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2》：融合自我与他者的共同体美学_韦亮节.pdf

流浪地球系列电影的诞生与中国科技的进步、文化自信的增强、全球叙事的自觉、电影产业的优化等密切相关。2023 年大年初一上映的流浪地球 2，既是 流浪地球（2019）的续作，又是其前传。如果说 流浪地球 是中国科幻片的奠基之作，那么 流浪地球 2 不但夯实了科幻片根基，而且引发了关于宇宙探索、人工智能、人类文明等领域的广泛讨论。自我（他者）概念源于雅克 拉康的镜像理论。该理论可理解为，自我的认同总是借助于他者，自我是在与他者的关系中被构建的，自我即他者1。借此理论，不难发现集中展现灾难、冒险、科幻等元素的 流浪地球 2 既书写了作为自我的中国，又关注到了作为他者的其他国家。基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美学即共同体美学，流浪地球 2 在共同体美学的创作探索中较好地融合自我与他者，故而在创作模式、叙事艺术、文化价值等方面具有典型意义。一、自我叙事：以人物故事来塑造中国形象流浪地球 2 由中国航天飞行员、科学家、外交官三组人物展开故事：为应对太阳危机，人类成立地球联合政府(EUG)，积极发展科技，展开各种自救冒险，在此过程中，以 MOSS（即 550A、550C、550W 系列）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悄然成为另一种危机。某种程度上，这三组人物故事属于自我叙事，通过他们塑造了科技先进，可信、可爱、可敬，负责任、敢担当的中国形象。首先，科学家故事塑造科技先进的中国形象。影片中的马兆与图恒宇是中国量子科学家、程序员及数字领域的权威。在月球坎帕努斯环形山的联合实验基地里，二人利用当时运算能力最强的 550C 辅助月球点火测试。但太阳风暴突然来临，基地预警系统失灵，交接时刻 550C 的安全扣被卡死（均可理解为人工智能暗中破坏），他们又借助 550A 为逐月发动机点火，最终验证了“移山计划”的可行性，即在太阳膨胀前，安装发动机将地球推离太阳系。面对随后的月球危机，人类需要提前启动“移山计划”，马兆、图恒宇等人又临危受命，潜入北京的水底，启动互联网的根服流浪地球 2：融合自我与他者的共同体美学韦亮节087务器。由于人工智能再次破坏，两位科学家丧失了生命。有学者指出：“电影的内容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关于新知识的创造及其边界以及跨越边界的危险等内容的神话的影响。”2流浪地球2 所受的“影响”集中体现在图恒宇违反禁令，让女儿图丫丫在“数字生命”中获得“完整的一生”，但他在肉体死亡前后又借助“数字图丫丫”和“数字图恒宇”最终连接服务器，启动地球发动机，拯救人类免受月球碎片撞击。该片的科学家叙事源于当下中国在火箭发射技术、空间站建设、探月工程、载人航天、量子技术、超级计算机（如天河二号）、核技术、战斗机研发等方面的突飞猛进。可以说，科技进步的现实中国为电影中的中国科学家叙事提供了厚实的土壤，科学家叙事反过来又形塑了科技先进的中国形象。其次，通过飞行员故事塑造了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影片中的刘培强、韩朵朵、张鹏是中国航天飞行员的代表，他们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普通中国人。因为，他们拥有普通人的爱情、亲情经历，故而真实可信。刘培强对韩朵朵一见钟情，并对她展开疯狂追求。结婚生子后的刘培强冒险执行月球飞行任务，只为能让儿子获得进入地下城的资格（妻子作为未成年人的监护人可一同进入）。重病晚期的韩朵朵则将儿子的监护权转让给父亲韩子昂，让父亲进入地下城，该举动与中华传统孝文化一脉相承。影片通过中式幽默展现人物的可爱形象。张鹏与老友俄罗斯飞行员戈拉希诺夫重逢时以中国式客套说：“咱俩都瘦了，都瘦脱相了。”实际上二人均很富态，通过言实不一的反差营造了强烈的喜剧效果。父母双亡的刘培强主动要求上月球工作，这样“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在天上”。此句化用了中国香港 TVB电视剧中的经典台词：“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天上”既可指太空（包括月球），又可指天堂，故而该台词将生与死统而述之，形成了黑色幽默。而飞行员的可敬形象主要通过他们甘于牺牲的高尚品质来体现。由于月球上的核武未能安装到位，刘培强把生还希望让给了两位外籍同伴，独自继续完成安放任务，展现了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因核武密码无法及时破译，联合政府征召“敢死队”进行人工引爆时，张鹏等 50 岁以上的中国航天飞行员为了拯救地球而慨然赴死，把宝贵的生存机会让给了年轻人，令人肃然起敬。总之，影片通过飞行员叙事展现了中国形象东方艺术影视艺术088的可信、可爱与可敬。再次，外交官故事塑造了负责任、敢担当的中国形象。影片里的周喆直、郝晓晞是中国外交官的代表，他们的演讲以及其他外交活动是电影的重要内容。通过他们多次在大会上对“移山计划”可行性的重申，表明中国人敢于进攻人类难题的责任感。“移山”一词源于 列子 中家喻户晓的 愚公移山 故事。1945 年，毛泽东在中共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亦以同名文章愚公移山 作为闭幕词。当“移山计划”受到外界质疑时，周喆直说：“我信，我的孩子会信，孩子的孩子会信。我相信会再次看到蓝天，鲜花挂满枝头。”不满现状、敢想敢为、知难而进、艰苦奋斗的愚公移山精神既存在于中国神话之中，也存在于历史革命时期，更会出现在未来世界，说明这一伟大的中国精神是不断传承的。当其他国家不支持“移山计划”时，中国坚决执行计划，影片借郝晓晞之口问：“周老师，这不公平。”周喆直答：“公平，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也是中国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成员的责任感，诚如周喆直所言“危难当前，唯有责任”。此外，当月球碎片准备撞向地球，需要提前点火地球发动机时，周喆直毅然从轮椅上站起来，笃定地说道：“倒计时结束就点火，我们的人一定能够完成任务！”他的果敢展现了中国在危难面前敢于担当的大国风范。电影叙事最终证明了周喆直与中国决策的正确性。影片中，周喆直让郝晓晞照着外交发言稿念我们国家的立场，并说每一份稿子都很重要，照稿念即可。多年之后，当郝晓晞成为重要外交官时，她也对年轻的外交官同事说了同样的话。这表明外交官们代表着中国的集体意志与智慧，通过他们，世界可以听到中国负责任、敢担当的声音。二、他者叙事：以多维度书写来展现其他国家由于掌握话语主导权，好莱坞科幻片中的他者（即美国之外的国家及其公民）往往成为陪衬或被拯救的对象，而美国始终是拯救世界的唯一主角。难能可贵的是，中国电影 流浪地球 2 在很大程度上做出“叙事让渡”，即在中国的自我书写之余，也多维度展现作为他者的其他国家，把拯救叙事讲述成全人类的共同故事。其一，拟构外国媒体报道，展现其他国家视角。电影通过新闻报道参与叙事，展现了某种互文性。因为任何文本都是由引语的镶嵌构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影片中，除了展现央视、北京卫视、东方卫视、海南卫视等中国媒体对相关事件的报道之外，还呈现了089其他国家的媒体新闻画面。英国媒体 BBC 作了题为“团结应对危机成为共识”的报道，介绍地球联合政府的成立；美国媒体 CNN 作了“地球联合政府加蓬联合研究基地动工”的专题报道。域外媒体 Focal Point 则现场直播非洲实验基地附近武装冲突对“移山计划”的威胁。“数字生命”支持者袭击太空电梯后，BBC 报道称这会让“移山计划”受阻，CNN 则报道 57 个国家呼吁重启“数字生命计划”，日本 NHK 报道地球联合政府受袭击的现场新闻电影中出现的外国媒体多是当下具有重大影响力的媒体代表，它们的视角展现了相关国家的立场。外国媒体报道的互文叙事展现了作为他者的其他国家的视角。多视角的媒体叙事蕴含着人类共同体内部多种文化共存的现实。在叙事意义上，他者与自我视角的并存展现了 流浪地球 2 的“复调”性，也即自我与他者之间平等的对话关系。其二，设置境外叙事空间，展现其他国家场域。流浪地球 2 虽在青岛、海南等地拍摄，但影片除了北京、上海，还着重将加蓬的利伯维尔、美国的纽约等设置为叙事空间。叙事空间的全球性展现了影片对中国以外场域的关注。刘培强与张鹏出场时便身处加蓬首都利伯维尔的郊外，张鹏一句“这里号称非洲小东北”，将利伯维尔与中国东北连接起来，陌生的非洲让人瞬间“熟悉”。因为加蓬是横跨赤道的非洲国家，所以地球联合政府的实验基地便设在那里。刘培强等人围绕太空电梯的相关故事均发生于斯，甚至作为伤员的他们也被送进位于加蓬的所谓“联合实践基地第二中心医院”。美国纽约也是重要的叙事场域。它既是电影中的联合国总部，又是地球联合政府的驻地。此外，电影还通过蒙太奇“闪现”其他海外场域，如新德里某餐厅里的人们收听月球发动机点火成功的新闻，佛罗伦萨街角的人们收到警告信息，沉没在水底的悉尼歌剧院被月球碎片击中等。影片有意延伸中国之外的叙事空间，将他者的空间作为重要的叙事场域，关注那些空间里的人与物，使得他们作为当事者出现在共同的叙事之中，令全世界各区域都成为空间共同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其三，建构多国文化符号，展现其他国家的主体性。广义上的符号是一种象征物，用以指称和代表其他事物，“符号可能构成文字语言、视觉语言的一部分符号向我们传递的是一种可以瞬间知识检索的简单信息”3。国家文化符号多东方艺术影视艺术090种多样，其中最重要的听觉符号是语言。影片中，人物佩戴同声传译耳机以展现各国的语言样貌，除了中文（包括方言），还有英语、俄语、法语、韩语等，这些语言使不同国家的声音得以发出。视觉符号包括在地球联合政府会场上各国国旗、国名的英文缩写等，相关科技设备多用英语来标识。影片通过视听符号使叙事实现多元化、全球化，也一定程度上让渡了叙事的主体性。在应对太阳危机中，除了中国提出的“移山计划”，还呈现了俄罗斯提出的“逐月计划”、美国提出的“方舟计划”。这些计划某种程度上也是相关国家在实力、思维方式等方面的符号表征。此外，外国外交官、飞行员、抗议群体等都是这些国家政策、力量、舆论的文化符号。通过不同国家符号的共同呈现，影片确立了它们的主体性。他者主体性的建构并不会削弱自我主体性的书写，反而强化了这种书写，因为强化他者可增加自我与他者之间的书写张力。三、共同体美学：自我与他者的共情与共赢2017 年 1 月 18 日，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演讲中指出，“到目前为止，地球是人类唯一赖以生存的家园，珍爱和呵护地球是人类的唯一选择”，故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美好的目标，也是一个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接力跑才能实现的目标”。共同体美学就是基于这种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的美学。电影学者饶曙光多次著文论述电影创作中的共同体美学，他认为，共同体美学的路径探索包括共同体叙事的共情、共鸣与共振，“共同利益观”机制下的双赢、共赢与多赢等4。除了个体表达与民族精神之间、电影与观众之间，共同体美学还存在于电影叙事的主体与客体之间。流浪地球 2 在艺术上追寻共同体美学，故而在叙事层面较好地融合了自我与他者。一方面，影片通过共同体美学中的共情叙事融合了自我与他者。共情是共同体美学的重要概念，它是全人类乃至所有生命体之间均适用的一种心理认识，即相似的阅历使某一方对另一方情绪、感受、行为等方面的理解。饶曙光曾评论称：“流浪地球 的人设关系及其情感表达，最大层面与观众尤其是本土观众建立起了内在的情感张力并且形成了良性互动，最终建立起了 共同体美学。”5流浪地球 2 涉及生死抉择、前途命运、科技伦理、文明归宿等全人类共同的情感问题，故而可在叙事层面让自我与他者建立起更深091厚的情感联系。需要强调的是，这种情感的联系并未抹杀人类文化的差异性，而是求同存异。例如，中国科学家图恒宇为了延续女儿的“数字生命”可以违反禁令，甚至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刘培强为了让儿子进入地下城而执行危险的飞行任务；执行月球飞行时的巴西女飞行员拿出女儿的照片，一再显示对地球上女儿的怜爱这些，都展现了无论何职业或种族，对子女之爱是人类的共情。又如，黑人飞行员在太空电梯的桥厢中强调刘培强和他一样只是临时工，无医保，没必要“卖命”，但在执行月球安装核武任务中，他依然与刘培强并肩作战；同样，周喆直通过“愈合的大腿骨”演讲，说服了其他国家代表，使拥核国家均贡献出自己的核武器，以摧毁即将撞上地球的月球。可以说，人类面对共同危难时形成了奋不顾身、不分你我、团结互助的共情。再如，在招募“敢死队”前往月球引爆核弹时，张鹏喊出“中国航天飞行中队，50 岁以上的，出列”后，俄罗斯、美国、泰国、新加坡、韩国、英国等航天飞行中队 50 岁以上队员也在各自长官的号召下相继出列，展现了人类舍己为人、延续文明的共情。无论是私人情感，还是面对灾难时的大爱，共情都是共同体美学重要的表达路径，通过这些共情叙事可使作为自我的中国与作为他者的其他国家合为一体。另一方面，影片通过共同体美学中的共赢叙事融合了自我与他者。共赢是基于利益考量的合作理念，是指在和谐作用中使作为共同体的各方都向好的方面发展，互相成就。流浪地球 2 是一部主旋律电影，在发出国家声音、塑造民族形象之余，还着力探讨未来人类合作的各种可能性，并试图探讨合作中的共赢。为了将人类从太阳膨胀的灾难中解救出来，中国和其他国家的科学家们共同研究航天、电子等方面科技，共同建设地球与月球发动机。“数字生命计划”威胁人类及其文明时，各国政府共同顶住民间压力，禁止该项目的继续研究，支持合作共赢的发展思路。“数字生命”支持者发动袭击时，以政府为主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一起面对，最终使大多数人支持“移山计划”，也是一种共赢的选择结果。当月球危机出现后，世界各拥核国家均做出权利让渡，贡献出自己的核武器，成功摧毁月球。地球联合政府集体会议与小组讨论中，各方代表虽然唇枪舌剑，其中也不乏对抗与妥协，但彼此配合、相互支持是绝对主流。这使得人类共同体最终粉碎了东方艺术影视艺术092以 MOSS 为代表的人工智能的破坏。共赢的利益观是共同体美学的重要向度，它内在的能量可转化为叙事动力，使 流浪地球 2 故事中的人类走向合作。影片中，中国的自我叙事与其他国家的他者叙事互为镜像，并最终造就较高超的艺术魅力。结语概而言之，流浪地球 2 是新时代类型片的佳作。电影通过三组主人公的故事书写自我，塑造科技先进，可信、可爱、可敬，负责任、敢担当的中国形象；同时也在叙事层面上做出让渡，书写他者，通过拟构多国媒体报道、设置境外叙事空间、建构多国符号等手段分别展现其他国家的视角、场域与主体性。影片对共同体美学的艺术追求使得自我与他者在叙事层面上实现了共情与共赢。流浪地球 2 不仅探讨了中国科幻电影的可能性，而且在讲好中国故事，展开全球叙事，建构共同体美学等方面都值得今后的电影创作者借鉴。注释：1福原泰平：拉康：镜像阶段，王小峰、李濯凡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第4345页。2P.Weingart，C.Muhi，P.Pansegrau，程萍：科幻电影中的科学和科学家，科普研究2008年第5期。3布鲁斯-米特福德 威尔金森：符号与象征，周继岚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第6页。4饶曙光：观察与阐释：“共同体美学”的理念、路径与价值，艺术评论2021年第43期。5饶曙光：流浪地球与“共同体美学”，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19年2月20日，第8版。（本文图片来自网络）作者：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博士研究生责任编辑：李红艳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