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布上的芭蕾——德加舞女题材作品中的古典主义因素_张辰.pdf

2022.09 总第 191 期054一、德加绘画概述（一）特殊的印象主义画家艺术家作为社会成员，必定要受到所处时代社会思潮和艺术思潮的影响，当这种影响促使一部分艺术家的作品表现出某一类相近或类似的特征时，某一流派便形成了。19 世纪中叶，法国先后出现了印象主义、新印象主义和后印象主义。印象主义绘画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对光与色的追求与表现，画家以此为主要特色展开对事物的描绘。印象派主要存在两种不同的类型，一类以莫奈为代表，他们爱好室外写生，忽略明确的外形，注重对外光的表现；另一类以德加为代表，他们擅长室内写生，注重对室内光线的描绘。德加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既从属于印象主义，有着印象派绘画的特点，如对光影、色彩的迷恋，对自己内心情感的抒发等；但是他又有自身独特的绘画风格，他并没有把对光、色的表现视为自己绘画的极致追求，而是把它当作一种创作手法表现在画面中。并且，德加的绘画总是充满古典主义韵味，他注重人物造型，强调构图的均衡，崇尚画面的唯美感。在创作中，德加倾向于把空间和形体放在第一位，他的色彩充满生命力，但是他从未像其他印象派画家那样把色彩当作终极目的。（二）新颖的表现形式德加师从传统主义，有着明显的古典主义倾向，这在其早期作品 舞蹈教室侧视坐着的舞者 中可以得到印证。他痴迷于古典主义，但是又希望画面充满多种可能性，所以也曾对古典主义的局限性感到困惑。在突破这些枷锁的过程中，德加完成了对古典主义绘画的突破和对印象主义绘画的充实，他的作品在不同时期表现出不同的风格，作品既有古典主义的严谨，又有印象主义的感性和自由，对后来的毕加索、马蒂斯、莱热等现代艺术家产生了重要影响。很多学者认为德加是将 18 世纪的古典主义与 19 世纪的印象主义过渡融合得最出色的艺术家之一。（三）独特的选材倾向德加喜欢将女性作为绘画的主要题材，但是他曾说舞女对他来说只是描绘美丽的纺织品和表现动作的媒介物罢了。1他习惯于冷静客观地观察事物，发现那些生活中被忽视了的最真实的东西。部分人认为他有窥视女性身体的恶习，另一些人则认为这种行为并非恶习，而是在艺术与灵感驱动下的一种本能反应。德加笔下的舞女并非总是以美的形象示人，他笔下的其他女性，如洗浴的女子等也并非都以美的形象示人。莫奈曾建议德加画女舞蹈演员，不要让不美画布上的芭蕾德加舞女题材作品中的古典主义因素文张辰（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北京100872）摘要 德加通常被认为是印象主义画家，但是仔细研究他的作品可以发现，古典主义因素始终贯穿于他的绘画风格之中，而且这种特点在他不同的画作中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德加出生于法国巴黎，在所有印象派画家中，他受到的教育最好，曾在巴黎艺术学院接受系统正规的训练，并在此过程中结识了安格尔，这对他后来的绘画风格产生了重要影响。舞女是德加艺术生涯中重要的创作主题，在以舞女为题材的绘画创作中，他既保留了古典主义的传统绘画形式，又表现出印象派微妙的光色变化。生活中，德加也与舞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德加钟情于舞女，并且对此类题材的表现有着独特的见解和艺术手法。他的这类作品造型准确，对光与色的表现丰富而细腻，画面的唯美感与节奏感相得益彰。关键词 德加；舞女题材；古典主义；印象派中图分类号：J212文献识别码：ADOI:10.16585/ki.mswx.2022.09.047美術文獻FINE ARTS LITERATURE055丽的形象出现在画面上。玛丽加沙特认为艺术家的选择是不容置疑的。不论他选择什么样的题材，评论的标准只能是他工作的质量和他想表达的东西的真实性。259二、德加舞女题材作品中的古典主义因素（一）古典主义画风产生的原因（1）时代背景古典主义是 17 世纪兴起的一种文化思潮和美术倾向，提倡高贵优雅的题材和整肃纯挚的形式，重视形体的塑造和构图的和谐。18 世纪末至 19 世纪初，受法国大革命和启蒙运动的影响，艺术家们的艺术观念发生变化，新古典主义在法国应运而生，它的基本特点是注重素描，强调线条的使用。新古典主义被认为是顺应资产阶级革命形式的需求，在美术上贯穿古今。随后，法国便掀起了印象主义绘画之风。（2）家庭环境艺术作品总是承载着艺术家对世界的感悟。丹纳说：“作品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习俗。”3在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家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德加出生于金融世家，殷实的家境不仅使他从小就可以接触到芭蕾舞台、马场等高档场所，而且培养了他高雅的审美趣味，他喜欢看舞女在幕后的真实姿态，这也使他可以经常获得视觉上的满足。另外，德加的祖父是一名画家，这种家庭使德加从小便生活在浓厚的艺术氛围之中。然而，13 岁时母亲的离世给德加带来了沉痛的打击，他试图通过大量的绘画缓解这种伤痛，他的怨愤和被遗弃感从某种程度上成为他日后对女性产生不信任感和敌意的原因，他倾向于画出女性并不美丽的一面。之后，德加开始进入艺术学院学习。（3）艺术经历德加进入巴黎艺术学院接受正规的美术训练之后，从临摹古典主义绘画大师的作品入手，逐渐将古典主义绘画的技法了然于心。1855 年，德加与古典主义大师安格尔结识，他过人的绘画天赋很快被安格尔发觉。安格尔欣赏德加在绘画上的才能，并且把他视为自己的得意门生，德加则倾心于安格尔对线条的把控，痴迷于线条呈现出来的美感，他认为优雅的线条是达到自己崇尚的理想美的最佳表现方式，线条是他的欲望。至此可以明确，德加是在继承古典主义的基础上发展他的绘画的。安格尔曾告诫德加：“绝对不要从自然作画。从记忆，或从绘画大师的版画来画画线条，年轻人，画线条；不管从记忆还是模仿自然，然后你将成为一名优秀的艺术家。”4这句话对德加的绘画生涯产生了重大影响，德加喜欢描绘舞女的部分原因也是被女性身体上呈现的线条美吸引，特别是当她们在舞台上跳跃时，优美的舞姿带来的变幻无穷的曲线可以给他带来无限灵感。在所处时代文艺思潮的影响下，德加逐渐向印象主义靠拢。但是在印象派画家普遍模糊外形和线条之时，德加舞女题材作品中的轮廓线显得分外明晰。（二）舞女题材作品中古典主义因素的体现有资料显示，德加一半以上的艺术作品是以舞女为题材的，他是以塑造芭蕾舞者形象而成名的画家。他倾向于在歌舞剧场寻求灵感，热衷于在幕后观察舞女们的自然形态，描绘她们随意的排练、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或是彼此之间的交谈等，他喜欢一切真实的东西。德加选择了舞女，舞女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德加，19 世纪七八十年代是德加以舞女为题材的绘画创作的黄金时代。记忆与想象在德加的此类作品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一次，哈雷维与德加在大厅欣赏芭蕾舞表演，哈雷维本以为德加会以打草稿的方式记录，德加却说：“没有用，我记得住，我的记忆不会错的。我在画室画芭蕾和乐队的油画完全不用在现场做笔记或是打草稿。”225他可以将从生活中得来的诸多表象进行分解、重组、连接和加工。其实，这无疑与德加深厚的传统绘画功力有关，而这种功力正是得益于他在古典绘画上的造诣。他可以通过不同的组合形式把舞女们编排在一起，在满足视觉美感的同时符合古典绘画对造型严谨的要求。德加舞女题材作品中的古典主义因素表现在他的很多作品中，笔者将从德加的素描作品、油画作品和色粉画作品 3 个方面分别展开论述。（1）素描灵动的线条德加生性孤僻，除了绘画，他可以漠视一切东西。他喜欢关起门来画画，在绘画方面，他是近乎偏执的理想主义者；他精益求精，力戒哪怕一丝差池。追随安格尔的人很多，但是在线的运用上能够十分自如并且精炼流畅的人甚少。1854 1859 年，德加认真临摹了波提切利、提香、荷尔拜因等大师的作品，这为他后来成为素描大师奠定了基础。与其他印象派画家相比，德加的素描功底十分深厚，他的许多关于舞女的素描作品都表现出高超的线条控制能力。作品 舞者在调整舞蹈鞋 表现出他善于用线条勾画出物象的形，用轮廓线的虚实变化表现形体的空间感，塑造精准的形体变化，他在线的运动和形的塑造中表现出一种古典的趣味。德加曾说自己是一位执着于线条美的艺术家，他会经常在速写本上勾勒出舞女们的自然状态，记录一些有意思的情节。在塑造舞女形象方面，德加采用了以线面结合为造型手段的传统方式，精准的线条加上对体块面的表现，既呈现出人体的结构和韵律，又使一个活灵活现的舞女形象跃然纸上。德加有时会在素描作品之中填充一些颜色，这些颜色不仅不会破2022.09 总第 191 期056坏人物造型，还会使人物形象更加饱满充实，更加贴近古典主义对造型准确度的要求，踮脚的舞者 就是此类作品的代表之一。（2）油画严谨的造型印象派画家大多喜欢描绘充满光色魅力的风景，而德加喜欢利用光和色分解人体进而塑造形体，他更加注重对象在他作品中体现出的空间关系。在创作之前，他会反复做画稿，以便寻求自己最满意的造型。在他的画面中，不仅有对环境与情节的把握，还有对每个人物的动态感的刻画，他十分重视对人物内心情感的表露，这些更多体现在他对画面中人物表情、动作以及暗示的人物关系的处理上上。他还极擅长利用对比增强画面的故事性效果，这些都体现出他在油画中严谨的造型，暗示出他内心深藏着的古典主义因素。作品 舞蹈课 表现的是舞蹈课上的一个瞬间，舞蹈演员们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画面两侧，画面正中间是年迈的于勤佩罗教练，他正在认真地看着一个女孩儿做着连续旋转的动作，教练笔直的手杖和僵硬的站立姿势与舞者的灵动舞姿形成对照，他的红衬衫与一名舞蹈演员的红花交相辉映，女孩精心的表演与周围正在休息的舞女们各不相同的仪态形成鲜明对比，坚固的墙面与舞者轻盈蓬松的舞裙的质感完全不同，这一切都造成视觉的张力，尽管一些舞女注意力分散，但是她们都紧张地等着轮流表演。画面选择的是斜向视点，地脚线和绿色柱子的巧妙运用营造了画面的空间感。不难看出，德加在构图上颇费心思，画面整体配色高贵典雅，人物造型准确生动，轮廓线清晰流畅，整幅作品散发着明显的古典主义气息。3.色粉画巧妙的融合创造是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引起质变后的迸发，是暗藏在传统中的可变量，德加是运用线条的色彩画家，他选择色粉作画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觉得色粉和素描在使用上颇具相似之处，色粉兼具了素描和色彩的特点，既可以满足他对体块面的专注，又可以满足他对色彩变幻的追求，他别出心裁地把古典素描和印象派色彩结合在一起，用素描的方法获得了丰富的颜色效果，这也是他对古典主义形式的创新运用，因此有人称他为“印象古典主义”。德加在绘画方面有着很高的造诣，他的色粉画始终没有摒弃对素描的把控，他通过二者的融合更加生动地表现了画面中的空间、结构、形体等。作品 舞台上的明星 是德加凭记忆创作出来的，画面是分层叠加的，空间与立体感是由线条暗示出来的，舞台和幕布之间的斜线增强了画面的纵深度，舞者的四肢仍然有清晰的轮廓线，她形态优美，神情高贵，周围的大量留白烘托了作品主体，并使画面繁简得当。德加总是在尝试使用不同的媒介表现画面，但是不论哪种形式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古典主义的影子。三、德加绘画的独特性与艺术价值随着德加日常活动范围的扩大，他逐渐接触到许多具有明显印象主义风格的作品。当他开始思考绘画创作的新形式并为之付诸行动时，他的绘画风格就开始了由古典向古典与印象相结合的转变。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德加在艺术史上可以算得上是一位承上启下的绘画大师，他虽然是古典主义的继承者，但是并没有固步自封。当他在古典主义和印象主义之间做选择时，他独具匠心地衔接了二者的特点，进而独辟蹊径地开启了只属于自己的艺术路径，舞女题材的一系列绘画作品就是最好的证明。古典主义的继承者不止德加一人，但是在西方绘画史上唯有德加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因为没有人像德加这样以变革的方式继承传统，其他人因为缺乏辨识度而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潘天寿师承八大山人又超越八大山人，他说：“凡事有常必有变。常，承也；变，革也。承易而革难。然常从非常来，变从有常起，非一朝一夕偶然得之。”5纵观艺术的发展史，艺术家的作品都带有鲜明的个人特色。印象派追求中国画中所谓的“言有尽而意无穷”，我们从德加的许多作品中却可以看出他对作品精致度要求极高，他甚至会要回穷苦时期为谋生而卖掉的画作再次润色。德加因为与古典主义的密切联系，始终“独立于印象派之外”，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在西方绘画史上超群绝伦。四、结语德加舞女绘画题材的作品暗示着，在他的绘画中古典主义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随着时间的推移，德加的绘画风格更加成熟。他不断探索、自省、总结、再探索，始终奔跑在艺术创新之路上。德加在艺术方面给我们的启示不只是学习他的绘画技法或者艺术成就，更重要的是对艺术的态度在进行艺术创作时，勇于突破还是亦步亦趋，相互借鉴还是各自发展，都是应该仔细思考的问题。参考文献：1 张凯.爱德尔德加舞女题材之成因 J.文艺生活文艺理论,2013(9):85-87.2 米歇尔拜拉莫尔.德加的小舞女 M.韩沪麟,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3 丹纳.艺术哲学 M.傅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32.4 杰弗里迈耶斯.印象派四重奏 M.蒋虹,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152.5 潘天寿.听天阁论画随笔 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