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咖啡馆空间中的社会性意涵及其构建机制研究.pdf

基金项目:本文系中共安徽省直属机关工作委员会党校校级课题项目“日常生活视角下的城市创意市集的空间生产逻辑研究”(编号:szdx202304)的研究成果独立咖啡馆空间中的社会性意涵及其构建机制研究许 瑞(中共安徽省直属机关工作委员会党校,合肥 230051)摘要:近年来,独立咖啡馆如雨后春笋般在城市中蔓延开来。咖啡馆空间中发生的变化往往反映出社会观念与社会关系的变动状况。以独立咖啡馆为研究对象,以空间为切入视角,运用田野和深度访谈方法,探究独立咖啡馆中所反映的社会关系与社会观念的变化状况,以及独立咖啡馆空间参与特定社会关系与社会观念构建的机制。研究发现,独立咖啡馆正在逐步担负起“第三空间”的功能,人们对咖啡馆的想象不再与西式、优越、身份相挂钩,反而是通过独立咖啡馆寻求日常、简单的生活体验。城市规划者需要充分认识城市建设和更新过程中空间布局的重要性和商铺的文化属性,要将社区居民的日常文化需求纳入商铺的种类安排和空间布局中。关键词:独立咖啡馆;空间生产;社会观念;社会关系;城市更新中图分类号:C91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6916(2024)04-0034-08Research on Social Meanings and Its Construction Mechanism in Independent Coffeehouse SpaceXu Rui The Party School of Work Committee for Organization Directly Under Anhui Provincial Committee Hefei 230051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the number of independent coffeehouses has significantly risen.The changes in the space of coffeehouses often reflect the variations in social concepts and social relations.This paper takes the space of independent coffeehouses as the research object stud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ce and uses field investigation and in-depth interview methods to explore the changes in social relations and social concepts reflected in independent coffeehouses as well as the mechanism by which the space of independent coffeehouses participate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those specific social relations and social concepts.The study founds that independent coffeehouses are gradually taking on the function of third space and people s imagination of coffeehouses is no longer linked to Western lifestyle superiority and identity but rather seek daily and simple life experience through independent coffeehouses.Urban planners need to fully recognize the importance of spatial layout and cultural attributes of shops in the process of urban construction and renewal and incorporate the daily cultural needs of community residents into the type arrangement and spatial layout of shops.Keywords independent coffeehouse space production social concepts social relations urban renewal 空间是社会的,咖啡馆是一面透视社会活动和社会变迁的镜子,人们在咖啡馆中捕捉时代的脉搏,感受时代的气息。近年来,伴随着咖啡饮用热潮的来临,到独立咖啡馆喝咖啡也成为一种人们青睐的生活方式。独立咖啡馆以其独特的空间感受吸引着无数人竞相前往。那么独立咖啡馆作为一种咖啡消费的空间,它与连锁咖啡店的空间感受有何不同?独立咖啡馆的空间能满足人们怎样的社会性需求?在这些需求背后,反映出怎样的社会观念变化?对于这些问题的观察和思考成为透视城市生活的绝佳入口。同时,对独立咖啡馆空间的社会性意涵的探究离不开对其空间营造机制的分析。基于此,本文聚焦于独立咖啡馆的空间消费活动,通过深度访谈和田野调查的方法试图探明独立咖啡馆消费热潮背后的社会观念性原因及其空间构建机制,旨在从实证层面深入理解空间与社会的互动关系,阐释空间营造对城市生活品质4302024 年 2 月下半月刊(总第 205 期)社会提升的助推作用。一、问题的提出当下,“喝咖啡”已经成为一种流行的生活方式和消费行为,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到咖啡馆中喝咖啡,在人们常去的咖啡馆类型中,独立咖啡馆占有很大的比重1。独立咖啡馆指的是相对于“大型连锁咖啡馆”而言的,它们售卖以精品咖啡豆为主要来源的咖啡饮品,多由街道两侧的民居改建而成,强调个性化与精致化,具有非连锁、形态小巧的特点2。当被问及喜欢前往独立咖啡馆的原因时,消费者给出的大多数回答是独立咖啡馆的“环境好”“氛围好”。大众点评网上人们关于独立咖啡馆的评价关键词中,除了咖啡口味之外,出现频率前几位的关键词也是“装修精美”“环境安静”“服务好”。那么,这种好的环境和氛围是如何被营造出来的?在独立咖啡馆中喝咖啡对于消费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咖啡馆空间不光对于光顾其中的消费者具有特殊的意义,对于社会科学研究来说也有不可替代的地位,研究者们往往透过咖啡馆来洞察社会的变迁和社会观念的变化。咖啡馆的这一特征主要体现在德国社会理论家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的理论中。在哈贝马斯看来,公共领域是介于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公共空间,公众可以在这个空间中自由言论,不受国家的干涉,而咖啡馆因为具有开放性和公共性而成为现代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典型代表。自哈贝马斯以来,咖啡馆就与公共领域理论紧密联系在一起,人们对于咖啡馆的观察和思考多会从这一角度展开。进入新世纪,关于咖啡馆的社会科学研究不断拓展,社会参与3、阶级区隔4、种族融合5、社会资本6、旅游文化7都是研究者借由咖啡馆来进行探讨的重要议题。由上可见,咖啡馆空间具有丰富的社会性意涵,从咖啡馆空间去研究社会变迁成为社会科学领域一个重要的角度。那么,在当下的独立咖啡馆的消费热潮中,蕴藏于其中的是怎样的社会性意涵呢?人们对独立咖啡馆的青睐反映了社会观念的哪些变化呢?在独立咖啡馆中形成的社会关系状态呈现出哪些新的特点和变化?但是,在这些有关咖啡馆的社会研究中,咖啡馆往往被视为社会事件和社会关系发生的物理背景和容器,咖啡馆空间本身作为一种实体性存在所能具备的塑造社会关系、激发社会观念的作用常常被忽视。而这一理论视角上的缺憾与空间在社会理论中长期处于被忽视的状态有关。长期以来,空间在社会理论当中或是被当作僵死的、静止的、凝固的、非辩证的存在,或是被看作是一种附带现象,对空间问题的探究反而是从去“空间”的角度去下手8。直到 20 世纪6070 年代开始,列斐伏尔、福柯、吉登斯、哈维、索亚、卡斯特、布迪厄等一批社会理论家对空间问题的重新审视和研究,使人们广泛地意识到,在当代西方社会学乃至社会理论中,一种空间转向已经发生9,空间不再仅仅作为社会活动发生的背景和容器而被研究,而是被置于一种现实的社会存在的层面被看待和尊重。空间所蕴含的社会性意涵来源于它与社会之间的关系,那就是空间并不外在于社会或人类活动,而是社会活动的构成部分,它受到特定社会活动和社会关系的塑造和制约。与此同时,“空间中弥漫着社会关系;它不仅被社会关系支撑,也生产社会关系并且也被社会关系所生产。”10所以,空间与社会活动、社会关系是相互塑造的。那么,在独立咖啡馆的空间中,特定的社会观念和社会关系是如何被空间塑造的?本次研究力图对独立咖啡馆空间形塑社会观念和社会关系的机制进行探讨,同时以期借由咖啡馆空间和社会观念形成的关系探讨来展现空间塑造社会关系的具体过程,因为既有的社会空间理论关于社会与空间关系的论述相对宏观且带有总体论色彩,它们关于空间与社会关系的互动过程的分析偏于抽象和脱离实证。二、资料来源本次访谈的对象主要是独立咖啡馆的消费者。根据艾媒咨询:2021 年中国咖啡行业发展研究报告显示女性用户在咖啡馆的消费场景中超过男性用户,并且中国咖啡消费者中超过七成年龄位于 2240岁1,所以本次研究的访谈对象从性别上来看,以女性为重,包括 4 位女性和 3 位男性,访谈对象的年龄划定在 1840 岁的范围。访谈的问题主要侧重消费者去往独立咖啡馆的原因、消费者对于独立咖啡馆氛围的感受、消费者与咖啡师的互动情况、去往独立咖啡馆与工作生活之间的关系。5302024 年 2 月下半月刊(总第 205 期)社会本次研究访谈对象的选定过程遵循扎根理论的原则,即从第一条访谈对象选取标准出发寻找并访谈第一位访谈对象,在总结完第一位访谈对象的访谈资料后,按照“边访谈边总结”的方式确定后面的访谈标准和访谈对象,确立新的访谈对象选取标准的依据是能否从新的访谈对象中获取不同于上一个访谈对象的信息。访谈的结束时机是无法再从访谈对象那里获取关于研究问题的新信息,即达到信息饱和状态。三、独立咖啡馆空间中蕴含的社会观念和社会关系随着独立咖啡馆越来越成为一个面向普通大众的休闲消费场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进独立咖啡馆,逃离既有的社会关系、寻求新鲜感、现代生活方式的想象、咖啡师平等和专业的待客方式、获得安全感等是独立咖啡馆对于消费者的关键意义所在。丹丹是一家公益机构的行政人员,谈及喜欢光顾独立咖啡馆的原因,她这样说道:在这里比如说你会看到各种各样的人,但是都觉得与你无关,然后你也会忘掉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角色,就是享受一个人的一个空间,那一天的空间就行了。对于丹丹来说,独立咖啡馆的环境提供了一个疏离她所承担的社会角色、只做自己的地方。但是,丹丹所要求的逃离不是消极避世,而是处于忘掉自己的主要社会角色但又不脱离社会的状态。我去这种社区的店比较多,我发现我好像喜欢这种稍微融入一点生活里的、别人生活里的东西,离我生活远一点就好了,就是虽然很想逃离,但是又接生活地气的那种,但是这种生活又跟我没关系,我好像是一个观察者。在丹丹看来,同为咖啡馆,星巴克的空间中充满着商业化、标准化的压抑气氛,让人倍感压力,无法满足她逃离社会角色的需求。也不是去了一次觉得不喜欢,让我在里面呆着也是可以的,但是我感觉他们那种(咖啡馆)商业感太重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类似于这种比较独立的咖啡馆。而且我喜欢不同风格的,星巴克不是全国连锁的嘛,基本上它都标准化了,对不对?我其实去也感觉还好,但是放松的话我还是喜欢去独立咖啡馆。可能每个人的要求不同,有的人可能喜欢商业化的,在里面看看书、做做笔记。我跟朋友们一般会到独立咖啡馆,因为这种咖啡馆啊,就感觉很轻松,没有那种“卷”的感觉。星巴克里面的人给人感觉都好“卷”,都在看书,让人觉得压力好大。(被访者丹丹)其实,星巴克一直是舒适、安逸的,是可以让人摆脱家庭及工作烦恼的地方,是“第三空间”的最有力的推动者。将咖啡馆与“第三空间”这个概念联系起来最早由美国社会学家 Ray Oldenburg 提出的。他认为,工作和家庭将人们限定在特定的角色当中,所以需要一个“第三空间”的地方来让不同背景的人相聚在一起,以拓宽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并以此来形成一种共同体11。由此看来,当下的星巴克已经逐渐偏离“第三空间”的定位,而逐渐偏向工作一面,无力让人们逃离社会角色。而独立咖啡馆慢慢替代星巴克的“第三空间”角色,置身其中,使人们能够获得工作角色与家庭角色之外的放松之感。独立咖啡馆除了可以满足消费者逃离日常生活的需求,还可以满足消费者对于新鲜感的探求,对于丹丹来说,这种新鲜感来自于独立咖啡馆具有个性的店内风格,对于高京来说,新鲜感则来自于光临其中的消费者。我喜欢去不同的店,每次都有新的感觉,并不是说现在很多人去咖啡馆,也不是说咖啡有多好喝吧,当然也挺好喝的。(至少不难喝,对吧?)对,反正不难喝,其实感受的还是里面那个氛围对不对?(被访者高京)6302024 年 2 月下半月刊(总第 205 期)社会扎根理论(Grounded Theory,GT):由哥伦比亚大学的 AnselmStrauss 和 BarneyGlaser 两位学者共同发展出来的一种研究方法。其主要宗旨是从经验资料的基础上建立理论。研究者在研究开始之前一般没有理论假设,直接从实际观察入手,从原始资料中归纳出经验概括,然后上升到系统的理论。这是一种从下往上建立实质理论的方法,即在系统性收集资料的基础上寻找反映事物现象本质的核心概念,然后通过这些概念之间的联系建构相关的社会理论。扎根理论一定要有经验证据的支持,但是它的主要特点不在其经验性,而在于它从经验事实中抽象出了新的概念和思想。在哲学思想上,扎根理论方法基于的是后实证主义的范式,强调对已经建构的理论进行证伪。(你去写这些点评,然后不断发现有意思的人,这个过程会不会给你一个预期,就是通过写点评你发现咖啡探店会让你见到更多有趣的人,这样的预期会是你潜在地让你想去探店的动力吗?)对啊,这让我觉得有新鲜感,有意思,我比较喜欢新鲜的东西,这个确实是个动力。(被访者高京)独立咖啡馆对于消费者来说不仅意味着新奇,它的环境和氛围还满足了年轻人对于现代生活方式的想象。(你觉得这种咖啡店会让你产生现代生活的感觉吗?)有,现代生活是我能在这里感受到的一个点吧。(年轻人向往的现代生活跟这个咖啡馆之间的关系。我们稍微捋一下,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年轻人比较喜欢安逸的这种感觉?)对啊。(这种咖啡馆就能给你有这种安逸的感觉?)其实从装修来看就很安逸,简单、简约。(被访者如意)长久以来,现代性和西方的生活方式相互挂钩、甚至是对等,西式的生活方式似乎俨然成为了现代生活的样板。咖啡馆作为一种舶来品,也扮演了表征西方现代文明的角色,甚至成为人们区隔阶层及身份的标志12。而在当下的独立咖啡馆中,人们虽然也能感受到现代的生活方式,但这种生活方式的内涵已然发生变化,简单、日常代替了高级、特殊,同时也脱离了对西方生活方式的模仿,人们不再以西方生活方式为参照作为进入独立咖啡馆的理由。咖啡馆的消费意义已经和人们对西方文化的想象所分离,同时开始以当下中国社会生活的变动特质为参照,消费者对独立咖啡馆中简单、安逸氛围的享受衬托出他们所体验到的咖啡馆之外生活的紧张和疲惫。在独立咖啡馆中,我们既看到了人们赋予咖啡馆新的社会性意涵,也看到了他们利用独立咖啡馆来构造和体验理想生活的努力。环境和氛围是让独立咖啡馆引人入胜的重要原因,咖啡师独特的待客之道同样是吸引消费者不断消费的重要因素。对于雨婷来说,这种待客之道可以让她有一种被特殊对待的感觉。如果我去这家咖啡馆,然后咖啡师跟我能建立比较良好的联结和互动,那我肯定会更愿意去。(你跟这些咖啡师交流比较好,从他们口中知道了更多的独立咖啡馆,这也是你常去独立咖啡馆的原因?)对,比如你跟他们交流,他们会很熟悉和了解你的口味。比如说我去一些比较熟的店,咖啡师会说我们今天新来一款豆子,我觉得你会喜欢,你要不要尝一尝?就是这种感觉会让我觉得很好。包括有的咖啡馆,可能你第二次去的时候,那个咖啡师会直接说,哎,你上次喝的那个,你今天是不是还喝那个?我觉得人都会喜欢这种感觉,你对他来说不过是万万千千消费者中的一个,但他却能精准地记住你,这种感觉其实很独特的。(被访者雨婷)咖啡师的良好待客之道固然会让雨婷心情愉悦,但如果无法用专业的冲煮技术来保证咖啡出品优良的话,雨婷根本不会被咖啡师吸引,她也就不会频频造访特定咖啡师所在的咖啡馆了。(除了让你感觉到这种人和人之间的这种联结之外,有没有其他吸引你的地方?)我喜欢的咖啡师首先看他的专业性,就是他的专业能力,他做咖啡的水平先吸引到我,我才会去那个咖啡馆。如果说今天他们新换的咖啡师我都不太熟,我真的会直接指着我认识的咖啡说,你帮我做这杯,因为我担心翻车,你知道吗?(被访者雨婷)安全感也是独立咖啡馆能够提供给消费者的独特体验。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在我出差的地方附近找到一家不错的咖啡馆,那我可能出差期间每天都会去。(为什么会想要每天都去呢?)就是给我自己找一点安全感。你换了一个环境以后,你需要一个什么东西给你带来一点安定感,我觉得咖啡馆和咖啡就是个很好的东西。(被访者雨婷)总之,人们去咖啡馆消费绝不仅仅是为了咖啡本身,有时甚至不是为了去喝咖啡。咖啡馆空间总是与某种社会观念、社会关系联系在一起。那么,这些社7302024 年 2 月下半月刊(总第 205 期)社会会观念和社会关系是如何在咖啡馆空间中被实现的?咖啡馆空间是如何为社会关系的塑造提供可能性的?下面,我们将探讨上述社会观念和社会关系得以在咖啡馆空间展现和表达的运作机制。四、独立咖啡馆空间中的社会性意涵的生产机制(一)空间的可消费性使求新的渴望得到表达对于丹丹来说,去咖啡馆空间的目的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咖啡馆空间成为她表达求新欲望的对象。为什么要叫“探店”?而不是为了工作去附近的一个离得近的店,比如说星巴克离你近你就来了。就是说它可能离你很远,但它的独特性让你愿意去找到它,你知道吧?(就是这个“探”字带有探索的意思?)对呀,探索它的不一样嘛,新奇感嘛,就是让你愿意主动走入它。“探”这个词就是表示主动性很强嘛,是吧?(被访者丹丹)同时,丹丹通过装修特征和空间风格去感受咖啡馆空间的“新”。我真的不喜欢星巴克那种环境。这是为什么呢,我还真没专门想过这个问题,就是不太喜欢商业化、标准化的东西,(哪怕是在做很标准化的东西?)对,就看它太标准了,没有新鲜感。(新鲜感指的是什么?)就是创意感。(创意主要是指什么?)装潢、店内的风格都是的。星巴克真的去过两次,然后就是那种不是特别想去的感觉。(被访者丹丹)求新的渴望是引发现代消费行为的重要原因之一13。随着空间本身成为一种商品之后,求新欲望的承载形式就转移到了空间之上,人们对咖啡馆空间的消费即属于这种情况。由空间的可消费性所引发的对求新渴望的满足成为独立咖啡馆吸引消费者的重要原因。长期以来,咖啡馆的新奇性都与“异域”“西方”的概念相互联系,人们进入咖啡馆就是去感受西方文化和异域风情14。但在当下,独立咖啡馆所带来的关于“新”的感受已不再是对西方文化的异域性的猎奇,而是和创意、不同于日常生活的体验联系在一起,成为网红独立咖啡馆的必备要素之一就是富有创意的装修风格和氛围体验。(二)独立咖啡馆空间中的感官刺激结合消费者的意义联想使社会观念得以表达空间具有社会性,这种社会性一方面表现为空间本身被视为一种社会存在8,另一方面则表现为空间展示和承载社会存在的能力。对于独立咖啡馆空间来说,它所承载的社会存在主要表现为社会观念。消费者通过接收空间中的感官刺激、对空间特征进行意义性联想来完成他们在咖啡馆空间中的社会观念表达。音乐、装潢风格、物件摆设、空间布局是独立咖啡馆空间氛围的主要营造元素,装潢风格以其在视觉上的直接性是最易让消费者感受到的。(在独立咖啡馆里面的时候是什么让你感觉到一切挺美好的?)装修这个方面是很重要的。(这些装修能让你感觉到独立咖啡馆是一个很安逸的环境?)对,这个装修简约嘛。(你觉得年轻人所向往的现代生活有哪些特点?)主要是怎么快乐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被访者如意)独立咖啡馆中的装潢给如意带来了安逸的感受,这种安逸的感受恰好符合他对现代生活方式的定义,所以,在独立咖啡馆里消费满足了如意对现代社会生活方式的想象和期待。独立咖啡馆空间除了以感官刺激的方式来展示社会观念,馆内摆设的物件和空间布局也会使消费者产生具有社会性意义的联想,而这些联想将进一步促进空间完成传达社会观念的功能。(我去了一些这种小的咖啡馆,我发现好几个咖啡馆都会有这种绿植,感觉是从外面摘下来的,然后直接放水里面。)它走的就是有一点家庭气氛的那种风格。(对,但是你感觉它有一种野生感,你感觉好像就从旁边哪个树摘下来的对吧?就不是像花店里面买好的放在那里的样子。)这个植物其实很贵。这款很多地方都有,一8302024 年 2 月下半月刊(总第 205 期)社会棵大概好几百块钱吧。(还有我发现,我给你推荐的另外一家咖啡馆,放在店外面的椅子,他们就喜欢放这种有户外感觉的椅子。)就是令人放松的那种感觉,对吧?这就真的蛮奇怪的哦,为什么这种咖啡馆就让人特别放松。跟音乐也有关系吧。而且这种咖啡馆内部你不觉得都是那种开放式的嘛?就是你能看到他们在那里做东西。(星巴克也能让你看到他们在做东西,但是好像还是有距离感的。)星巴克有一个吧台,但后面好像还有吧?(就像后厨一样?)对,但这里完全没有。包括上次我们去的那家咖啡馆不也是的吗?(还有他们这个架子上面会放一些好像跟咖啡馆的这些工作人员有关系的一些私人的东西,放一些什么拍立得的那种照片。)其实这个跟文艺有关,就是比较文艺类的东西,咖啡馆跟文艺基本上结合到一起去了,跟书籍都会结合到一起去。书籍不也是人类的避难所吗?对不对?(被访者丹丹)植物、咖啡馆店主的照片给人带来轻松、亲近的感觉,餐台的开放式布局让人感受到开放性,这些元素都让人产生宽松舒适的感觉,这种感觉直接让人产生忘却社会角色的感受。当你在一个很宽松的环境里的时候,你会忘掉自己一定的社会角色,比如说是个学生还是个上班族,还是谁谁谁的谁啊,然后享受一个人在特定环境里独处。(被访者丹丹)独立咖啡馆中经常会摆放书籍,营造出文艺的氛围,而文艺性恰恰可以让人忘却世俗的烦恼,像是可以带领人们逃离现实的羁绊和复杂的人际关系。由此看来,独立咖啡馆的空间使消费者联想到了他们需要表达的社会性意义,空间承载社会存在的功能也随即达成。(三)独立咖啡馆空间的内部格局使消费者更容易对咖啡师的专业精神产生认同咖啡制作场景在咖啡馆空间中的独特位置为消费者与咖啡师之间产生特定的社会关系提供条件。在一般的饭店中,食品制作者的制作过程常被隐藏在消费者看不见的地方,消费者只能品尝到可口的菜品,但对厨师的精湛厨艺一无所知。菜品是如何被精心制作出来的、倾注了厨师的多少心血,消费者都无从知晓。也正因为如此,消费者对食品制作者的尊重、钦佩之情无法产生,消费者与食品制作者之间的情感联结更是无从谈起。咖啡冲煮作为一种饮品制作过程,与传统的饭店食品制作过程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被前移到了消费者的面前。进入到消费者视线中的不仅是咖啡制作过程,还有咖啡师本人和咖啡制作工具。咖啡师可以在消费者面前展示冲煮过程,咖啡制作的专业技能一览无余;冲煮的专业器具也展现在消费者面前,这些需要提前学习、机械化操作的意式咖啡机和磨豆机提升了咖啡制作过程的专业感。在冲煮的过程中,咖啡师对冲煮细节的专注与认真也能够被消费者轻易观察,认真与专注的标签更容易与咖啡师联结起来,消费者对咖啡师的专业精神给予肯定,继而更容易与咖啡师建立情感的认同。我觉得咖啡师的魅力是需要咖啡馆的环境烘托的。你要是去饭店吃饭,你接触最多的是传菜员而不是厨师,所以你跟厨师之间的那个线被切断了。但是咖啡是从咖啡师的手里到你的嘴巴里,你跟他的沟通相对也比较直接。(你是到咖啡馆里面去喝咖啡才感受到咖啡师的这种认真和真诚的状态,还是为了去感受咖啡师的这种认真和真诚的状态才去喝咖啡的?)一开始我去喝咖啡感受到了这一点,后来我为了感受咖啡师的这种认真和真诚的状态才去特定的咖啡馆喝咖啡的,这个感受包含在他的专业能力里面的,因为专注是你做任何工作都必须要具备的素质。比如说在做手冲的时候,需要你对很多的参数同时进行考虑,你需要保持专注。我特别喜欢拍咖啡师的手,还有他在盯着咖啡时的认真的神情,你会感受到他确实对他出品的每一杯咖啡都投入了相当多的情感。(被访者雨婷)(四)独立咖啡馆成为社区地方感建构的新元素人们在情感上需要与地方产生深切的联结,这种联结能够给予人们稳定的安全感与归属感,这种感受9302024 年 2 月下半月刊(总第 205 期)社会被称为地方感15。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的前 30年,城市社区中到处散布着中式早点摊、杂货小卖部,它们不仅为社区居民提供生活的便利,也成为提供心理温暖的来源,让人们产生无尽的依恋和怀念,成为当时构筑地方感的重要元素。从 21 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开始,早点摊、小卖部逐渐退出城市社区的舞台,越来越多的独立咖啡馆进驻城市社区,地方感的构筑要素被独立咖啡馆所取代,生活于社区中的青年人逐渐通过独立咖啡馆获取安全与归属感。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如果我出那种长期的远差,我回来的第一杯一定是去 YZ 咖啡馆喝一杯,可能是拎着箱子就去了,然后喝完了再回家。我当时从湖北出差回来,我都不敢进门,我就给他们店员发信息,我说你把那个咖啡送到门口来,我拿了就走,但是我一定要喝到,因为真的是因为我在那个湖北的矿山里待了好长时间啊,然后几经辗转才回到合肥,而且那时候武汉刚解封,所以就心情特别不好,整个嘴巴里面上火全是溃疡,然而喝了一杯咖啡下去,我觉得我活了。(那你觉得是咖啡对你有治愈的感觉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让你觉得治愈?)咖啡对于我有治愈(效果),YZ 咖啡馆是离我家最近的一家咖啡馆,所以它对我来说,是在一个安全范围内的,它对我来说,约等于我到 YZ咖啡馆就有一种到家了的感觉,因为它离我家就几步远了。它对我的那种情感上的关联性比其他的咖啡厅都要强。(被访者雨婷)雨婷将咖啡馆视同如家的感受凸显了咖啡馆能够充分给予她安全与依赖,而独立咖啡馆之所以具备这样的能力原因就在于它在社区空间中的分布。由此看来,独立咖啡馆通过参与地方感的构建进而引发了更多的咖啡馆的空间消费行为。独立咖啡馆在社区空间中占据位置成为它与居民产生更多社会互动的重要原因。五、总结与讨论咖啡馆是一面透视社会活动和社会变迁的镜子。在人们纷纷造访独立咖啡馆的热潮中,我们看到了社会观念和社会关系的最新动态,人们或是为了逃离既有的社会关系而隐藏在独立咖啡馆中寻得一份静谧,或是想从独立咖啡馆中不断寻求新鲜感以安抚躁动的心,或是去体验想象中的现代生活,又或是被咖啡师平等和专业的待客方式所吸引,抑或是在社区漫步时去觅得安全的感受。咖啡馆的社会性意涵再次印证了列斐伏尔的“空间是社会的”这一论断。社会观念与社会关系可以寓于空间之中,那是因为空间也具有承载和塑造社会存在的潜质。通过分析,我们挖掘出了独立咖啡馆空间得以构造特定社会关系和社会观念的机制。一方面,空间可以成为一种满足人们求新渴望的商品而被消费,空间的特征可以通过感官刺激和意义联想来满足人们对特定社会性观念的表达。另一方面,空间的内部格局和在社区中的空间位置可以联结不同社会主体,使他们产生特定的社会关系。当空间成为商品后,对它的包装和修饰可以成为消费的吸引点,独立咖啡馆抓住了空间的这一特性,利用新颖、独特、个性的店面风格来满足消费者在消费中求新求异的需求。同时,独立咖啡馆所被赋予的新奇性已经和西方、异域的意涵分离,人们在馆中想要寻求的恰恰是一种日常、简单、闲适的生活气息,“高级”“具有身份”的标签已经从咖啡馆的身上被剥离。空间成为一种商品之前需要经历生产的过程。列斐伏尔概括了空间生产的逻辑,即首先由空间中的生产(production in space)转变为空间的生产(produc-tion of space),然后形成社会性的空间8。但是,空间的社会性在具体社会情境中被生产出来的机制与过程在已有的文献中未能得到深入探讨,所以本文关于社会观念和社会关系在独立咖啡馆空间中展现过程的研究即是对这一问题的回应。咖啡制作过程前移至消费者面前的空间布局,一方面可以让消费者轻松识别出咖啡师的专业性,进而形成基于专业性的情感认同;另一方面,咖啡师与消费者得以面对面交流,这有利于平等、友善的待客之道被有效传达。除了通过咖啡馆的内部空间布局来构造特定的社会关系,咖啡馆空间的色彩、音乐、摆设物的材质和内容都能激发人们关于特定社会观念的体验,使人们通过咖啡馆的空间就能完成社会观念的表达和诉求。除了探讨空间内部社会性的生产机制,本文也探究了独立咖啡馆在社区空间中的位置对人的社会性的塑造作用。独立咖啡馆开在社区中,有力地增加了与社区居民发生社会互动的可能性,它们会逐渐融入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当中,成为居民产生社区依恋的0402024 年 2 月下半月刊(总第 205 期)社会重要素材和来源,也就是说,人们经由咖啡馆对社区形成依恋。这一发现对于城市更新建设具有重要启发意义。在城市更新过程中,我们首先考虑的是要让居民形成怎样的地方依恋、结成怎样的社会关系、获得怎样的精神生活,然后再考虑商铺种类的选择和布局。要着重考虑商铺的文化属性,将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方式和文化需求纳入到商铺种类的选择和布局中,因为社区的空间状态会对人们的心灵和社会关系产生深远影响。参考文献:1艾媒咨询.2021 年中国咖啡行业发展研究报告EB/OL.(2021-11-22)2023-11-21.https:/ C 市 M街咖啡馆为例D.长春:吉林大学,2014.3BROADWAY M,LEGG R,BROADWAY J.Coffeehouses and the art of social engagement:an analysis of portland coffeehous-esJ.Geographical review,2018(3):433-456.4BOOKMAN S.Coffee brands,class and culture in a canadian city J.European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2013(4):405-423.5JONES H,NE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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