读作「」,字亦通作「笰」。《诗.卫风.硕人》「翟茀以朝」传:「茀,蔽也。」即车蔽。」 裘锡圭先生认为此字从「曷」得声,似可读作「盖」;李零先生、刘信芳先生将郭店此字读同今本「辙」;涂宗流、刘祖信二先生则解释此句: 「苟有车,必见其笰」,「笰」,音fú,古代车厢前後遮蔽物。车自远处来,人们首先看到的是笰。句意为:如果有车,必定能见到车笰。 陈高志先生以为:   仔细查看简文,「酉」字上方二笔,并作回转倒曲状,此字应隶作「[酋+(攻-工)]」,甲金文「酋」字未见,楚系文字多见从酉之字群,此字所从实是尊字上半的「酋」,字隶作「[酋+(攻-工)]」而读作「楢」,从(攻-工)之字几乎都有敲打击扑之义。《说文.木部》:「楢,柔木也,工官以为耎轮。」段玉裁《注》:「工官,若周之轮人,汉之考工室也耎轮者,安车之轮也。郭注《山海经》云:楢,刚木,中车材。」刚即柔木,盖此木坚韧,故柔刚异称而同实耳。」段《注》之见解实难令人满意。所谓「柔木」之说,应成「煣木为轮」解释,柔以与揉、韖皆出於语言之孳生。《周易.说卦》:「坎为水,为沟渎,为隐伏,为矫韖。」孔《疏》:「使曲者直为矫,使直者曲为韖。」《急就篇》颜师古《注》说:「韖,车辋也,关西谓之韖,言其柔曲也。」将「[酋+(攻-工)]」视为轮。简文「苟有车必见其轮」,与今本「苟有车必见其轼」对照而读,其文意是非常顺畅的。 刘晓东先生将此字读为「舝」,并引: 《诗.小雅.车舝》「间关车之舝兮」,毛传「间关,设舝也」,正义云:「舝无事则脱,行乃设之。」有车必见其[曷+(攻-工)],犹言必见其行也。 日人近藤浩之先生虽从陈高志先生之考释,但以为「[曷+(攻-工)]」字应释作「楢」而读作「輶」。「輶」字,《说文》:「轻车也」》页92)。 张富海先生视: 此字又见於《郭店.语丛四》,读为「辙」也很合适。《古文四声韵.薛韵》所引古《老子》和《义云章》之「辙」字右所从与此字左旁形近,疑{[吕/(田@人)]+(攻-工)}就应释为[辙-车]。 徐在国先生从张说,并连同《郭店.语丛四》简10此字读作「辙」。 白於蓝先生则以为此字从「吕」得声,可读作「御」,他并引:   《尔雅.释器》:「与革前谓之鞎,後谓之笰;竹前谓之蔽。」郭璞《注》:「,以簟衣轼。,以簟衣後户。」郝懿行《义疏》:「竹者,簟也。」《说文》:『簟,竹席也。』御者,《诗》《正义》引李巡曰:『竹前,谓编竹当车前以用拥蔽,名之曰御。御,止也。』孙炎曰:『御,以簟为车饰也。』毛《传》:「簟,方文席也。」可见,御是一种遮挡在车前的簟席。 郭店简《缁衣》句「句又,车必见其御」,今本作「苟有车,必见其轼」。上引《尔雅》郭璞《注》:「,以簟衣轼。」此说虽然不是十分确切,但亦可从中看出御和轼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可以说,御是遮挡在轼前的一种簟席,所以郭璞将其理解为「以簟衣轼」。也正因为如此,对於车外之人来说,轼前若有御遮挡,便只能看到御,而无法看到轼。故而简本《缁衣》遂将今本中「苟有车,必见其轼」之「轼」改为「御」(〈释   {[吕/(田@人)]+(攻-工)}〉,《古文字研究》第24辑页256)。 至於上博此字,较郭店「R 」字多一「车」旁。黄人二先生考虑此处後两句句尾「声」、「成」押韵,若参酌郭店本与今本补入此句後所缺「苟有衣,必见其敝」,则上博此字还是同朱先生之释,读作「{弓+弓+[一/(田@人)]}」较佳研究》页153);而赵建伟先生在怀疑上博简此字即是「弼」字或体之外,并认为「弼」有读作「轼」的可能: 「弼」字所从的声符《说文》说「一曰读若誓」。上博简声符爲「读若誓」的这个字疑当借爲「轼」。轼、誓声纽相近,轼爲职部字,誓爲月部字,职部、月部字古常相通。如:「厥」爲月部字,声假爲「其」。此其证一也。「世­」爲月部字,在《谗鼎铭》中与「怠」合韵。此其证二也。此句上下文在今本中作「苟有车,必见其轼;苟有衣,必见其敝;人或言之,必闻其声;苟或行之,必见其成」。此八句爲韵文。声、成,耕部爲韵;轼、敝爲职、月合韵。此其证三也(〈读上博简《缁衣》札记〉,简帛网2003/09/09)。 濬智按:时贤考释郭店、上博此字之众说,约可大分为二类:一以为此楚简组字从「曷」得声,可读为「弼」、「盖」、「笰」、「舝」等;一以为此字从「[辙-车]」,可读为「辙」。 虽甲、金文未见「曷」字,然包山简「[夷+曷]」左旁之「曷」,三体石经 ,小篆曷皆与郭店、上博此字左旁皆不类,此组字是否从「曷」,仍待进一步的证据来确定。而据《古文四声韵.薛韵》所收「辙」之古形,以为郭店、上博此字应即「[辙-车]」、「辙」者。我们以为两者很明显的在字形上稍有距离。且「[辙-车]」字甲骨文从「鬲」从「又」或「丑」,其造字本义或作「撤」、「彻」,与郭店、上博此字之造形亦无法系联。 但前述朱德熙先生将郭店此字读作「弼」的说法,给了我们很好的启发。「弼」字,唐兰先生以为:   {弓+弓+[一/(田@人)]}字从[一/(田@人)],[一/(田@人)]就是簟的本字。……从[弓+弓]声,《说文》从[一/(田@人)]声是错的。……《说文》:「[弓+弓],强也,从二弓,阙。」是许慎已不知它应读什麽音,後世读如强是错的。卜辞常见[弓+弓]字,用为否定词,与弗的意思一样,可证[弓+弓]读为{弓+弓+[一/(田@人)]}。……只有{弓+弓+[一/(田@人)]}字才是簟茀、竹闭和柲本字,本来是用竹席捆绑两张弓,……在象意字声化时,就成为从[一/(田@人)][弓+弓]声。……从{弓+弓+[一/(田@人)]}字的字形,训义,以及和{弓+弓+[一/(田@人)]}有关的闭、柲、棐、榜等的义训,进而从历史文献上证明{弓+弓+[一/(田@人)]}是在弛弓时绑在弓里以防弓体损伤的,这种器物是用竹席捆绑的,或用竹木制成的,也有铜的,名称随时代、地区而有变异。又从考古发掘上知道所谓青铜弓形器都和矢镞等同出,从出土的位置,知道它应该缚在弛弓的弣上。从器形来看,又适合於这种用处。出土时内部还有残存木质,转处有皮带束缚的痕迹,都可以证明它就是{弓+弓+[一/(田@人)]},或者叫柲,叫棐,叫榜。……因此,我们敢於断定一般所谓青铜弓形器,实即《诗经》「簟茀鱼服」的簟笰,《番生簋》、《毛公鼎》铭中的金蕈{弓+弓+[一/(田@人)]}和《仪礼》的柲用途考〉,《考古》1973年第3期页180-184,161)。 查「弼」之异体字约有「」、「{弓+弓+[一/(田@人)]}」、「[弓+弓+(攻-工)]」、「[弗/弓]」、「[弗/力]」、「[弓+弓+矢]」等形。参考唐兰先生之言以视之,我们认为「弼」字之诸异体字所从「弓」、「[弓+弓]」当表所弛之弓或弛弓後护弓的模具;诸所从之「(攻-工)」、「力」当表弛弓之「手」、弛弓所施之「力」。从「(攻-工)」不从「又」、「手」者,其「(攻-工)」偏旁可能兼表字音;诸所从之「[一/(田@人)]」,当表用来保护弓体所綑上的竹席;诸所从之「弗」,于省吾先生云:「李孝定《集释》二七二一承段玉裁揉箭之说,谓『弗』象:『矫箭使直之形』……[己]为缯缴……矫干使直皆谓之『弗』,不必是箭。」「弼」字之诸异体字之从「弗」者,「弗」当表「綑束」意,亦可能兼表字音。    以「弼」之诸异体之造字本义视郭店「{[吕/(田@人)]+(攻-工)}」、上博「{[一/(田@人)+(攻-工)]/车}」,三方皆同从「[一/(田@人)]」、「(攻-工)」,而楚简〈缁衣〉此二字左上所从之二「口」,我们疑怀它和「弼」之诸异体所从「弗」偏旁异曲同工,表「綑束」意。视此,郭店、上博此字可能并为「弼」字之异体。上博「{[一/(田@人)+(攻-工)]/车}」加一「车」形,说明了「{[一/(田@人)+(攻-工)]/车}」也可是车马器。这正符合了曾侯乙墓简1正、简18、简26文中以「弼」为车马器之一种的这一形象。 那麽,我们若将楚简〈缁衣〉、〈语丛四〉此字释作「弼」,各篇文义是否无碍? 一、楚简〈缁衣〉   与楚简〈缁衣〉「苟有车,必见其弼」对应之句作「苟有衣,必见其敝」。「弼」古属并纽物部,「敝」古属并纽月部,两字声同而韵旁转,互为韵脚。连同下两复句押韵的句尾「声」、「成」观之,楚简〈缁衣〉此章前半部刚好是两组押韵的騑文复句。故本文从字形上着手,析定「{[吕/(田@人)]+(攻-工)}」、「{[一/(田@人)+(攻-工)]/车}」为「弼」,应无问题。楚简〈缁衣〉此段简文「苟有车,必见其弼,苟有衣,必见其敝,人苟有言,必闻其声,苟有行必」见其成」也可合理通读作:「如果有车,必见车上护弓的蕈弼;如果着衣,必见衣前扞蔽的帗巾;人如果讲话,声音必为人所听闻;如果作事,成绩必为人所察见。」 二、郭店〈语丛四〉   释「{[吕/(田@人)]+(攻-工)}」作「弼」,则《郭店.语丛四》简10-11「车{[吕/(田@人)]+(攻-工)}之[(草-早)/必/土][酉+有],不见江湖之水;匹妇愚夫,不知其乡之小人、君子」段又该作何解?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得先逐字逐句的梳理《郭店.语丛四》此处简文。 「{[吕/(田@人)]+(攻-工)}」,早先刘信芳先生和陈伟先生都读作「辙」;「[(草-早)/必/土][酉+有]」,刘先生读作「鮅鲔」,陈先生则读为「鲋鳅」。刘、陈两先生破读虽稍异,但他们都想将《郭店.语丛四》此句与《庄子.外物》「车辙之鲋鱼」拉上关系。 审与《郭店.语丛四》「车{[吕/(田@人)]+(攻-工)}之[(草-早)/必/土][酉+有],不见江湖之水」相对应之下半段作「匹妇愚夫,不知其乡之小人、君子」。用修辞学的方法来分析此复句,前一组句子应为「喻体」,後一组句子当为「本体」。如此我们知道「车{[吕/(田@人)]+(攻-工)}之[(草-早)/必/土][酉+有]」应与「匹妇愚夫」涵意相当-都表「见识受到限制」义。那麽「车{[吕/(田@人)]+(攻-工)}之[(草-早)/必/土][酉+有]」,是否如刘、陈两位先生言,与《庄子.外物》「车辙之鲋鱼」有关呢?为求论述方便起见,我们先将《庄子.外物》相关原文节录 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鱼之肆!』」 仔细的阅读完《庄子.外物》此段後,我们明显知道「鲋鱼」受限於「车辙」这个狭小空间,并非自然界的常态,是偶然落难-车辙纵然积水,然其乍乾乍润、车乍来乍往,自然常态上无法生鱼、活鱼。 从修辞学的角度上来看,用受限、受困於「车辙」的「鲋鱼」这个自然界的非常态当「喻体」,来譬喻受限於「乡野」之「匹妇愚夫」的这个,社会常态「本体」,实在令人匪疑所思。《郭店.语丛四》的作者若真的要从《庄子》里找表「见识受到限制」的「喻体」,他大可找其他如「井底之蛙」之类合情合理的寓言,《郭店.语丛四》的作者何必弃合理而则不合理?是以我们怀疑简文「   {[吕/(田@人)]+(攻-工)}」不当读作「辙」、「[(草-早)/必/土][酉+有]」也不当读作「鮅鲔」、「鲋鳅」。 颜世铉先生最近认为「[(草-早)/必/土][酉+有]」可能读为「闭宥」或「密宥」,有拘宥之意。这个说法给了我们一些灵感,结合本文前述考释「弼」字的申说,我们在此把《郭店.语丛四》「车{[吕/(田@人)]+(攻-工)}之[(草-早)/必/土][酉+有]」释作「车弼之蔽宥」,而「弼」有可能读作「轒」。「弼」字古属并纽物部,「轒」字从「贲」,古属并纽文部,声同而韵对转,可通。「轒」,《说文》:「淮阳名车穹隆为轒」,段玉裁注:「车穹隆即车盖弓也」。古车盖如今雨伞,顶篷呈穹隆状,称为车盖;其骨架形曲如弓,叫盖弓。《孙子.谋攻》:「修橹轒轀」,杜牧注:「轒轀,四轮车。排大木为之,上蒙以生牛皮,下可容十人……」。要之「轒」之概意为车之遮蔽物。 准此,《郭店.语丛四》简10-11「车轒之蔽宥,不见江湖之水;匹妇愚夫,不知其乡之小人、君子」可理解作「受到车轒的遮蔽,看不到车外的江湖景色;村夫村妇没见过什麽世面,分辨不出谁是乡中的小人、君子」,十分通顺。 至於白於蓝先生以为楚简此组字可能从「吕」得声而读之作「御」。虽然读「{[吕/(田@人)]+(攻-工)}」、「{[一/(田@人)+(攻-工)]/车}」作御,在楚简〈缁衣〉里讲得通,但若将之置於〈语丛四〉相关简文中,则文义有碍,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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