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俄罗斯贫富观的嬗变.pdf

38会社Vol.51 No.12024年2.月第51卷第1期Feb.2024西伯利亚研究SIBERIAN STUDIES当代俄罗斯贫富观的嬉变吕卉刘杨孟仔内容提要当代俄罗斯贫富观发生了异于传统贫富观的改变，从以穷为荣、以富为耻向追求财富、厌恶贫困转变。2 0 世纪90 年代开始的经济转轨导致俄罗斯贫困加剧和社会分化加深，是贫富观变的内因；西方价值观冲击导致俄罗斯传统观念逐渐失衡，是贫富观嬉变的外因。政治立场、经济地位和阶层定位的差异引发民众价值取向出现分歧。贫富观不同诱发价值观的多元、冲突和分裂，对俄罗斯国家的统一和发展产生消极影响。凝聚共识、依托传统文化重构核心价值观成为当代俄罗斯国家的首要任务。【关键词俄罗斯贫困不平等嬉变中图分类号 F151.2文献标志码 A文章编号 10 0 8-0 9 6 1(2 0 2 4)0 1-0 0 3 8-13【作者简介 吕卉，海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刘杨孟仔，海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贫富观是指人们对物质财富的观点和主张，以及对财富占有多寡的主体的认知。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文化背景下，人们对社会财富生产和占有的价值取向不尽相同。俄罗斯传统贫富观具有独特的斯拉夫文化精神内核，重视精神财富轻视物质财富，主张个人财产应取之有道、社会财富应平等分配。大众意识中充斥着浓厚的宿命论思想，认为贫富贵贱皆由天定，财富具有暂时性。贫穷几乎是美德的代名词，代表善良、坚忍、守法和勤劳。富裕则是个贬义词，暗含虚伪、自私、偷窃和不道德。东正教苦修思想和苏联时期平均主义对俄罗斯传统贫富观的形成和固化产生双重影响。20世纪90 年代，俄罗斯开始向市场经济转轨，传统贫富观在经济体制改革和西方价值观冲击下发生变。改革导致俄贫困人口骤增，产生新贫和新富两个阶层，社会严重分化。西方社会的私有财产、市场经济、竞争意识和消费主义等观念打破了苏联时期的意识形态壁垒，对传统观念造成极大冲击。39当代俄罗斯贫富观的嬉变俄罗斯学界对贫困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经济学和社会学领域，研究对象包括贫困线概念、贫困测量、贫困治理、贫困的地区差异和城乡差异，青年、老年和女性等不同群体的贫困特点以及苏联时期和俄罗斯时期贫困问题比较等。国内学界在俄罗斯经济转轨之初就注意到俄贫困加剧、贫富差距和社会分化日益严重引发的国家治理危机问题，相关研究多集中于俄罗斯国家贫困现象描述和危机警示，对社会贫富观念的关注较少，对不同阶层的心理变化轨迹缺乏分析。本文利用俄罗斯国家统计局数据，俄罗斯科学院调研报告以及列瓦达中心（eBana-IIeHTp）、全俄奥论研究中心（BLIMOM）和俄罗斯社会舆论基金会（QOM）等机构的实证调查结果，分析当代俄罗斯贫富观念变化。从历史角度考察俄传统贫富观与西方价值观的碰撞轨迹，通过对比解读当代俄罗斯经济转轨和西方价值观渗透背景下传统贫富观嬉变的特征，分析嬉变影响，阐明培育、引导、重构俄罗斯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意义。、传统贫富观的历史根源、特征和影响历史上，俄国长期处于农业社会，贫困是其本质特征，自然因素致贫是大概率事件。正如民间谚语所说：“要饭和坐牢是谁也不能保证不害上的两种病。”因此，贫困并不可耻，穷人也不被孤立和排斥。长期的多发性贫困是俄罗斯传统贫富观形成的历史根源。对于帝俄时期的农民来说，经济生活从来不具有首要意义。农民知足常乐，认为金钱既能使生活富足，也能诱发冲突、竞争和嫉妒等不幸事件，他们的财富观念因而比较淡薄。欧洲社会体系建立在竞争基础上，鼓励民众创造和享用财富，俄国则截然不同。在俄国，追求财富并不体面，甚至是罪恶，是应该被遣责和槟弃的行为。民间文学作品中，在必须描写主人公生活优渥时也不会炫耀财富，即使描写的人物贵为皇子，也仅仅使用“美丽的长袍”“锋利的马刀”“奔驰的骏马”等修饰性词汇，避免透露物品价格。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俄国没有形成富裕阶层。18 世纪前，全俄富裕家庭仅有数百户；即使到18 世纪末帝俄鼎盛时期，富裕家庭也不过数千户。19世纪，彼得堡等大都市中开始出现平民富裕阶层。苏联时期，社会主义体制内实行平均主 M H CT H T y T c o M O T O r W M PA H.Be n H O CT b H H e p a Be H CT Ba B c O Bp e M e H H O n Po c c H M:1O n e T c r y CT A.M o c K Ba:e e p a b H O erocyuapcTBeHHoe 6rOIKeTHoe yupexKIeHHe HayKn,20O3;MHCTHTyT cOMOIOrWu PAH.BeHOCTb H HepaBeHCTBa B cOBpeMeHHOiPoccHM:10 JeT clycTa.MocKBa:DeuepaJbHoe rocyuapcTBeHHoe 6rokeTHoe ypexKueHHe HayKH,2013.参见阎舒焕：富裕俄罗斯的贫困，载国外社会科学1994年第12 期；王义祥：俄罗斯转轨时期的贫困化问题，载俄罗斯研究2 0 0 1年第3 期；徐向梅：俄罗斯的贫富差距与社会分化，载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 0 0 3 年第6 期；娄芳：论俄罗斯农业转轨与贫困问题，载俄罗斯研究2 0 0 3 年第4期；雷丽平：俄罗斯人口贫困化与俄罗斯危机，载人口学刊2 0 0 3 年第6 期；庄晓惠：当代俄罗斯贫富分化的危机与超越，载东北亚论坛2 0 11年第3 期。40西伯利亚研究期2024年第义的统一分配体制，这是人均收人和福利水平最高的时期。民众享受免费的医疗、教育、住房、交通和社会服务，或者仅象征性收取费用。官僚体系中存在隐形富裕阶层，他们表面上生活简朴，但银行存款不菲。苏联时期的历次货币改革和金融政策调整都是一部分人积累财富的绝佳时机。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新贵借机掠夺了空前的财富。纵观俄罗斯历史，富裕阶层都是那些极少数把握机会身分配渠道者。由于国家的社会制度和经济结构周期性变化，财富代际传递链条短，私人财富经常被迫重新分配。民众无论贫富，财产长期规划意识都很淡薄。不可抗力致贫因素很多，且个人无力改变，例如2 0 世纪末的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几乎夺了民众的所有积蓄。俄罗斯历史上影响财富积累和继承的不利因素还包括：战争频繁、游牧民族侵扰、驻军掠夺、政府税收、官吏勒索、火灾和歉收等。宗亲关系基础上的互帮互助是俄国的优良传统。在严峻的生存环境下，血缘关系是稳定可靠的济贫渠道。欧洲社会的济贫观与俄国不同，对乞讨者的描述多用到懒惰、撒谎和犯罪等词汇。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统治者对乞讨者更加严苛。16世纪讨者被收治后可以获得食物和治疗服务，17 世纪乞讨者则受到严厉制裁，如剃发、鞭打和流放苦役。在俄国，乞讨者被视为不幸的受害者，应该得到关心帮助而不是迫害，即使讨者的索求超过应有限度也有求必应。因为传统观念认为，只有上帝才有权评判乞讨者的道德。施舍是传统善行，施舍时还应避免伤害乞讨者的自尊心。在俄国农村，农民施舍者用专门的器皿，把食物从院内送至院外，方便乞讨者不与施舍者见面就能拿取食物。因此，乞讨者不必羞愧，施舍者不必骄傲。当代西方社会，父母没有资助成年子女的义务，因为社会大环境利于个体独立生活。历史上，俄国饥荒频发，宗亲只有互助才能渡过生活难关，关于饥荒的可怕记忆代代相传。时至今日，俄罗斯家长资助子女大学学费也是应尽的责任，否则将被指失职，继续资助已婚子女的现象也很常见。这种情况使年轻人滋生出对国家和父母的依赖心理，指望国家扶持和家长资助成为常态。俄国传统贫富观还影响农民对土地、私有制和劳动的态度。农民认为，土地所有权属于上帝，劳动者只拥有使用权；资本主义私有制是剥削和聚敛财富的根源，只能导致自私自利。劳动的目的是获得食物，而不是获利。劳动应该适度，超强劳动是贪婪的表现。节日可以降低劳动强度，节日工作是罪恶的，应该受到社会遣责。在传统观念基础上形成的劳动道德观一直延续至今。在俄国，劳动者善于利用一切管理漏洞降低个人劳动强度。俄语中，“开除”和“自由”是同根词，“旷工”和“散步”是同根词，“缺勤”一词没有褒贬色彩，单纯用“没在场”表示。19世纪60年代的改革促进了俄国现代化进程，农民和市民开始接触到资本主义，对资本）【俄鲍尼米罗诺夫：俄国社会史（上册），张广翔等译，山东大学出版社2 0 0 6 年版，第3 3 7-3 42 页。.41当代俄罗斯贫富观的嬉变产生了新认识，从“否定任何形式的资本利润”到“理解信贷和利率的真正含义”这种观念转变“虽然缓慢，但不可逆转”。西方金钱观与俄国传统观念首次发生碰撞和对抗，金钱至上哲学的弊端反而使俄国传统观念更加强化。、当代俄罗斯贫困问题：贫困加剧、社会分化20世纪6 0 一8 0 年代，俄罗斯居民中的低保阶层比例保持稳定，不超过总人口的1/3。2 0 世纪90 年代苏联解体并启动经济转轨后，居民储蓄大幅贬值，失业率上升，工资和福利金拖欠，贫困现象蔓延。据俄罗斯科学院人口经济社会问题研究所1992 年1月统计，全俄90%的人口沦为贫困阶层。国家贫困治理和社会救助无法正常开展，俄罗斯学界遂重新界定贫困概念和测量标准。根据俄罗斯科学院2011年统计数据，贫困阶层占总人口的59%得益于国家经济发展和政府的减贫政策，近年来俄罗斯贫困人口减少。关于贫困人口的数量，学界观点和政府统计数据之间存在较大分歧，政府各部门也意见不一。2 0 19年第一季度俄联邦国家统计局宣布，全俄贫困人口为2 0 90 万，占总人口的14.3%，比2 0 18 年同期增加50 万人。每年第一季度往往是贫困人口指标最高的时期，第二季度降至18 6 0 万，但仍比2 0 18 年同期高出0.2%。俄经济贸易部不赞同国家统计局的贫困人口统计方法，建议从2 0 19年开始采取新方法，多维度评估居民收入。俄联邦统计局则认为，新方法测量数据过低，不能反映贫困人口的实际增长情况。最低生活水平线（IIM)是贫困测量的重要标准。苏联时期,政府没有从法律上确定和公开发布最低生活水平线，但据专家测算，最低工资（MPOT）约为最低生活水平线的1.5倍。因此，2 0 世纪6 0 年代最低生活水平线为40 卢布，最低工资为60卢布；7 0 年代最低生活水平线为50 卢布，最低工资为7 0 卢布；8 0 年代末最低生活水平线为10 0 卢布，最低工资为16 5卢布。1997 年10 月颁布的俄罗斯联邦最低生活保障法作出司法解释，最低生活水平线是“保障居民最低的生活条件和维持劳动能力与健康的费用”。除全俄人均标准外，还制定了劳动人口、退休人员【俄】鲍尼米罗诺夫：俄国社会史（上册），张广翔等译，山东大学出版社2 0 0 6 年版，第3 44页。OByapoBa I.H.BeuHocTb:B3ra yeHbIx Ha npo6neMy.M.:HCOIIP PAH,1994.C.48.BIaMMHpoBHy JI.A.,BaHMMpoBHy C.A.,TopIkOB M.K.PoccHucKoe obecTBo Kak OHo ecTb（o m b IT3COUMOJOrHYecKON IMarHOCTHKH).M.:HOBbIN xpOHOrpad,2011.C.672.IOmMg CrapocTHHa.PoccTaT 3apHKCHpoBal pocT 6euHocTH B PoccHM.https:/www.rbc.ru/economics/27/08/2019/5d654fcb9a79476337869b70PHMalleBcKag H.M.BenHocTb H MaprHHalM3alm HaceneHMg/Cononorwyeckoe HccenoBaHHe,2004.No 4.42西伯利亚研究期2024年第和儿童三类标准，其中劳动人口最高，退休人员最低。从司法解释中可以看出，最低生活水平线是生存线不是贫困线，线下居民生活难以为继，应为赤贫人口。以最低生活水平线统计贫困人口，会导致数据偏低。据俄联邦统计局官方数据中心的资料，2 0 0 0 2 0 2 0 年最低生活水平线增长10倍（见图1）。2 0 19年12 月2 7 日，普京签署关于最低工资额度的修正法令，规定今后每年一月将以上年第二季度劳动人口的最低生活水平线为标准确定最低工资。该法令规定，从2 0 2 0 年1月1日开始，全俄最低月工资为12 13 0 卢布，比2 0 19年增长7.5%。需要指出的是，12 13 0 卢布的最低工资中还包括应缴的13%个人所得税，也就是说，可支配的月工资只有10 553 卢布。1400012130120001075396629776990910000768810038800070956473.63075518600050834402400029103374 369620001137 1396 1719 2047 2293002000200120022003200420052006200720082011201220132014201620182020图120002020年俄罗斯人均最低生活水平线单位：卢布资料来源：BemyMHa npoKHToyHoro MMHWMyMa.https:/www.fedstat.ru/indicator/30957政府制定的最低生活标准过低，导致贫困人口数量被严重低估。官方标准、实际最低支出和工资收入背离，即使工资收人高于官方标准仍不足以维持最低支出。从列瓦达分析中心2 0 142 0 19年的数据可以看出，工资收人略高于官方标准，但实际最低支出是官方标准的3 倍（见图2）。列瓦达分析中心2 0 19年7 月的调查显示，月收人高于最低生活水平线者仅占7%，比2 0 18 年略有增加。各地区实际月生活支出差异较大，莫斯科为5.17 万 6.98万卢布，大城市为3.8 6 万 4.2 2 万卢布，中等城市为3.54万4.0 4万卢布，农村为3.14万 3.51万卢布。40%的人口低于平均值1.2 5万卢布。此外，不同收人人群界定的富裕标准差异巨大，收入越高者的富裕标准越高，差异近10 倍。月人QenepalbHbIY 3akOHO p o K H T O YH O M M H H IM y M e B Po c c h i c K O n Q e n e p a l M n o r 2 4.10.1997 No 13 4-Q 3.h t-tps:/fzrf.su/zakon/o-prozhitochnom-minimume-134-fz/ByXryPy.HoBbIi MPOT c 1 gHBapa 2020 roua:Ta6mua no perHOHaM.https:/ ToHyapOB,Obra KapaeB,IpaHHa 6enHOcTH HH o p M a l b H o r o y p o BH A K H SH H B BO c n p H A T H M p o c c H A H.https:/www.levada.ru/2019/09/30/granitsa-bednosti-i-normalnogo-urovnya-zhizni-v-vospriyati-rossiyan/.43当代俄罗斯贫富观的嬉变3.983.73.813.593.213.21口实际支出田人均月收入1.541.581.68口官方标准1.381.451.451.181.281.251.041.120.98201420152016201720182019年份图220142019年实际最低支出、人均月收入与官方标准差异单位：万卢布资料来源:CTeaH ToHyapoB,Ombra KapaeB.IpaHHIa 6enHOcTH HH o p M a l Ib H O r o y p O BH K H SH H BBochphgTwn poccugH.https:/www.levada.ru/2019/09/30/granitsa-bednosti-i-normalnogo-urovnya-zhizni-v-vospriyatii-rossiyan/3000卢布者认为3 万卢布算富裕，月人3 万卢布者则认为3 0 万卢布算富裕。关于贫困度的社会调查表明，当代俄罗斯同时存在主观贫困和客观贫困两个贫困群体。主观贫困群体的实际收人高于贫困线，但仍自认贫困；客观贫困群体收入低于贫困线，却出于自尊心不愿承认，这种现象在农村尤为突出。目前，俄罗斯大众意识中存在贫困耻感，贫困阶层更倾向于掩饰窘迫，耻于接受“贫困者”的社会角色定位而拒绝扶助的现象并不罕见。不同机构的社会调查结果也存在差异。2020年初列瓦达中心的调查显示，全俄2/3 的家庭无存款，而官方色彩浓厚的全俄社会舆论研究中心同期的调查却显示，7 8%的公民不认为自己贫困综上，关于贫困阶层的划分标准意见不一，但贫困阶层庞大、社会阶层分化、贫困问题呕待解决是俄罗斯社会的共识。一三、大众意识中的贫富阶层评价（一）对富裕阶层的评价存在分歧目前在俄罗斯的大众意识中，财富多寡与道德是否高尚没有直接关系，“为富不仁”和“为贫不仁”均非绝对现象。富裕阶层肖像兼具两种特征：积极特征是精力充沛、勤奋上进、高学历、高技能，消极特征是舰权力、贪慕金钱、漠视国家命运、缺乏修养。对富裕阶层的整体评价，没有特殊好感也没有阶层仇恨：持“一视同BaepH BbIKyTOBHy.KakOBbI 6bI HH 6bIM OxObl,78 mpoueHTOB poccHicKHx rpaKuaH He cHHTaiOT ce6g 6enHbIMHIObMH.https:/rg.ru/2022/10/13/bednost-chut-chut-otstupila.html44西伯利亚研究2024年第1期仁”“有好感”“尊重”等正面态度者超过半数，持“视”“怀疑敌视”“嫉妒”等负面态度者仅占1/4。与富裕阶层自评相比，贫困阶层对富裕阶层的负面评价比例更高、正面评价比例更低，持“蔑视”“怀疑敌视”态度者共计2 9.6%，比富裕阶层高10倍，持“尊重”态度者只占6.8%，比富裕阶层少4/5（见图3）。难以回答口8.33.973.1有好感5.3嫉妒5.811尊重16.829.7视81.7711.5好奇18.521.6怀疑敌视34.9一视同仁38.901020304050口贫困阶层口富裕阶层图3对富裕阶层评价的调查单位：%资料来源：IopIKOB M.K.,TuxOHOBa H.E.BoraTCTBO H 6eHOCTb B penCTaBIeHHgx pocCHAH/COIIHOJOrWyecKMe HccIeOBaHH,2004.No 3.关于富裕阶层的财富来源，“人脉”和“家境殷实”是贫富阶层的共识，分别占受访者的1/3 和2/3。认知区别在于，富裕阶层更认可格局、眼光、能力和勤奋等优秀品质，“工作拼命”“把握机遇”“事业能力”选项明显高于贫困阶层；贫困阶层则认为富裕阶层的财富多来自不正当的积累手段和运气，“犯罪”“不正派”“受贿”选项高于富裕阶层（见图4）。犯罪7.619.6不正派6.221.7受贿6.929高技能42.418.1家境殷实32.129.8工作拼命53.121.5运气好37.221.5把握机遇56.940.5人脉67.9J65.7事业能力83.859.80102030405060708090口贫困阶层口富裕阶层图4对富裕阶层财富来源的调查单位：%资料来源:FopUKOB M.K,TxOHOBa H.E.BoraTCTBO H 6enHOCTb B IpeCTaBIeHMax poccHgH/CoHOOrHyecKHe HccleOBaHHA,2004.No 3.45当代俄罗斯贫富观的嬉变（二）对贫困阶层的评价同质负面对比俄罗斯科学院2 0 0 3 年和2 0 13 年的调查数据可以发现，俄罗斯社会对贫困阶层的评价越来越负面。不同阶层对贫困阶层的评价基本趋同，分歧不明显，富裕阶层对贫困阶层的正面评价比贫困阶层自评略好一些。“难以回答”者减少至1%，说明大众认知更加明确，评价不再含糊其辞。“同情”者从51%减少到35.8%，“视”“怀疑敌视”“漠视”者比例共增加5.7%。“一视同仁”者从2 2.1%增加到3 5%，意味着更多人认为贫困阶层和其他阶层无异，应该同等对待，不需要特别关注，不应该享有特殊待遇（见图5）。难以回答4.9怀疑敌视1.7o.335.8同情5111617.4尊重2.20.8郡视60.80.6漠视16.72.4一视同仁3522.10102030405060口2 0 0 3 年口2 0 13 年图52 0 0 3 年与2 0 13 年对贫困阶层评价调查的对比单位：%资料来源:DeIHOCTb HepaBeHCTBO B cOBpeMeHHO PoccHM:10 JeT CIyCTg.2013.C.8.全俄半数人口对贫困阶层缺乏同情、怜阀和尊重，贫困本身不再是予以同情的先验理由，原因在于俄罗斯经济转轨过程中致贫原因发生了变化。与转轨初期不同，目前俄罗斯致贫的主要原因是贫困个体或家庭成员行为失当等主观因素，如长期失业、疾病伤残、吸毒酗酒、家庭纠纷、懒惰、能力不足、习惯不良、父母拖累等。国家政策失误等客观因素成为次要原因。大众认为，与其说贫困是由国家经济环境造成的，不如说是个人能力素质和生活方式造成的。个人行为不端等主观因素的影响大于国家政策失误等客观因素。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出现对贫困阶层的污名化现象，吸毒、酗酒、卖淫、忽视子女教育、行为语言粗鲁成为描述贫困阶层的关键词。贫困阶层中信仰宗教者比例与社会整体一致，说明道德范式由宗教外因素决定，宗教未能成为改善贫困阶层面貌的因素。四、不同阶层的贫富观：共识与分歧当代俄罗斯贫富差距悬殊，远超民族、宗教、代际、政党和体制差异。贫富阶层矛盾大于俄罗斯与非俄罗斯、寡头与社会、官员与公民之间的矛盾，甚至超越了意.46西伯利亚研究期2024年第识形态与政治理念冲突。但是，社会意识尚未形成不可调和的对立状态，不同阶层的贫富观有分歧，也有共识。(一金钱观全俄舆论研究中心2 0 0 0 年的调查数据显示，多数俄罗斯人小富即安，不求大富大贵。最具上进心、渴望生活更富足的是中产阶层，虽然生活有充足保障，但他们仍然追求更大成功和阶层提升。捉襟见肘的贫困阶层中，多数人知足常乐。巨富阶层则完全没有动力继续努力。随着国家经济改善，中产阶层逐渐扩大，追逐金钱的人比例有所增加，但持“有钱就变坏”观点者仍占多数。他们认为，金钱带给人的消极影响大于积极影响，如令人傲慢自大。尽管贫困阶层人数众多，但金钱至上的人生哲学并不普遍。回答“如果可以得到一百万美元，愿意付出何种代价？”问题时，7 2.9%的被调查者表示“不需要百万美元”，“不作任何交换”。在可以放弃的选项中，“放弃国籍”占比最高，为2 2.7%；“放弃宗教信仰”“放弃信念”“放弃自尊”“放弃爱人”者共计9.1%。此外，7%的人选择而走险“违反法规”（见图6）。贫困阶层拒绝百万美元的比例比富裕阶层高，而且国籍观念更加稳固，更加遵纪守法，宗教信仰更坚定，但可放弃自尊、信念和爱人者的比例高于富裕阶层。放弃爱人0.9%放弃信念违反法规放弃自尊4%7%1.2%放弃宗教信仰3%不作任何交换47.9%放弃国籍22.7%不需要百万美元25%图6问题“如果可以得到一百万美元，愿意付出何种代价？”的调查结果资料来源：IopIIKOB M.K.，T x O H O Ba H.E.Bo r a T CT BO H 6 e n H O CT b B Ip e n CT a BIe H H A x Po c H O H /CoIHO1orHyecKMe HccJeOBaHM,2004.No 3.2015年，俄罗斯社会舆论基金会首席分析家克尔特曼在研究报告俄罗斯财富观的表现与悖论中分析了俄民众财富观念的新变化。报告指出，在当代俄罗斯，渴望财富并努力取财富的人比较普遍，对财富的欲望值也保持在合理区间。IpHropH KepTMaH.OTHOIeHHe K 6oraTCTBy B PocCHH:OveBMHOCTH IapanOKCbI.htps:/fom.ru/blogs/12057同上。247当代俄罗斯贫富观的嬉变受访者中明确拒绝和遣责财富的人仅占5%。致富欲望不强的原因不是视财富，而是对现状满意。半数受访者认为，拥有财富可能令人变得糟糕，但也有3 8%的受访者认为，贫穷也能形成消极品质。在回答“你想成为一名有钱人吗？”的问题时，55%的受访者表示希望更富有，受访者越年轻愿望就越强烈（见表1）。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希望成为有钱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受访者中有6 5%的人表达了这一愿望，接受过中等职业教育的受访者中占50%，接受过中等教育（含以下）的受访者中占47%。大城市受访者中希望发财的人占58%，多于中小城市和农村。表1不同年龄段人群希望成为有钱人的情况单位：%比例1830岁3145岁46 60岁60岁以上想5271574333不想4224355359很难回答65848资料来源：俄罗斯社会奥论基金会，https：/f o m.r u/b l o g s/12 0 57（二）传统贫富观语是传统观念的文化载体，反映了人类认知活动的变化轨迹。俄语谚语记录了传统贫富观，对这些传统观念至今大众仍存共识，但不同阶层在认可程度上存在差异。贫困阶层比富裕阶层更认可“靠辛苦劳动赚不来砖石宅邸”“贫穷不是罪恶而是不幸”“越穷越慷慨，越富越吝”“财富如水留不住”“富人吃得好睡不着”“幸福不在金钱”，富裕阶层对“金钱买不来智慧”的认可度略高。近年来，传统俄语谚语的变化尤其显著。如“不要一百卢布，要一百个朋友”被改为“不要一百卢布，要成千上万卢布”“幸福不在于金钱”被改为“幸福不在于金钱，而在于金钱的数额”等。对谚语的改造创新是俄罗斯传统贫富观变迁的结果和体现。贫困阶层和富裕阶层的财富观念趋同，贫困阶层越来越认识到财富对人生具有重要影响，认为金钱能带来幸福和智慧的人明显增加。贫困阶层对富裕阶层的道德评价有所改善，认为“越富越各”和“富人睡不好”者减少（三）社会公正观追求分配公正的理想社会成为大众共识。理想社会与现实社会结构截然相反，模式1和模式2 是现实社会结构，模式3 是中产阶层占主流的理想社会，模式4是小部分人追求的最为公正的理想社会一一全体公民生活同质化（见图7）。苏联时期的社会结构最接近模式4。从2 0 世纪末开始，俄罗斯社会结构迅速变为模式1和模式2。贫富阶层生活品质悬殊：富裕阶层享有优质的住房、医疗、教育和休闲资源；贫困阶层生活窘迫，衣食住行捉襟见肘，靠借贷度日。大众认为，国家政策的当务之急不是扶助贫困，而是重塑分配体系和发展模式，拓宽个人上升渠48：西伯利亚研究2024年第1期8模式1模式2模式3模式4图7社会结构模式图资料来源：MapeeBa C.B.，T u x o H O Ba H.E.Be l H o c T b H c o n a l b H b l e H e p a Be H CT Ba B Po c c W M B061IecTBeHHOM c03HaHHH/MMp PoccHH,2016.No 2.道，使贫困阶层在物质资源和社会资源方面机会均等。可以接受基于公正分配体系的收入差异，教育程度、工作效率和职业领域不同的薪酬应有差别。退休工资可以和在职工资挂钩，在职高薪退休也应高薪。富裕阶层可以享有更优质的住房，但不应在医疗和教育领域搞特殊化。富裕阶层重视子女教育，教育支出成为身份象征，贫困阶层则有心无力。教育不公正导致阶层差异扩大。休闲娱乐差异也是社会群体分化的重要指标，富裕阶层的休闲方式高级且丰富，贫困阶层的休闲方式低端且单调。重视休闲是俄罗斯的传统，大众追求休闲方式的同质化，认为这也是国家应该解决的问题民众愿意通过个人努力弥补国家层面社会公正的不足。2 0 19年为慈善事业捐款者占59%，比上年增加11%。历史上，富裕阶层为了减轻财富带来的负罪感，捐建教堂、学校、医院和剧院，资助慈善机构和文化事业，购买和收藏艺术品资助艺术家。当代俄罗斯继承了救济贫困的传统观念。（四）对国家贫困治理的期待民众肯定国家在保证及时发放工资和养老金方面的举措，但多数人的生活水平没有改善，期望国家加大贫困治理力度。少数人质疑国家发展道路的正确性。对国家发展前途的预期存在分歧，富裕阶层更乐观，贫困阶层更悲观。虽然俄罗斯社会贫富分化严重，但不足以对社会制度构成威胁，富裕阶层和贫困阶层对此意见较一致。原因在于，第一，贫困阶层内部缺少群体利益共识，统一行动动机不足；第二，缺少能调动全社会反抗潜力的强力政治派别，贫困阶层并不相信反对派；第三，贫困治理成效不佳的责任在中央还是地方，意见不一；第四，俄历史上多次经历艰难困境，积累了极端条件下的生存经验，民众的贫困忍耐度较高。不同地区对普京的支持率有差异。普京任总统之初，首都居民对其执政政策戒心较强，边远地区则对其寄予厚望。而现在发生明显变化，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两大都市圈的贫富阶层均对普京持支持态度，认为自已是受益者，而边远地区对普京DMyxawI Ixanaphse.Onpoc:6olbIe HOoBHHbI pocchaH KepTBOBalN eHbrH Ha 6liaroTBophTebHocTb.httpstass.ru/obschestvo/700565249西当代俄罗斯贫富观的嬉变的评价则更加审慎。整体看，任职之初普京的支持者多为贫困阶层和部分中产阶层，现在则多为富裕阶层和中产阶层，可见中产阶层政治情绪导向变化明显。2018年，普京提出2 0 2 4年实现贫困率减半，给贫困阶层带来希望。俄罗斯政府试图建立社会契约制度，定期对低收人家庭提供资助，促进就业，帮助其增加收入，改善生活质量。普京在2 0 2 0 年国情咨文中指出，虽然地方政府已经开始实行社会契约机制，但在消除贫困和增加家庭收人方面还没有取得显著效果。普京强调，政绩评估指标不是社会契约的签署数量，而是切实消除贫困的成效，后续拟增加对地方的财政援助，确保2 0 2 1年所有联邦主体实施社会契约制度。在向低收人者提供全方位援助的同时，政府也期望低收人者主动解决自身问题，如积极就业和履行抚养子女等家庭责任。五、俄罗斯贫富观嬉变的原因（一）市场经济转轨引发贫困扩大和阶层分化加深20世纪90 年代初，俄罗斯在全国范围内强制推行“休克疗法”，发展市场经济，俄罗斯经济转轨由此开始。然而，“休克疗法”在俄罗斯的实施效果不佳，对俄经济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长期的经济衰退与急剧的通货膨胀使卢布大幅贬值，居民的实际货币收入与银行储蓄额大幅下降，失业人口不断增加，居民生活水平普遍恶化，贫困人口范围扩大。为向自由主义市场经济过渡，俄罗斯政府抛弃了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鼓励发展个体经济，不再对居民收人进行宏观调控和干预。此外，为迅速实现私有化，完成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行政当局在缺乏原始资本的情况下强制无偿分配国有企业。私有化方式的不透明、不科学与政府腐败、官商勾结，导致大量国有资产集中到少数人手里，这部分人先富起来使俄罗斯产生了在极短时间内聚敛庞大财富的“新贵”。由此，社会贫富分化加剧，阶层分化加深。在巨大贫富差距与恶劣生活环境的刺激下，俄罗斯普通民众的主观脱贫致富意愿提升，在市场经济重效率轻公平的环境中，他们不得不割舍对政府的期待与依赖心理，自强求富以优化生存环境、提高生活水平与社会地位，摆脱贫困。市场经济转轨引发的贫困加剧和阶层分化加深成为俄罗斯贫富观向追求财富、厌恶贫困转变的内因。西方价值观冲击导致俄罗斯传统观念失衡市场经济转轨不仅为俄罗斯带来了社会物质层面的深刻变革，还带来了思想社会契约，最早由古希腊智者学派提出，指某一社会全体成员就该社会行动的基本准则取得的一致协议。罗尔斯在正义论中重新提出并修正了社会契约的概念，把某种形式的社会契约作为分配公正理论的基础。与法律契约不同，社会契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传统习俗的约束力。50超责任编辑：王西伯利亚研究2024年第1期文化和价值观念层面的激烈碰撞。这种冲突和碰撞在宏观层面表现为俄罗斯传统价值观与西方价值观之间的冲突，以及苏联原有计划经济条件下的价值观与西方自由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价值观之间的冲突。西方社会的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竞争意识和消费主义等观念思潮以“休克疗法”为依托传人俄罗斯，苏联时期的意识形态壁垒被打破，传统观念遭受猛烈冲击，俄罗斯社会面临价值选择与价值追求上的困惑和迷惆。西方价值观建立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基础之上，重视私人利益，呈现重利轻义的价值取向，社会责任感与奉献精神缺失，反映出现代资产阶级发展生产、追求财富的强烈愿望。随着俄罗斯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与发展，西方现代价值观也逐渐深人人心。在外来价值观的冲击下，俄罗斯贫富观呈现出追求财富、厌恶贫困的明显倾向，甚至出现道德滑波、信仰危机与行为失范，表现为俄罗斯经济犯罪的大量滋生。部分俄罗斯人被西方思潮冲昏头脑，为搜取财富甚至链而走险进行经济犯罪活动。结语当代俄罗斯民众的贫富观发生了异于传统价值观的改变。传统观念漠视物质财富、重视精神财富，反对唯利是图，富人对占有大量财富有负罪感。现代观念对物质财富的重视程度日益上升，社会普遍希望通过合法途径积累更多财富。金钱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尤其是青年人更以获取利益为主要行为准则，较少顾及道德评价。财富多寡几乎成为衡量成功的唯一标尺。人们追求物质享受和休闲消遣，将其视为生活目的和人生价值。与此同时，对贫困的认知也发生了转变，认为贫困阶层应该自省、自强和自立，依靠自身努力改善生活。俄罗斯贫富观嬉变的根源在于贫困人口增加、阶层分化加深和西方价值观的冲击。西方价值观认为，阶层分化可以发挥公民的主观能动性，促进社会进步，是经济发展的催化剂，是社会稳定的保证。俄罗斯与西方社会经济发展模式迥异，在经济基础和文化心理准备均不足的情况下，向市场经济转轨必然引发诸多社会问题。建构在西方物质主义基础上的新贫富观呈扩大和深化趋势。贫富观是价值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代俄罗斯社会呈现出价值多元性和无主导性特征，帝俄时期、苏联时期与新俄罗斯时期新旧观念并存。价值观分裂导致俄民众思想混乱，难以形成凝聚力。目前，俄罗斯政府致力于加强道德建设，试图回归传统道德精神元素，以东正教弥赛亚精神和聚合性精神培育爱国情怀、引领社会共识，以期重塑核心价值观。120.西伯利亚研究2024年第1 期Evolution of Contemporary Russia s Concept ofWealth and PovertyLV Hui,LIU YangmengziAbstract:The contemporary Russian concept of wealth and poverty has under-gone a change that is diferent from the traditional one,shifting from beingproud of poverty and ashamed of wealth to pursuing wealth and hating poverty.The economic transition that began in the 1990s led to increased poverty anddeepening social differentiation in Russia,which was the internal cause of thetransformation of the concept of wealth and poverty;The impact of Westernvalues has led to a gradual imbalance of traditional Russian concepts,which isan external factor in the evolution of the concept of wealth and poverty.Thedifferences in political stand,economic status,and class posi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