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只白色的苍鹭这是六月里的一个黄昏,还不到八点钟,枝干间虽然还闪烁着一抹暗淡的夕阳,树林里却已经充满阴影.一个小姑娘正在把一头母牛往家里赶。这是只步子沉重、行动迟缓,好惹人生气的畜牲,不过尽管如此,它还算是一个有用的伙伴。她们俩背对斜阳朝树林深处走去,她们的脚都很熟悉林中小路,因此,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好,她们都不用发愁.整整一个夏天,这头老母牛几乎没有一天晚上,是自动走到牛栏跟前等人来开门的;相反,把自己藏在越桔丛里成了它最大的快乐。虽然它脖子上挂有一只声音响亮的铃铛,但是她已经发现:只要站定了一动不动,这只铃铛就不会出声。这样一来,西尔维亚就得费好大的劲儿来找它了。小姑娘嘴里不断发出“牛啊!
2、牛!”的呼 唤,却从来听不见一次“哞”的应和声.找啊找啊,小姑娘几乎都快失去了儿童有限的耐心。要不是这头牲口奶的质量好,产量也高,主人们是绝对不会这么迁就它的。而且反正西尔维亚有的是时间,她正犯愁不知怎样打发呢。有时候,遇到天气好,把牛的恶作剧看成一次饶有兴味的捉迷藏游戏,倒也可以解解闷儿.小姑娘没有游伴,因此她就兴致勃勃地让自己参加到这样的娱乐里来了.这一回,“寻人的时间实在拖得太长,连很沉得住气的畜牲也免不了反常地发出声音,从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西尔维亚是直到在沼泽地边缘找到“毛莱太太”时才乐得笑出声来的,接着,她亲昵地用带树叶的小桦树枝抽打它,催促它快点回家。老母牛也不再贪玩,甚至还自己
3、对准正确的方向,跨着大步沿着小路朝前走去,自从离开牧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呢.它已经很想让人给自己挤奶了,所以连地上的青草也不怎么停下 来吃。她们这么晚回家,西尔维亚都不知道姥姥会怎么说呢.她是五点半离开家的,到现在时间已经很长了,不过谁都清楚,要用很短的时间完成这样的任务也不是 件容易的事。梯尔利太太自己过去也多次在夏日傍晚放牧过这只磨人的两角畜生,她该不会责怪别人磨磨蹭蹭。相反,她一边等待一边还应该感到欣慰呢,因为如今 她总算添了西尔维亚这个帮手,这帮手还是挺有用的呢.慈祥的老婆婆猜想有时是西尔维亚自己贪玩才弄得这么晚的;自古以来还真没见过这样一个到了野外便不知 回家的孩子!人人都说,对于一个
4、在拥挤的工业城市里生活了八年、发育不良的小女孩来说,换个环境是最好不过的事.可是对西尔维亚自己来说,她的生命象是到 了这儿乡下才真正开始的.小姑娘常常揪心与怜悯地想起城里邻家后院长出来的一株天竺葵。“说她怕见生人,”梯尔利老婆婆喃喃自语地说,脸上漾出了一丝笑容,那还是她从女儿那一大窝孩子里挑中了不起眼的西尔维亚,带了她刚回到农庄上那时候 的事。“都说她怕见生人。哼!我琢磨回到这儿老家,她就算想见生人也见不到啰!”当时,她们来到这所孤寂的房子的门前,正站停下来拿钥匙开门,一只大 声喵呜叫着的猫走了过来,在她们身边挨蹭.这只猫咪有好一阵没人管了,不过她靠逮知更鸟的小雏鸟过日子,吃得圆圆滚滚的.当时
5、,西尔维亚悄没声地说,能住 在这个地方真是太美了,她是永远也不会想念自己城里的家的。小姑娘和母牛沿着幽黑的林中小路往前走,母牛慢腾腾地跨着大步,小姑娘急急地移动着她的那双小脚。在溪流旁边,母牛为了饮水,停留了很久,仿佛方才离开的 那片牧场并不是布满沼泽似的。小姑娘也只好站住了等候。她贪图凉快,把光赤的脚浸泡在浅滩里,黄昏出来活动的大飞蛾纷纷轻轻地撞在她的身上。牛往前移动 了,小姑娘也涉过浅滩朝前走去。她谛听着画眉的啼鸣,她的心因为喜悦跳动得更快了。她头顶上的巨大枝干间响着一片嗡嗡营营声,显得生机勃勃。那些小鸟、小 动物好象都还不睡,准备去干各自的营生;要不就是在用睡意朦胧的啼鸣向自己的朋友道晚
6、安.走着走着,西尔维亚也有点瞌睡了。好在现在离家已经不远,空气也 温和、甜美得很。这么晚了还呆在树林里,这种情况对她来说也是很少有的,她仿佛感到自己都溶进了灰暗的阴影与摇曳的树叶之中,成为它们的一分子.她又想 起:她是一年前来到乡下的,但是时间好象过了很长很长似的,她不知道嘈杂的城里是否一切还跟她在的时候一样。她还想起那个红脸膛的大个儿男孩怎样经常追逐她,吓唬她,想到这里她不由加快了步子向前趱行,以逃离树木的阴影。突然之间,这个稚弱的林中姑娘吓得毛骨悚然,因为她听见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口哨声。这可不是鸟儿的啼啭,那种声音令人感到友好、亲切,而是男孩 的口哨,肆无忌惮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口
7、哨,西尔维亚听凭母牛去经受命运的摆布,自己蹑手蹑脚走了几步,钻进了一丛灌木。可是她行动得太晚了,“敌人”已经 发现了她.他用一种很讨人喜欢、很有感染力的声调喊道:“嗨,小姑娘,这儿离开大路有多远啊?”全身颤抖的西尔维亚的回答几乎没法听清.“还远着呢,”她 说。她不敢放胆抬起头来看这个高高的小伙子,这人肩膀上扛着一支枪。不过她还是从树丛里钻了出来,重新跟在母牛屁股后面.那年轻人走在她的身边.“我是来打几种鸟的,”陌生人和蔼地说,“我迷了路,非常需要朋友的指点,你可别害怕,”他殷勤地加上这么一句。“你大胆说好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依你看我能不能在你们家里住一夜,好让我明天一大早再到林子里去打猎。
8、西尔维亚更加害怕了.她的姥姥会不会加倍地责怪她呢?可是谁又能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呢?这事好象也不能怪她呀。她耷拉着脑袋,仿佛脖梗都已经折断了。不过她还是费了好大的劲儿哼哼唧唧地发出了几个音:“西尔维。”因为她的同伴又再次问她叫什么名字了。三个伙伴出现在家宅附近时,梯尔利太太正立在门口等候呢。母牛哞的大吼了一声,算是她作出的解释。“对了,你最好还是自己来把事情交代清楚,你这个老坏蛋!西尔维,这一回她又藏到哪去啦?”西尔维亚却吓得一言不发.她出于本能,知道她的姥姥还不理解局势的严重性。她准是错把陌生人当成了本地的哪一个农家子。那个年轻人把枪靠在门边,又把一只鼓鼓囊囊的狩猎袋扔在枪的旁边;接着他向梯尔利
9、太太道了声晚上好,又重述了一遍他那徒步旅行者的故事。他还问能不能让他在这儿过一夜。“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他说。“我反正明天天不亮就要走的,不过我可真的是饿坏了。至少你可以让我喝点牛奶吧,这是很容易办到的.“好老天,当然啰,”女主人回答道,她那长期眠休的好客精神象是霎时间就被唤醒了。“要是你顺着大路往前走一两英里,说不定你过夜可以过得舒服些。不过我 们当然也很欢迎你,虽然我们这里非常简陋。我马上就去挤奶,你随便休息好了。你可以睡在玉米衣堆上或是羽毛堆上,”她宽宏大度地说.“都是我自己种的和养 的.离这儿不远的沼泽地那边有一块牧场,放鹅再好不过了。西尔维,你动弹一下,给这位先生去拿只盘子来!”西尔维
10、亚立即走开去了。她很乐意有点什么事儿 干,再说,她也饿了.能在新英格兰的穷乡僻壤找到这么一所干净、舒适的小房子,真叫人感到意外呢.年轻人在这一带见到过最原始的持家方式,也接触过让人糟心的家庭,那里十分邋 遢,人们对和母鸡生活在一起已经习以为常.可是这个老式的农庄料理得非常经心,虽然规模很小,象一处隐士住的茅舍.年轻人热切地倾听着老婆婆古雅的谈吐, 兴趣越来越浓地观察着西尔维亚苍白的脸和炯炯发光的灰眼睛。他坚持说这顿饭是他一个月以来所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顿.晚饭吃罢,这几个新结识的朋友围坐在门 口,望着明月冉冉升起。摘草莓的季节眼看就要到了,西尔维亚是个摘草莓的好帮手。那头母牛出的奶不错,可是要看住
11、它可真够费事的。女主人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倒是很直爽。接着她 又告诉客人,她埋葬过四个子女,因此西尔维亚她妈以及搬到加利福尼亚去的一个儿子(还不知是死是活)就成了她仅存的两个孩子了.“我那个儿子阿丹,他的枪 法可准了,”她伤心地解释道,“只要他在家,我从不短缺山鸡和松鼠。我琢磨他这人坐不住,又不爱写信。唉,我倒也不想责怪他。要是我年轻那会儿走得动,我 也是要到处走走去见世面的。”“西尔维这方面象他,”在稍停片刻之后姥姥深情地继续说道。“这儿没有一寸土地是她不认得的.林中的鸟兽都把她看作自己的同类。松鼠跟她熟得能到她手里来 吃东西,各种禽鸟也都这样。去年冬天她把樫鸟招来,那些鸟儿聒噪个没完,要不
12、是我看得紧,我相信她连自己盘子里的肉也会省下来给它们吃的.我告诉她,除了 乌鸦,别的鸟兽我都可以养活虽然阿丹过去也养驯过一只乌鸦,这鸟儿可通灵性了,简直跟人一样聪明.阿丹离开这里之后,它还常来,过了好久才不来.阿丹 跟他爹,这爷儿俩合不来,可是打从阿丹顶撞了他离开之后,老头儿就一直垂头丧气,再没打起精神来过。”客人没有注意这些话里暗含的一本家庭伤心史,他的兴趣已经集中到另一件事上去了。“这么说,西尔维对鸟儿的事很熟悉,对吗?”他大声地喊道,一边扭过头来看看小姑娘.小姑娘坐在月光底下,十分拘谨,但是越来越困了.“我目前正在收集各 种禽鸟。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开始干这件事。”(听到这里梯尔利太太莞
13、尔一笑.)“近五年来,我一直想要猎捕到两三种珍贵的禽鸟。只要办得到,我一定要依 靠自己的力量把它们弄到手。”“你是把它们关在笼子里养活着玩吗?”听了这番热情洋溢的表白之后,梯尔利太太狐疑地问.“噢,不是的,我把它们剥制后保存起来,我已经有好几十个标本了,”年轻的禽鸟学家回答道,“每一个都是我自己用枪打、用网逮的.星期六那天,就在离这儿 三里路的地方,我瞥见一只白色的苍鹭,我追踪它,来到这儿.还从来没有人在这一带发现这种禽鸟呢。这是一种小的白苍鹭.”他又朝西尔维亚看了一眼,希望能 证实这只珍贵的禽鸟也是小姑娘的老相识。可是西尔维亚的眼睛却盯看着小径上的一只癞蛤蟆。“你只要见过这苍鹭一眼,便不会不
14、记得它的。”陌生人继续热情地说.“这是一只身量高高的白鸟,羽毛很柔软,腿很细很长。它的窠巢准是筑在一棵高大的树的顶部,用小树枝搭成,跟鹰巢差不多。西尔维亚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她知道有这么一只奇异的白鸟。有一回,在树林的那头,她见到过它站在沼泽地翠绿的草丛里,她还蹑手蹑脚偷偷地接近过它呢。 那儿有一块开阔地,这里的阳光总是显得特别明亮,特别温暖,这儿的地上长着高高的、不住点头的蒲草。姥姥警告过她,千万别陷到草底下乌黑柔软的泥淖里去, 否则世界上就算没她这个人了。从这儿过去不远,便是盐滩地,再过去,就是真正的大海了.西尔维亚经常琢磨大海究竟是什么样的,她经常梦见大海,却从来没有 见过大海。在暴风
15、雨肆虐的夜晚,大海的怒吼有时能盖过林涛声传到她耳朵里。“世界上我最最想做到的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只苍鹭的窝了,”这时候,那个英俊的青年陌生人开口说了。“谁能帮我找到那地方,我就给他十块钱。”他又迫不及待 地加了一句,“如果必要,我可以把整个假期全都用在捕捉它上面.没准它是一只过路的候鸟,也可能是被猛禽从原来生活的地区赶出来的鸟儿。”梯尔利太太兴致勃勃地专心倾听着这一番话,西尔维亚却仍然在观察那只蛤蟆。要是心境平静些,她就能猜得出,这只蛤蟆是想钻回到台阶底下它的洞里去的,只是 被这么晚还呆在外面的这些生客吓住了,不敢回家。那天晚上,就是想象力再丰富的人也想象不出,用这随便提到的十块钱,可以买来多少样
16、自己渴望已久的好东 西。第二天,年轻的猎人在树林里漫游,西尔维亚陪伴着他。小姑娘已经消除了对这个友好的小伙子最初产生的畏惧。他显示出是个和蔼可亲、很有同情心的人。他告诉 小姑娘许多关于鸟的知识:它们是如何的懂事,它们住在哪里,它们又是怎样安排自己的生活。他还送给西尔维亚一把折刀.她象个荒岛上的遗世之民似的,觉得这 把刀简直是稀世之珍。整整一天,他没有使小姑娘感到难堪和畏惧,只除了把毫不猜疑在引吭高歌的小鸟从枝头打下的时候。要是他手里没有那支枪,西尔维亚会加 倍喜欢他的.她不能理解,既然他这么喜爱这些禽鸟,何以又要把它们杀死.白日将尽,西尔维亚仍然用充满钦慕的眼光望着这个年轻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
17、么有魅 力、这么招人喜欢的小伙子;潜伏在孩童心底那颗女性的心开始被爱恋的梦催醒了。这种威力无比的激情的先兆激荡着、摇撼着这两个年轻人,使他们在穿越这片肃 穆的树林时轻手轻脚,默不作声.他们停住脚步谛听一只鸟儿的歌唱,接着又拨开树枝急急地往前趱行.他们只是偶而才用耳语相互交换几句话,年轻人走在前面, 西尔维亚心醉神迷地在几步路后面跟着,她那双灰眼睛因为激动,变得乌黑发亮.她感到茫然若有所失,因为要寻找的那只白苍鹭不知上哪儿去了。不过她可没有给客人带路,她仅仅是跟在后面,更谈不上主动开口和客人说话了。她要是没人问就 说话,那声音自己听了也会吓一跳的-迫不得已时只说一个“是”字或“不字就已经够费劲的
18、了。夜幕终于开始降临,他们一起把母牛朝家里赶去。他们来到仅 在头天晚上她听见口哨还吓了一大跳的那个地方,这时候,西尔维亚的脸上欣然泛出了笑容。二离她家半英里以外,在树林最外缘地势最高的地方,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松树。这是一起长大的那批松树中的最后孑遗。究竟它是作为界标留下的还是为了别的原因, 没有人说得清楚.砍倒它同伴的那些伐木者不是死了,便是已经远走他乡。在树桩地上,又长出了一片新的树林,其中有松树,也有橡树和枫树。但是这棵仪态万千 的大松树的树冠高高的凌驾在所有的树峰之上,成了方圆许多里之内海上和岸边的一处路标。西尔维亚非常熟悉这棵大树。她一直相信只要爬到它的顶部,就能看见 大海.她经常把手按
19、在巨大、粗糙的树干上,若有所思地仰望高处那些黑黝黝的枝叶.不管树底下有多热,空气纹丝不动,高处的枝叶总是被风吹得颤悠颤悠的。现 在,想到这棵大树,她心中又增添了一层新的激动:要是有人在拂晓时分爬到树巅把整个世界收入眼底,岂不是很容易看清白苍鹭是从哪儿飞出来的?认清了地点, 不就能找到它那隐藏的窠巢了吗?这是多么伟大的冒险精神,多么了不起的壮志雄心!然后,在早晨稍晚些时候,当她能够披露这个秘密时,她又将得到多么巨大的胜利、喜悦与光荣!这件事太不可思议,太伟大了,简直不是一个童稚的心灵所能包容的了.整个夜晚,小农舍的门敞开着,夜莺飞来,停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婉转啼鸣.年轻的猎人和年老的女主人都睡得很香
20、,西尔维亚却因为心里有一个伟大的计划,极其清 醒,她瞪大了两眼望着黑暗,她把睡觉完全忘记了。短促的夏夜仿佛与冬天的黑夜一样漫长.最后,那几只夜莺不歌唱了,她又担心拂晓是不是已经来临。她蹑手蹑 脚地走出屋子,沿着通向牧场的小路穿过树林,急急地朝林子那边的空地走去。当她听到一只半睡半醒的鸟儿在说梦话似的咯咯啾鸣时,她感到宽慰,感到有了伴 儿。可是她的脚步声却惊醒了鸟儿,使它离开了栖息的枝头。啊,如果初次充塞在这个孤寂的小生命的那股人类私利的巨大浪潮,竟会把一种满足于同大自然朝夕相 处,满足于过大森林中怡然寂寞的生活的心情冲走,那该多糟啊!那棵大树还在灰蒙蒙的月光底下酣睡。傻乎乎的小西尔维亚开始以非
21、凡的勇气向树顶攀登了,热辣辣的充满生命的鲜血循着她周身的脉管急急涌流,她的光赤的手和 脚象鸟爪似的扒紧那上升、上升,几乎高达云霄的可怖蹬梯.不过她还得先爬上长在大树旁边的那棵白色的橡树,她几乎被它的黑枝桠和挂满露珠的绿叶埋没了。一 只鸟儿从它的窠巢里朴愣愣地惊飞出来,一只红棕色的松鼠四处乱窜,愠怒地责怪这个没有恶意的不速之客.西尔维亚十分顺利地摸索着往上爬。这个地方她经常攀 登,她知道再高一点的地方,橡树的一根高枝挨擦着松树的主干,也就是在这里,松树最低的枝桠密集地向外展伸.到了那儿,当她将提心吊胆地从一棵树跨到另一 棵树去之后,伟大的事业才真正开始呢。她终于顺着那根颤颤悠悠的横枝往外爬了,她
22、壮着胆子把脚往老松树上踩去。事情比她设想的要困难得多,她得狠命把身子探出去,死命用手攥住枝子才行,尖利的 干枝象愤怒的鹰爪似的钩住她,攀住她,拽住她,她绕着大树的主干逐步攀登,松脂又使她纤细的手指变得笨拙与僵硬。在底下的树林里,麻雀和知更已经苏醒,开 始迎着晨曦啭鸣,在松树的高枝上可比下面豁亮多了。小姑娘明白,如果要实现自己的计划,她的动作还得加快才行呢。松树象是随着她的攀登而在不断延伸,在变得越来越高。它象是航行中的地球的一根巨大的主桅。这天早晨,这棵躯体庞大笨重的松树一定感到无比惊讶,因为它觉 出有一颗人类坚定意志的火花在沿着它的高枝攀向顶巅。又有谁知道,那些最细小的纤枝怎样憋住劲儿不让自
23、己断裂,好撑住这个轻巧瘦弱的小人儿帮她往上爬呢! 老松树准也很宠爱他的新扈从。比起鹰隼、蝙蝠、飞蛾甚至歌喉甜美的画眉来,他更喜欢这个孤单单的灰眼睛小姑娘那颗勇敢的、怦怦跳动的心.于是,这棵古树站 定了一动不动,皱起了眉头对着六月的晨风,而这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发白了.攀上最后一根扎人的枝桠,西尔维亚终于哆哆嗦嗦地、精疲力尽地然而也是洋洋得意地站在高高的树巅上,这时,如果有人从地面仰望,她的脸就象一颗苍白的星 星。真的,大海就在那边,刚露面的太阳给它蒙上了一层炫目的金光。在霞光灿烂的东边,有两只苍鹰在飞翔,翅膀几乎一动不动。过去总是远远地仰望它们背衬蓝 天飞翔,象是黑色的阴影。现在,从这个高度
24、看去,它们飞得多么低啊。它们的灰羽象飞蛾的绒毛一样柔软,离开松树仿佛也不太远,这就使西尔维亚觉得,只要她 张开胳膊,也就可以在云端自由翱翔了。朝西边看去,一片片的林木与田畴一直伸向远方,星星点点的是教堂的尖顶和白色的农舍,这真是个广阔浩茫、令人肃然起 敬的世界啊!鸟儿的鸣声越来越喧腾了,最后,太阳终于升了起来,明亮得令人不安。西尔维亚可以看到海上的点点白帆,原先嫣红、金紫的云霞也开始消隐不见.在这片绿色枝 叶组成的海洋里,白苍鹭的窠巢又在哪儿呢?莫非攀登到这令人晕眩的高处,唯一的报酬就是一览大自然壮丽的奇景吗?现在朝低处看吧,西尔维亚,就在闪光的白 桦和黝黑的铁杉林间,有一片青翠的沼泽地,有一
25、回你不是在那儿见到过白苍鹭的吗?现在你会在那边见到它的。瞧,瞧!它那小白点似的身影飘浮起来了,象风中 的一片羽毛,从枯死的铁杉林中升起,它变大了,飞高了,来近了,它匀称地拍击翅膀,伸直了纤细的脖子和有羽冠的头,在这棵路标似的大松树旁掠了过去。喂, 等一等,等一等!小姑娘,千万别挪动你的脚,别移动你的手指,也别从你急切的眼睛里射去两道利箭似的目光与思念,那只苍鹭正停栖在离你不远的一根松枝上, 正在鸣叫着应答它巢里伴侣的呼唤,正在为迎接新的一天而啄理它的羽毛呢!一分钟之后,小姑娘长叹了一声,因为一群叽叽喳喳的猫声鸟也来到这儿。它们乱扑腾、乱吵吵,搅得那只安静、庄重的鸟呆不下去,它飞走了。现在她知道
26、苍鹭的 秘密了,这只轻盈、纤细的野鸟总是在翱翔、遨游了一阵之后,立即象支飞箭似的回到下面绿色世界它的家去。如今轮到达到目标的西尔维亚寻路往下爬了。下去的 路也很危险,她都不敢让目光离开脚底站着的枝桠,朝尽底下望去。有几回她真想哭出声来,因为她的手指实在太疼了,她的疲软的脚也打滑了。她一边爬,一边一 遍又一遍地想象;等她告诉那陌生人该上哪儿去找苍鹭的窝时,他会对自己说什么样的话,会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想法。“西尔维,西尔维!”忙忙叨叨的老婆婆一遍又一遍地喊道,可是没有人答应。那张垫玉米衣的小床空着,西尔维亚不知上哪儿去了。客人从甜梦中醒了过来,他想起今天将会是很愉快的一天,便赶紧穿衣服,好让它早些开
27、始.从怕生的小姑娘昨天的一两次眼光中,他敢肯定她至少是见到过那只白 苍鹭的,现在是想法让她开口的时候了.就在这个时刻,小姑娘走了过来,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了,她那件旧外衣撕开了口子,一丝丝布条挂了下来,外衣上沾满了松 脂.姥姥和猎人一起站在门口质问她,说出青翠的沼泽地旁边那棵枯死的铁杉树的光辉的时刻来到了。可是西尔维亚一个字也没有说,虽然老婆婆生气地呵斥她,年轻人和蔼、求援的眼光又笔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他能够使她们有钱。他答应过的,她们现在又正好缺钱。他是一个好人,使他高兴也是应该的,他又那么急煎煎地等着要听她讲她知道的事儿。不行,她一定不能开口!那么,是什么突然阻拦住她,使她一言不发呢?她度过了九
28、个孤寂的年头,今天,当外面的世界向她伸过来一只手时,难道她为了一只鸟一 定得把这只手推开去吗?青松的涛声充塞着她的耳朵,她记起那只白苍鹭如何穿越金色的天空,她和白苍鹭又如何一起眺望大海,欣赏晨曦.西尔维亚自然不能开 口;她不能泄露苍鹭的秘密,葬送掉它的生命。当客人在那天稍晚时失望地离去时,忠诚的小姑娘的心灵蒙受着巨大的痛苦。啊,她本来是可以帮他出力,跟他去打猎,象一只忠犬那样爱戴他的!此后,在许多个 夜晚,当西尔维亚把乱跑的母牛往家里赶时,她在林中小路上又仿佛听到了他口哨的回声.她甚至还忘掉了听到他那骇人的枪声、见到画眉与麻雀无声坠地时所感到 的痛苦,那时,鸟儿的歌声突然中断,美丽的羽毛上沾满
29、了湿漉漉的血污.鸟儿与它们的猎手相比,难道肯定是她更好的朋友?-这又有谁知道呢?不管她失去的 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树林和夏天,你们可要记住!把礼物与祝祷带给她吧,向这位孤寂的乡下小姑娘倾诉你们的秘密吧!j.The woods were already filled with shadows one June evening, just before eight oclock, though a bright sunset still glimmered faintly among the trunks of the trees。 A little girl was driving home he
30、r cow, a plodding, dilatory, provoking creature in her behavior, but a valued companion for all that。 They were going away from whatever light there was, and striking deep into the woods, but their feet were familiar with the path, and it was no matter whether their eyes could see it or not.There wa
31、s hardly a night the summer through when the old cow could be found waiting at the pasture bars; on the contrary, it was her greatest pleasure to hide herself away among the huckleberry bushes, and though she wore a loud bell she had made the discovery that if one stood perfectly still it would not
32、ring。 So Sylvia had to hunt for her until she found her, and call Co ! Co ! with never an answering Moo, until her childish patience was quite spent. If the creature had not given good milk and plenty of it, the case would have seemed very different to her owners. Besides, Sylvia had all the time th
33、ere was, and very little use to make of it. Sometimes in pleasant weather it was a consolation to look upon the cows pranks as an intelligent attempt to play hide and seek。and as the child had no playmates she lent herself to this amusement with a good deal of zest。 Though this chase had been so lon
34、g that the wary animal herself had given an unusual signal of her whereabouts, Sylvia had only laughed when she came upon Mistress Moolly at the swamp-side, and urged her affectionately homeward with a twig of birch leaves. The old cow was not inclined to wander farther, she even turned in the right
35、 direction for once as they left the pasture, and stepped along the road at a good pace. She was quite ready to be milked now, and seldom stopped to browse. Sylvia wondered what her grandmother would say because they were so late。 It was a great while since she had left home at halfpast five oclock,
36、 but everybody knew the difficulty of making this errand a short one。 Mrs. Tilley had chased the hornd torment too many summer evenings herself to blame any one else for lingering, and was only thankful as she waited that she had Sylvia, nowadays, to give such valuable assistance。 The good woman sus
37、pected that Sylvia loitered occasionally on her own account; there never was such a child for straying about outofdoors since the world was made! Everybody said that it was a good change for a little maid who had tried to grow for eight years in a crowded manufacturing town, but, as for Sylvia herse
38、lf, it seemed as if she never had been alive at all before she came to live at the farm。 She thought often with wistful compassion of a wretched geranium that belonged to a town neighbor”Afraid of folks,” old Mrs。 Tilley said to herself, with a smile, after she had made the unlikely choice of Sylvia
39、 from her daughters houseful of children, and was returning to the farm。 ”Afraid of folks, they said! I guess she wont be troubled no great with em up to the old place! When they reached the door of the lonely house and stopped to unlock it, and the cat came to purr loudly, and rub against them, a d
40、eserted pussy, indeed, but fat with young robins, Sylvia whispered that this was a beautiful place to live in, and she never should wish to go home。 The companions followed the shady woodroad, the cow taking slow steps and the child very fast ones。 The cow stopped long at the brook to drink, as if t
41、he pasture were not half a swamp, and Sylvia stood still and waited, letting her bare feet cool themselves in the shoal water, while the great twilight moths struck softly against her。 She waded on through the brook as the cow moved away, and listened to the thrushes with a heart that beat fast with
42、 pleasure。 There was a stirring in the great boughs overhead。 They were full of little birds and beasts that seemed to be wide awake, and going about their world, or else saying goodnight to each other in sleepy twitters。 Sylvia herself felt sleepy as she walked along. However, it was not much farth
43、er to the house, and the air was soft and sweet. She was not often in the woods so late as this, and it made her feel as if she were a part of the gray shadows and the moving leaves. She was just thinking how long it seemed since she first came to the farm a year ago, and wondering if everything wen
44、t on in the noisy town just the same as when she was there, the thought of the great redfaced boy who used to chase and frighten her made her hurry along the path to escape from the shadow of the trees.Suddenly this little woodsgirl is horror-stricken to hear a clear whistle not very far away。 Not a
45、 birdswhistle, which would have a sort of friendliness, but a boys whistle, determined, and somewhat aggressive. Sylvia left the cow to whatever sad fate might await her, and stepped discreetly aside into the bushes, but she was just too late。 The enemy had discovered her, and called out in a very c
46、heerful and persuasive tone, ”Halloa, little girl, how far is it to the road?” and trembling Sylvia answered almost inaudibly, ”A good ways.”She did not dare to look boldly at the tall young man, who carried a gun over his shoulder, but she came out of her bush and again followed the cow, while he w
47、alked alongside.”I have been hunting for some birds,” the stranger said kindly, ”and I have lost my way, and need a friend very much。 Dont be afraid,” he added gallantly。 Speak up and tell me what your name is, and whether you think I can spend the night at your house, and go out gunning early in th
48、e morning.Sylvia was more alarmed than before. Would not her grandmother consider her much to blame? But who could have foreseen such an accident as this? It did not seem to be her fault, and she hung her head as if the stem of it were broken, but managed to answer Sylvy,” with much effort when her
49、companion again asked her name.Mrs。 Tilley was standing in the doorway when the trio came into view. The cow gave a loud moo by way of explanation。”Yes, youd better speak up for yourself, you old trial! Whered she tucked herself away this time, Sylvy?” But Sylvia kept an awed silence; she knew by instinct that her grandmother did not comprehend the gravity of the situation。 She must be mistaking the stranger for one of the f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