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形态与精神符号：三线建...研究（1964—1966）_李德英.pdf

建筑形态与精神符号：三线建设初期“干打垒”研究（）李德英 朱 领摘 要 中共中央在决策三线建设时确立了“先生产、后生活”的基本原则，要求在非生产性的建设方面学习大庆精神，因陋就简，兴建“干打垒”，降低成本，将更多资金和材料投入生产领域。攀枝花工业基地是较早修筑“干打垒”的三线地区，而四川广安华光仪器厂因在“干打垒”试验中取得成功并形成经验，被上级机关树立为典型，加以推广。初到三线地区时，建设者们对推广“干打垒”并不积极。在经历一系列政治动员和思想工作后，他们逐渐接受并参与修建“干打垒”。“干打垒”因其自身优点有效缓解了基建压力，各地因地制宜的实践则促进了“干打垒”建筑形式的多样化。推广“干打垒”的过程也是践行“干打垒”精神的过程，“干打垒”不仅是一种建筑形态，它同延安窑洞一样，演变成特定时代具有多重意义的精神符号。关键词 三线建设；“干打垒”；建筑形态；精神符号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作者简介 李德英，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朱领，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 近年来，三线建设逐渐成为共和国史研究的一个热点。随着工业文化遗产研究的兴起，三线建设时期遗留下来的各种建筑形式引起诸多学者的关注，其中便包括为解决三线职工住宿问题而修建的“干打垒”。华中科技大学谭刚毅团队从建筑学的角度出发，认为“以干打垒、大板建筑为代表的建造技艺为理解三线建设在中国近现代建筑历史中的独特价值提供了研究线索”。傅琳等从地方经验出发，分析了四川广安华光厂的“干打垒”实践及其历史意义。美国学者柯尚哲（）则在研究攀枝花工业基地建设初期的日常生活时，指出当时攀钢建设者更喜欢住“干打垒”而不是帐篷。不过，三线建设时期的“干打垒”仍有许多问题需要进一步厘清：“干打垒”何时出现在三线地区？全面推广后的“干打垒”有何新特点？作为建筑形态的“干打垒”如何被凝练为“干打垒”精神，并在全国推广？本文拟结合相关档案、文献和口述访谈资料，对上述问题作一探讨。谭刚毅：三线建设研究的人居环境学科视角与方法，宁夏社会科学 年第 期。同时参见刘袁芳：湘西北三线建设的工业遗存解析及保护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华中科技大学，年；陈博：鄂豫湘西部地区三线建设遗存建造技艺研究、白廷彩：豫西地区三线建设的居住形态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华中科技大学，年。傅琳、段德强：再论三线建设遗产价值的品牌建设 兼论四川广安：中国三线精神发源地的演进、构建与启示，吕建昌主编当代工业遗产保护与利用研究：聚焦三线建设工业遗产，复旦大学出版社 年版，第 页；杨晓虹：三线建设时期首座“干打垒”诞生于华蓥山，红岩春秋 年第 期。：，：，一 三线地区“干打垒”的初步实践“干打垒”，民间俗称“土墙房”，其核心技术是土筑墙，可分为版筑、土坯砖垒砌两种。学术界关注的“干打垒”主要来自大庆。年大庆石油会战期间，为尽快解决石油工人的住宿问题，时任黑龙江省委书记欧阳钦建议石油工人就地取材修建“干打垒”作为临时宿舍。至 年冬天，大庆油田完成了 万平方米“干打垒”，实现了“人进屋、机进房、菜进窖、车进库”的目标。年夏，中共中央作出三线建设的战略决策。月 日国家计委主任李富春在全国计划会议上提出：“新建工厂必须在生产上采用新技术、新设备。而非生产性的建设，必须采取大庆的办法，因陋就简。不管西南、西北，都要搞本地的干打垒。”周恩来、罗瑞卿在向中央提交的报告中指出：“所有的建设项目，都要贯彻执行勤俭建国、因陋就简的方针；主要的军工企业和仓库，都必须贯彻执行小型、分散、靠山、隐蔽的方针。”同年底，周恩来在政府工作报告中重申：“建设中坚决贯彻执行勤俭建国的方针，非生产性的建设必须同当地现有的经济水平相适应，因陋就简。对于生产性的建设，要坚决采用新技术、新设备，以利于提高劳动生产率。”总之，三线建设务必贯彻“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攀枝花钢铁工业基地是三线建设的重点项目。年 月，西南局书记处书记兼西南三线建委常务副主任程子华带队前往西南地区实地考察厂址，月，向周恩来建议将钢铁厂址定在弄弄坪。同年 月，攀枝花地区工业基地调查工作组在提交给中央的汇报提纲中指出：“一切公共福利设施和公用事业等的建设标准要从低”，“民用建筑要尽量节约用地不占耕地，标准只能大体上接近当地的现有水平，不能过分悬殊。建筑材料要就地取材”，并明确提出公共福利设施和公用事业要“靠近工矿区，便利生产，便利生活”。遵照中央“先生产、后生活”的指示，年 月，渡口第四指挥部从四川第四建井公司调来 余人修建“干打垒”。月，李富春在攀枝花工矿区现场会议上指示：“争取生产性建设早完成、早投产，生活设施先用临时建筑，如干打垒、工棚，过渡几年后，再建设永久性办公室和正规宿舍。”年 月、年 月指挥部两次接收丽江专区“亦工亦农”新工人来修筑“干打垒”。至 年 月，攀枝花工业区 万余名职工“因陋就简，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建成了干打垒、席棚、草棚等各种简易房屋 万余平方米”。虽然在三线地区中，攀枝花较早修筑了“干打垒”，但有关“干打垒”的经验宣传，被提及更多的却是位于四川省广安县华蓥山的华光仪器厂（即“三八厂”，以下简称“华光厂”）。他们的“干打建筑形态与精神符号：三线建设初期“干打垒”研究（）所谓土筑墙，即“土墙下部以条石为基础，版筑土墙时以木板为模，左右两版夹持固定，中间分层夯实，逐层上升并稍微收分，墙头置梁、椽、或竹架，上覆瓦或草为顶”。见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四川省志建筑志，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 年版，第 页。余秋里回忆录（下），人民出版社 年版，第 页。李富春在全国计划会议上的讲话（年 月 日），陈东林主编中国共产党与三线建设，中共党史出版社 年版，第 页。周恩来、罗瑞卿：关于一二两线各省、市、区建设自己后方和备战工作的报告（年 月 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 册，中央文献出版社 年版，第 页。周恩来：政府工作报告（年 月、日），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 册，第 页。西南三线建设新建第一个钢铁厂放在弄弄坪的汇报提纲（第一次草稿）（年 月 日），馆藏号，攀枝花市档案馆藏。攀枝花工业区建设初期，于 年 月 日成立攀枝花特区人民委员会，年 与 日出于保密要求，国务院同意将“攀枝花特区人民委员会”改为“四川省渡口市人民委员会”，实行两块牌子、一套班子的做法。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关于攀枝花特区改名问题的批复（年 月 日），中共攀枝花市委党史研究室编三线建设在四川攀枝花卷，年，第 页。徐驰：重游攀枝花 怀念周总理，王春才主编三线建设铸丰碑，四川人民出版社 年版，第 页。渡口第四指挥部干打垒房屋施工介绍（年 月 日），馆藏号，攀枝花市档案馆藏。渡口总指挥部：攀枝花工业区建设情况（四）（年 月 日），三线建设在四川攀枝花卷，第 页。垒”经验与明光仪器厂（即“三三八厂”，以下简称“明光厂”）的“厂社结合”经验同时作为典型在全国推广。年 月 日，五机部发文批准了华光厂的初步设计。据当时负责基建的丁副厂长回忆，该厂建厂之初即确立了“先生产、后生活”的建设原则，“生产高质量，生活上节约，等生产发展了再来住好房子”。与丁副厂长强调政治原则不同，参与第一批修建“干打垒”的王师傅将修建“干打垒”的原因归结于建厂资金不足：“开始是由于经济原因，厂里拨钱不多，我们就以天池公社一栋存在时间很长的碉堡为样板房修建家属区。”当时修建“干打垒”的条件并不成熟，既缺少熟练的版筑工人，也缺少相关建筑材料（如石灰、竹子）。在地方政府与群众的支持下，华光厂开始试建“干打垒”。时任广安县委副书记石永寿在一次报告中提到：“究竟怎样搞干打垒，开始我们是心中无数的。通过调查研究，大胆实践，逐步摸索出了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就地取经、依靠群众、自己动手等经验。当地有土、有石、有竹、有杂木、有煤炭，我们就充分利用这些条件，就地收购竹子，自己上山砍次木（经林管站允许），自己烧石灰。平整场地挖出了二千多立方米石头，我们就全部用来奠基、铺路、砌墙、烧石灰、打碎石。”另据参与建设的张师傅回忆，他曾与设计人员进行了多次试验，在当地民间土墙房修筑经验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进：“第一，我们在土里加了石灰；第二，土里再加了两层竹筋，类似于混凝土里加钢筋；第三，我们优化了水灰比。”张师傅的说法得到华光厂经验报告的印证：“我们就采取设计人员、土墙专家和领导干部三结合的办法，反复进行科学试验，建成了土墙、混凝土楼板的两层、三层楼房。在修建干打垒中，我们制定了质量标准和技术措施，并且充分采纳了群众的合理建议，使干打垒达到了低标准、高质量、经济适用、方便生活的要求。”年 月 日至 日，西南局、五机部、重庆市委在广安召开了华光厂、明光厂建厂经验交流会。会上石永寿汇报了华光厂利用“干打垒”修宿舍的情况，介绍了三种“干打垒”的修筑方式，每平方米的造价分别为 元、元和 元。不过，由于取土距离不同、墙身高度和墙壁厚度等原因，房屋造价相应增加，三种类型的“干打垒”平均造价在 元左右。月 日，西南局第一书记李井泉到华光厂视察工作时对该厂“干打垒”建筑给予了高度评价。月，西南局西南三线基建政治工作会议在广安召开，石永寿汇报了当地群众组织“干打垒”施工队参与工厂建设的情况：“当地选择了 名土墙技工和厂区附近社员配套，组成了 副板墙的一支干打垒施工队伍，分赴华光、明光、红光厂工地，承包干打垒宿舍的修建任务截至 月底，共修建干打垒房屋 幢，平方米。优化后的干打垒造价已经由原来的每平方米 元降低为 元。”这份总结报告很快作为典型经验在四川地区传开。史林有关“厂社结合”的相关研究，参见李德英、粟薪樾：三线建设初期“厂社结合”模式检视（），史林 年第 期；李德英、粟薪樾：三线建设初期“厂社结合”模式的产生与推广，中共党史研究 年第 期。粟薪樾、王刚对丁 的访谈记录，访谈地点：重庆市北碚区优待高龄社，年 月 日。傅冠雄、余剑秋对王 等人的访谈记录，访谈地点：重庆市北碚区华光社区居委会，年 月 日。中共三八厂现场委员会关于发扬大庆精神，试行厂社结合多快好省地建设新厂的情况报告（年 月 日），馆藏号，攀枝花市档案馆藏。傅冠雄、余剑秋对张 的访谈记录，访谈地点：重庆市北碚区华光社区居委会，年 月 日。中共三八厂现场委员会关于发扬大庆精神，试行厂社结合多快好省地建设新厂的情况报告（年 月 日），馆藏号，攀枝花市档案馆藏。石永寿：关于在三八厂采用“干打垒”办法修建宿舍的座谈情况（年 月 日），馆藏号，广安市广安区档案馆藏。三八厂厂史资料，年，第 页。石永寿：我们是如何支援国家重点建设和进行厂社结合试点的（年 月 日），馆藏号，广安市广安区档案馆藏。石永寿：我们是如何支援国家重点建设和进行厂社结合试点的（年 月 日），馆藏号，绵阳市档案馆藏。年底，为了表彰其利用“干打垒”节约生产资金的做法，重庆市委、市人委授予华光厂“大庆式企业”的光荣称号。年 月 日，五机部副部长朱光视察明光厂时提到：“周恩来总理在一次国务会议上讲了三三八厂、三八厂搞厂社结合、干打垒，而且叫大家都去看看。”此后，到厂参观的人员络绎不绝，华光厂的“干打垒”和明光厂的“厂社结合”经验成为全国学习的典型。结合档案资料与口述访谈，我们可以梳理出华光厂“干打垒”经验形成的基本过程。首先，中央确立了在三线地区贯彻“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李富春号召西南、西北地区学习大庆经验，修建“干打垒”，中央相关文件下达到各搬迁厂学习讨论，华光厂响应上级号召，建厂之初便确立生活设施“干打垒”化的原则。然后，在广安县各级干部群众大力支持下，华光厂在建设“干打垒”的试验中较早取得成功并形成经验，引起西南局和五机部的注意。到 年底，华光厂受到来自重庆市委和五机部的表彰，周恩来总理亦号召人们前来参观学习，该厂遂成为全国三线建设系统的“两面红旗”之一。二“干打垒”的推广与多样化形态华光厂被树立为典型后，如何在三线地区推广“干打垒”成了摆在相关企业和地方负责人面前的问题。内迁职工原先所在单位大多是参照苏联模式建立起来的，生活福利设施相对较好，但这一切在三线地区发生了改变，“苏联的那一套大厂前区、大福利区、非生产性建筑标准过高等等，一律取消”。最早参与三线建设的职工大多住在临时工棚、简易帐篷中，生活条件十分恶劣，“三块石头架口锅，帐蓬篷搭在山窝窝；白天战荒山，晚上宿露天；天作蚊帐地作床，树枝野草作挡风墙；白天天看工人，晚上工人看天”，这是三线建设初期生活环境的真实写照。早在 年探访攀枝花矿区时，李富春就提醒矿区领导“对先生产、后生活的方针职工同志们可能有意见，要事先做些解释和说明”。在“干打垒”经验推广之初，一些工厂领导、设计人员和普通职工都表达了不同意见。工厂干部有三怕情绪：“一怕吃亏，认为搞干打垒是一阵风，风过后仍是高标准”；二怕挨骂，有人说“职工从大城市来到山沟，就是革命了，再住干打垒不好向职工交待”；三怕职工和家属不满意，影响生产。设计人员则从施工和工厂发展的角度出发，不同意搞“干打垒”，如凯旋厂的一位工程师认为：“干打垒精神是从哪里来的？大庆油田那边来的，搞石油勘探，打完井就走了，房子就丢那儿了，搞干打垒就合适。咱们是建厂，当然要搞百年大计，干打垒怎么行？不能光省钱不要百年大计。”普通职工则担心“干打垒”不安全，甘肃白银地区的三线职工认为：“白银这地方是大孔土，没有黏性，建筑形态与精神符号：三线建设初期“干打垒”研究（）国营第三三八厂厂史，年，第 页。见关于试行厂社结合的初步情况和体会 阎秀峰同志在全国工业交通工作会议、全国工业交通政治工作会议上的发言（年 月 日），档案号，攀枝花市档案馆藏。年下半年西南局和五机部在广安县至少召开了三次现场会议，其中一次主题是分享华光厂和明光厂的建厂经验。见石永寿：我们是如何支援国家重点建设和进行厂社结合试点的（年 月 日），馆藏号，广安市广安区档案馆藏。傅琳、段德强：再论三线建设遗产价值的品牌建设 兼论四川广安：中国三线建设精神发源地的演进、构建与启示，吕建昌主编当代工业遗产保护与利用研究：聚焦三线建设工业遗产，第 页。李富春在全国计划会议上的讲话（年 月 日），陈东林主编中国共产党与三线建设，第 页。阳光会：建设攀枝花第一个招待所的回忆，政协攀枝花市委员会学习文史委员会编攀枝花文史资料第 辑共和国不会忘记，年，第 页。徐驰：重游攀枝花 怀念周总理，王春才主编三线建设铸丰碑，第 页。中共中央西南三线建设委员会：一九六五年西南三线建设工作总结和一九六六年工作要点（年 月 日），馆藏号，广安市广安区档案馆藏。王怀廉口述，吴智益、杨胜仙整理我参加凯旋厂基建的经历，政协黔东南州委员会编三线建设在黔东南，线装书局 年版，第 页。塌了砸死人可了不得。”企业领导、设计人员以及普通职工对修建“干打垒”的顾虑有一定合理性，他们的种种质疑是出于对工程质量和企业长久发展的关心。不过，在时间紧、任务重、资金少的情况下，为了保证建设工期，确保三线项目早日投产，势必需要发扬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精神。生活设施“干打垒”化是贯彻“先生产、后生活”建设方针，降低建厂成本，将更多资金投入生产领域的重要途径。形成对照的是，历经战争年代的领导干部并不认为住“干打垒”意味着条件艰苦。年 月，国家计委副主任余秋里在视察攀枝花矿区时批评矿区建设者“穷干、苦干”的精神还不够：“你们的条件比大庆好的得多，应该做出更大成绩来，你们的作风应该高度集中，注意发挥自己的潜力，不要光伸手要东西，要先把工作做出成绩来！”同年底，四川省委书记杨超在一次会议上也指出：“为什么石油、铁路能搞出大庆，就是因为他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在头顶青山，脚踏草原，险山恶水，大雪纷飞的情况下，天不怕，地不怕，发扬老延安、老八路的革命精神。”面对各方出现的畏难情绪，西南局明确指示：“所有建设单位都必须充分体谅国家的困难，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精打细算地使用资金在建设中，除主厂房与生产设备要严格按照标准进行建筑外，职工宿舍等生活福利则应充分发扬大庆干打垒的革命精神，因陋就简地加以解决。”在三线地区推广“干打垒”变成了一场发扬“艰苦奋斗”“勤俭节约”优良传统、展现中国共产党强大动员能力的政治实践。年 月 日，时任四川省委书记处书记鲁大东指出，“贯彻干打垒精神，必然会遇到各种思想阻力”，因此要“从全局出发，树立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思想，教育各级领导干部，以身作则，带头修干打垒，带头住干打垒，以实际行动去影响和教育职工群众”。鲁大东的指示颇具代表性，他将贯彻“干打垒”精神遇到的问题归结为“思想阻力”，而非现实条件不足，因此开展思想工作、进行思想动员便成为破解之法。据档案资料记载，为了积极推进“干打垒”建设，各地开展了各种思想教育和宣传活动。如四川自贡市、甘肃白银地区组织职工反复学习毛主席著作，进行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革命教育，从思想上将建设“干打垒”变成广大职工的自觉行动。陕西兴平化肥厂党委通过个别访问、小会座谈等方式，学习毛主席著作和中央有关文件，统一思想，提高认识。与此同时，企业领导也被要求带头参与建设“干打垒”。余秋里在贵州考察时将领导与群众相结合的建设模式称为“延安作风”，他鼓励干部要积极参与到建设中来：“不管厂长也好，书记也好统统参加修房子，搞干打垒。告诉他，这个房子就归你住。这个办法起码有三条好处：第一不争房子，第二不争南房北房，第三住起来很亲切。公家修房子（当然主要还是公家修），他就挑肥拣瘦，也不爱护。”事实上，领导参与修建并住进“干打垒”，与当时中共中央提倡领导干部参加劳动密切相关。史林白银地区建起一批“干打垒”住宅（年 月 日），馆藏号，甘肃省档案馆藏。我们通过口述访谈了解到，当时有些人并不知道“干打垒”为何物。见粟薪樾、王刚对杨 的访谈，访谈地点：重庆北碚区华光社区，年 月 日。徐驰向冶金部领导并党委汇报邓小平等同志到西昌、攀枝花检查工作时的指示（年 月 日），三线建设在四川攀枝花卷，第 页。杨超同志在省委工业交通、工交政治工作会议上的总结报告（年 月 日），馆藏号，广安市广安区档案馆藏。西南局转发中央三线建设支援和检查小组关于铺张浪费现象在一些重点建设单位开始露头的简报（年 月 日），中共四川省委党史研究室编三线建设在四川省卷（上），年，第 页。鲁大东关于重庆地区三线建设工作中的几个问题（年 月 日），三线建设在四川省卷（上），第 页。自贡市建设委员会：自贡地区重点建设发扬延安作风贯彻大庆“干打垒”精神的精神汇报，三线建设在四川自贡卷，第 页；白银地区建起一批“干打垒”住宅（年 月 日），馆藏号，甘肃省档案馆藏。陕西兴平化肥厂建设中坚持“干打垒”精神成绩显著，（年 月 日），馆藏号，甘肃省档案馆藏。余秋里同志在省市机关党员干部会上的报告（记录稿）（年 月 日），馆藏号，六枝特区档案馆藏。世纪 年代，“干部是否参加劳动”成为衡量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效果的标准之一。树立典型，总结经验，推动全局，也是“干部参加劳动”的动员和组织机制之一。此外，文艺活动也是一种动员方式。税仲平回忆当年红光化工厂编排了一支名为干打垒好得很的舞蹈：“动作，内容也直接来自生活。那时，几千职工、民工、全都住草棚，点马灯，而长期性住宅则是修建干打垒糊豆渣，体现了当时先生产、后生活的艰苦创业的原则。”在强大的动员机制下，“干打垒”最终得以在三线地区顺利推广开来，其自身优势也逐渐显现。石永寿总结了“干打垒”的优点：“一、降低建筑造价，节约资金；二、节省材料和劳动力；三、干打垒房屋，经久耐用，冬暖夏凉；四、充分利用了农村五匠支援国家建设，既可增加生产队的收入，又可解决施工队伍力量不足的一些困难。”同时，为了贯彻“靠山、分散、隐蔽”的建厂原则，各地修建“干打垒”时尽量保持同周边农村民居样式一致，生活设施坚持村落化、乡土化。三线职工认识到，与早期的席棚子、帐篷相比，“干打垒”至少有了墙壁，安全性和居住功能有所提高，也适合作为居所。“干打垒”的优势还体现在节约资金和建筑材料方面。据西南局三线建设委员会报告；“西南三省 年建成各种形式的干打垒 万平方米左右，每平方米平均造价 元左右，比 年平均造价约下降。作为干打垒典型推广的华光厂非生产性建筑搞干打垒以后，比原设计节约砖，水泥，砂，木材，钢材，运输力节约，共计节约投资 万，占总投资的。”除节约建筑成本、有利备战的优势之外，“干打垒”在推广过程中还呈现出因地制宜的多元化特色。在重庆地区，“干打垒”“在取土方便，有荒地山坡的地方，采用片石基础、土墙、小瓦屋面的平房或楼房；在取土困难，石头较多的地区，采用石基、石墙楼房；在取土不便，石头较少，竹子便宜的地方，采用毛石基础、砖柱、夹壁墙、瓦顶楼房”。贵州提出“向石头进军”的口号，利用本地区多山的优势，重点从优化墙体材料入手，提出“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大搞综合利用，发展轻质、高强、大块、空心的新型材料，充分利用三岩（石灰岩、页岩、砂岩）、三煤（煤灰、煤渣、煤矸石）、一碴（矿碴）为节约材料创造条件”。西北地区也摸索出具有地方特色的“干打垒”。在陕西，土窑成为“干打垒”的一种形式。陕西西安机瓦厂根据不同土质打成了三种不同形式的窑洞：窑口箍砖、窑身箍二三道腰箍、全箍砖。陕北三线企业修建的窑洞建筑“不用或少用建筑材料节约用地，隐蔽好，或者在高度不适宜打窑洞的土坎上砌砖拱，再挖出拱下之土即成窑洞。拱顶防水可用瓦屋或其他屋盖”。甘肃白银地区三线企业修建“干打垒”“不填沟，不开山；选阳面，避阴面，丘陵两面建；平地四面打，梯岭分层建；坡岭原土三面墙，陡坡原土用一面；孤山建三面，沟帮两条线”，就地取材，建筑形态与精神符号：三线建设初期“干打垒”研究（）杜磊、刘志光、张伟：新中国成立初期“干部参加劳动”述论（），理论月刊 年第 期。税仲平：一支难忘的歌 忆 年春节红光文艺队，四川军工三线建设 周年纪念文集编辑委员会：四川军工三线建设 周年纪念文集，年，第 页。关于在三八厂采用“干打垒”办法修建宿舍的座谈情况（年 月 日），馆藏号，广安市广安区档案馆藏。李井泉在一次会议上说“电站、大项目要注意，电站要打洞子，不要被全炸了。房子上山，修得高高的，一大片就是暴露目标，要搞干打垒，分散，这样目标小一点”。见李井泉在西南局建委会总结时讲话（年 月 日），馆藏号，攀枝花市档案馆藏。，：，中共中央西南局三线建设委员会：一九六五年西南三线建设工作总结和一九六六年工作要点（年 月 日），馆藏号，广安市广安区档案馆藏。鲁大东关于重庆地区三线建设中的几个问题（年 月 日），三线建设在四川省卷（上），第 页。中共贵州省委批转“全省建筑材料工作会议纪要”（年 月 日），馆藏号，六枝特区档案馆藏。西安机瓦厂发扬延安作风因地制宜打土窑洞（年 月 日），馆藏号，甘肃省档案馆藏。陕西省基本建设委员会：关于在非生产性建筑上贯彻“干打垒”精神的情况（年 月 日），馆藏号，宝鸡市档案馆藏。“中间一根梁，架杆搭两行；上铺毛竹帘，草泥屋面光；原土做硬山，碎砖砌前墙；一户有两间，零木做门窗。杂杆是不成材的树岔子，砖头是职工上下班随见随拾来的，毛竹帘是西北的主产”。曾在建筑工程部施工管理局工作的汪圻结合各地“干打垒”修筑情况，总结出七种“干打垒”墙体，并指出：“干打垒通常是指土筑墙。但是，目前干打垒的内容已经大大超出了土筑墙的范围。我们现在所说的干打垒实际上是指：能够贯彻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因材设计、就料施工的原则，搞出质量好，造价低，适用，耐久建筑的，都叫干打垒。”此时的“干打垒”不仅是一种建筑形态，而且成为建筑设计与施工的指导原则，进而发展成为反映三线建设干部职工艰苦奋斗的精神符号。三 从建筑形态到精神符号从大庆油田到三线地区，“干打垒”的内涵变得更加丰富多元。“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因材设计、就料施工”十六字原则的出现，为“干打垒”的多样化提供了可能性。五机部副部长朱光建议各厂对建筑墙体进行改革的倡导，突破了传统“干打垒”和“科学干打垒”的限制，使各地能解放思想，因地制宜，建造出符合当地民居特色的“干打垒”。三线地区也因此形成了土筑“干打垒”、灰砂土“干打垒”、统砂筑墙“干打垒”、三合土墙“干打垒”、土坯“干打垒”、砌石“干打垒”，以及利用工业废料搞的“干打垒”等多种形式的“干打垒”。多种形式的“干打垒”出现，既丰富了传统“干打垒”的类型，也是对“干打垒”建筑形态的解构。“干打垒”最核心的要素是土墙，当“土墙”不再用土，可以是石头、灰砂，甚至是各种工业废料时，实体的“干打垒”便不再是原来的形态了。年，邓小平在宁夏考察时指出：“干打垒是个代名词，无非是房子造价低，各地都有自己的干打垒，你们也要有自己的干打垒。土好的地方，挖窑洞比盖干打垒的房子还好。”这意味着“干打垒”不再是建筑形态本身，而变成了一种象征符号。作为三线建设时期因地制宜、因材施工、低成本住宿形式代名词的“干打垒”，符形与对象之间既有联系，也有区别。但作为象征符号的“干打垒”，其精神内涵超越了居住和建筑功能，成为社会约定、上下认可的具有丰富涵义的精神符号了。首先，“干打垒”与延安窑洞一样成为彰显共产党人艰苦奋斗、勤俭创业的精神符号。早在大庆石油会战时期，就有人将“干打垒”提升为大庆精神的组成部分。石油工人将“干打垒”与延安窑洞联系起来：“抗日延安挖窑洞，今朝处处干打垒，革命红旗辈辈传，艰苦奋斗最光荣。”“在大庆住过史林白银地区建起一批“干打垒”住宅（年 月 日），馆藏号，甘肃省档案馆藏。即土筑“干打垒”、灰砂土“干打垒”、统砂筑墙“干打垒”、三合土墙“干打垒”、土坯“干打垒”、砌石“干打垒”，以及利用工业废料搞的“干打垒”。汪圻：“干打垒”建筑及其推广中的几个问题，工业建筑 年第 期。四川宁江山川机械有限公司：五六四厂组建的历程，四川军工三线建设 周年纪念文集编辑委员会：四川军工三线建设 周年纪念文集，第 页。“科学干打垒”是指大庆时期设计人员在传统经验基础上优化后的“干打垒”，见胡象尧：大庆矿区的建设过程是设计人员思想革命化的过程，建筑学报 年专刊。汪圻：“干打垒”建筑及其推广中的几个问题，工业建筑 年第 期。听取宁夏回族自治区委负责人汇报工作时的插话（年 月 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邓小平文集（）（下），人民出版社 年版，第 页。所谓“象征符号”，是指“符形与对象没有相似性或直接联系的符号，它可以自由地表征对象。象征符号的符形与对象之间的关系，仅仅建立在社会约定的基础之上”。见陈宗明：符号世界，湖北人民出版社 年版，第 页。艰苦奋斗是传家宝（年 月 日），工人日报编辑部主编大庆 中国工业化的正确道路，工人日报出版社 年版，第 页。孙敬文：“干打垒”精神永放光芒，田润普主编大庆文史资料第二辑大庆油田会战，中央文史出版社 年版，第 页。干打垒土房的同志说：看到“干打垒”，就使人想到延安的窑洞。”余秋里认为“干打垒”体现了人们勤劳节俭、勤俭办企业的创业精神。孙敬文指出“干打垒”精神“是我们党的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在大庆石油会战中的体现，是延安窑洞精神和南泥湾精神的继续”，“它首先是一种勇敢面对现实、顽强战胜困难的精神；它又体现了一种奋发图强、自力更生的精神；它又包含着勤劳节俭、乐于奉献的精神”。年，中国建筑学会第四届代表大会在延安召开，会议主题是坚持发扬延安作风，贯彻民用建筑的大庆“干打垒”精神。设计人员认为“大庆干打垒精神，就是延安精神，就是自力更生，奋发图强，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革命精神”。三线建设是“工业学大庆”的重要阵地，经历了中央倡导、地方动员到企业职工响应的过程。在制定三线建设各项具体措施时，李富春倡导三线企业学习大庆，搞本地的“干打垒”，这一认知在余秋里进入“小计委”后得到进一步加强。余秋里曾直接领导大庆石油会战，其加入到三线建设决策圈层，即有将大庆经验推广到三线建设地区的考虑。年初，余秋里向毛泽东建议“三线建设要贯彻勤俭建国的方针，在开始时要少搞一些非生产性的建筑”，得到了毛泽东的认可。在推广“干打垒”过程中，各级干部努力让职工明白，修建“干打垒”就是继承和发扬革命年代艰苦奋斗的精神。鲁大东在一次会议上指出：“实行干打垒，不仅节省了投资，而且改变了人的精神面貌。不少单位在修干打垒建筑中，以大庆和铁道兵为榜样不怕苦，不怕累，不少职工手磨破了，肩压肿了，仍坚持工作。”年，彭德怀在视察华光厂的“干打垒”时高度评价华光厂职工“发扬了延安艰苦奋斗的作风，学习大庆，自力更生搞建设”。年湖北省工交会议上，湖北省建委王力群直言：“搞干打垒不能仅仅看成是为了节约几个钱！这是贯彻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方针问题。”三线职工也逐渐接受了“干打垒”所承载的精神内涵，参与三线建设的老同志说：“看到干打垒，就想到过去艰苦的岁月。”“见到了干打垒，就想到延安，住进了干打垒就不会忘记世界革命。”其次，“干打垒”是密切联系群众、加强工农联盟、逐步缩小三大差别的精神符号。建筑工作者认为贯彻“干打垒”精神，“继承和发扬党的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切合当前广大群众的生活水平，有利于人的思想革命化，有利于缩小城乡差别和工农差别”，“不仅有重大的经济意义，更重要的是逐步缩小三个差别、反对和防止修正主义”。修建“干打垒”、发扬“干打垒”精神也被视作消灭工农差别的途径。攀枝花工业区建设者着重从优化“干打垒”入手，“把干打垒搞得更好、更省、更安全、更实用，使之不受地形、土质等各种条件的限制，使干打垒科学化，把干打垒作为一种逐建筑形态与精神符号：三线建设初期“干打垒”研究（）艰苦创业的“干打垒”精神（年 月 日），大庆 中国工业化的正确道路，第 页。余秋里回忆录（下），第 页。孙敬文：“干打垒”精神永放光芒，田润普主编大庆文史资料第二辑大庆油田会战，第 页。阎子祥：中国建筑学会第四届代表大会及学术会议总结发言，建筑学报 年专刊。王华彬：对贯彻大庆“干打垒”精神搞好住宅设计的几点体会，建筑学报 年专刊。专访侯丽 大庆油田的设计革命：共和国革命与建设之张力，年 月 日。：。访问时间：年 月 日。毛泽东听取余秋里汇报“三五”计划和三线建设问题时的插话（年 月 日），陈东林主编中国共产党与三线建设，第 页。鲁大东关于重庆地区三线建设工作中的几个问题（年 月 日），三线建设在四川省卷（上），第 页。王春才：在广安看“干打垒”彭德怀与周万松，王春才：彭德怀的三线岁月，中央文史出版社 年版，第 页。对基本建设工作的几点意见 王力群同志的发言稿（年 月 日），馆藏号，湖北省档案馆藏。自贡市建设委员会：自贡地区重点建设发扬延安作风贯彻大庆“干打垒”精神的情况汇报，三线建设在四川自贡卷，第 页。鲁大东关于重庆三线地区建设中的几个问题（年 月 日），三线建设在四川省卷（上），第 页。民用建筑实行“干打垒”是这几工作中的一场革命，建筑学报 年第 期。建筑工作者笔谈住宅和宿舍的标准问题，建筑学报 年第 期。渐消灭城乡差别的建筑结构形式”。陕西省建委则认为，“发扬大庆干打垒精神，降低生活福利和辅助生产建筑的标准，既能为国家节约建设投资，又能消灭工农差别，加强工农联盟，就能更多地解决职工的居住问题，做到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各地修建“干打垒”时，往往采用领导、技术人员和群众三结合的办法，“（设计人员）下楼出院到现场，和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采取领导、技术人员、工农群众和设计部门、建设单位、施工单位内外三结合的群众路线的工作方法”。在设计人员看来，“组织设计人员下楼出院，到现场去，到群众中去，参加劳动，体验生活，初步克服了脱离实际、闭门造车的毛病，对提高设计质量、降低造价起了重大作用。同时由于深入群众，放下架子，虚心向劳动人民求教，也培养了阶级感情，改造了思想”；“下楼出院，到群众中去”，“是关系到我们设计人员如何发动群众，走群众路线，群众做设计（说具体些是如何依靠工人，依靠五亿多农民参与设计），向群众学习，在实践中改造自己的世界观问题”。在职工看来，企业领导参与建设“干打垒”不仅是一种动员方式，“领导和群众一起搞 干打垒，住干打垒，不仅密切了干群关系，工农关系，激发了群众的生产建设积极性，并且继承和发扬延安作风和大庆精神”。“干打垒”的建设原则、革命精神和政治表达，使其作为象征符号的内涵愈发复杂而多元化。首先，对“干打垒”墙体的革新和“干打垒”原则的出现，丰富了“干打垒”的精神内涵，为“干打垒”的多样化提供了可能；其次，这种多样化使“干打垒”从建筑形态变成因地制宜、低成本居住形式的代名词，因而与延安窑洞一样，成为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精神符号；再次，伴随着政治运动的开展，“干打垒”被赋予了更多的政治内涵，成为干群结合、工农结合和缩小“三大差别”的集中表现。结 语中共中央在决策三线建设时基本确定了“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要求在非生产领域贯彻低标准，学习大庆精神，修建成本较低的“干打垒”，解决职工住宿问题，加快工业建设。“干打垒”在三线地区推广之初，企业干部、设计人员和普通职工普遍存在畏难情绪，三线地区开展了广泛而深入的动员活动，逐渐改变了人们对“干打垒”的认知。人们在传统版筑建筑基础上依靠建筑材料上的推陈出新，创造性地修筑了各种具有地方特色的“干打垒”。三线地区推广“干打垒”也是工业学大庆的外在表现之一。随着大庆石油会战的成功，中央领导人意识到大庆模式是中国自主工业化道路的一种有效途径。这种工业化模式也被学者称为“没有城市化的工业化”（）。三线企业“靠山、分散、隐蔽”的选址原则与大庆石油会战都面临在无城市依托的情况下开展工业建设的局面，因而成为大庆模式在三线地区的延续。不过，“干打垒”的推广过程与政治运动的助力使“干打垒”精神呈现多重涵义。“干打垒”与延史林发扬延安精神，不断革命，继续大搞“干打垒”（年 月 日），馆藏号，攀枝花档案馆藏。关于在非生产性建筑上贯彻“干打垒”精神的情况（年 月 日），馆藏号 宝鸡市档案馆藏。鲁大东关于重庆地区三线建设工作中的几个问题（年 月 日），三线建设在四川省卷（上），第 页。把“干打垒”精神贯彻到住宅设计中去，建筑学报 年专刊。发扬延安作风，贯彻大庆“干打垒”精神，设计思想笔谈会之二，建筑学报 年专刊。自贡市建设委员会：自贡地区重点建设发扬延安作风贯彻大庆“干打垒”精神的情况汇报，三线建设在四川自贡卷，第 页。所谓大庆模式，即周恩来所说“工农结合，城乡结合，有利生产，方便生活”。见余秋里回忆录（下），第 页。年工人日报出版社编辑部曾主编出版一本大庆 中国工业化的正确道路，书名来自人民日报 年 月 日第 版的文章中国工业化的正确道路。：，：，张杨：三线建设初期党和政府协调工农关系的尝试（），开放时代 年第 期。安窑洞一样，不仅象征着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创业精神，而且被时人看作是工农互助、群众路线的典范。在政治运动的推动下，“干打垒”变成了消除“三大差别”的途径。作为建筑形态的“干打垒”在特定年代被赋予艰苦奋斗精神和共产主义理想，进而演变为一种精神符号，在推广过程中“名大于实”。事实上，在复杂的国际环境中，三线建设的开展是关乎国家安全的重大议题，国家不得不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更为重要的生产领域中。虽然推广“干打垒”是节约基建投资的路径，但在过度推广后，“干打垒”的负面影响也日益显现。随着三线生产建设的发展，有关部门也逐渐意识到需要调整生产与生活的投资比例，改善工厂职工的生活。年，余秋里在听取大庆油田党政领导汇报之后，提出：“干打垒是当时会战条件下的产物，现在已经完成了历史任务，可以不搞了。要建设正规的住房，一年搞 万平方米，就是三层四层楼房。”依后见之明来看，大庆经验和三线建设模式或许存在不合理的成分，但在当时，以“干打垒”经验为代表的“先生产、后生活”建设原则，是中国作为后发现代化国家在面临严峻地缘政治危机的背景下，走独立自主工业化发展道路的尝试。这种尝试也为此后我国的工业化进程提供了值得重视的经验、教训。本文是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三线建设历史资料搜集整理与研究”（项目批准号：）阶段性成果之一。同时，本文也得到四川大学 先导计划：区域历史与考古文明（）资助。感谢编辑部和匿名评审专家的宝贵意见（责任编辑：殷 郊）建筑形态与精神符号：三线建设初期“干打垒”研究（）见三八厂厂史资料，第 页。余秋里回忆录（下），第 页。：，：，（），：，（池 桢 译）史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