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克隆威斯影像风格研究.pdf

姚柳韵（鲁迅美术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4）如果说 搏击俱乐部 让杰夫克隆威斯一战成名，那么 社交网络 更是打响了后现代主义传记电影的响亮一炮。社交网络 是大卫 芬奇在 2010 年执导的一部人物传记电影。这部电影描述了关乎友谊和忠诚、利益与背叛的故事，斩获了奥斯卡金像奖的多个奖项：最佳剧本、最佳剪辑、最佳配乐等。大卫 芬奇向来以完美主义者著称，而杰夫 克隆威斯作为他的御用摄影师，两人之间的默契合作促成了许多经典影片的诞生。一、别具一格的开场戏镜头为整体奠定基调（一）搏击俱乐部 镜头解析搏击俱乐部 的影片开头即是长达两分多钟的片头曲，长镜头下是极具科技感的画面：蓝黑色系的血管、动脉、细胞、神经组织乃至人体表面皮肤的沟壑与汗毛。结合鼓点极强的配乐，黑色占比极高的画面让人能立刻明确电影风格。接下来的镜头便是从枪支后切到主人公杰克脸部的特写，杰克面露惊恐，再是切到手枪塞进杰克嘴中的近景，随后枪支放下。手枪的主人泰勒只是默默地走到杰克背后，观众无法看见对方的脸，配合大楼里黑暗夜景下蓝绿色的点缀光，观众不由得猜起剧情的走向。紧接着便是一组迅速的长镜头，从身后的窗户直冲地面，扫过街头、车辆、建筑，展示了炸弹已经被设置到各处地点。杰克的脑内旁白讲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语：“泰勒知道这些，所以我也知道。”然而，当时观众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只有看到后期发展时才会茅塞顿开。这也是影片在叙事结构上的精妙之处。镜头又随之切回杰克的面部，使用了一个推镜，角色的头部刹那间甩向镜头右边，巧妙地转到了第二场戏，是鲍勃肥硕的胸部特写，开始从头介绍主人公在互助会的缘由。至此，搏击俱乐部 的两个重要角色：泰勒和杰克，在开头便双双登场，并展现了一种力量压制与被压制的地位对比。泰勒刻意没被带到的面孔或许也是对结尾剧情的暗示双面人格的模糊面庞、精神世界的自我对抗与剖析。影片在后续经常采用封闭式对称构图，运用相似的光影和轴对称的画面暗喻了两人其实是同一人的事实。此外，杰克给俱乐部成员布置随机打人作业的各种镜头也采用了封闭式的构图，例如从栏杆里拍摄、从银行玻璃窗拍摄以及从商店的落地窗外拍摄。人物都约束在框内的构图具有一种强烈的窥视感，表达这类行动是违法行为。影片结尾，杰克终于醒悟了，明白泰勒即是自己，摘要杰夫 克隆威斯是美国知名摄影师，曾获两次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摄影提名，也是著名导演大卫 芬奇的御用摄影师，他们共同合作了 消失的爱人 龙纹身的女孩 搏击俱乐部 等口碑电影。本文通过分析 搏击俱乐部 社交网络 龙纹身的女孩 消失的爱人 中的摄影、色彩及人物调度，探讨杰夫 克隆威斯的影像风格。关键词杰夫 克隆威斯；影像风格；画面色彩；大卫 芬奇中图分类号：J91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7959（2023）13-0093-04杰夫 克隆威斯影像风格研究作者简介：姚柳韵（2000-），女，广东深圳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电影影像创作理论研究。新风采932023 年第 13 期与女主角携手看着窗外爆炸坍塌的楼房。此刻摄影也采用了封闭式对称构图，配合夜幕下爆炸的暖色火光却呈现出意外的浪漫与戏剧感，视觉效果很具冲击性，且运用了一个缓慢的推镜，与开头相呼应，给观众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的感受。（二）社交网络 镜头解析社交网络 开头的酒吧对话场面堪称对话戏中的天花板。主演杰西 艾森伯格在幕后透露这场开头戏一共拍了 99 次，从最开始担忧自己会演疲到最后心想为什么不拍满 100 次。如此多的拍摄次数自然少不了大卫芬奇和杰夫克隆威斯的严苛要求，而这场戏呈现的完美效果也无愧于这样的高强度拍摄。影片开头即是嘈杂的酒吧环境声，随后画面中缓缓出现主角马克 扎克伯格和他的女朋友艾瑞卡。一个看似常规的对话场面却起到铺垫人物性格的作用。马克是一个就读于哈佛大学的理科天才，对话思维跳脱而严谨。然而他的自负中透露着敏感、不善交际与脆弱的自尊心。看似散乱的话题却围绕着一个主题，也是马克深深的执念：终极俱乐部。在一系列的常规过肩拍正反打镜头后，出现了第一组破开过肩镜头的单人近景，即艾瑞卡询问“哪个俱乐部最好加入”，让迟迟未能加入凤凰会的马克心头一紧。从带有对方的过肩镜头到单人近景的变化，意味着两人观点的分歧，这个标记点表明了两人对话矛盾的开始，气氛开始急转直下。在马克急于挽回自己对俱乐部的过分敏感和在意后，镜头又回到了带有周围环境的景别。但随着马克冒犯性的话语接连出现，艾瑞卡提出了分手，并且在痛骂马克混蛋时给予了一个面部特写，以此强调关系的结束。马克气急败坏，希望挽回女友，此时镜头的正反打切换更加迅速，以体现焦躁的情绪与失控的对话。摄影师还给了三次两人正侧面的中景客观镜头，随着时间推移，这个镜头从平视到俯视，最终艾瑞卡气愤地离开座位，只留马克一个人不知所措地、孤独地留在座位上。这样的首尾呼应完整地展示了马克是如何一步步摧毁这段关系。可以说这场尖锐的、以独白为主的对话场面很好地奠定了影片的基调与剧情的走向，无论是从剧作、灯光还是摄影角度，这场戏都非常完整，饱含戏剧冲突与人物形象塑造。二、“朴实”的光影色彩压抑沉闷的真实感社交网络 的开头中，马克离开酒吧回到哈佛宿舍的夜景，是基于哈佛的环境使用了许多的钠汽灯作为夜外景的点缀辅助光。而前文所描述的对话场面，采用了很典型的伦勃朗光。侧光照明让人物面部形成了漂亮的三角区。背景吧台采用了四英寸长的灯带，覆盖上棉布产生柔光效果，为群众演员进行背光照明，也为主角们提供了轮廓光。回到人物特写，艾瑞卡的左边放了反光板，为颈部提供细节，并运用了 led 灯，在人物眼睛中形成一个圆形的清晰反光，让角色眼睛更加有神。这场戏也加入了烟雾，让画面更有酒吧的质感，总体来说是拍摄室内对话场景很好的打光学习样本。社交网络 的整体色彩偏向棕色系，暖色低照度场景居多，沉稳而具有哈佛的古朴气息；而影片后期出现的 Facebook 总部办公室，显然变得明亮、现代化许多。Facebook 的经典蓝色在画面中具有一定占比，偏青绿的冷酷色调也暗含了剧情的走向：剧中另一个哈佛精英爱德华多发现自己的股份被极大程度地削减，终于在百万会员之夜爆发。杰夫克隆威斯在幕后纪录片中讲道：“这部电影的挑战之一就是剧本以对白为主，我们必须让对白成为电影的主角，因此采用了低调的视觉风格。”影片大量使用灯光视觉，让观众好奇片中画面的质感，这也是出于舞台背景是哈佛大学的考虑。哈佛大量的黑木装潢与古老的建筑呈现一种质朴的气氛，也就是导演和摄影师自始至终追求的真实感。影片中使用的大量灯管与台灯兼具功能性，既起到主灯源的作用，又有布景的功能。杰夫 克隆威斯选择了拥有更大的视野与色谱、宽容度也较好的摄影机拍摄。他在花絮中透露，高画质拍摄的景深一直是要克服的难题。拍摄外景时，摄影师采用大量的中性滤光镜加大曝光范围，使得影片在景深的选择上有更大范围。例如影片前段的俯视远景镜头，是摄影师利用三台并排的 red 摄影机同时拍摄，在后期并列三个影像，接着推进和摇下拍摄，镜头复杂度令人惊叹。友谊、野心、背叛这些元素令这个 Facebook 创始人的故事拥有了普世性，也成了后现代主义传记电影的巅峰之作。龙纹身的女孩 则讲述了一位神奇的女黑客和一位男记者合作破案的故事。记者布隆维斯特想向女黑客莎兰德寻求帮助，剧中所处的场景实际上是搭建的室内场景，打光的需求完全指向一个词“真实”。在幕后花絮中可以看见，窗户上遮盖满了白旗、白布等柔光材料。通过窗户外面放置的植物落进室内的投影，使得画面景深更加丰富。每扇窗户都打了94灯光，并且在外面的大阳台上用了三盏菲涅尔灯，用来给房间提供主要的侧面照明，即这场戏的主光源。龙纹身的女孩 的拍摄地点涉及瑞典、瑞士、挪威等，拍摄期间昼长夜短，在最为明亮的地方拍出最黑暗的色调成为了挑战。社交网络 色温在 2700k 左右，而 龙纹身的女孩 则提高了 1000k，观众能感受到影片特意塑造的蓝绿色色调形成了寒冷坚硬的气氛。昏暗、清冽、雨雪交加的环境似乎是惊悚片求之不得的效果。杰夫 克隆威斯在 美国电影摄影师 中谈道：“我们从拥抱瑞典的冬天为起点，这是故事的一个强有力的元素，它本身几乎就是一个角色。我们把大量的时间用在了光线和影调独一无二的风雪里。我们敞开胸怀去接受所有实景本身特有的光质。”在 搏击俱乐部 中，观众能看见很有意思的两种画面风格对比：杰克在白天职场的画面色彩与夜晚在搏击俱乐部的色彩对比。观众能看见杰克白天上班、在飞机上的色调都是偏弱对比且中高调的。例如杰克麻木地坐在办公桌前打印文件的场景，色调偏黄绿色，是一种中性的、平稳的色调。光线主要由打印机闪烁带来的正面顺光、荧光灯管带来的侧面辅助光与背景的装饰性台灯、头顶的 led 灯光组成，远处的同事们笼罩在层次较弱的白炽灯光下，穿着雷同色调的灰白制服，加强了同质化生活的平淡乏味感，体现杰克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感到厌烦与疲惫。到夜晚，杰克在得知自己的屋子被一把火烧掉后，崩溃地联系了泰勒。两人从酒吧出来后，泰勒提出让杰克打他一拳。这段打架戏是典型的低照度、暗调、高反差画面，有多个冷色灯管作为主光源，以及酒吧里浅浅映射出来的彩色霓虹灯，人物的轮廓在照明下更硬朗结实，但面部表情模糊，有些融于背景的黑暗。泰勒的红色皮衣是画面中仅存的暖色，此刻在光线效果下呈现冷峻丰富的质感，不仅突出角色的位置，也强调了这个角色火爆乖戾的性格。地面设计成潮湿的雨后效果，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反射出夜晚的灯光，让本来单调的灯光效果瞬间丰富了许多。一些赛博朋克主题的电影也惯用这类手法，让夜晚的霓虹灯将画面折射得错综迷离，更具有美感与灯红酒绿的迷乱感。夜晚的低照度蓝绿色调街景也成为搏击俱乐部 的标志性画面，一提这部影片就能联想到它压抑的画面感。白天的高调低对比黄绿色调画面与黑夜的强对比蓝绿色画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样的设计也展现出主角在夜晚自由搏击时才是真正的、真实的自己。他在搏击俱乐部体现出的感情更热烈，也有了许多信奉他的俱乐部成员。杰克在演讲时，灯光只照亮他的面部，其余人的面孔故意隐入黑暗，而所有人呈环形围绕主角，也是强调了杰克的领导者地位。杰克在白天上班时的画面就很难见到这样的设计，在白天他就是受工作摆布的奴隶，任人差遣，公司中也没有人真正尊敬他。显而易见，两种截然不同的光线设计塑造了杰克在白天与黑夜中的不同角色身份转换，这也是摄影师在根据剧作角度塑造角色形象。显然，搏击俱乐部 的光线与色彩对角色身份与环境的塑造是非常考究的，也呈现出摄影师一贯以来追求的真实感。三、精密的人物调度角色命运的隐喻与剧情指向消失的爱人 是大卫芬奇于 2014 年与杰夫克隆威斯再度合作的爱情悬疑电影，讲述了破碎的婚姻故事。悬疑向来是杰夫擅长的领域，该电影对原著小说的成功改编体现在故事的叙事结构、主题与人物的完美塑造上，可以说 消失的爱人 让一种新黑色电影风格逐渐显露雏形。影片延续了大卫 芬奇一贯的黑色悬疑风格，把一个关于爱情、两性关系、谎言的故事抽丝剥茧般呈现给观众。影片中的人物调度设计也值得考究。电影前段，男女主人公相识不久，在“了不起的艾米”系列书籍的聚会上，艾米被人们不怀好意地提问：“你看着了不起的艾米步入婚姻会不会难过？”此处将人们的座位设计成环形，包围着孤零零的艾米。观众可以发现在多数镜头中，艾米的背影是残缺的，而提问的三人占据画面主体的位置，体现出艾米的势单力薄。镜头接着移动到艾米的左方男主角尼克入画，开始救场。尼克坐到座位上，打趣地问：“你和尼克 邓恩交往多久了？”此时构图变成了收入所有人的中景，而主角二人占据了画面主体位置，象征了话语权的转变。他们的婚姻持续了几年，两人搬到了尼克的老家密苏里，艾米感觉自己仿佛只是一件多余的家具，在那没有任何归属感。两人争吵的第一场戏，是艾米倚靠在门框上询问尼克能不能呆在家里，而尼克走到了门框处亲吻艾米，拒绝了她的要求。尼克走到了楼梯口，艾米开始追逐他的步伐，向尼克提出是时候要孩子了。尼克认为孩子是累赘，拒绝了艾米的请求，并且语气愈发暴躁。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艾米此刻在楼梯上占据高位，她唐突地提出这样的需求也是因为意识到婚姻已经一步步破碎，甚至意识新风采952023 年第 13 期到了丈夫的背叛行径。尼克转身想走，此刻镜头摇到一楼，艾米走到和尼克平齐的地面，推了一下他，随即切换了三个镜头（全景、俯拍远景和面部近特写）拍摄尼克的家暴行为他狠狠地将艾米推倒在地，使艾米撞上了楼梯柱。此刻艾米的镜头变成了俯视，而尼克变成了微仰视的镜头，体现了几分钟之内两人主导权的对换，揭露了尼克其实远没有艾米所幻想的那样浪漫与忠贞，而是一个有暴力倾向、性格阴晴不定的男子。在 社交网络 的后半段，观众们也能看见暗示关系破裂的人物调度。影片后半段，爱德华多与Facebook 团队的关系逐渐远去。在加州的雨夜里，爱德华多孤身一人来到马克的别墅，要求与他进行私下谈话。爱德华多进入走廊，愤怒地摔上门，接着走到里面的门口。马克则倚靠着门框，姿态悠闲，他一边说话一边走近爱德华多，而爱德华多身体紧绷，站在墙角。通过镜头角度的设计，观众能看清爱德华多的面部表情，但马克只留下浅浅的侧脸，强调了爱德华多的处境，也突出了他心碎的那句质问：“什么叫被落下？”这场戏就在两人越来越大声的对话中戛然而止。台词并不多，但观众可以通过角色的调度安排，看见爱德华多是一个被排挤孤立的存在。他一身湿漉，孤立无援，受到了所有人的背叛。这场戏也为结尾百万会员派对上，爱德华多发现自己股份被稀释的崩溃场面埋下伏笔。至此，两人的友谊就此分崩离析。四、结语不可否认，杰夫 克隆威斯毫无疑问是当代杰出的美国摄影师之一。从与大卫 芬奇的合作开始，他的影像风格逐渐向悬疑、压抑与黑色靠拢，有着极其风格化的光线运用与色彩设计，善于通过镜头与人物的调度塑造角色，隐喻角色的命运与剧情走向。杰夫克隆威斯从未停止对艺术追求的步伐，他与大卫芬奇的多次顺利合作也得益于他们两人都是完美主义者，对于画面有着极致追求。杰夫 克隆威斯在早期可能更注重主观色彩明显的画面色调、构图与镜头运动，而近几年的风格则是更加规矩而严谨。然而，规矩中总会出现几个惊艳的“炫技”镜头，例如龙纹身的女孩 中的女主角在地铁里遭受抢劫的运动戏码。杰夫克隆威斯回忆在柔光大师尼奎斯特身边做学徒的日子时说道：“人们喜欢谈论尼奎斯特如何为前景布置大量的柔光，但是他对我说，因为那些柔光就是那样存在着的。在拍摄了这部电影（龙纹身的女孩）后，我完全明白了他说话的依据是什么。”或许杰夫 克隆威斯只是还原光线本有的美丽，使观众能够见证他在与不同导演合作下逐渐形成的画面美学，且能够灵活地匹配每部电影所想追求的不同摄影风格。相信他严谨认真的态度与勇于探索创新的精神能为影视行业带来更广阔的天地，为影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参考文献1李君劼.多人物视点叙事与镜头跳接评电影 社交网络 J.青年作家（中外文艺版），2011（06）.2陈倬豪.文本视角下 龙纹身的女孩 的镜头语言J.电影文学，2017（17）.3石蕾.音画结合的典范之作电影 社交网络 配乐分析J.当代电影，2013（01）.4吴艳东.相爱相杀消失的爱人 视听元素分析J.戏剧之家，2016（01）.（责任编辑杨斐李新梅）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