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江文书中人的角色与功能探析.docx

清水江文书中人的角色与功能探析 周道 付孟娜【摘要】中人是指契约签订的第三方参与人，是契约成立必备的要件之一，“立契有中”又体现了中人在契约签订过程中的重要性。清水江文书中涉及中人角色与功能的文书之多，且在文书中发挥着关键性作用不得不引起我们的关注。本文拟以清水江文书为例，梳理中人在文书所扮演的中介、见证、调解等角色，指出中人不仅具有经济学意义上的中介作用，而且还有法律意义上的证人作用，特别是在处理纠纷时的调解作用，可为当今我国的民事法权制度起到借鉴意义。【关键词】中人；契约；清水江文书K249 ：A ：1672-8653(2014)08-0010-03清水江文书是指明末清初以来长期积累而成，并能反映贵州东南部与周边地区社会生活、历史面貌的原始契约文献及其他相关文书。是继敦煌文书、徽州文书之后的又一大重要的文书系统，填补了西南特别是少数民族地区较少发现文书的空白。其在历史学、社会学、文化学、文献学等方面都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为我们研究少数民族地区社会、经济、文化提供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目前已经整理出版的著述主要有：贵州苗族林业契约文书汇编(1736-1950)(唐立、杨有赓、武内房司主编，全三卷，东京外国语大学2001、2002、2003年版)、贵州锦屏林契精选（罗洪洋收集整理，见谢晖、陈金钊主编民间法第三卷，山东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清水江文书（张应强、王宗勋主编，第一、二、三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2009、2011年版）、贵州文斗寨苗族契约法律文书汇编：姜元泽家藏契约文书（杜万华、陈金全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清水江文书研究丛书（吴大华主编，目前已出三本，贵州民族出版社2011、2012、2014年）、贵州清水江流域明清土司契约文书（九南篇，高聪、谭洪沛主编，民族出版社2013年）、天柱文书（张新民主编，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等。在整理出版的同时，研究也随之展开，但是涉及中人问题的研究较少，笔者所见有梁聪的清代清水江下游村寨社会的规范与秩序，他在书中探讨了文斗寨契约文书中人的问题，认为中人类似于现代民法上的保证人，但是清代中人的作用却更加广泛和复杂“；程泽时指出在清水江文书“清白字”中，常常由寨老、半官方的相约、保甲们，担任中人讲理“；张中奎认为天柱文书的中人往往为当地有一定威信和信用的成年人，为确保作证作用，其年纪一般均不会太大；谢开键则提出了中人不仅是分家的主持者和监督者，也是解决分家后产生纠纷的仲裁者。这些观点都对清水江文书中人的角色与功能有所讨论，但均不系统深入。为拓展此问题的研究，本文拟通过清水江土地交易文书的中人，在契约中充当的不同角色及功能进行分析，并加以论证。不足之处，还请海内外专家批评斧正。一、买卖说合人、中介人作用契约文书是我国民间使用长达数千年、广为流传的一种私家文书。凡在社会生活中发生的种种物权和债权行为，需要用文书形式肯定下来，表示昭守信用，保证当事人权利和义务的履行，便形成契约文书。通过查阅清水江契约文书，可以发现大多数文书在契尾都有中人署名。有学者指出：凡买卖山林订立契约，必有中人，作为此宗交易之主要人证和买卖双方的介绍人，是一个重要而不可缺少的角色。一宗交易的开始，特别是不动产买卖契约，从寻觅买主、撮合交易、直至画字成交，我们都可以看到中人活跃的身影。这点可以从契约文书所载“当日凭中出断与，今三面议定断价银”、“请中上门问到名下承买为业，凭中议定卖价银”等类似的话语看出一些端倪。如下面两份文书所示：契1立卖水田契人潘积明，今因家下要钱使用，无从得出（处），是以母子商议，情愿将到自己分上之业，土名梁铆塘右边冲水田一处，大小四蚯，计谷八箩，开明四抵，上抵刘姓桐油山，下抵吴姓田坎，左抵潘姓油树大墱，右抵刘油树，四抵分明。欲行出卖，无人承受。自乙（己）请中上门问到潘光锦名下承买，当日凭中三面言定卖价，钱三十四千八百文整。其钱领亲人手用度，其业任从买主永远耕管为业，日后不得异言。如有房亲人等言论并无包卖他人寸土在内，不干买主之事，在于卖主一面承当。恐口无凭，立此卖契为据。其价随契领足，所领是实。房亲：潘光燮潘积贵凭中：潘通江凭笔：潘积吕民国二十年岁次辛未五月初六日立契2立断卖田约人文堵寨本房族侄姜兴宇，为因家下缺少银用，自愿将到田一块，坐落土名南鸠坡，请中问到姜今保名下承买为业。当日凭中三面议定价纹银三十八两整，亲手领回应用。自断之后，其田任从买主子孙世代管业，断主房族弟兄外言不得异言。如有来历不明不于，俱在卖主上前理落，不干买主之事。今恐无凭，立此断约存照。卖主：姜兴宇凭中：姜青宇代笔：姜廷佐笔银二钱整乾隆三十二年十月十五日立断契1和契2两份文书都提到“请中上门”的字样，这里的“请中”二字表明交易是卖方托中人介绍买方承买，并在中人的促成顺利完成交易，即我们所说的中人是买卖双方中介人。特别是第一份文书中“欲行出卖，无人承受。自乙（己）请中上门问到潘光锦名下”，则更加明显地说明，潘积明是在无人承买的时候托中人寻找买家以完成土地交易。二、买卖双方的见证人、议价人、平衡双方身份之人买主在经过中人的介绍，三方经过商议出卖物的价格之后，便要开始签订产权转让的契约，而作为买主和卖主之间的联系桥梁中人肯定在场，同时在场还有代笔人及出卖者的族人，中人和族人共同监督交易，防止出现损害买卖任意一方利益的状况，即为了保证交易的公平性。而由于买卖双方的特殊身份和地位，中人会促使当事人接受他们依靠内心的正义衡平观确定的公平正义。例如下列文书所记：立卖山复杉木约人文堵寨姜廷华、姜廷保、金廷泗三人为因家下缺少，度用无出，自己请中问到请愿将到山场杉木地名口口乌，上凭田，下凭范德华木为界，左凭岭，有凭冲，四至分明，凭中出断卖与加池寨姜廷德表兄名下承买为业，当日凭中议定价银四十二两整，亲手领回应用，其山杉自断之后凭口买主修理畜禁管业，卖主房族兄弟不得争论，其有来历不清俱在，卖主上前理落，不干买主之事，今恐人姓难凭，立此卖契一纸，远永发达存照。凭中族弟姜廷荣笔中龙飞池嘉庆十五年二月十二日 立立断卖山场杉木益栽手字人本家姜凤岐，为因缺少钱用，无从得出，自愿将到地名污干从山场界止，上凭本家山，下凭岩洞，左凭冲，右凭领，四至分清，所山分为拾股，本一股，并栽手出卖与大明叔名下承买为业，当日议定银口七百八十八文，亲手足应用，自卖之后，任凭买主管业，卖主不得异言，恐口无凭，立此断字为据。内添二字凭中姜开胜光绪十六年二月初二日亲笔立考察这二份文书，第份文书记载的是文堵寨姜廷华将自己种的杉木卖给其表兄姜廷德，第二份文书则是姜凤岐将租种的杉木卖给大明叔，这种亲属关系表明买卖双方的辈分差别，一般来说买者的辈分要比卖者的辈分高，毕竟年长者积累的家业可能相对较多。由于辈分的高低会导致买卖双方交易失衡，如果有中人在其中调和，就会将双方的地位调整相对平等，由此，中人的重要性就更加凸显。在传统社会，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农户少量失地并不因此而加剧生活贫困，但一些失地农户总是因生活困境才无奈地选择出让自己部分田地也是事实。有的农户将一块田分成两次出卖，显然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以而为之，很可能是其最后的一点田产，那么出卖的后果自然是陷入贫困境地。还有，在土地买卖的过程中，不免有方式手段不公或强迫性，因而失地农户对地主的压榨表现出强烈的怨恨。俞江也认为在个农业社会，田房不但是重要的生活资料，而且还附着了家庭兴旺和祖宗遗产的象征意义，一个人是不会轻易卖掉田房。以上这些都是文书里面反映出来的真实情况，因此我们足以看见中人在平衡买卖双方之间的地位、促使交易变得更加公平公正时所作扮演的角色。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看到大多数文书有“经凭中议定价银”、“凭中三面议定价银”等记载。这样的记载说明在交易过程中，中人还对标的物的价格有建议作用，即中人的议价人角色。三、纠纷调解人在土地交易完成后，中人的责任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倘若买卖双方出现纠纷，作为交易见证人的凭中，有责任和义务出面调解双方的矛盾。例如：立分拨油山字人姜老凤、姜应桥兄弟二人，为因先年老凤种卖祖父遗油山内有杉木一块，土名笼早，出卖与姜春发，请中讲理，蒙中解劝，老凤分拨笼早路坎脚山土一块，第应桥全受，应桥摘油，老凤永远无分。此山界至：上凭路凹讲为界，左凭路，右凭冲，四至分明。经今凭中寨长分拨落弟应桥面分，任从应桥挖种，日后老凤不得异言生端，倘有此情，应桥契约内有名中人寨长等执字送公，自干不变，今欲有凭，立此分拨字样为据管业。凭中姜春发、姜宗德道光十年九月初二日立立请白字合同字人本寨姜口口兄弟与姜开明父子二比得买辛龙辛贵兄弟之山场杉木一块，地名冉幼山，此山界限上凭孝忠山，下凭士周山，左凭冲，右凭文献山为界，二比争夺，蒙中等解劝，将地祖三股之山场杉木分作两家，兄弟占一股半，开明父子占一股半，二比皆自愿立清白合同字样二纸，每家各收存一纸，以免后患，事实为据。外批：此自界老木二股，摘手是世洪所占。劝中龙现彩、姜世安代笔姜世和道光十三年正月十六日立在这两份文书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请中讲理、蒙中劝解、经今凭中”等字样，第二份文书落款处直接就写上“劝中”人名字，说明在纠纷发生以后，一般都是找来中人调解纠纷事件。事实上，由于中人在民事契约中起保证作用，因而成为传统民事契约中负有连带责任的一方。中人的连带责任是指立契当事人违约出现争执时，第三方负有连带赔偿责任。杨国桢在土地租佃契约文书中提到了佃户承佃，须托保人或中人，以保证纳租。明初契式规定保人有“甘当代还”的义务，这里的“甘当代还”就是中人所要付出的连带责任。如果当事人对中人和寨老的裁决不服，也可以到官府提起诉讼。不过，在清水江流域，主要居住是苗侗等少数民族，这些村寨历来讲究和睦共处，极少有人愿意把事情闹到官府那里解决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官府诉讼成本太高。过去的官府“衙门口八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还一个原因是清水江流域山地多，道路迂回曲折且林深路险，时常有野兽出没。村寨距离县城较远，民众将事情闹到官府，一般情况走山路需耗费一天时间，为节约时间成本，将更多精力投入农业生产，大部分民众还是会选择中人调解。另外，中人调解之后，双方达成一致，有的还将调解结果录于原契之上，以示新的契约生效。由于双方找来的中人大部分都是在当地具有一定身份地位或威望的人，这样可以直接得到双方的信任，当其作为中人时，既有利于问题的解决，又利于处理的公平性。这也就是中人在契约签订以后，买卖双方发生纠纷时，中人的调解人角色。结语张传玺曾说过：“契约是具体载录缔约双方依法订立的有关权利、义务的协议的文件。这种文件的内容款式有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由不完善到完善的过程。促进这一过程的主要因素是各个历史时期的社会发展或法律需要。”新史料的发现，于史学研究的影响不言而喻，甚至可能会对传统研究视角和研究范式有所突破。传统意义上人们都认为中人在契约文书中只是证人，在遇到纠纷问题时充当证人作用。通过对清水江文书的解读，我们发现在契约签订前、中、后都有中人参与。契约签订前，中人需帮买卖双方说合，使他们达成交易意向；契约签订时，中人全程见证契约的签订；契约签订以后，买卖双方遇到纠纷，中人需m面调解。由此看出中人既有经济学意义上的中介人（说合人）角色，又有法律意义上证人的角色。此外关于中人还有许多问题需要求证，例如是否出现职业化中人的问题，王辉认为：在清水江流域刚刚开辟之时，熟悉汉文化的少数民族地方精英数量较少，在地方村寨容易形成一个特殊的职业阶层，即中人阶层。也有学者认为此时并未出现这种职业中人，如邓建鹏指出：在纠纷解决模式中，没有职业化的中人、代笔人，他们连同纠纷双方通常均来自同一村寨或同一亲族。但是二者均未提供强有力的证据来论证他们的观点，中人在契约文书签订完毕后收取一定资费，如下面一份文书所载：立断约人姜勉纲为因生理缺少本银无出，情愿将屋后园一块，请中出断与姜茂元名下为业，当日三面议定足色价银二两整，亲手领回生理应用。其园自断之后，任凭买主管业，日后不得异言。如有异言，俱在卖主理论，并不连累买主。恐后无凭，立此断约，买主子孙永远管业存照。计批：园角长保已受过价银七钱存照凭中姜德之受银三分代笔黄济时受银三分乾隆二十三年元月初三日立从上引文书可知，姜勉纲因生理缺少本钱，所以讲屋后园地一块出卖，在中人的介绍之下，卖与姜茂元为业，而作为中人的姜德之收取中介费用“银三分”，似乎可以推断清代清水江流域地区，出现了职业化的中人。诸如此类的问题还需要业内同仁的共同努力，以期解决这一问题。（责任编辑：黄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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