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出版与传播：问题与展望.pdf

2024.4 79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出版与传播：问题与展望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出版与传播：问题与展望王楚童内容摘要：通过分析大语言模型ChatGPT对莎士比亚两首十四行诗的翻译和理解，引申出有关语言、诗歌本质的讨论，试图诠释“或然率”背景下的知识新媒体时代，人工智能的本质及其为经典文学作品的翻译、出版和传播能做出哪些贡献，又有哪些局限。人工智能目前还没有深入到文学、艺术和创造力的本质，但是却足以取代简单场景中以信息为主导的人类活动。我们需要明确人工智能创作物和人类著作权之间的界限，在捍卫人类精神文明主体性的同时，让人工智能的“模型思维”更好地造福于人类社会。同时，人工智能的发展也为翻译和出版行业提供了新的“面向”。关键词：人工智能；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语言；诗歌；翻译；出版；传播DOI：10.3969/j.issn.2095-0330.2024.04.008一、引 言人类目前已经步入人工智能时代一个获取信息极其便捷、知识爆炸的时代。最近兴起的ChatGPT大型语言模型又把翻译、出版和传播问题推向了风口浪尖。人工智能是否能取代文学翻译？在知识新媒体时代，人工智能又将如何影响出版、传播的路径和方式？或许我们可以说，人工智能只有真正具有人类的意识和情感，才能取代或影响具有创造力色彩的人类活动，但是人工智能能否有人类的意识和情感目前依旧是哲学界和科学界争论的问题。曾白凌在讲到人工智能创作物时指出：“人工智能创作物和人类作品在形态和结果上可能完全相似甚至相同，但是人工智能只是逻辑、算法、数据的选择和对应，不存在行动和结果之间的意识、目的及思想情感的关联，不具备著作权所要求的人身属性、人类智能创造力的稀缺性、对思想文化发展的不可或缺性。”但也有学者如熊璨指出：“人工智能的发展并非止步于此。现阶段人工智能不具备人类意识，无法主动把握其在文学翻译中的审美和创作活动，但这并不代表它在将来不能发展出意识如果说人工智能翻译目前主要是依赖规则和大量语料库被动地执行系统命令，那么人工生命则是模拟生物主动感知环境并给出反馈，这已与人类的思维活动模式相当接近。也就是说，如果人工生命研究获得重大突破，机器将可能拥有审美能力，并能有意识80 MODERN PUBLISHING 现代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地进行创作。”笔者认为，人工智能到底能否超越算法并获得与人类相当的意识和情感，取决于我们对人类意识和情感本质的理解。意识到底是否由身体的物质性决定，抑或意识永远独立于科学研究范畴之外，又或者像数学家罗杰彭罗斯（Roger Penrose）所说，意识是微管中量子引力引起的波函数坍缩的结果，这些猜测尚未引向十分明晰和确定化的结论。二、ChatGPT对莎士比亚两首十四行诗的翻译表现虽然目前我们无法判定人工智能是否会具有人类的意识和情感，但是依然可以通过考察人工智能对经典文学作品的翻译，判断其所处的发展阶段。目前的人工智能对经典文学的翻译表现如何呢？笔者以莎士比亚的两首十四行诗为例探讨人工智能翻译的特点。下面是ChatGPT对莎士比亚第一首十四行诗的翻译。原文From fairest creatures we desire increase,That thereby beautys rose might never die,But as the riper should by time decease,His tender heir might bear his memory;But thou,contracted to thine own bright eyes,Feedst thy lights flame with self-substantial fuel,Making a famine where abundance lies,Thyself thy foe,to thy sweet self too cruel.Thou that art now the worlds fresh ornament,And only herald to the gaudy spring,Within thine own bud buriest thy content,And,tender churl,makst waste in niggarding.Pity the world,or else this glutton be,To eat the worlds due,by the grave and thee.ChatGPT的翻译我们渴望最美的生物繁衍生息，从而使美的玫瑰永不凋谢，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更成熟的人会逝去，他温柔的继承者将传承他的记忆：但是你，专注于自己明亮的眼睛，用自己实质的燃料来滋养你的光芒，在富饶之处制造饥荒，你自己是自己的敌人，对自己太残忍。你现在是世界上最新鲜的装饰，也是唯一宣告炫目春天的传令官，却将自己的满足埋葬在自己的蓓蕾中，你，温柔的吝啬鬼，浪费着宝贵的东西。怜悯这个世界，否则你将成为暴食者，吞噬世界的份额，与坟墓一同。笔者又向ChatGPT询问如何理解这首诗的主题，以下是其答复：这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Sonnet 1）探讨了美貌、时间和生育的主题。以下是对这首诗主题的理解：美貌和生育。诗中以美貌为起点，表达了人们对美貌和生育的欲望。莎士比亚提到，我们渴望美丽的生物生育后代，以使美丽之花永不凋谢。这2024.4 81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出版与传播：问题与展望暗示了美貌的传承和延续，将美的特质传递给下一代。时间的无情。莎士比亚提到时间的无情，描述了随着时间流逝，人们的美貌会衰老和凋谢。他使用了“时间”这个概念，强调时间对美貌的侵蚀作用，以及美貌在岁月中的有限性。自私和浪费。诗中表达了一种批评，指责某个对象自私和浪费。这个对象将自己的美貌局限于自己的眼睛中，不与他人分享，导致了一种“饥荒”，即美貌被浪费了。莎士比亚批评了这种自私和狭隘的态度。责任和传承。诗中提到的“tender heir”（娇嫩的后代）表明了一种责任感，即每个人都有传承美貌和美德的责任。通过生育后代，个体可以将自己的记忆和美德传递给下一代。总的来说，这首诗强调了美貌、时间、自私和生育的复杂关系。它传达了一种关于美貌和责任的思考，指出了时间不可阻挡的流逝。这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常见的主题之一，探讨了人类生命和美的无常性。根 据 著 名 学 者 乔 治 斯 坦 纳（G e o r g e Steiner）的观点，所有的翻译活动都首先和理解有关。那么ChatGPT是否能成功地翻译这首诗，首先取决于其对该诗主题的认识和理解。笔者认为，ChatGPT对原诗的理解是信息性质的。无论是“时间的无情”“自私和浪费”还是“责任和传承”，都仅仅是字面上的理解和阐释。ChatGPT的理解版本里没有洞悉到的是原诗更为深层的主题。莎士比亚的所有十四行诗都表达了对超越有限生命空间的灵感之源的歆羡，第一首十四行诗也不例外。这首诗想要阐明的是：我们对美的记忆能够滋养美的恒久，而寰宇间的灵感之源作为某种智慧的火光，超然于凡尘的想象范围之外；它栖身于自我能量所蕴蓄的广袤世界，最为丰盈与舒展。尘寰间所有的富饶都没有办法和它相比；它是死亡与生命交叠之际的神圣悖论，只有倾心于世界，回馈于世界，才不浪费“美”最神秘的力量。ChatGPT的翻译虽然在字面上比较准确，但在处理有隐喻色彩的语句时则表现不佳，比如在翻译“But thou,contracted to thine own bright eyes/Feedst thy lights flame with self-substantial fuel/Making a famine where abundance lies”几句时，ChatGPT直译成“但是你，专注于自己明亮的眼睛，用自己实质的燃料来滋养你的光芒，在富饶之处制造饥荒”。还有在翻译“Thou that art now the worlds fresh ornament/And only herald to the gaudy spring/Within thine own bud buriest thy content”几句时，ChatGPT直译成“你现在是世界上最新鲜的装饰，也是唯一宣告炫目春天的传令官，却将自己的满足埋葬在自己的蓓蕾中”。以上翻译都表现出语词晦涩、缺乏创意、令人费解的特点。笔者也对比了翻译家辜正坤和梁宗岱的译文。辜正坤译文我们总愿美的物种繁衍昌盛，好让美的玫瑰永远也不凋零。纵然时序难逆，物壮必老，自有年轻的子孙来一脉相承。而你，却只与自己的明眸订婚，82 MODERN PUBLISHING 现代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焚身为火，好烧出眼中的光明。你与自我为敌，作践甜蜜的自身，有如在丰饶之地偏造成满目饥民。你是当今世界鲜美的装饰，你是锦绣春光里报春的先行。你用自己的花苞埋葬了自己的花精，如慷慨的吝啬者用吝啬将血本赔尽。可怜这个世界吧，否则你就无异贪夫，不留遗嗣在人间，只落得萧条葬孤坟。梁宗岱译文对天生的尤物我们要求蕃盛，以便美的玫瑰永远不会枯死，但开透的花朵既要及时凋零，就应把记忆交给娇嫩的后嗣；但你，只和你自己的明眸定情，把自己当燃料喂养眼中的火焰，和自己作对，待自己未免太狠，把一片丰沃的土地变成荒田。你现在是大地的清新的点缀，又是锦绣阳春的唯一的前锋，为什么把富源葬送在嫩蕊里，温柔的鄙夫，要吝啬，反而浪用？可怜这个世界吧，要不然，贪夫，就吞噬世界的份，由你和坟墓。在处理上述两段富含隐喻色彩的语句时，两位翻译家都使用了文学性更强的表述方式。在翻译上述第一段语句时，梁宗岱的翻译版本在力图接近准确原意的基础上，让话语的铺陈更加顺畅，而辜正坤的版本增添了很多兼具浪漫和雄浑色彩的味道：“而你，却只与自己的明眸订婚，焚身为火，好烧出眼中的光明有如在丰饶之地偏造成满目饥民。”在处理上述第二段语句时，两位翻译家的版本都可视作一种再创作。辜正坤的“你是当今世界鲜美的装饰，你是锦绣春光里报春的先行。你用自己的花苞埋葬了自己的花精”，在娴熟的韵律中，描摹出语言的俏皮和灵动；梁宗岱的“你现在是大地的清新的点缀，又是锦绣阳春的唯一的前锋，为什么把富源葬送在嫩蕊里”，则在含蓄的转化中描摹出语言的婉转而多情。ChatGPT的翻译版本与两位翻译家的版本相比，在准确性和创造性方面都有明显不足。笔者选取的第二个例子是莎士比亚的第十八首十四行诗，这首诗家喻户晓。以下是原文和ChatGPT对全诗的翻译：原文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ed,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ed: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rest in his shade,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So long lives this,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2024.4 83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出版与传播：问题与展望ChatGPT的翻译我要把你与夏日相比较，你更可爱，更温和：凶猛的风摇动五月的花蕾，而夏天的租约时间太短暂：有时太阳炙热如火照，而金色的容颜经常黯淡；每一种美丽都会有所减退，无论是机缘还是自然的变迁；但是你的永恒夏天不会褪色，也不会失去你所拥有的美丽；死亡也不能夸耀你在他的阴影中游荡，因为在永恒的诗句中，你将永生：只要人类还能呼吸，眼睛还能看见，这首诗将长存，也将赋予你生命。笔者认为，ChatGPT对这首诗的翻译大致做到了字面上的忠实，只是从读者的观感上来看，依旧像是信息的铺陈和堆叠，缺少诗性的语言所能引发的，人们对永恒之玄妙的遐思与渴望。这首诗描摹了这样一种图景：作者歆羡寰宇间永恒的灵感源泉，它代表了一种微妙的记忆、新鲜的灵动和温和的回馈；在追寻永恒之际，它化解了生与死之间的区隔，在自由的时间和场域里遨游和飞翔；它不像来自天堂的慧眼，如炬般火热，在一种炽热的奔放里生命之光辉反而渐渐黯淡，也不像所有尘寰间有限的“美丽之物”，因没有呼应命运和自然纷繁的轨迹而终将渐渐消隐。虽然诗行中的被歌颂者也曾在死亡的荫蔽里游走，但是它在时间里获得一种成长的力量，让心灵即是宇宙的显影。它能从所有凡尘的生命里汲取一种永恒存续的优雅，在诗歌韵律的漫溢中，捕捉到来自寰宇本初的律动。笔者也询问了ChatGPT对这首诗主题的理解，以下是它的回答：这首诗表达了永恒的美与时间的无常性之间的对比，以及以诗歌的力量来永远保存和传承美丽的主题。以下是对这首诗主题的理解：永恒的美。诗人在开头提出了一个问题，即是否应该将受歌颂者与夏日相比。然而，他随后表明，受歌颂者的美丽超越了夏日的美丽，因为夏日的美丽是短暂的，而受歌颂者的美丽是永恒的。时间的无常性。这首诗通过描述夏日的无常性来强调时间的流逝。夏日有时会受到强风的影响，有时阳光会过于灼热，有时云层会挡住阳光。这些元素都代表了时间的不稳定性和无常性。诗歌的永恒。诗人在诗中宣称，通过这首诗，他将受歌颂者的美丽永远保存下来。他说，即使在受歌颂者死去后，她的美丽仍然会在诗歌中永远存在，而且诗歌会将她的美丽传递给后代。诗歌的力量。这首诗强调了诗歌作为一种艺术形式的力量，它能够超越时间，将美丽和感情保存下来。诗歌被描述为一种永恒的手段，能够将人们的思念和情感传递给后人。总的来说，这首诗的主题是美丽、时间和诗歌的永恒力量。诗人通过对比夏日的短暂美丽和受歌颂者的永恒美丽，强调诗歌是时间的抵抗者和美丽的守护者。这是莎士比亚最著名的十四行诗之一，表达了对美丽和诗歌的深刻赞美。84 MODERN PUBLISHING 现代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可以说，这首诗歌的确表达了永恒的美与时间无常性之间的对比，但是却并非将二者割裂看待，而是表达了永恒的美如何借鉴时间无常性中的元素，从而获得一种模糊生死边际的、神圣的精神力量。此外，被歌颂者也并非在“诗歌的力量”中得以永生，而是能与“诗歌的力量”彼此关照、彼此寄托、彼此回馈，在所有具体的形式之中，捕捉到来自生命本源的旋律。如前文所说，翻译的本质是一种理解模式。ChatGPT对有些语句的理解是不准确的，比如对于“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ed/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ed”这段话,ChatGPT处理为“有时太阳炙热如火照，而金色的容颜经常黯淡；每一种美丽都会有所减退，无论是机缘还是自然的变迁”，译文既缺乏对原文中关键意象的充分把握，又没有捕捉到原文所蕴蓄的风格，读来让人迷惑和费解。笔者也比较了辜正坤、梁宗岱两位翻译家的译本：辜正坤译文或许我可用夏日将你作比方，但你比夏日更可爱也更温良。夏风狂作常会摧毁五月的娇蕊，夏季的期限也未免还不太长。有时候天眼如炬人间酷热难当，但转瞬又金面如晦常惹云遮雾障。每一种美都终究会凋残零落，或见弃于机缘，或受挫于天道无常。然而你永恒的夏季却不会终止，你优美的形象也永远不会消亡，死神难夸口说你在它的罗网中游荡，只因你借我的诗行便可长寿无疆。只要人口能呼吸，人眼看得清，我这诗就长存，使你万世流芳。梁宗岱译文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你不独比它更可爱也比它温婉：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它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遮蔽：被机缘或无常的天道所摧折，没有芳艳不终于凋残或销毁。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梁宗岱的版本“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它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遮蔽，被机缘或无常的天道所摧折，没有芳艳不终于凋残或销毁”在忠实的描摹里为读者带来一种“肃穆”和“辉光”共生的情感体验。辜正坤用汉语中诗性的语言不断再创原文的风格，将上述语段翻译成“有时候天眼如炬人间酷热难当，但转瞬又金面如晦常惹云遮雾障。每一种美都终究会凋残零落，或见弃于机缘，或受挫于天道无常”，可谓充分发2024.4 85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出版与传播：问题与展望挥了译者的主体性，在汉语韵律的自然流淌中，赋予了原诗崭新的生命。虽然ChatGPT的翻译要逊色于两位翻译家，但是已经足以取代大部分译者的工作，这应当引起我们的关注和反思。同时，AI翻译的文学作品是否应该享有著作权也引起了广泛的讨论。曾白凌格外关注AI著作权问题中人的主体性：“无论是作者已死还是AI著作权主体之争，其本质都是技术变革带来关于人的价值和主体性的困惑与思考。技术对人的思考能力、交流能力、文本能力的学习、模拟和超越，触发了人对自我规定性与价值的疑惑和不自信。从碳基生命到硅基生命，人渴望在技术中追寻不朽；但技术终将衰亡，不朽的只是人类文化。面对技术的失控，面对技术主义的挑战，人类唯一的武器就是坚守人的价值与人的主体性。”这段论述指出了AI创作物给人类主体性带来的潜在威胁，强调要划分AI创作和人类智力劳动的边界。曾白凌同时指出，应该鼓励“AI创作物回归公共领域”，认为这样可以完善和丰富人类共享的文化知识体系，从而间接影响人类的智力活动，提高人类的创造水平。也有学者对目前人工智能是否具有创造性持完全否定的观点，并且回归到对创造力本质的定义，指出我们并不能把AI创作物视为作品：“人类创作遵循思想情感表达表现的路径，而AI生成遵循现有表达重组表达表现的路径。因此，尽管AIGC（人工智能生成内容）也是一种表达，但其来源于计算而非创作，不满足作品的构成要件。”在笔者看来，AI创作能够模拟人类行为，通过海量数据的提取和生成，逐渐实现“最优解”，但是其创作模式是浸润在人类的活动语境之下的，没有办法超越人类设定的结构。AI创作虽然没有办法抵达创造力的本质，但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缩减人类的重复劳动。当然，翻译富有极强创造性和主体性色彩的文学文本，还需要译者具有高超的辨识、理解、转化和创造能力，目前的AI翻译版本尚需人类的核对和检验。三、机器翻译与人工翻译的互补与互动：兼及语言和诗歌的本质上文以莎士比亚两首十四行诗的翻译为例，指出了ChatGPT在理解原文主题、翻译原文的准确性和创造性上的不足和缺陷。虽然ChatGPT大致做到了字面的忠实，但是在处理有隐喻色彩的语句以及把握原文风格时，仍显得生硬、晦涩、缺乏创造力。笔者也指出，AI翻译版本虽然不具有严格意义上的“创造性”，也不应该享受和人类平等的著作权，但是我们可以将AI创作物纳入公共保护机制，从而丰富人类共享的精神文明体系。那么，机器翻译到底如何更好地实现和人工翻译的互补和互动呢？笔者又向ChatGPT询问，希望它从“翻译是一种创造性的行为”和“翻译涉及理解”两个方面来谈一下机器翻译和人工翻译的关系，以下是它的回答：翻译是一种创造性的行为。翻译不仅仅是将一种语言转化为另一种语言，更是一种创造性的行为。人工翻译的独特之处在于其能够传达原文中的情感、风格和作者的意图。翻译员需要理解原文的上下文，选择合适的词汇和结构，以便在目标语言86 MODERN PUBLISHING 现代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中传达相同的效果。机器翻译尽管在某些领域表现出色，但仍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机器翻译系统依赖于大数据和算法，无法像人类一样进行创造性的思考。这意味着在翻译文学作品、广告口号或具有强烈文化特色的内容时，机器翻译可能无法捕捉到原文的情感和表达方式。翻译涉及理解。理解是翻译的核心。人工翻译员不仅需要理解源语言和目标语言，还需要理解原文的意义、背景和文化差异。这种深层次的理解对于准确传达信息至关重要。机器翻译在这方面存在挑战。虽然现代机器翻译系统在处理大规模文本时表现出色，但它们无法真正理解文本。机器翻译是基于统计模型和神经网络的模式匹配，缺乏对上下文和含义的深层次理解。这导致了一些可笑的翻译错误，因为机器无法理解某些语言的双关语、隐喻或文化背景。结论：综上所述，人工翻译和机器翻译各有优势和局限性。人工翻译在处理创造性、文化相关、复杂和具有深层含义的文本时表现出色，因为人类具有文化理解、判断力和创造性思维。机器翻译在速度和大规模文本处理方面具有优势，但在处理复杂的和文化相关的内容时可能出现问题。最佳的方法通常是将人工翻译和机器翻译相结合，以充分利用它们的优势。的确如ChatGPT所说，在人工智能时代，人工翻译和机器翻译各有利弊。机器翻译在处理大规模文本时具有效率优势，而人工翻译在处理涉及文化语汇和幽微情感的作品时具有理解优势。只有让人工翻译和机器翻译相互借鉴和结合，才能在提高处理大规模文本的效率的同时，提升译文的准确性和创造性。笔者认为，要了解ChatGPT在翻译经典文学作品时的特点和局限，就要从哲学的维度深刻理解语言和诗歌的本质。笔者比较了ChatGPT与两位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和约翰穆勒（John Stuart Mill）对语言和诗歌理解的不同。以下是ChatGPT对什么是语言这个问题的回答：语言是一种用于交流、表达思想，传递信息和与他人沟通的系统化方式。它是人类文化和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下是语言的主要特征和组成要素：符号系统。语言使用符号，通常是词汇和语法规则的组合，来表示和传达各种概念、事物、情感和思想。这些符号可以是口头的（声音）、书写的（文字）或手势等。交流工具。语言允许人们在个体之间或社会群体之间进行有效的交流。通过语言，人们可以分享信息、传递需求、讨论观点，以及构建互动和联系。语法和结构。每种语言都有其特定的语法和结构规则，这些规则规定了词汇如何组合成句子以及句子如何构建。语法和结构是语言的基础，它们使得语言的表达能力变得有条不紊。多样性。世界上存在着数千种不同的语言，每种语言都有其独特的词汇、发音、语法和文化背景。这种多样性丰富了人类文化和社会。传承和发展。语言是一种传承和发展的工具。2024.4 87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出版与传播：问题与展望它可以通过教育、交流和文化传统代代相传，同时也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发展和演变。社会和文化因素。语言与社会和文化密切相关。每个社会和文化群体都有其特定的语言习惯、方言和口音，这反映了其独特的身份和历史。非言语要素。语言不仅包括言语本身，还包括非言语要素，如肢体语言、面部表情、语调、节奏和声音的情感色彩。这些非言语要素对交流的理解和效果至关重要。总之，语言是一种复杂的符号系统，它具有无限的表达潜力，帮助人们交流、思考、合作和建构社会。不同的语言代表着不同文化的表达方式，反映了人类智慧和创造力的多样性。可以说，ChatGPT的回答体现了我们通常对语言的理解和认知，即更多把语言视作一种交流的方式和媒介、一套复杂多样的文化系统。但是对于哲学家海德格尔而言，本真的语言不是媒介、工具和系统，而是代表着一种“诗意的栖居”。真正的语言代表一种本源、无蔽的状态。语言自身便是一种流动，它既不是表达，也不是行为，而是代表一种敞开的视域，蕴含着所有已知和未知的答案。事物自身的属性和事物在世间展开的方式有一条中间道路，这条路不是一条分界线，而是代表了“事物”与“世界”之间的融通。这条路让事物蕴蓄、承载着世界最饱满的热度，又让世界本身作为一个珍贵的宝藏，在舒展其褶皱之际，将崭新的生命赋予众多事物。语言既主宰着事物的形成，又影响着世界的展开，而本真的语言向我们诉说的，是让事物勾勒出的世界和世界赋形而成的事物都慢慢凝聚成位于中心的本源力量。这种本源力量又是一种沉寂的力量，它能让事物安然地徜徉在世界的溪川中，也能让世界把所有缥缈的理念蕴藏在每一件事物的神性中。语言在说话，是指语言在肃穆的沉默中如振雄声，在冰清的寂静中又作某种永恒的震颤。由ChatGPT和海德格尔在论述语言时的不同可以看出，ChatGPT更多关注的是表层的语言现象，而海德格尔则力图接近本真语言的真谛。笔者又询问了ChatGPT如何理解诗歌，以下是它的回答：诗歌是一种文学形式，通常具有特定的韵律、节奏和修辞特征。它与散文不同，其创作和表达方式更加富有感情和艺术性。以下是诗歌的一些主要特点和要素：韵律和节奏。诗歌通常具有明显的韵律和节奏，这些可以通过押韵、音韵、重复和节奏模式来实现。这些音乐性的元素赋予诗歌独特的声音和节奏。修辞和比喻。诗歌常常使用修辞手法，如比喻、隐喻、排比和象征，以创造深层次的意义和情感。修辞的运用使诗歌更加富有表现力。紧凑性。诗歌通常以紧凑而精练的语言表达思想和情感。诗人往往力求用尽可能少的词语来传达丰富的意义。情感和表达。诗歌是一种情感的表达方式，可以表达各种情感，包括爱、忧伤、喜悦、愤怒等。诗歌具有情感的深度和直接性。图像和意象。诗歌常常通过生动的图像和意象88 MODERN PUBLISHING 现代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来传达意义。这些图像可以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和感受诗歌主题。主题多样性。诗歌可以涵盖各种主题，包括自然、爱情、社会问题、历史事件等。主题的多样性使诗歌成为一种多功能的文学形式。自由度。尽管诗歌通常具有一定的韵律和修辞规则，但也存在自由诗等形式，允许诗人更加自由地创作，不受传统规则的限制。总的来说，诗歌是一种富有艺术性的文学形式，以其音乐性、情感性和深刻性而著称。诗歌可以通过抒发情感、探讨思想和创造美丽的语言来触动人心，因此在文学和文化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不同文化和时代的诗歌形式各异，但它们都追求通过语言的艺术形式来传达独特的体验和理念。从ChatGPT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其对诗歌的定义更多局限于一种文学形式和情感的表达方式。而哲学家穆勒和海德格尔则都把诗歌视作一种更深刻的对“自我”和“存在”的描摹。穆勒认为，诗歌是一种独白，一种无所求于观者的独白。它诞生于诗人独处时捕捉到的幽微的光亮，代表着情感的漫溢，让心中所思逐渐具象成在一处时空里准确、独特的超然之物。诗歌与流畅的表达不同，流畅的表达往往预设了观者的姿态，期待通过语言唤起同情、悲悯、热情或行动。而诗歌的特点是本自具足，观者和被观者都是诗人自身。海德格尔也认为，诗歌是存在的绵延和拓扑学结构。诗歌作为一种思想可以回溯到一个不变的源头，也可以作为一种动态的解读，回馈给存在本身，让其真正的内涵得以呈现为无蔽和澄明的状态。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人工智能通过学习海量数据库中的信息，目前捕捉到并生成的对“语言”和“诗歌”的定义停留在表层和现象层面，没有深入到哲思和本质，但是人工智能对通常语境下的“语言”和“诗歌”的理解是让人震撼的。或许我们也有理由期待，未来的人工智能技术能和文学的隐喻世界慢慢形成更为良性的互动，正如陶锋所评论的那样：人工智能无法深入到翻译和文学的本质中，它只能提供材料和现象，因此，世界文学离不开人类的探索和反思世界文学需要人工智能技术，而人工智能技术反过来也需要世界文学。文学中的隐喻和想象，能够提升人工智能在此方面的表现，其有望实现真正的智能。而世界文学和翻译文学，可以为人工智能翻译技术、人工智能语音处理、机器的群集智能、人工生命技术提供庞大的、有生机的文学和语言资料库，艺术和技术可以实现良好的互动和结合。虽然这段话表明了人工智能和人类智慧相互结合的美好愿景，但是我们依然需要关注人工智能生成物对人工译者权益的冲击。当前，译者的版权因为人工智能的出现基本消弭。AI创作物和译作虽然对人类共享的精神文化资源有很大的贡献，但是必须与人类的智力劳动进行严格的区分，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通过独立立法或将其划分到版权体系外的其他特定民事权利中对AI的贡献进行保护是较为适宜的途径”。2024.4 89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出版与传播：问题与展望四、“或然率”技术时代的出版与传播要想让人工智能技术更好地和人类文明世界进行互动，我们不仅需要了解其在创造性方面的局限，在著作权问题上对人类社会的冲击，还需要了解其运行的本质。正如周葆华所说，ChatGPT代表着一种知识的“或然率”：ChatGPT实现智能生成的技术底层原理，来源于基于海量语料的预训练大模型，并经过人类反馈的强化学习，基于概率经过筛选给出的回答。大语言模型学习的是概率统计关系。统计语言模型生成的是或然率。ChatGPT并不是从一个固定的知识库中搜索确定答案，而是根据提问基于模型生成概率答案。周葆华也在同一篇文章中提到，ChatGPT对海量数据的处理优势，其实也标志着其相对劣势，“与人类知识生产者只能占有有限的局域性既存知识不同，大规模语言模型能够占有人类用户创造的海量知识库，从中习得一个分布式的概率表示模型但缺乏机制标注与承认其所学习的知识资源，更无法厘清与分配不同知识生产主体的贡献比例”。换言之，“或然率”与“模型思维”既是人工智能的优势，又是其局限。优势在于这种能力会逐渐指向最优解，局限在于其缺乏人类思维所具有的判断、区分和赏鉴能力。鉴于人工智能目前已经被应用在生活中的多重场景，包括出版和传播，我们需要从宏观的维度更全面地了解人工智能技术的“或然率”和“模型思维”对出版和传播产生了哪些影响。以下是ChatGPT的回答：人工智能对出版和传播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它在多个方面改变了这些领域的运作方式和格局。以下是一些关于人工智能与出版和传播的关系的观点：内容生成和自动化。人工智能技术如自然语言处理和自动化写作已经被用于生成新闻报道、文章、报告，甚至文学作品。这些技术可以在短时间内生成大量文本，但也引发了对内容真实性、创造性和道德性的讨论。个性化内容推荐。人工智能被广泛用于个性化内容推荐，如社交媒体的新闻源推荐、视频流媒体的影片建议等。这有助于用户更容易地访问他们感兴趣的内容，但也引发了有关信息过滤和信息“隔离”的担忧。语言翻译和跨文化传播。人工智能翻译工具可以帮助人们跨越语言障碍，使不同语言之间的传播更容易，这有助于全球交流和文化交流。媒体生产和编辑。人工智能被用于媒体制作和编辑，如视频剪辑、音频处理和图像生成。这提高了内容生产的效率，但也带来了有关技术伪造和信息可信度的问题。数据分析和洞察。人工智能可以分析大量数据，帮助出版和传播领域的从业者更好地了解受众需求、趋势和反馈。这有助于更有效地制定战略和决策。新的创作和表达方式。人工智能启发了新的创作和表达方式，如生成艺术、音乐和文学作品。这些技术推动了创意领域的拓展，同时也引发了关于人工智能与人类创造力的关系的讨论。90 MODERN PUBLISHING 现代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专题研究：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与出版总的来说，人工智能为出版和传播领域带来了机遇和挑战。它提供了更多的工具和资源，以提高效率、创新和个性化，但也引发了一系列伦理、法律和社会问题，如隐私、数据安全、信息操纵和权威性等。因此，出版和传播领域需要在人工智能的应用中取得平衡，同时保护核心价值观，如真实性、独立性和社会责任。ChatGPT的这段表述蕴含着很多洞见：我们确实需要在新时代掌握和崭新科技共处的办法，通过更加专业、具体、细致、有针对性的询问和提示，让人工智能的“或然率”和“模型思维”更好地发挥其优势，实现与人类更充分、深刻的互动。此外，我们不仅应该关注人工智能在数据分析、语言翻译和跨文化传播中的重要贡献，同时也应该从伦理和法律的角度制衡人工智能的“自由度”，限定其边界，让其更好地为人类文明服务。在知识新媒体时代，当人工智能能够取代出版行业中某些简单的活动时，比如纠正作品中的语言错误，我们也需要对出版行业的未来和任务作出新的展望，正如有学者指出的，“出版社应该拥抱甚至推动这个领域的人工智能，把一些文字纠错的职能交给人工智能去做，编辑进行监控和复查。大量的人力和精力就可以投入到出版的核心价值中去：发现和挖掘优秀的思想者、优秀的文化作品，需要大量阅读和深厚的积累，需要价值的感受和判断，数据的收集和分析是人工智能的强项，但价值判断是人工智能无法进行的，而这，正是编辑工作无法被人工智能替代的地方”。不仅如此，面对以ChatGPT为代表的技术和知识新媒体，我们也需要更深入地理解人类活动的崭新“面向”，以及如何与技术真正实现“相伴共生”。在这一层面，海德格尔理解技术哲学时的辩证思路是具有启发性的。对海德格尔来说，技术不仅是一种手段和人类活动，它还代表了“揭示”和“展现”。技术是一种生成，是对某些玄妙之物的“召唤”，促使了新生力量的形成。同时，“技术”这个词也与“认识”同源，它代表着一种全然的领悟和敞开的视域。但是当我们洞悉了现代科技的本质，就会发现它也携带着一种深刻的危险：当我们把一切简约为因果的逻辑，原本应该作为终极要义的神学和上帝，也渐渐沦为哲学家眼中的一个符号。现代科技的本质是一种框架，在这种精确的秩序下，人们渐渐与本真的自我、时间和世界有了疏离和隔阂，也不再能从生命最朴实的律动和最简约的经验中感知到本源真理的显影。然而，现代科技所携带的最极致的危险同样也孕育了一种拯救的力量。海德格尔引用了歌德的话，指出“永恒的赐予”与“永恒的忍受”是相互联结的：“被赐予的”才可以享受生命的延续；在时间的源头享受一种“存续”的，也同时具备“赐予”的力量。我们越是接近现代科技的本质，越是能感受到其命名框架下的极致危险，但与此同时，我们具有了一种神性视角下“被赐予”和“被关怀”的归属感。科技的本质同时也是在多重可能的图景中生成一种模糊态，而在这种模糊的神秘中真理得以孕育和诞生。在神性之光笼罩的社会，艺术曾经不是一种美学的体验，而仅仅代表着某种谦逊的“生成”和“赐予”，科技和艺术曾是同源的。我们越是想要抵达科技的本质，艺术所幻化出的神秘之光就越独特和辽远；我们越是逼近险境，2024.4 91人工智能时代的翻译、出版与传播：问题与展望救赎的力量就越会漫溢。而我们的每一次追问，都代表着无尽思想中的虔诚之流，平行于我们永远无法完全抵达的超然之境。或许这便是科学技术在知识新媒体时代最为本质、朴素的魅力。五、结 语 本文通过讨论ChatGPT对莎士比亚两首十四行诗的理解和翻译，引申出超越世界表象的命题，这关系到我们如何理解语言、诗歌的本质，以及如何在知识新媒体的“或然率”和“模型思维”背景下，更理性、深刻地看待技术与出版、传播之间的关系。目前的人工智能尚未抵达人类智慧最深层的奥秘，还不具备真正的创造力，但是或许随着人类对意识、情感、语言、诗歌、技术的本质理解逐步加深，人机共生的时代又将铺展开一幅全新的图景。而对于目前处于风口浪尖的翻译和出版行业来说，既需要不断利用人工智能“模型思维”和“概率最优解”的优势，简化重复的人类活动，又应该将确立核心价值，弘扬真正有意义的优秀文学作品作为新的目标和计划。此外，人工智能在各种场景下的应用也提供了启示：我们既需要重视人工智能创造物和人类智慧结晶之间的边界，强调并捍卫技术时代人类文明的主体性，同时也应该用其他方式对人工智能创作物进行“弱保护”，让其更好地完善人类共享的知识文化体系。简而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