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抑或坚守：欧洲高等教育...本价值观面临的挑战及其应对_李鹏虎.pdf

6.2023No.4012023年第 6期(总第401期)比 较 教 育 研 究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tionNo.General 11 摘要基本价值观是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的重要支柱。自博洛尼亚进程启动以来，欧洲高等教育区在结构改革层面取得了显著成就。然而，随着民主倒退、政治冲突、经济凋敝等问题在欧洲部分地区的出现，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面临的挑战日趋凸显，主要表现在对基本价值观的认识存在分歧、基本价值观在实践中遭受侵蚀、缺乏监测基本价值观的组织和机制等方面，深刻影响着欧洲高等教育区下一个十年的建设和发展。面对挑战，欧盟委员会、博洛尼亚跟进小组等通过建构基本价值观内涵的共同参考框架、进一步强化惩戒力度、健全监测基本价值观的组织和机制等措施加以应对，从而不断维护欧洲高等教育区的基本价值观,并保障其在各成员国得到有效贯彻。关键词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博洛尼亚宣言中图分类号：G64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667（2023）06-0011-10DOI：10.20013/ki.ICE.2023.06.02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十四五”规划2021年度教育学青年课题“场域视角下中国一流大学交叉学科建设研究”（项目编号：CIA210275）。作者简介：李鹏虎，男，深圳大学教育学部特聘研究员；黄春妮，女，深圳大学教育学部硕士研究生；雷希金，女，深圳大学教育学部硕士研究生。29国分别为奥地利、比利时、保加利亚、捷克、丹麦、爱沙尼亚、芬兰、法国、德国、希腊、匈牙利、冰岛、爱尔兰、意大利、拉脱维亚、立陶宛、卢森堡、马耳他、荷兰、挪威、波兰、葡萄牙、罗马尼亚、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西班牙、瑞典、瑞士和英国。放弃抑或坚守：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面临的挑战及其应对 李鹏虎，黄春妮，雷希金（深圳大学教育学部，广东深圳 518060）1999 年 6 月，欧洲 29 国教育部长签署博洛尼亚宣言（Bologna Declaration），提出“到2010年建成欧洲高等教育区”（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rea）的战略目标。由此，博洛尼亚进程（Bologna Process）正式启动，历史上第一次，欧洲国家就高等教育领域内的一系列共同目标达成一致。20多年以来，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取得了显著成就，博洛尼亚宣言所提出的建设目标也在不同程度上得以实现。然而，已有成就主要体现在学历资格框架、高等教育质量保障体系、学分转换系统等结构改革层面上，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的重要支柱基本价值观，在某种程度上被忽视了。尤其是近些年，受到英国脱欧、难民危机、贸易战、民族主义运动等诸多因素的交错影响，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面临的挑战日益凸显，深刻影响着欧洲高等教育区的建设与发展。基于此，本文拟对欧洲高等教育区的基本价值观、面临挑战及其应对措施进行分析，以期更为全面地认识和了解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6.2023No.4012023年第 6期(总第401期)比 较 教 育 研 究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tionNo.General 12 一、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的背景及进程20世纪90年代，为了提升欧洲高等教育在全球范围内的吸引力和竞争力，欧洲各国政府都在努力探索全面的高等教育改革。1997年4月，欧洲理事会（European Council）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召开会议，签署了里斯本公约（Lisbon Recognition Convention），该公约的缔结和生效为推动欧洲一体化发展铺平了道路。次年5月，法国、德国、意大利和英国的教育部长齐聚法国索邦大学（Sorbonne University），就欧洲高等教育合作中的人员流动、资历互认等议题展开探讨，会后签署的索邦宣言（Sorbonne Declaration）成为开启博洛尼亚进程的重要文件。该宣言呼吁，欧洲各国应共同努力，以实现欧洲高等教育体系的现代化。1999年6月，来自欧洲29个国家的教育部长在意大利博洛尼亚举行会议，其目标是：消除欧洲内国家之间学生流动的障碍；提高欧洲高等教育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吸引力；确定欧洲范围内高等教育系统的共同框架，并在这个框架之内建立本科和研究生两个阶段的高等教育结构。1这次会议所签署的博洛尼亚宣言，提出了“到2010年建立欧洲高等教育区”的战略目标，启动了在世界范围内都具有影响力的博洛尼亚进程。发展至今，欧洲高等教育区的成员国已覆盖49个具有不同政治、文化和学术传统的国家。2 欧洲高等教育区是博洛尼亚进程的一个重要政策目标，但建设欧洲高等教育区并非意味着打造一个集中化的欧洲高等教育体系。相反，政策目标意义上的欧洲高等教育区是一个包容、创新、相互联结的，同时又享有共同要素和特征的高等教育系统。欧洲委员会（Council of Europe）和欧盟（European Union）高度重视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该项行动是欧盟达成既定目标的一种手段，即将欧洲打造成为“世界上最具竞争力和活力的知识型经济体，并通过创造和提供更多、更好的工作机会维持欧盟的经济增长及更大的社会凝聚力”3。但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并非由欧洲委员会和欧盟直接领导，履行并贯彻博洛尼亚宣言及之后由各国教育部长们签署宣言中的责任和义务主要在于签署国。20多年以来，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如设计并实施了新的学位课程结构，孕育了新的研究生教育模式，形成了欧洲特有的质量保障模式，以及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师生流动性等。4这也使得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成为推进区域高等教育合作和流动性的重要典范。5受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的启示，东南亚国家联盟成员国，以及非洲、拉丁美洲和中东等国家也致力于探索如何在自己的高等教育系统中引入类似的融合模式。二、基本价值观：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的重要支柱价值观（values）是关于好坏、是否可取、大家公认的一系列重要信念或理想。6价值观之于大学尤为重要。一方面，价值观可以引领大学的发展方向，是大学自我定位及展示大学精神面貌的重要依据；另一方面，价值观能够提升大学成员之间的凝聚力，影响着大学的教育教学理念，其表达方式有助于向外界展示大学做出某些改革和决策的考量。因此，明确、讨论和分享核心价值观对任何大学都不可小觑。在推进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的过程中，为了有效实现博洛尼亚宣言中的既定目标，欧洲高等教育区各成员国建立起了用以调适其高等教育系统的共同标尺和准则，分别为结构改革（structural reforms）和共享工具（shared tools）。同上页29国。49国分别为阿尔巴尼亚、安道尔、亚美尼亚、奥地利、阿塞拜疆、白俄罗斯、比利时、波黑、保加利亚、克罗地亚、塞浦路斯、捷克、丹麦、爱沙尼亚、芬兰、法国、格鲁吉亚、德国、希腊、梵蒂冈、匈牙利、冰岛、爱尔兰、意大利、哈萨克斯坦、拉脱维亚、列支敦士登、立陶宛、卢森堡、马耳他、摩尔多瓦、黑山、荷兰、北马其顿、挪威、波兰、葡萄牙、罗马尼亚、俄罗斯、塞尔维亚、圣马力诺、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西班牙、瑞典、瑞士、土耳其、乌克兰和英国。6.2023No.4012023年第 6期(总第401期)比 较 教 育 研 究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tionNo.General 13 也有学者将结构改革和共享工具分别称为“硬件”（hardware）和“软件”（software）。7前者主要指文凭补充说明（The Diploma Supplement）、欧洲学分转换系统(ECTS)以及资历框架（Qualification Framework）等内容。后者则主要指强化高等教育社会维度的原则，以及引领高等教育发展的基本价值观（fundamental values）。不可否认，结构改革是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的核心内容，但在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中，基本价值观同样重要，被视为欧洲各国形成伙伴关系的重要基础和支柱（backbone）。8早在1988年博洛尼亚大学建校900周年之际，来自欧洲及其他地区的388位高校校长便签署了 欧洲大学宪章（Magna Charta Universitatum），指出：“在不同文化、地理和历史的影响下，大学应通过多种形式坚持以下几点价值观：第一，独立性。研究和教学必须在思想和道德上独立于一切政治影响和经济利益。第二，教学与研究不可分割。须让学生们参与到研究中，在研究中加深对知识的理解和掌握。第三，大学是自由探索与辩论的场所，须坚持开放性和包容性的特色。”9自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以来，价值观也成为历次部长级会议所讨论的重点内容。不过，基本价值观的内涵并非一开始就是确定的，而是随着讨论的深入得以逐步明晰（见表1）。进入21世纪，欧洲高等教育区各成员国表1 历届公报对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的阐述时间公报名称关于基本价值观的阐述2001布拉格公报（Prague Communique）学生应该参与高等教育机构的治理，并且有必要对博洛尼亚进程中的社会维度（social dimension）加以考量2003柏林公报（Berlin Communique）大学应在内部组织治理上享有自主决策权，并确保其改革完全融入大学的核心职能之中2005卑尔根公报（Bergen Communique）学术自由、大学自治和学生参与等内容是加入博洛尼亚进程的重要标准2007伦敦公报（London Communique）建设一个以“大学自治、学术自由、机会平等和民主”等为基本价值观的高等教育区，以增强欧洲的吸引力和竞争力2009鲁汶公报（Leuven/Louvain-la-Neuve Communique）为使学术自由和机构自治成为现实，承诺对高等教育组织系统和相关政策进行必要改革和完善2012布加勒斯特公报（Bucharest Communique）支持学生和教师参与大学治理，重申对大学自治和学术自由的承诺2015埃里温公报（Yerevan Communique）为加强欧洲和全球公民意识，并奠定包容性社会的基础，支持高等教育机构在促进跨文化理解、批判性思维、政治和宗教宽容、性别平等以及民主和公民价值观等方面做出努力2018巴黎公报（Paris Communique）学术自由、大学自治、师生参与大学治理及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被确认为欧洲高等教育自由区的基本价值观2020罗马公报（Rome Communique）重申促进和保护欧洲高等教育自由区基本价值观的承诺，致力于维护大学自治、学术自由和诚信、师生参与大学治理、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等基本价值观资料来源：根据历届公报的内容整理而成。的教育部长们对基本价值观进行了持续且深入的讨论，不断增进共识。2004年，博洛尼亚跟进小组（Bologna Follow-Up Group，BFUG）在评估成员资格申请文件中强调：“学术自由、大学自治以及师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是各成员国需要遵守的基本价值观。10 2007的伦敦公报明确提出要建设一个以“大学自治、学术自由、机会平等和民主”等为基本价值观的欧洲高等教育区，以增强欧洲高等教育的吸引力和竞争力。112016年12月和2017年5月，博洛尼亚跟进小组分别在斯洛伐克布拉迪斯拉发（Bratislava）和马耳他戈佐（Gozo）举行了基本价值观的专题研讨。强调“学术自由、大学自治、师生参与治理、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等构6.2023No.4012023年第 6期(总第401期)比 较 教 育 研 究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tionNo.General 14 成了欧洲高等教育区的基本价值观。122018年5月，48个成员国的教育部长齐聚法国巴黎，共商欧洲高等教育区的建设和发展。在会后发布的巴黎公报中，基本价值观得到了明确表述。具体而言，欧洲高等教育区的基本价值观包括四个方面，分别是：（1）大学自治；（2）学术自由和诚信；（3）师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4）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132020年的罗马公报重申了成员国的承诺，即“通过加强政治对话与合作，促进和保护共同基本价值观，并以此作为高质量学习、教学和研究，以及构建民主社会的必要基础”14。公报要求成员国在基本价值观与高质量教育及民主之间建立明确的联系，努力把学生培养成为积极的、有批判性思维的、负责任的公民。三、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面临的挑战随着民主倒退、政治冲突、经济凋敝等问题在欧洲部分地区的出现，欧洲委员会、欧盟、博洛尼亚跟进小组及其他利益相关者都表达了对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的担忧。换言之，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15正如利维乌 马泰（Liviu Matei）所公开警示的：“尽管大学自治、学术自由和诚信等价值观挑战普遍存在于世界其他多数国家，但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正在经历一场特有的价值观危机。”16具体而言，对基本价值观的认识存在分歧、基本价值观在实践中遭到侵蚀、缺乏监测基本价值观的组织和机制等都是危机的典型表现。（一）成员国对基本价值观的认识存在分歧在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中，虽然各成员国均认可基本价值观的重要作用和积极意义，并承诺在各国的高等教育体系改革中予以贯彻，但如何界定“大学自治、学术自由和诚信、师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等基本价值观的具体内涵，如何给这些基本价值观下一个可操作化的且为人们所共同认可和遵守的定义，仍然是有待解决的问题。进一步看，操作性定义和共同概念参考框架的缺失，使得各成员国对基本价值观内涵的认识不尽一致，甚至存在显著分歧。其结果是，基本价值观的内涵及其在各成员国的实践取决于相关政策行为者之间基于协商的自行解释。以学术自由为例，从某种程度上说，学术自由的本质特征可能没有多少争议17，但定义学术自由具体意味着什么却是一项难题。18 由于政治、历史和文化等方面的差异，各成员国对学术自由有着自己的理解和阐释。人们在谈论学术自由时，除了一些常规性观点，如“学术自由指学者进行学术活动的自由”等之外，在学术自由的操作性定义上（如可观察、可测量、可操作的特征）并没有形成共识。19正因为如此，部分成员国在贯彻学术自由这一基本价值观时，要么是在相关政策文本中没有给予足够重视，如表2所示，仅有少数成员国在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监管框架中体现出基本价值观的内容；要么是在改革实践中无视学术自由，违背了践行基本价值观的承诺。比如，2017年4月4日，匈牙利国会通过一份政府提交的高等教育法修正草案。该法案禁止非欧盟大学在匈牙利颁发学位，同时要求在匈牙利设立的外国大学必须在其母国设有校园。匈牙利政府最终迫使中欧大学（Central European University）离开匈牙利，且导致了匈牙利科学院的解散及其研究网络的瓦解。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认为，匈48国分别为阿尔巴尼亚、安道尔、亚美尼亚、奥地利、阿塞拜疆、白俄罗斯、比利时、波黑、保加利亚、克罗地亚、塞浦路斯、捷克、丹麦、爱沙尼亚、芬兰、法国、格鲁吉亚、德国、希腊、匈牙利、冰岛、爱尔兰、以色列、意大利、哈萨克斯坦、拉脱维亚、列支敦士登、立陶宛、卢森堡、北马其顿、马耳他、摩尔多瓦、黑山、荷兰、挪威、波兰、葡萄牙、罗马尼亚、俄罗斯、塞尔维亚、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西班牙、瑞典、瑞士、土耳其、乌克兰和英国。中欧大学是一所由美国纽约州教育局授权、纽约州大学董事会管理的教育机构。在法律上，中欧大学是一个“美国大学”。但中欧大学在美国并没有实体性的校院，也没在美国提供任何课程。目前在匈牙利的外国大学中，只有中欧大学属于这种情况。因此，外界认为匈牙利2017年的高等教育法修正草案是针对中欧大学“量身定制”的。6.2023No.4012023年第 6期(总第401期)比 较 教 育 研 究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tionNo.General 15 牙利对中欧大学的干涉违背了学术自由，并将匈牙利告上法庭。在接受指控时，匈牙利政府反驳道：“欧盟委员会对学术自由的指控是基于什么准则？在欧洲，没有形成学术自由的普适性定义，更不用说学术自由方面的法律条文。20”此外，各成员国对“大学自治、师生参与治理、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等基本价值观的认识同样存在诸多争议和分歧。在欧洲一些国家的高等教育治理中，甚至出现了“大学自治”和“学术自由”概念混淆的情况。21“师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等基本价值观的内涵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不明确的。共识的、操作性概念的缺失使得每个政府和机构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国家背景和利益来解释和使用它。以“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为例，提升欧洲及欧洲高等教育的影响力和竞争力，是各成员国教育部长们的一个共同主张。他们所共同支持的观点是，在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中，高等教育应该被视为一种公共产品，现在和将来都是如此。22但实质上，各成员国对“高等教育究竟负有哪些公共责任，又该如何践行这些公共责任”等都有着不同的理解。（二）基本价值观在实践中遭到侵蚀除了理论认识上的分歧之外，基本价值观在实践中屡屡遭到侵蚀，对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形成了诸多挑战。博洛尼亚跟进小组在2016年发布的一份公开声明中指出，欧洲高等教育区的基本价值观在实践中没有得到应有重视，尤其是学术自由、大学自治等价值观，不仅在部分成员国的高等教育改革实践中缺乏良好保护，而且还遭到了严重侵蚀。23博洛尼亚跟进小组的公开声明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切实发生于欧洲高等教育区的部分成员国。在土耳其，2016年7月15日未遂政变之后，土耳其当局要求国内所有高校的1577名系主任离职，这些人是各个高校学院不同学科的领头人。除土耳其学者被临时禁止国际旅行之外，所有高校教师的休假也被取消，出国工作和旅行的学者也被要求回国。在土耳其的高校中，有1.5万名教师被停职接受调查，另外还有2万名教职工失去了教学资格。24在匈牙利，2017年年初，欧尔班政府对中欧大学进行驱逐，此举也被认为是违背学术自由的典型体现。252018年1月，波兰政府进一步加大对教学和研究自由的限制，禁止波兰学者从事“二战”期间波兰人行为方式的研究，更不允许进行批判等。26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据世界大学新闻网（University World News）报道，近两年来，包括挪威27、荷兰28和德国29等在内的欧洲高等教育区成员国都不同程度上发生了侵蚀基本价值观的事件。其他更微妙的威胁也在部分成员国中逐步显现，比如日益严重的资金限制，严格的问责制或扼杀大学校园中不受欢迎或政治不正确的观点等。这些挑战颇为棘手，且难以应对。在学术自由方面，有学者通过数学计量测算了1999年至2018年期间，历次部长级会议上的学术自由平均值。结果发现，学术自由平均值呈显著的下降趋势，从1999年的3.83下降至了2018年的3.17（见表3）。“学术诚信、师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等基本价值观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蚀。以学术诚信为例，在斯洛伐克新组建的联合政府成员中，斯洛伐克总理、教育部长和议会主席等均被指控剽窃和学术欺诈，有证据显示他们的论文在正确引证、学术写作、学术诚信等方面存在不表 2 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监管框架中体现基本价值观的欧洲高等教育区成员国基本价值观成员国大学自治安道尔、捷克、荷兰、葡萄牙学术自由和诚信波黑、法国、瑞士、乌克兰师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 安道尔、波黑、捷克共和国、法国、格鲁吉亚、冰岛、立陶宛、葡萄牙、罗马尼亚、瑞典、瑞士、英国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 波黑、克罗地亚、塞浦路斯、法国、立陶宛、葡萄牙、西班牙资料来源：Liviu M,Milica P.A study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fundamental values of higher education and quality assuranceR.(2021-12)2022-12-05.https:/www.academia.edu/74300997/A_study_on_the_relationship_between_the_Fundamental_Values_of_Higher_Education_and_Quality_Assurance.6.2023No.4012023年第 6期(总第401期)比 较 教 育 研 究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tionNo.General 16 端。30虽然他们承认了部分错误，但却不愿面对由此引发的任何后果。这对欧洲高等教育区的价值观建设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和不确定性。此外，“师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根植于欧洲高等教育共享治理模式之中，支持师生行使高等教育治理权利，是欧洲高等教育治理的文化传统和一大特色，同时也被视为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中的重要价值观。然而，这一价值观也面临着挑战和困境。据欧洲学生会（European Students Union）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学生代表在大学治理委员会中的席位愈发不受重视，学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的政策和机制也在不断萎缩。31部分成员国在高等教育治理体系当中不断弱化学生的影响力，甚至剥夺了学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的权利。（三）缺乏监测基本价值观的组织和机制从本质上来说，欧洲高等教育区仍是一个松散的结构体系，而非一个具有坚强核心领导力的区域组织。在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进程中，虽然有诸多利益相关组织，如欧盟委员会、欧洲大学协会（European University Association）、欧洲学生会以及博洛尼亚跟进小组等，但这些机构过去更多关注的是“结构改革”方面的相关议题，对基本价值观的关注仍显不足。专门组织和工作机制的缺失，导致当有成员国发生违背基本价值观的行为时，难以通过有效措施加以应对。在签署相关宣言时，虽然各成员国的教育部长们承诺遵守基本价值观，但部长们的承诺很难得到有效保障，因为各成员国的教育部长并不具有一国事务的决策权。相反，民主、自由等问题通常被认为是外交问题，其决策权在外交部及政府首脑。32此外，对基本价值观的监测也面临着缺失有效工具和方法的挑战。相对而言，“文凭补充说明、欧洲学分转换系统和资历框架”等结构改革中的内容较易被监测。在这方面，由博洛尼亚执行协调小组（Bologna Implementation Coordination Group，BICG）重点负责监督和推进各成员国在“资历框架、里斯本公约以及质量保障”等相关承诺的落实。33当既定目标已经实现时，各成员国的教育部长可在评测量表中根据本国的完成情况勾选标注。然而，监测基本价值观并非易事。一方面，“大学自治、学术自由和诚信、师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等操作性定义和共同参考概念框架本身是缺失的。即使欧洲大学协会曾尝试开发监测工具，并对欧洲30个国家高等教育系统中的大学自治状况进行监测、比较与评估，但监测也尚未关注到基本价值观中的“学术自由和诚信”；另一方面，基本价值观容易随着政府和政治环境的变化而波动。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面临着文化价值冲突和身份价值危机，新冠肺炎疫情、经济危机、阶层分化和族裔冲突等现实因素更是进一步加剧了欧洲各国多元文化、价值之间的交锋。以上这些因素都为监测和评估基本价值观带来了种种困难和挑战。四、应对基本价值观挑战的途径和措施（一）建构基本价值观内涵的共同参考框架对“大学自治、学术自由、师生参与治理、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等基本价值观的内涵加以明确界定，为各成员国提供一个基本价值观内涵的共同参考框架尤为关键。这不仅有助于缓解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面临的困境和挑战，而且也有助于为世界其他区域内的高等教育合作提供一个参考范本。为此，欧盟委员会及博洛尼亚跟进小组等利益相关者在廓清基本价值观的表 3历次部长级会议中的学术自由均值年份代表团数量部长级会议中的学术自由均值1999303.832001343.742003413.612005443.572007443.502009453.562010473.532012463.462015433.372018463.17 资料来源：Jungblut J,Maassen P.Elken M.Quo Vadis EHEA:Balancing structural continuation and political varietyM/.In Curaj A,Deca L,Pricopi R.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rea:challenges for a new decadeCham:Springer,2020:399.6.2023No.4012023年第 6期(总第401期)比 较 教 育 研 究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tionNo.General 17 内涵方面，先后做了不少的探索工作。其中，博洛尼亚跟进小组举行了多次主题研讨会，与学者专家、利益相关组织等经过多轮磋商，确定了学术自由这一基本价值观的内涵。即学术自由是高等教育领域高质量学习、教学和研究不可或缺的要素，同时也是高等教育机构生产、传播知识以造福社会的必要条件，其范畴包括学的自由、教的自由、研究自由，以及思考的自由、质疑的自由、分享想法的自由等。34 2020年，在罗马举办的部长级会议上，欧洲高等教育区各成员国的教育部长们共同采纳了这一界定和阐释，并将其写入罗马公报。毫无疑问，这是一项重要的工作进展和成就，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在此基础上，博洛尼亚跟进小组将结合巴黎公报和罗马公报中的相关要求，与各成员国、学者、利益相关组织等共同探索，并对“大学自治、师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等基本价值观的内涵加以廓清，从而形成各国所共同接受和参考的操作性定义，这项工作有望在2024年召开下一届部长级会议之前完成。35（二）进一步强化惩戒力度在众多利益相关组织中，博洛尼亚跟进小组及欧盟委员会在推进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监督成员国对历届公报中承诺的贯彻履行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其中，作为超出欧洲国家存在的国际组织，欧盟委员会在欧洲高等教育领域具有优先决定话语权，同时扮演着“协调者”的角色。近期以来，针对一些成员国违反基本价值观的实践行为，博洛尼亚跟进小组强化了相应的惩戒力度。2022年4月，博洛尼亚跟进小组在法国索邦举行会议，会议讨论了俄罗斯联邦违反基本价值观的行为，最终决定暂停俄罗斯在欧洲高等教育区相关组织中的代表权，同时暂停其参与欧洲高等教育区相关活动的权利。36无独有偶，鉴于白俄罗斯在2020年8月总统选举失败后，对国内高校学生和教师进行的强行镇压和迫害，博洛尼亚跟进小组取消了2022年秋季由白俄罗斯人接任小组联合主席的这一决定。37 除此之外，博洛尼亚跟进小组也在研讨其他的惩戒措施。针对匈牙利政府驱逐中欧大学一案，欧盟委员会的一份文件指出，公共当局对学术自由和机构自治的责任与民主、人权和法治直接相关。38 欧盟委员会谴责匈牙利政府的行为，认为其违反了欧洲在学术自由方面的相关立法，并将此事交由欧盟法院（Court of Justice of the European Union）作出法律裁决。与此同时，欧洲议会（European Parliament）通过决议，同意援引里斯本公约第七条，对作为欧盟成员国的匈牙利启动惩罚机制。2020年10月，欧盟法院裁定匈牙利政府2017年修订的匈牙利高等教育法违反了欧盟法律。如果匈牙利对此不采取改进行动，将会予以惩罚。39 欧洲议会对匈牙利史无前例的惩罚，引起了人们对学术自由和大学自治权益的广泛关注，这对保障欧洲高校和民主社会的活力发挥了重要作用。（三）健全监测基本价值观的组织和机制为落实 罗马公报 中提到的相关要求，博洛尼亚跟进小组于 2021 年 4 月通过了 2021-2024工作计划（BUFG Work Plan 2021-2024）。该项工作计划围绕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中的关键议题设置了不同的工作专组，其中就包括基本价值观工作专组（Working Group on Fundamental Values）。该工作专组的一项重要任务便是建构一个用以监测基本价值观在各成员国实施程度的综合框架，从而更具针对性地处理基本价值观在实践过程中遭遇的挑战和危机。40基本价值观工作专组设有联合主席，工作专组将围绕基本价值观这一议题定期举行研讨会，并通过博洛尼亚跟进小组向欧洲高等教育区各成员国的教育部长们汇报工作进展，从而以协作的方式不断完善基本价值观在成员国中的实践机制。具体而言，工作专组的主要任务包括：（1）与学术专家和利益相关者讨论协商，廓清“大学自治、师生参与高等教育治理、高等教育的公共责任”等核心价值观的概念，形成各成员国所共同认可的、可操作化的里斯本公约第七条规定，若成员国被认为“存在严重违反欧盟核心价值观和法治原则的行为”，欧盟在一定条件下有权予以惩处。6.2023No.4012023年第 6期(总第401期)比 较 教 育 研 究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EducationNo.General 18 概念框架；（2）开发一个全面有效且以证据为基础的监测框架，以评估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的实施情况；（3）收集基本价值观实施的监测数据；（4）与相关的高等教育决策者、机构组织和其他利益相关者开展政策对话和同行学习活动。412021年6月以来，工作专组前后共举办了4次专题研讨会，并在明晰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的内涵、开发监测基本价值观的组织机制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就。42通过持续探索新的解决方案，工作专组将持续加强基本价值观的组织保障机制建设，着力消除分歧，从而让所有成员国的高等教育机构都能在共同价值观的指引下开展教学与研究活动。五、总结与展望 纵观整个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可谓是成就与挑战并存。一方面，经过二十余年的努力，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取得了显著的成就。如打通了欧洲高等教育体系，建立和推行了欧洲高等教育质量保障体系、欧洲学分转换系统、学位资格框架、文凭补充说明制度等。这些成就不仅全力维系了欧洲高等教育的国际形象和地位，而且也为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高等教育一体化发展提供了宝贵经验。另一方面，部分成员国相继出现违反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的事例，基本价值观也愈发成为欧洲高等教育政策辩论中的关键议题之一。因此，如何维护欧洲高等教育区基本价值观，并保障其在各成员国中都能得到有效贯彻，是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第三个十年面临的最大挑战。面对基本价值观挑战，欧盟委员会、博洛尼亚跟进小组及各成员国的教育部长们一道努力，有针对性地强化了应对措施，建立了专门的工作组织和机制，这对于各成员国共同遵守并践行基本价值观有一定的推进和监督作用。但更值得人们关切的是，欧洲及其高等教育系统的未来充满了诸多不确定性。尤其是2018年以来，欧洲政局跌宕起伏。意大利、波兰、匈牙利等国民粹主义当道，反欧情绪强烈。法国、德国民粹主义政党势力也在增强。这既是合作精神衰退的信号，也是令人担忧的趋势，正在严重挑战着欧洲高等教育区的基本价值观。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基本价值观能否得到有效捍卫和全面贯彻，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各成员国对欧洲身份的信念及对基本价值观的承诺到底有多强。总的来说，欧洲高等教育区成员国的文化传统是多样的、有差异的，想要在基本价值观方面达到完全一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些问题也许很难解决,另外一些问题也只能依靠欧洲高等教育区建设进程的不断完善而逐步纾缓。参考文献：1Agnes B,Andrew C,Diane S.Policy experiments,failures and innovationM.Cheltenham:Edward Elgar Publishing,2018:170-188.2The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rea.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rea and Bologna ProcessEB/OL.(2021-01-03)2022-12-05.http:/www.ehea.info/.3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rea.The Bologna Process and the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reaR.(2008-05-21)2022-10-23.http:/www.cmec.ca/publications/lists/publications/attachments/119/bolognareport2008.en.pdf.48European Commission.The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rea in2020:Bologna Process implementation reportEB/OL.(2020-11-11)2022-12-04.https:/eurydice.eacea.ec.europa.eu/publications/european-higher-education-area-2020-bologna-process-implementation-report.5Wit H D.The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rea:has it lost its way?EB/OL.(2018-11-11)2022-12-12.https:/wenr.wes.org/2018/12/the-european-higher-education-area-ehea-has-it-lost-its-way.6Noorda S.A new Magna Charta UniversitatumJ.International Higher Education,2021(107):5-6.7Liviu M,Milica P.A study on 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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