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取有道：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基于苏北H镇的田野调查_王子阳.pdf

获取有道：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保障农机服务的实践及其支撑机制 基于苏北 镇的田野调查王子阳（武汉大学社会学院，武汉，）摘 要：在非农就业人口快速增加的背景下，农机服务成为我国农户实现农业现代化衔接的重要途径。越来越多的农业规模经营主体选择购买农机服务满足机械化生产需求，但如何从不确定性的农机服务市场中获取稳定的服务保障值得关注。通过 镇的田野调查发现，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借助农机合作投资、规模经营以及地方政策的支持，取得了农机服务中供给的优先性、需求的规模主导性和市场的可及性，获取了相对稳定的农机服务保障。但是支撑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保障农机服务实践的达成，实质是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与本地社会结构耦合关系的达成，具体而言，熟人、市场和行政三个机制共同形塑出农机服务网络的在地化。关键词：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农机服务市场；获取保障；支撑机制一、问题的提出从世界农业发展变迁看，土地集中流转和规模经营是农业现代化发展的重要方向，其中农机服务保障的稳定性决定了农地规模经营的可发展性。同时，无论学术界还是政策界都将土地规模经营视为实现农业机械化的有效甚至唯一途径（仇叶，）。伴随土地经营规模的扩大，生产活动所需劳动力超出家庭供给限度，将会产生家庭劳动力供给不足的矛盾，而且劳动监督成本也随之升高。从经济理性上看，为了避免这种矛盾和降低生产成本，农业机械化的引入推广将是农业规模经营主体最为简单有效的选择。因此按照常理，农业规模经营主体购买或配置相当数量和型号的农业机械自然就是应有之义。然而，现实中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却存在农机闲置或者不购买农机的现象，转而购买农机服务以实现农业机械化生产。国家统计局相关数据显示，我国农业大中型拖拉机的数量呈现出先上升再下降的趋势，年年末拥有数量基本与 年年末持平，小型拖拉机数量总体上也呈波动下降趋势。已有研究同样表明，对于农业规模经营主体而言，囿于劳动力工资上涨和农机资产专用属性，为了防止购买农机后出现投资锁定和成本沉没，选择直接从市场中购买农机服务则是降低生产费用的有效替代（罗必良，）。但是农业自身所具有的高自然性决定了农业机械化需求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农业还具有极强的生产作业时间不可逆性，劳动者不仅要做出灵敏的反应，还要严格遵守作物生长发育的时节性指令。因此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及时获得稳定农机服务保障在整个农业生产中就愈发关键了。那么，农业规模经营主体需要怎样的支撑体系才可能从不确定的农机服务市场中获得稳定的农机服务保障呢？年 月笔者在江苏泗阳县 镇进行了实地调研。镇位于江苏省北部，占地.平方公 王子阳：获取有道：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保障农机服务的实践及其支撑机制 项目来源：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村庄社会基础研究”（编号：）DOI:10.13246/ki.iae.20220128.002里，耕地面积约为.万亩。镇域内的大运河、古黄河将 镇分成两半，河道两边的土地受到河水经年累月的冲击退化成沙土地，由于沙土地不存水，农作物基本以旱作物为主。据不完全统计，目前 镇有 个家庭农场，土地流转规模多在 亩，但 镇规模最大的顺兴农场土地流转达到了 亩，主要种植小麦和水稻。顺兴农场成立于 年，农场经营者 为连云港人，年在好朋友的劝说下来到 镇，从建筑开发商转为农业经营者。农场的土地流转基本上是 镇政府组织协商的，流转的土地同属于一个行政村，土地连片，地形平坦，适宜农业机械化耕作。农场现有的各种农业机械共计 台（辆），其中拖拉机 台，旋耕机 台，播种机 台，插秧机 台，小型卡车 辆，中型卡车 辆。从农业机械配置与种植规模来看，顺兴农场并没有建立起完整的农业机械化体系，大型的收割机一台都没有配置，现有的农业机械明显无法满足农场机械化生产的需要。在农机需求强烈和自我服务不足的情况下，顺兴农场却可以通过购买农机服务稳定经营多年，农场经营者 又是如何做到的。本文正是沿着这个问题以顺兴农场为例，深度分析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在获取稳定农机服务保障过程中与服务市场、乡村社会和地方政府的互动机制。二、文献梳理 农业机械化具有鲜明的农业技术和工业技术不断融合的特点，但是农业机械的使用和推广并成为普遍方式必然是建立在相应社会发展基础上的（江泽林，）。整体来看，我国农机服务的发展是市场无形的手和政府有形的手共同推动而成。首先从市场的角度看，农机服务是从农业机械产业中细化出的专业性小产业，其本质是市场分工的一种表现（蔡键等，）。根据速水拉坦的诱致性技术变迁理论，由于劳动力要素稀缺所导致的价格成本上升，会诱致农业生产者采用相对丰富和廉价的劳动节约型技术以减少劳动力的使用，而由农业机械发展所出现的农机服务则无疑具有极大的市场需求空间。并且主流的传统观点也认为，农机服务发展的根本原因是劳动力价格相对上涨或者劳动力非农化下农业劳动力不足所致。同时，乡村社会原有的农业合作网络在劳动力非农就业增加过程中被逐渐瓦解（王海娟等，），农机作为农业生产投入要素所具有的劳动力替代效应被进一步突显（陈旭等，），从而扩大了农机服务市场容量（杨进等，），加速了我国农机服务发展进程。其次从政府的角度看，国家工业化的发展为农机服务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技术基础，农机服务被视为是工业化和城镇化对传统农业再造的具体呈现（舒尔茨，；焦长权等，）。这种传统农业的再造并不是直接发生，而是通过一系列制度加以诱导引发，比较显著的是 年开始施行的农机购置补贴。研究发现，农机购置补贴政策对促进我国农业机械产业的发展和机械化生产的推广具有正向效应（陈义媛，），尤其是提高了农业服务供给者对大型农机的需求（胡凌啸等，）。此外，中央近年来对于农业适度规模经营发展的强调，促进了农村土地流转，小规模土地难以实现机械化的快速推动（李燕琼，）。但是目前学界对农业规模经营与农机服务获取意愿的关系尚未达成统一的认识，已有观点主要可以归纳为以下两种。第一种，土地经营规模数量与农机服务获取意愿具有正向关系，土地经营规模的扩大，造成农业生产环节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同步增加（谢琳等，），农业生产的工作量和技能要求超出家庭经营能力供给范围（张露等，），而雇佣劳动在农业生产中毫无优势可言（韩朝华，），加之劳动力价格上涨和农机资产专用性，农业规模经营主体购买农机服务则是降低生产费用的重要途径（孙敏，），同时，还可以有效减少劳动监督成本，毕竟监督一个驾驶员比监督多个徒手劳动者容易得多（林毅夫，）。第二种，土地经营规模数量与农机服务获取意愿存在曲线关系，一般来讲农户土地规模与机械作业方式的选择存在倒 形关系（王舒娟等，），农户只有在经营适度土地规模下才能对农业生产环节外包有正向农业经济问题（月刊）年第 期 江苏省统计局，国家统计局江苏调查总队.江苏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出版社，作用（陈昭玖等，）。实际上，这种曲线关系产生于农户对购买农机服务和自购农机的交易成本比较（蔡荣等，），自身机会成本、农机平均使用成本和作业服务市场价格，三者中最低的成本构成了农户行为决策的经济依据（张宗毅等，）。有学者进一步指出，随着农地经营规模的扩大，农户购买农机服务的交易成本上升，农户的资本投入也从不采用农机服务、购买农机服务过渡到购买农机自我使用（胡雯等，；李宁等，）。此外，影响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农机服务获取意愿的因素中，除了关键的土地规模外，部分学者还提出了自然村交通条件（张晴晴等，）、地块的基础设施便利性（李琴等，）、土地细碎化程度（张燕媛等，）、非农就业机会的增加（纪月清等，）以及土地承包权的稳定预期（胡新艳等，）等，都对农户农业机械生产以及服务方式选择具有明显影响。梳理相关文献可以发现，既有研究从不同视角对农机服务的供给发展和需求影响进行了深刻和丰富的研究，为进一步分析农机服务提供了重要启示。但这些既有研究仍然存在可以继续讨论的空间，首先，关于我国农机服务发展的讨论中，存在着机器遮蔽农户与农村社会失语的问题。目前我国农机服务的快速发展，固然离不开整个产业结构和国家政策的托举，但是农机服务归根到底仍然是农户在农村社会场域中行动的实践问题。无论是农民的离农化趋势还是国家重农投入的有效性，最终都需要作用于农户才能得到实际检验，因此问题的分析需要落脚到具体乡村社会情境之中。其次，农业规模经营与农机服务获取意愿无论具有怎样的关系，都不可否认，农业规模经营的发展离不开农机服务的有效获取。可是既有的研究中，对于这一问题的关注仍然主要集中在“从哪里来”和“到哪里去”上，却较少关注承接二者“怎么去”的实然层面的分析，即作为服务需求方的农业规模经营主体，是怎么从不确定的农机服务市场中获取稳定的服务保障，以实现农业机械化生产。出于规模消解问题的理所当然想象，鲜少有文献关注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在农机服务中如何实现需求与供给的稳定获取。事实上，农业规模经营主体是否不存在农机服务获取困难是值得商榷的。尽管不少研究从定量和定性方面分析了很多影响因素，但其更多是集中在应然层面上的数据推定，缺少对于农业规模经营主体获取农机服务实践的进一步分析提炼。鉴于此，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础上，通过深入分析顺兴农场获取农机服务保障的实践，揭示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保障农机服务的实践表达和支撑机制。三、何以可能：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保障农机服务的实践 有研究认为，经营大户不关心单产，他们的目标不是粮食产量而是最终利润，并通过实证比较发现，粮食单产与经济规 模 呈 反 比（贺 雪 峰，）。在亩产下降情况下寻求总收益最大化的直接办法是扩大农地经营面积，依靠更大的规模弥补土地产出率的下降，因而在某种程度上经营大户挣的其实是规模利润。正常情况下，土地经营规模越大意味着对于农机的需求也会越大。那么顺兴农场在自购农机明显无法支撑自身生产的情况下，势必也只能选择购买农机服务来加以解决，这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自购农机的收益不确定性问题，但同时也产生了如何从农机服务市场获得稳定保障的问题。那么，农场经营者 是如何在选择购买农机服务的同时又能够保障农场不误正常生产的呢。（一）合作投资形成农机服务供给的优先性在农业生产中人类更多的是处于照料者和侍弄者的地位，必须根据生物需要指令行动，所以人类在农业中统治自然的程度较低（周其仁，）。不同于工业，农业生产尤其是大田作物生产具有很强的时节性，而生产的时节性决定了农机使用也呈现出相应的时节性，尤其在短暂性的农忙时节，有效的时间内难以实现跨区调动农机作业，农业经营者只能期冀于本地农机服务市场，但本地农机服务市场的有限性，使得农机服务获取充满不确定性。为此，农场经营者 选择一种合作投资农机的方式，以合作投资人的身份提前参与到农机服务市场的供给中。据了解，农场经营者目前主要合作投资购买了农用无人机，一架农用无人机的售价为 万元左 王子阳：获取有道：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保障农机服务的实践及其支撑机制右，正常使用年限为 年。具体的合作是，农场不参与任何运营和分红，只要求农忙时优先保障自己的需求。至于服务费用则从农场前期投资金额中相应扣减，服务价格可以根据市场行情进行动态调整。如果农用无人机比较紧缺也可以参照市场价格，但在平常时节，合作者通常会以低于市场价格的方式为农场提供服务，二者合作的关系随着投资金额的消费清零而自动解除。除此之外，农场经营者 还与当地人合买过拖拉机，合作方式与此大致相同。可以发现，农场经营者之所以参与农机的合作投资，主要目的并不是利润分红，实现资本的再生产；而是通过投资参与嵌入到农机服务市场的供给中，继而凭借农机服务市场供给参与的身份获得农机服务的优先保障。农场经营者在合作的过程中不再是单纯的农机服务市场购买者，同时还成为了农机服务市场的不完全供给者。不同于其他兼业农机手，农场经营者凭借着农机服务市场的双重角色，依靠其在两种角色之间的灵活切换，农场不仅不存在机械养护和存放等问题，还将农业机械的专用资产属性剥离出去，此时的农业机械对于农场经营者只具有生产属性。（二）规模经营实现农机服务需求的规模主导性合作投资农机对于农场经营者来讲并不能完全解决农机稳定服务保障的问题，这种供应保障只能辐射到对于时效性要求高而时间特别紧张的生产环节，比如犁地旋耕、插秧播种、打药除草、播撒化肥等产前与产中的田间管理，而对于产后田间管理，比如小麦和水稻的收割，采用的仍然是直接购买跨区作业的农机服务。不同于一些国家，我国具有广阔的农业种植区域，这些区域在地理上跨越多个气候带，从而使得农业成熟时间具有明显的区域差异，并且现在的收割机不仅可以收割小麦还兼具水稻收割功能。考虑到西部地区农机服务市场发育相对落后，近些年较多的农机手开始向西部进军，甚至冒着高原反应的危险到西藏收割青稞。但是具体到区域市场内部中，一般情况下农机手在选择作业区域时，相比于户均不过 亩的小农户，他们更加愿意选择那些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并且价格也比小农户价格每亩少 元，通常农机收割服务的价格空间会随着耕地亩数而变动。之所以如此，主要是这些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具有土地规模优势，这意味着其对于农机服务的需求也呈现出相应的规模性。如果可以揽下几个农业规模经营主体的收割作业，跨区作业的农机手则可以获得比较稳定的利润。在集中连片的大田里收割，尽管每亩收割服务单价会有所下降，但收割机械可以开到最大马力，从而增加了单位时间的收割面积，而且在收割作业中由于规模成片不容易损耗机器，因此他们最后的收割作业效益仍然是可观的。在每次收割季节中，基本上都是外地农机手主动提前联系顺兴农场，而农场凭借着自己土地经营规模所形成的作业需求优势，一方面几乎从来不担心没有机械收割，另一方面会对收割的农机手进行拣选，除了价格因素、机器新旧外，出于减少农场的组织协调成本考虑，还会要求联系人具备组织多台机械同步作业的能力。所以据农场经营者 反映，每次来农场的农机手都不是固定的。（三）政策支持强化农机服务保障的可及性农场经营者 通过规模经营和合作投资等方式不仅参与到农机服务供给，而且以土地规模优势吸引到大量农机服务者。从机械供给和机械需求两个方面同时塑造了自身的市场主体性，进而农场可以在不自购农机的情况下实现农机服务获取的稳定保障，但是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并不是完全及时有效，需要政府对市场进行有力的引导和监管（薛澜等，）。农户个人购买农机服务决策的前提是农机服务供给的可及性（唐林等，），在农机服务市场的可及性建构过程中离不开地方政府的政策支持。当初，农场经营者 之所以来到 镇建立顺兴农场，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全县掀起了高标准农田建设的热潮，县里要求各个乡镇都要建设一定规格的高标准农田，并且要求高标准农田必须连片，面积不少于 亩。正是在这种上级任务要求的压力下，顺兴农场被乡镇作为一个招商引资项目，承担 镇高标准农田的打造任务。顺兴农场也相应获得了县政府和 镇的许多优惠政策，从外部环境上促进了农场农机服务市场可及性的保障。第一，交通条件的改善。当初为了吸引农场经营者来 镇经营大规模流转土地，地方政府不仅无偿农业经济问题（月刊）年第 期 提前从农户手里完成了土地流转，而且还利用相关项目资金，提升改造了农场流转土地之间的基础设施，所有田间机耕道路都重新进行修整，同时部分道路还进行了硬化，以方便农业机械的作业行动。第二，农机服务的供需调配。本县相关部门为了保障农机服务充足供给，还会积极参与到组织农机服务中。据了解本县会在农业收割时节与周边的沛县、东海县等农业大县协调农机，将本地农机服务需求情况告知外县的相关部门，请求他们将需求信息向农机手散播。在前几年，由于天气等特殊情况，导致本县农机服务需求与供给出现短暂性极度失衡，当时采取的应对措施就是直接通过政府之间的合作，协调组织农机的跨区域调配。第三，农机良好营商环境的建设。农场经营者认为，“现在各个地方政府的执法也比较公正了，即使外地农机手与当地人发生些矛盾也可以得到公正的处理，不再像之前故意偏袒本地人，不用担心被敲竹杠、吃地头亏。大环境不一样了，农机手进行区域间流动作业，也更加方便。只要能挣钱谁不干，反正有事了，自己实在解决不了就找政府”。综上可见，农业规模经营主体通过合作投资、土地经营规模以及政策支持等策略实践，在农机服务保障获取过程中分别取得了供给的优先性、需求的规模主导性和市场的可及性，继而达成了农场农机服务需求与市场供给获取的稳定保障。但是为什么顺兴农场所借助的上述三种实践策略最终会达成呢？即有必要进一步对上述解释进行机制层面的深度剖析。四、何以达成：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保障农机服务的支撑机制 农机服务市场是农业生产发展所衍生出的一种市场类型，而市场是人类社会所特有的，是人类对于社会发展探索以及生活秩序塑造的体现，在这个意义上，市场承担了社会关系的生产以及二次建构和维持。但在波兰尼看来，一个脱嵌且完全自律的市场经济只是美好空想，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的（卡尔波兰尼，），他提出“嵌入”的概念以重新解释市场秩序的何以可能问题，从学理上论证了社会结构对于市场发展演变的根本性作用。因此看似纯粹的农业问题，实际上关涉的仍是农村的社会结构和农民观念心态，社会的传统始终是人们所无法逃离的存在（徐宗阳，）。（一）熟人机制：农机合作投资交易的社区化在自购农机和购买农机服务的传统二元方式选择中，顺兴农场则通过合作投资将两种方式进行了有机的结合，但其合作投资并不是盲目无条件的。长期以来我国农村社会都是一个农业社会，农业经营高度嵌入在农村社区之中（孙新华，）。可以发现，顺兴农场的几个合作投资对象也都是当地人。从整个社会转型的角度看，随着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城乡人口流动更趋于频繁和常态，作为乡村底色的熟人社会已经发生改变，但是具体到长期生产生活于斯的个体，乡村社会对于他们仍然是一个具有高度辨识的熟人社会。尽管农场经营者不是当地人，可由于在当地生活多年，也通过自己的农业生产业务建立起了本地化的社会关系网络。农场经营者和合作对象处于一个共同的生活社区中，不仅互相知悉对方的人品、性格、能力等，而且双方还存在交叉的社会关系网络，使得双方在进行合作投资前就可以通过社会关系网络获得比较充分的交易信息。同时，交叉的社会关系网络还提高了合作违约的社会负面成本。固然，市场具有不确定的属性，在正常的运作维持中存在着成本沉没的可能，可是农场经营者通过熟人社会将市场交易嵌入到社区中，强化合作过程中的双方信任，降低了市场合作的风险成本。在此意义上而言，熟人机制既是农场经营者对于作物生长规律的适应选择，又是社会嵌入经济以成秩序的现实演绎。在农场经营者与本地人合作投资的几个案例中，除了会签订一个基本合同外，还会专门再请一个双方都认识的中间人做见证。在农场经营者看来如果出事了，找中间人比找合同更有用。基于熟人社会关系的润滑，作为甲方的农场经营者平常也不会完全严格按照合同要求对方，更多的时候是充满弹性的。比如在农忙时节农机使用相对紧张，偶尔会出现农机调配不过来的情况，这个时候农场经营者也会比较理解，并不会强硬地让对方严格履行合 王子阳：获取有道：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保障农机服务的实践及其支撑机制同；而对方也会积极采取连夜加工或者从同行调配农机等方式，以确保农场生产不误农时。（二）市场机制：农机服务主体利润竞争下的规模追逐由于农户需求不同，农机服务市场内部并不是均质化的。从市场层级的角度看，农机服务市场可以分成全国性市场和地域性市场。地域性市场的构成主要是由本地农机手服务本地农户，这些农机手更多属于兼业机手，他们基于提高家庭收入驱动和熟人社会先赋优势可以占据到一定市场份额。全国性市场则是来自其他地方的专业农机手，按照时节进行全国范围内的跨区流动作业。全国性市场和地域性市场虽然处于不同的市场层级，但是二者并不是完全区隔的，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尤其是地域性市场非常契合老人农业的需求，能够满足小农户地块细碎的收割要求，这在某种程度上减少了外地专业机手的获利空间。除了市场空间的竞争外，本地还存在着由于土地开发所导致的耕地减少。镇是本县工业实力最强的乡镇，镇域范围内有 个工业园区，其中 个是县级重点工业园区，工业园区的建设占用了 个行政村的耕地。另外本地以板材加工业为代表的家庭作坊也比较多，板材加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就是将切好的板子进行晾晒，一个晒场至少需要 亩左右的耕地。虽然现在国家对于土地合规使用督察越来越严格，但是地方政府考虑到家庭作坊的就业带动性，基本上是采取上不究下不查的选择性管理。所以，工业发展占据了相当一部分耕地，从而导致本地农机服务作业面积的减少，进而在无形中加剧了农机服务市场内部农机手之间的竞争。农机手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利益，不仅扩大了作业流动的空间距离，而且还造就了农业规模经营主体的市场优势地位。在作业议价协商中农户的优势地位形成与市场内的服务提供者数量有关，当农机服务提供竞争者的数量较多时，农户选择空间广，一些农机服务提供者有时就可能面临“有机无田”的状况（罗建强等，），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顺兴农场就成为了农机服务者竞相争取的优质服务对象。（三）行政机制：基层官员考核量化中的工作泛中心化一个辖区的经济发展最终取决于辖区内的政企合作，即政府与企业（产业）之间的分工合作和优势互补，而政企合作的性质与效果又受制于政府内部的激励与外部市场的竞争环境（周黎安，）。政府内部的激励主要是通过上级对下级的政绩考核实现。当地政府百分制的考核中，农业方面考核内容主要有村居增收、农产品检测、机械化水平、数字化水平等，其中机械化水平的考核主要是从辖区内农业机械拥有量、总瓦数和使用量等指标进行量化比较。目前当地政府仍处于以工业拉动为导向的赶超型发展阶段，在政府的百分制考核中，农业并不是考核评比的重要部分。但现在当地县政府对于乡镇的考核不仅要考核总量还要考核增量，乡镇之间评比竞争十分激烈，名次之间的差距往往只有零点零几分。调研中 镇党委书记讲到：“考核的内容和方式每年都有变化，搞得你也不知道哪个是重点哪个是次重点的。以前真的是一好百好，一白遮百丑，现在要求就是要我们都做好，成为一个全能型。但是这还不够，做好了还不行。关键你还得冒尖才行，所以好学生不仅不能偏科还要有一两门是拔尖的才行”。继而在当地考核评比体系下，原本不重要的农业也成为了乡镇的重要工作。顺兴农场从流转的土地经营规模来看是 镇最大、全县第二大的农场，因此就成为了 镇农业建设工作考核的重点，同时也是 镇农业工作对外宣传的亮点。据农场经营者 回忆，基本上每次上级到 镇考察和观摩农业项目，顺兴农场总是必不可少的，农场经营者 也曾多次作为农业经营典型代表向不同级别的领导汇报过农场发展情况。另外在当地考核评比体系中存在加分项目，提供市级及以上观摩点加.分，获得市级表彰加.分。在乡镇干部看来，考核评比体系的建立会直接影响用人导向，他们认为上级至少不会提拔排名靠后的乡镇领导而不同时提拔排名靠前的。如上所述，顺兴农场经营者 处于农作物不可逆性和合作可能失败的现实中，选择激活社会中熟人关系，支撑起产前和产中的用机保障。但是受制于地方农机服务市场发展不足和经济成本的理性考虑，利用全国性农机服务流动市场的供求关系变化，通过需求规模吸引了外地流动农机手，支撑起产后农机服务需求的实现。但是无论熟人关系农业经济问题（月刊）年第 期 的有效，抑或是土地经营规模在市场供求中的优势显现，都脱离不了地方行政力量的重视和推动，为实现农机服务的获取提供必要的政策支持。五、总结与讨论 规模较大农户受制于家庭劳动力的刚性约束以及农业雇工面临的监督成本，往往倾向于吸纳资本而排斥劳动（刘守英，）。多地调研发现，购买农机服务正在成为诸多农业经营规模主体的经济理性选择，农机服务市场也日趋兴盛。但是当农业经营规模主体越来越多不再自购农机进行自我服务，势必会产生农机服务市场需求竞争与排斥，在此基础上如何获取农机服务的稳定保障就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问题。因而为了进一步探讨我国农户如何及时有效地获取农机服务的稳定保障，本文立足于苏北 镇的田野调查，展现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农机服务获取的实践和支撑机制（见图）。本文所提出的经验问题或许具有特殊性，但是这一问题背后所关涉的农业规模经营主体获取农机服务保障的支撑机制却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熟人机制市场机制行政机制合作交易中的关系嵌入利润竞争下规模优势农机服务供给的优先性农机服务需求的规模主导性强化农机服务保障的可及性农机服务的稳定获取泛中心化的工作考核图 农业规模经营主体稳定获取农机服务的支撑机制 现实中的农业机械化不只是先进生产力的代名词，更不是机械数量的几何增加。顺兴农场的实践表明，实现农机服务保障实质是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与本地社会结构耦合关系的达成，是熟人、市场和行政三个机制共同形塑出农机服务网络的在地化。首先，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凭借内生于日常生活中的社会关系网络，通过熟人机制将社会关系嵌入到农机合作交易中，把未知的市场交易转变为人格化的社区合作，形成农机服务网络在地化的初步基础。在具体合作过程中，又以让渡本应享有的农机服务营利分红换取农机供给分配上的优先服务，降低合作投资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和纠纷，有效缓解临时亟需性农机服务需求的紧张局面。其次，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依靠自身土地种植规模，利用市场机制中的供求关系，使单一的种植规模转化成需求的规模效应，提高了农机服务网络在地化的供给能力支持。在当前市场空间和区域耕地数量下降的背景下，土地经营规模成为农机手获利增长的重要选择，促进了农机服务可供选择范围扩大，也提升了农业经营主体在与农机服务市场协商中的主导性，较好满足了农作物不同生长环节的农机服务多元化需求。最后，农业规模经营主体配合基层政府工作目标的完成，借助地方行政机制中绩效考核的无量纲化趋向，强化农机服务网络在地化的持续再生产。地方政府政绩考核直接影响到主政者晋升提拔，基层政府为拉出差距导致工作的泛中心化出现，造成基层政府间的工作内卷。在此之下，农业成为了基层政府不能放弃的增分点，驱动政府制定相关的配套政策，客观上保障了农业规模经营主体的农机服务获取可及性。王子阳：获取有道：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保障农机服务的实践及其支撑机制需要指出的是，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农业规模经营主体，而对于小农户如何获取农机服务保障有所忽视。一个完备的农机服务市场体系必然包含全国性和地方性两个市场共同驱动发展，当经营大户选择减少甚至不购买农业机械时，势必会限制地域性的农机服务市场发展，其中可能会导致小农户获取农机服务成本的抬高，既而降低小农户种地积极性以及制约土地养老等社会功能的发挥，从而将部分小农户从农业生产中挤压出去。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的建立最终是以农业社会化服务的需求为基础，而需求又是以农业经营的内容和方式为基础（周娟，）。应该要看到，目前我国农业经营主体是传统小农户和新型农业规模经营主体并存，在将来一段时期内，农机服务市场的发展健全仍然需要在回应两个主体不同的服务需要中保持协调，这也就决定了我国农业机械服务市场必然是存在层级差异的。因此当前在培育和发展农机服务市场过程中，一方面需要社会多方主体的合作和探索，另一方面地方政府也需要转变短平快的政绩考核导向，结合不同规模农户的需求构建政策配套体系与有效的回应机制。参 考 文 献.蔡 键，唐 忠.华北平原农业机械化发展及其服务市场形成.改革，（）：.蔡 荣，蔡书凯.农业生产环节外包实证研究 基于安徽省水稻主产区的调查.农业技术经济，（）：.陈 旭，杨印生，魏思琳.基于向后逐步回归模型的我国农机需求特征及影响因素研究.数理统计与管理，（）：.陈义媛.中国农业机械化服务市场的兴起：内在机制及影响.开放时代，（）：.陈昭玖，胡 雯.农业规模经营的要素匹配：雇工经营抑或服务外包 基于赣粤两省农户问卷的实证分析.学术研究，（）：.韩朝华.个体农户和农业规模化经营：家庭农场理论评述.经济研究，（）：.贺雪峰.论农地经营的规模 以安徽繁昌调研为基础的讨论.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胡凌啸，周应恒.农机购置补贴政策对大型农机需求的影响分析 基于农机作业服务供给者的视角.农业现代化研究，（）：.胡 雯，张锦华，陈昭玖.小农户与大生产：农地规模与农业资本化 以农机作业服务为例.农业技术经济，（）：.胡新艳，米薪宇.产权稳定性对农机服务外包的影响与作用机制.华中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纪月清，钟甫宁.非农就业与农户农机服务利用.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江泽林.把握新时代农业机械化的基本特性.农业经济问题，（）：.焦长权，董磊明.从“过密化”到“机械化”：中国农业机械化革命的历程、动力和影响（年）.管理世界，（）：.卡尔波兰尼著.冯 钢，刘 阳译.大转型 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浙江人民出版社，.李 宁，汪险生，陆华良.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农机作业服务的双重角色及其动态转变：一个初步的分析框架.农业经济问题，（）：.李 琴，李大胜，陈风波.地块特征对农业机械服务利用的影响分析 基于南方五省稻农的实证研究.农业经济问题，（）：.李燕琼.我国传统农业现代化的困境与路径突破.经济学家，（）：.林毅夫.林毅夫自选集.山西经济出版社，.刘守英.集体地权制度变迁与农业绩效 中国改革 年农地制度研究综述性评论.农业技术经济，（）：.罗必良.论服务规模经营 从纵向分工到横向分工及连片专业化.中国农村经济，（）：.罗建强，姜亚文，李洪波.农机社会化服务生态系统：制度分析及实现机制 基于新制度经济学理论视角.农业经济问题，（）：.仇 叶.小规模土地农业机械化的道路选择与实现机制 对基层内生机械服务市场的分析.农业经济问题，（）：.舒尔茨.改造传统农业.商务印书馆，.孙 敏.嵌入视野下农业规模经营的实践机理 基于汨罗市 村“千亩大户”的个案分析.农业经济问题，（）：.孙新华.农业规模经营的去社区化及其动力 以皖南 镇为例.农业经济问题，（）：.唐 林，罗小锋，张俊飚.购买农业机械服务增加了农户收入吗 基于老龄化视角的检验.农业技术经济，（）：.王海娟，胡守庚.合作瓦解：农业机械化发展的一种解释路径 兼论中国农业发展的道路选择.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农业经济问题（月刊）年第 期 版），（）：.王舒娟，马俊凯，李 宁.农地经营规模如何影响农户的农业机械化选择.农村经济，（）：.谢 琳，胡新艳，罗必良.技术进步、信任格局与农业生产环节外包.农业技术经济，（）：.徐宗阳.机手与麦客 一个公司型农场机械化的社会学研究.社会学研究，（）：.薛 澜，李宇环.走向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政府职能转变：系统思维与改革取向.政治学研究，（）：.杨 进，向春华，张晓波.中国农业的劳动分工 基于生产服务外包的视角.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张 露，罗必良.小农生产如何融入现代农业发展轨道 来自中国小麦主产区的经验证据.经济研究，（）：.张晴晴，翁贞林.粮农购买农机社会化服务的影响因素研究 基于赣粤两省的调研.农学学报，（）：.张燕媛，张忠军.农户生产环节外包需求意愿与选择行为的偏差分析 基于江苏、江西两省水稻生产数据的实证.华中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张宗毅，杜志雄.农业生产性服务决策的经济分析 以农机作业服务为例.财贸经济，（）：.周 娟.土地流转背景下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的重构与小农的困境.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周黎安.“官场市场”与中国增长故事.社会，（）：.周其仁.家庭经营的再发现 论联产承包制引起的农业经营组织形式的变革.中国社会科学，（）：，：，.，.，.，.，：；责任编辑：李 雪 王子阳：获取有道：农业规模经营主体保障农机服务的实践及其支撑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