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_張瀠文.pdf

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張潔文内容提要畢倚虹、楊芬若夫婦所輯之綰春樓詞話和銷魂詞分别是民國最早刊行的閨秀詞話和女性詞選。綰春樓詞話提到的楊芬若所輯綠窗紅淚詞與畢倚虹之銷魂詞實爲同一部書，且銷魂詞與綰春樓詞話在詞學思想方面也是一致的，二者都與晚清詞壇標舉花間、推崇納蘭之風氣相契合。此外，詞話和詞選彰顯了女性意識，在晚清民國女性詞批評中具有承前啟後的重要意義。關鍵詞綰春樓詞話銷魂詞畢倚虹楊芬若女性詞刊登于婦女時報一九一二年第七期，署名楊芬若的綰春樓詞話是今日見到的最早刊行的單行本閨秀詞話。楊芬若二八九三一九七八），名全蔭，字芬若，以字行，江蘇常熟人，楊圻女，畢倚虹妻。銷魂詞爲畢倚虹所輯之清代女性詞選，拙作楊全蔭與綰春樓詩話考辯曾對楊芬若著述進行查考，對綰春樓詩詞話的著者是楊芬若抑或畢倚虹提出了質疑。本文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考證發現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在詞學思想上高度一致，二者的詞學旨趣都與常州詞派標舉花間以及晚清詞壇推崇納蘭之風氣相契合。同時，在清末民初社會思潮新變的背景下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作爲民國時期最早刊印的閨秀詞話和女性詞選，在民國詞壇和女性詞批評領域都具有重要意義。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一五五詞學第四十八輯一五六一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之成書背景绾春樓詩詞話發表後，民國三年（一九一四）七月二十日銷魂詞由上海掃菓山房書局刊印。銷魂詞之編者自記的署名是儀徵畢振達，時間是壬子二月清明後三日。而綰春樓詞話之自記時間也是壬子清明後三日，可見銷魂詞與綰春樓詞話之自題記完成于同一日。考察畢倚虹與楊芬若的生平行實，可獲知銷魂詞與綰春樓詞話的成書背景。畢倚虹（一八九一一一九二六），原名振達，號幾庵，筆名畢倚虹、畢一拂，江蘇儀徵人，民國小説名家、報人，兼善詩詞。宣統三年（一九一一）陳恩梓任荷屬泗水領事，畢倚虹擬隨陳恩梓赴印尼泗水，行至上海，武昌起義爆發，遂滞留上海，未能成行。此段空閑，遂成輯録銷魂詞之契機，次年（一九二一），銷魂詞編成，綰春樓詩詞話見刊。此外，畢倚虹遺著有光緒宫詞、幾庵絶句和小説人間地獄等。楊芬若出身常熟世家，祖父楊崇伊，字莘伯，爲清光緒初年三大名御史之一。父楊圻（一八七五一九四一），榜名朝慶，更名鑒瑩，又更名圻，字雲史，號野王，齋名江山萬里樓。光緒三十四年（一九八）楊雲史被派駐新加坡領事館，任二等書記官，辛亥革命後歸國，先後入陳光運、吴佩孚幕。著有江山萬里樓詩詞鈔二册，其中收詞四卷，即回首詞、樓下詞、海山詞、望帝詞各一卷。在覆王心舟論詞札中集中體現了楊雲史的詞學思想。楊芬若母李道清（一八七三一九）爲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孫女，外務部左侍郎李經方長女。光緒十八年（一八九二）與楊雲史結婚，光緒二十六年二九）卒，著有飲露詞，爲一代才女。光緒二十九年（一九三）楊雲史續娶徐檀。徐檀（一八七六一九二五），字霞客，前護理漕運總督、廣東按察使徐文達女，堂兄徐乃昌（一八六九一九四三），字積餘，是近代著名的藏書家、學者，輯有小檀欒室匯刻閨秀詞及閨秀詞鈔。楊芬若是李道清長女，光緒三十四年（一九八）秋随父赴新加坡，次年（一九九）十月十三日作緑墅園納凉作（有記）。宣統二年（一九一）歸國，途中作庚戌歸國北上舟中得詩四首留二，感慨時事，表達了深沉的憂國之思。是年，楊芬若與畢倚虹結婚。因畢倚虹祖母係劉銘傳之女，最初劉銘傳隨李鴻章以軍功起家，故畢楊兩家後世結爲姻親。宣統三年（一九一一）八月，畢倚虹與楊芬若之長子畢慶昌出生。次年（一九一二）婦女時報在第五、六、七期刊登了署名虞山畢楊芬若女士的綰春樓詩話與綰春樓詞話。民國十二年（九二三）楊芬若與畢倚虹離婚，二人共生育四子三女。楊芬若今存詩十首，詞五闋。時人對其詩詞作品有較高的評價，如周太玄倚琴樓詞話言：予友維揚畢幾庵君工詩詞，著作頗富。其夫人楊芬若女士亦工詩，尤擅于詞，曾撰有綰春樓詩詞話各一卷，詩詞若干卷，人有近代女詞家之稱。今復得見其最近諸詞，珠璣滿紙，清正穠綺，若置諸漱玉、断腸之間，可亂楮葉王藴章然脂餘韻雖稱未見綰春樓詩詞話，但對楊芬若的詞作也給予了高度評價，其云？綰春詞，楊芬若女史作，儀徵畢幾庵室也。幾庵選銷魂詞，以女史之作爲殿。鳳尾鴛心，自成馨逸。惜；綰春詞現今不得見，銷魂詞共收録楊芬若詞四闋。綰春樓詞話之外，楊芬若還編選了緑窗紅淚詞，其云：余近有緑窗紅淚詞之輯，集有清一代閨秀之作。體仿花間，專收小令、中調，詞宗飲水，意取哀感頑艷，類多傷春别怨之辭，悉屏酬醉贈答之什。積時六月，共選詞凡九十五家，二百三十一首。書成，置案頭，自供吟諷而已。吾友唐素娟（英）見之，極加謬許，題二十字于册端，曰：無字不馨逸，無語不哀凉。一讀一撃節，一讀一斷腸。朋儕聞之，多來索観，頗有聳余印布者。然自鏡選例未精，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一五七詞學第四十八輯一五八未敢率付梓人也。據此，緑窗紅淚詞之輯應略早于綰春樓詞話，及至詞話寫作時，緑窗紅淚詞並未刊行。現今録窗紅淚詞已佚，所幸在畢倚虹現存著述中，筆者發現銷魂詞極其類似于詞話所言之緑窗紅淚詞。目前可見之銷魂詞編者自題記云？辛亥秋末，避地滬燸，樓居近鄉，門鮮人跡，燒燭夜坐，意殊寂然。展讀南陵徐積餘丈所刊有清一代閨秀詞鈔，每至詞意悽惋，幾爲腸斷，往復欷戯，不忍掩卷。暇嘗摘諸家詞中之芳馨悱惻、哀感頑艷者，寫成卷帙，以供吟諷。類多傷春怨别之辭，共選詞凡九十五家，二百三十四首。昔楊蓉裳之序容若詞，謂爲凄風暗雨，凉月三星，曼聲長吟，輒複魂銷心死。兹篇所甄録者，其凄絶處往往仿佛飲水，爰以銷魂詞題名。後之讀者，其亦黯然有蓉裳之感與！比較楊、畢二人所記，何其相似！且就綰春樓詞話透露的信息來看，緑窗紅淚詞與銷魂詞在選詞標準和選詞數量方面幾乎完全一致。緑窗紅淚詞集有清一代閨秀之作，專收小令、中調，銷魂詞是選編者根據徐乃昌小檀欒室彙刻閨秀詞及閨秀詞鈔精選而成的清代閨秀詞選，除沈宜修、葉紈紈、葉小鷥三家外，其餘作者皆爲清代閨秀詞人，遍覽全書，亦專收小令、中調，無一首長調。緑窗紅淚詞詞宗飲水，意取哀感頑艷，類多傷春别怨之辭銷魂詞所甄録者，其凄絶處往往仿佛飲水，亦爲哀感頑艷、傷春怨别之辭。二者選詞數量也基本相同，皆九十五家，二百三十余首。可見，緑窗紅淚詞與銷魂詞是同一部書，極有可能是畢、楊夫婦二編横放兩人看（孫原湘示内）的結晶。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在成書背景及選人與選詞方面也極其相似。首先，如前所述，銷魂詞與綰春樓詞話之編者自記完成于同一日。綰春樓詞話之自記云：春雨廉纖，薄寒料峭。小樓兀坐，意態寂寥。追憶昔日所讀諸閨秀詞集，清辭麗句，深印腦海，每不能去，際此多暇，一一寫出，編爲詞話，藉以排遣時日。壬子清明後三日芬若自記。除時間外，其所述之小樓兀坐，意態寂寥與銷魂詞自記之門鮮人跡，燒燭夜坐，意殊寂然狀態頗爲一致。其次，在選人與選詞方面，館春樓詞話共品評詞人十五人，除夢芙女史和俞繡孫外，其餘十三人亦見于銷魂詞，這十三位詞人分别是？孫雲鳳、陳契、鄭蓮、蓉湖女子、沈鑲、曹景芝、陳圓圓、葛秀英、錢孟鈿、俞慶曾、孫汝蘭、莊盤珠、李道清（以綰春樓詞話之編排順序爲序）。其中多人在詞話與詞選中人選的詞作完全一致，如楊芬若母李道清，存詞十七首，詞話與詞選皆録八首，所選詞作完全一致。陳契、鄭蓮蓉湖女子、陳圓圓、孫汝蘭五人，詞話與詞選選録的詞作内容與數量也是完全致。此外，綰春樓詞話共引録詞作三十九首，其中二十九首見于銷魂詞，未被銷魂詞收入者多爲長調詞，如曹景芝綺羅香？梅魂、錢孟鈿長亭慢？楊花、俞繡孫長亭怨慢等。在論錢孟鈿詞時，詞話有言：其小令余已選入緑窗紅淚詞矣。兹記其楊花長亭慢一闋，銷魂詞選錢孟鈿詞三首，可見，詞話作者在此刻意迴避了小令，而僅録詞選没有收録的慢詞。提及俞繡孫時，詞話言：所著慧福樓詞多長調，令人不禁聯想到俞繡孫詞或因多長調而未收入詞選。由此，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相互參看，可見其高度一致之詞學思想。二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之詞學思想在詞學思想方面，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有兩點值得注意。首先是標舉花間，寄托傷國之情。綰春樓詞話開篇明義：余于詞，酷嗜花間，每有仿製，殊痛未似。近讀仁和孫碧梧女史（雲鳳）所著湘箱詞，置之花間集中，直可亂楮葉矣。詞話的品評以孫雲鳳開篇，整部詞話引録孫雲鳳詞共八首，數量之多，與芬若母李道清同爲所評詞家之最。而銷魂詞中人選詞作數量最多的詞人也是孫雲鳳，共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五九詞學第四十八輯一六人選十六首。且綰春樓詞話品評和引録的八首孫雲鳳詞，除長調水龍吟？游絲及一闋回文菩薩蠻外，其餘六首同見于銷魂詞。孫雲鳳（一七六四一八一四），字碧梧，浙江仁和人，爲隨園女弟子，著有湘筠館詞二卷，存詞九十五首，小檀樂室匯刻閨秀詞列入第九集。孫雲鳳詞愈于詩，小令尤工，音調凄婉，寄意幽遠，論者多稱賞其有花間和北宋風格。綰春樓詞話稱：郭頻伽評其詞謂寄意杳微，含情遠渺，仿佛飛卿、端己之間，殊非過譽。詞話和詞選所引之菩薩蠻諸闋，如：華堂宴罷笙歌歇，夜深香嫋爐煙碧。酒醒小屛風，燭花相對紅。玉釵金翠鈿，柳葉雙蛾淺。日午未成粧，繡裙雙鳳凰。翠衾錦帳春寒夜，銀屛風細燈花謝。駕枕夢難成，緑窗啼曉鶯。愁來天不管，鬢墜眉痕淺。燕子不還家，東風天一涯。兩首詞在内容、造語、意境上都極似温庭筠菩薩蠻。小令之外，詞話還稱賞孫雲鳳長調亦殊有宋人意境，中調蘇幕遮一闋，詞境則絶似晏小山，是湘筠集中佳構也。出于對花間傳統的推重，銷魂詞中入選詞作數量最多的不是清代閨秀詞三大家之徐燦、吴藻與顧春，而是絶似花間的孫雲鳳詞。銷魂詞中人選詞作數量僅次于孫雲鳳，排名第二的是趙我佩，共選詞十五首。趙我佩，字君蘭，生卒年不詳，浙江仁和人，著有碧桃館詞一卷，小檀欒室彙刻閨秀詞列入第三集，存詞一百七十三首，然脂餘韻稱趙我佩所作以輕圓流麗見長。銷魂詞録趙我佩詞十五首，其中包括六首菩薩蠻，在這六首菩薩蠻中，有四首餞花組詞，詞序云：春雨連綿，園花零落，風前獨立，悵然久之，譜餞花詞四章，並寄麗軒。麗軒是趙我佩之夫汪道誠。這組詞從内容來看雖爲傷春懷人，無甚新意，但造語頗爲流麗婉轉，是典型的花間風格的令詞。再如青門引？飛絮頗有寄托深意，詞云：漂泊渾無定。可是東風薄倖。游絲無力綰應難，任它飛去，拚作天涯影。謝娘何事詩懷冷。憔悴江南景。金縷曲歌何處，陽關一闋人愁聽。在選録其他詞人的作品時，銷魂詞也特别選取了類似温詞的菩薩蠻，如選録沈宜修詞十二首，其中菩薩蠻四首？，選録吴藻詞九首，其中菩薩蠻二首；選録徐燦詞五首，其中菩薩蠻一首；選録左錫嘉詞七首，其中菩薩蠻四首，等等。在整部銷魂詞中，收録菩薩蠻詞共五十三首，占了全部選詞的近四分之一，可見作者對花間風格的偏愛。推尊花間也是晚清詞壇尤其是常州詞派論詞的風尚之一。這種傾向首先體現在張惠言的詞選中，詞選序稱自唐之詞人而温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閎約詞選録花間集二十八首，占了選集比例的近四分之一，其中温庭筠詞十八首，爲唐宋諸家之冠，且菩薩蠻十四首全部被録入。張惠言指出菩薩蠻十四闋是感士不遇也，有離騷初服之意。張氏此論在詞壇産生了極大的影響，譚獻即言以士不遇賦讀之最确一。在常州詞派的詞論中，温庭筠詞被樹立爲花間乃至唐宋詞的典範。如陳廷悼白雨齋詞話稱：飛卿詞全祖離騷，所以獨絶千古。菩薩蠻、更漏子諸闋，已臻絶詣，後來無能爲繼。一一可見對飛卿詞的評價已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這種傾向一直影響到民國，吴梅詞學通論亦稱温詞爲萬世不祧之俎豆。一一。不惟詞論，在創作方面，甲午戰後，承緒花間傳統的令詞也大量出現。常州詞派的後勁，晚清四大家王鵬運、鄭文焯、朱祖謀、况周頤都有以比興寄托手法感慨國運、寄懷身世的令詞。如朱祖謀效仿温庭筠的菩薩蠻組詞全爲庚子拳亂作一，庚子秋詞更是從創作的角度，實踐了常州詞派比興寄托的詞論主張，反映庚子之變中的家國之感，把令詞創作推向了高潮。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一六一詞學第四十八輯一六二晚近詞人雖未必全都認可常州詞派對花間詞的解讀，但在國勢已去、無力回天的世變格局之下，傷春怨别的花間小詞十分適合寄托難以言説的傷國之情。由此，晚近詞壇的創作又呈現出向花間範式的回歸。如陳洵浣溪沙？如夢風花赴鏡流，舞楊無力倚嬌柔。黛音脂盏自然收。未必真珠全賺淚，斷無羅帶肯瞞愁。春光誰分薄于秋。此詞在海綃詞中排在癸卯二九三）至辛亥（一九一）之間，是一首典型的以傳統的傷春題材來寄托家國憂思的令詞。再如王國維著名的蝶戀花（閲盡天涯離别苦），雖然王國維反對張惠言解詞的深文羅織，但詞中名句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顔辭鏡花辭樹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清廷的覆亡。銷魂詞正是在家國巨變的時局下，在常州詞派的影響下輯録而成。銷魂詞自序中畢倚虹提到該詞選爲辛亥秋末，避地滬懦所輯。其時畢倚虹本欲隨陳恩梓赴泗水領事館上任，然武昌起義爆發，遂滞留上海，未能成行。這段時日，于國于己都是多事之秋，因此，畢倚虹編選銷魂詞的目的正如胡餛玉在序言中提到的？儀徵畢子，以宋玉悲秋之年，當王粲登樓之日，門對青山，繁弦自理，燈輝素壁，古調獨弾，酒酣拔劍，王郎慣作悲歌，漏盡聞雞，祖生能無壯舞。然而寄幽怨于齊紈，長歌當泣，寓牢愁于秦錦，理曲忘憂，借閨閣之新詞，遣身世之舊恨。一輯録銷魂詞的同時，畢倚虹還撰寫了光緒宫詞，序云：辛亥以還，淹滯海隅，身世落落，與時寡合，長日樓居，擁書自遣，恣情汎覽，偶及近人野乘筆記諸書，每于故宫遺事，勝朝軼聞，輒復有所悵觸，當摘寫其事之去今未遠，翔實可徵者，凡若干事，事各系一詩，積久成帙，顔曰光緒宫詞。甲寅立秋後三日，一拂自記。第一首詩：空負雄奇絶世才，凄凉風雨住瀛臺。誰知廿載幽棲恨，都爲尋常脱輻來。詩中對光緒帝的不幸命運發出了深切歎惋，同時該書也在紀事中對時弊多有指涉。兩相參看，銷魂詞香草美人的寄托深意更加明顯。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另一值得重視之處是推崇飲水詞，意取哀感頑艷。畢倚虹在銷魂詞自序中談到？昔楊蓉裳之序容若詞凄風暗雨，凉月三星，曼聲長吟，輒複魂銷心死，兹篇所甄録者，其凄艷處往往仿佛飲水，爰以銷魂詞題名。綰春樓詞話提及録窗紅淚詞時亦稱詞宗飲水，意取哀感頑艷。作爲詞選，選詞的傾向性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選詞者的詞學觀念，春愁離恨，總是詞人分（李道清青玉案？暮春），在畢倚虹、楊芬若看來，精妙好詞當如納蘭詞般凄凉感傷，哀感頑艷，銷魂詞與緑窗紅淚詞之詞選命名也明示了這抒情取向。推重納蘭亦爲晚清民國詞壇的一股熱潮，對納蘭詞的贊賞與品評在納蘭去世前後即已開始。納蘭詞被認爲是哀感頑艷的典範，如納蘭的好友陳維崧説：飲水詞哀感頑艷，得南唐二主之遺。顧貞觀納蘭詞序説：容若詞，一種凄惋處，令人不能卒讀。？前所引之楊蓉裳納蘭詞序也直言其詞則哀怨騷屑，類憔悴失職者之所爲一。晚清時代，在國運衰敢、風雨如晦的時局中，報國無門的士人滿腔愁緒無處安放，于是納蘭以其多情薄命的悲劇人生和哀感頑艷的詞風在士人中獲得了極大的共鳴，納蘭研究進入高潮。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稱贊納蘭詞之真切：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人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人間詞乙稿序亦稱：納蘭侍衛其所爲詞，悲凉頑艷，獨有得于意境之深，可謂豪傑之士，奮乎百世之下者矣。人間詞乙稿序成文于光緒三十三年（一九七）十月，人間詞話刊發于一九八至一九九年，都略早于銷魂绾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一六三詞學第四十八輯一六四詞，可見當時詞壇之風尚。據湯高才統計，在現存近三百五十多首納蘭詞中，愁、淚、恨出現的次數分别是九十、六十五、三十九，而斷腸、傷心、惆悵、僬悴、凄凉、飄零、可憐等詞出現的次數也相當多類似憂？罾傷之辭，銷魂詞；中比例更高。潘光旦先生曾統計銷魂詞二百三十餘首詞中，意義消極之字竟在一千六百以上，平均每首詞有六點九個意義消極之字，一個愁字多至一百十餘起，即平均每二首必有一字，啼，哭等字凡五十八起，平均每四首必有一字。可見，銷魂詞的確是無語不哀凉、凄酷處仿佛飲水。在詞人詞作的選録和品評上，銷魂詞與綰春樓詞話也突出了女性詞銷魂感傷的特質。以莊盤珠爲例，莊盤珠，字蓮佩，陽湖人，莊有鈞女，著有秋水軒詞，小檀欒室匯刻閨秀詞列人第四集，存詞八十八首。銷魂詞選録五首，其中蘇幕遮？柳絮亦爲綰春樓詞話所引，詞云：早抽條，遅作絮，不見花開，只見花飛處。繞砌縈簾剛欲住，打個盤旋，又被風吹去。野棠村，荒草渡。離却枝頭、總是傷心路。待趁殘春春不顧，葬爾空池，恨結萍無數。館春樓詞話稱之凄惋幽咽，真傷心人别有懷抱矣，所評極是。銷魂詞選録的其餘四首也爲凄惋幽怨之作，如柳梢青（風聲鳥聲）被認爲是莊盤珠的絶命詞，其父見之，驚謂不祥主？，踏莎行病起；最怕殘春，羅紅堆徑，今年人比花先病頗似黛玉之悲落花；浣溪沙（睡起紅留枕上紋）、醉花陰？清明二闋亦言及病與愁，如綰春樓詞話所言多凄咽之音。再如館春樓詞話夢芙女史條，銷魂詞未收録夢芙女史之作，詞話稱此抄本爲外子幾庵客京邸時在廠肆以百錢購得，可辨者約廿餘闋，字跡娟好，詞復凄艷。兹記其浣溪沙云：寒食清明奈怨何，傷春人已淚痕多。可堪春在病中過。徒有相思縈遠夢，了無情緒畫雙蛾。子規底事斷腸歌。這首詞每一句都不離愁怨，可見人選原因當爲詞風之凄飽。此外，詞話曹景芝條，點評了銷魂詞未録之綺羅香？梅魂一闋，稱其詞極凄咽。胡輥玉在爲銷魂詞所作的序言中，也提到詞以窮而後工，思以傷而愈妙，女性詞因其悲情感傷的特質與當時詞壇崇尚哀感頑艷的審美風尚相契合，引起了畢倚虹、胡韜玉的共鳴，故此，銷魂詞在彰顯晚清詞壇審美風尚方面，具有重要意義。三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的價值與影響銷魂詞刊印于一九一四年，從時間而論，是現今可見的民國時期最早刊行的女性詞選。據宋秋敏統計，民國時期女性詞選有近二十种然而，在該文所列舉的民國女性詞選中，並未提及銷魂詞，業界其他論著也甚少涉及，除前述潘光旦先生所論外，未見其他專門研究。可見銷魂詞作爲女性詞選，目前在學界並未受到關注。而綰春樓詞話除歷代閨秀詞話前言中的論述外，也未見有單篇論著對其進行專門研究。基于此，有必要對二書的價值與影響加以闡述。其一，就銷魂詞而言，在編選目的方面，它與此前清代的女性詞選以及其他民國女性詞選都有著顯著不同。龍榆生先生曾談到：選詞之目的有四，一曰便歌，二曰傅人，三曰開宗，四曰尊體；前二者依他，後二者爲我。據此銷魂詞據心？樂室匯刻閨秀詞￥閨秀詞鈔？以存人存詞爲目的的文獻式詞選，故詞作風格多樣，小令、中調、長調眾體咸備。而銷魂詞除了寄托家國身世之感，還反映了編者標舉花間傳統、意取哀感頑艷的詞學思想和審美傾向，故所選皆爲傷春怨别的悲情詞，在體裁上也只取小令和中調。相對于清代以及其後民國時期的女性詞選，這種明確的審美傾向顯得尤爲獨特。此前清代的女性詞選，如眾香詞、本朝名媛詩餘、林下詞選等，大多都以存人存詞和文獻收録爲主要目的。民國時期，女性詞選大量出現，類型也愈加多樣，如孫佩茴女作家詞選、胡雲翼女性詞選、李绾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一六五詞學第四十八輯一六六輝群注釋歷代女子詞選等，屬于輯録女性詞的文學讀物，以文學鑒賞和文學普及爲目的；吴灝的閨秀百家詞選也是根據徐乃昌小檀欒室匯刻閨秀詞精選而成，但仍以文獻存録和研究爲目的。與銷魂詞類似的詞選還有范煙橋輯録的銷魂詞選。在序言中范煙橋同樣引述了楊蓉裳序納蘭詞：凄風暗雨，凉月三星，曼聲長吟，輒複魂銷心死，並指出：這幾句話比較的可以認識得詞的真意義，我現在所選的詞當然是銷魂心死的程度要比容若的詞加上幾倍可見，銷魂詞選承繼銷魂詞，在悲情詞風的選擇上一脈相承。不同的是，銷魂詞選刊印于民國二十三年（一九三四），其時五四新文化運動已開展了十餘年，女性意識更加强烈。在序言中范煙橋還談到：在男子爲中心的社會裏，男子所做的詞，男子的詞裹所發洩的熱情，是虚僞的，是粉飾的，是勉强的。深刻的説一句，多少總含有一點侮辱性的，我們要尋覓真的熱情，非到富有情感的女子的詞裹去找不可！女子在男子中心的社會裏，處處受男子的操縱、壓迫、欺騙、藐視。伊們有的是屈服，有的是抵抗，無論是屈服，或者是抵抗，都應有一種對于性的發洩。經過多愁善感的陶冶，自然字一句都是以迴腸蕩氣了，所以我所選的女子詞題名銷魂。？范氏此言也是對畢倚虹銷魂詞的深層注解和進一步發揚。儘管受女性解放思潮和白話文運動的影響，范煙橋銷魂詞選在彰顯女性意識和使用白話文方面更爲進步，但在清朝覆亡的巨大社會變革裹挾下，畢倚虹輯録銷魂詞以閨秀傷春怨别之詞，遣家國身世之恨，遠紹屈騷香草美人之比興寄托傳統，近承常州詞派餘續，在女性詞選中却是獨樹一幟。其二，在晚近詞壇，銷魂詞是一部傳統詞選，詞人介紹相對簡略，也没有對具體詞作進行評點。相比之下，綰春樓詞話在詞學思想方面對銷魂詞進行了補充，體現出民國初年詞壇新舊思想的並存和轉型。如銷魂詞只選小令和中調，綰春樓詞話中還收録並點評了長調詞，如提到孫雲鳳長調亦殊有宋人意境，並收録水龍吟游絲一闋？，評價錢孟鈿楊花長亭慢一闋咏事殊極宛約，余謂頗有南宋詞人氣息也？，從鑒賞和研究的角度評詞，視角更加開放。在語言方面，綰春樓詞話對迴文詞、獨木橋體等特殊形式給予了特别關注，如特别提到迴文詞，並引録了蓉湖女子菩薩蠻仿王修微回文一闋，稱其殊極奇妙；引録沈镶、孫云鳳、沈宜修三人的五首迴文詞？，遺特别收録了孫如蘭百尺樓？采蓮詞戲用獨木橋體，並贊其淵淵古馨，樂府之遺響也。以上七首詞作五首亦見于銷魂詞，但在銷魂詞中，並没有進行品評。在思想性方面，綰春樓詞話更加明確地彰顯了女性意識，這條記述是現今可見對藝蘅館詞選的最早品評。詞話云：倚聲之道，自唐迄今，作者林立，專集選本，高可隱人，惟女史之以詞名者。論專集則有漱玉、斷腸媲美兩宋？，論選本，則千餘年來，僅見一藝蘅而已。（藝蘅名令嫻，梁氏，粤之新會人。卓如先生女。）藝蘅選本，上溯唐五代，下迄有清。博視竹诧詞綜，而無其浩瀚？，精視皋文詞選，而矯其嚴苛。繁簡斟酌，頗具苦心。藝蘅亦一詞壇之功臣與！梁令嫺是梁啟超之女，與楊芬若大致同龄，是新女性的代表。詞話作者對梁令嫺以女子視角完成一部通代詞選給予了充分肯定並高度贊賞了藝蘅館詞選的成就和價值。此條品評被雷瑨、雷搣閨秀詞話及吴克岐詞女五録引用，且都標明了出自楊芬若女士綰春樓詞話。此外，銷魂詞與綰春樓詞話都突出了對女性詞人多才薄命的歎惋和同情，但相比之下，綰春樓詞話的性别意識更加强烈，且體現出進步的女性觀。與小檀欒室匯刻閨秀詞不同，銷魂詞中對詞人的介紹只言及籍貫、家世及詞籍名稱，很少提及生平軼事。然而，在銷魂詞極爲簡略的詞人介紹中，雖甚少提及人生經歷，却特别關注詞人的早逝，如莊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一六七詞學第四十八輯一六八盤珠，莊盤珠詞在當時負有盛名，在論者的記述中，她的出生和去世都帶有神異色彩然而，在銷魂詞及綰春樓詞話編者僅用卒年才二十有五、年廿五便卒，扼要突出了詞人紅顔薄命的形象。類似記述銷魂詞中還有：葛秀英卒年十九，葉紈紈年二十三卒，葉小鷲年十七未嫁而亡，張學雅年二十二未嫁而卒，徐映玉早卒，倪小早逝等等，可見，銷魂詞突出了女詞人紅顔薄命的形象，這無疑是對女詞人不幸命運的哀惋和同情。哀悼早逝之外，綰春樓詞話也對女性詞人的不幸命運給予了深切同情，如陳契條引述眾香詞，詳細記述了陳契凄苦的一生，並感慨其境之哀有如此。除了生平的記述，詞話還稱贊陳契菩薩蠻詞哀而不怨，怨而不怒，此之謂矣。讀者能勿爲之腸斷。再如葛秀英條談到：玉貞以如許清才，惜不永于壽，年十九便卒。造物忌才，于斯益信。歎惋之情溢于言表。造物忌才何嘗不是畢倚虹短暫一生的讖語，一九二六年，畢倚虹在上海病故，年僅三十四歲。在詞人的記述和品評方面，綰春樓詞話雖然也體現出重家世的傳統觀念，但却不以身份貴賤來品評詞人。如陳圓圓條：吴三桂迎滿清兵入關除李闖，説者謂三桂以闖據其愛姬陳圓圓，憤而出此。故吴梅村祭酒圓圓曲有沖冠一怒爲紅顔之句。滿清主中夏幾三百年，其發端始于一圓圓？相比傳統的紅顔禍水之説，作者以反問的語氣爲陳圓圓鳴不平，並録小令二闋，使讀者知圓圓固不僅以貌勝，體現了清末民初進步的女性觀。此處提及的陳圓圓的兩首詞，銷魂詞亦録。另如鄭蓮，綰春樓詞話云：鄭蓮，字采蓮，爲新城陶嚮甫先生家侍婢，有春草詞，調寄菩薩蠻云：春風二月江南路，春山如畫春光妬。緑幔捲高樓，黛痕眉上愁。薄煙圑幾里，拾翠人歸矣。又聽子規啼，如絲雨下時。末二語含藴無窮，得意内言外之旨。康成詩婢而後，僅見斯人。銷魂詞亦録入菩薩蠻？春草。鄭蓮在小檀樂室匯刻閨秀詞並無獨立條目，此詞僅見于陶淑菊籬詞之附注，對她的獨立記述和品評首見于銷魂詞及綰春樓詞話。可見鄭蓮雖爲侍婢，詞話仍對她的詞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此後民國時期的新派詞選如孫佩苣的女作家詞選、胡雲翼女性詞選等都更加明確地表示出代女子立言的思想，並極力提高女性詞的地位，但這些新派詞選都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後，西學東漸和女性解放思潮影響下的産物。綰春樓詞話作爲第一部單行本的閨秀詞話，在民國初年就能有此等女性意識，已經體現出轉型期社會思潮的新變。綰春樓詞話發表後，无名氏的闺秀词话（时事汇報，一九一三）、陳巢南的鏡台詞話（女子世界，一九一五）、雷瑨、雷搣的闺秀词话（一九一六年上海掃葉山房刊印）、况周頤的玉棲述雅（四民報，一九二一）、范冷芳的小梅花館詞話（消閒月刊，九二一）、周壽梅的雙梅花龕詞話（半月，九二四）、楊式昭的讀閨秀百家詞選札記（文學年報，一九三二）等女性詞話陸續刊出，民國女性詞批評成蓬勃之勢。後續成書的這些詞話多處引述綰春樓詞話，如周太玄倚琴樓詞話，王藴章然脂餘韻，雷瑨、雷碱閨秀詞話，吴克岐詞女五録等都從綰春樓詞話中剿録多條，可見綰春樓詞話在當時頗具影響。綜上，綰春樓詞話和銷魂詞作爲民國最早刊行的閨秀詞話和女性詞選，在詞學批評和性别批評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在詞學批評方面，二者繼承花間傳統，關注並特别肯定了女性詞柔婉感傷、意内言外的特質，彰顯了晚清詞壇審美風尚。在性别批評方面，二者互爲補充，體現出進步的女性観，既是對中國傳統女性文學的繼承和發揚，也爲民國女性詞批評和研究導夫先路，其承前啟後的價值與意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一六九詞學第四十八輯一七義不容忽視。一孫克强、楊傳慶主編歷代閨秀詞話？前言第一册，鳳凰出版社二一九年版，第四頁。二張瀠文楊全蔭與箱春樓詩話考辯（附詩話），古代文學理論研究（第四十六輯），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二八年版。三丁小明覆王心舟論詞札，詞學（第三十一輯），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二一四年版。四周太玄倚琴樓詞話，夏星雜志一九一四年第一期。五王藴章然脂餘韻卷三，歷代閨秀詞話第二册，第六五七頁。六楊全蔭館春樓詞話，婦女時報一九一二年第七期。七一四二五畢振達銷魂詞？序，上海掃葉山房一九一四年版。八王藴章然脂餘韻卷三，歷代閨秀詞話第二册，第六五八頁。九張惠言詞選？序，唐圭璋編詞話叢編第二册，中華書局一九八六年版，第一六一七頁。一譚獻評詞辨卷一，尹志騰校點清人選評詞集三種，齊魯書社一九八八年版，第一四六頁。一陳廷焯白雨齋詞話，鳳凰出版社二二年版，第三頁。二一吴梅詞學通論，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一九九六版，第五一五二頁。一三龍榆生彊邨本事詞，龍榆生詞學論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二九年版，第五二一頁。一五畢一拂光绪宫詞，何仲琴編艷語，上海廣益書局一九二三年版，第一頁。一六一七馮金伯輯詞苑萃編卷八引，詞話叢編第二册，第一九三七頁。一八楊蓉裳納蘭詞序，張草仞箋注納蘭詞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二三年版，第四三二頁。一九參見孫文停晚清民國詞壇的納蘭熱論析，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二二年第一期。二二一王國維人間詞話，廣西人民出版社二一七年版，第二二頁，第七頁。一二湯高才哀感頑艷納蘭詞，中華詞學（第二輯），東南大學出版社一九九五年版，第一七六頁。二三潘光县女子作品與精神儎結，潘光旦選集第一卷，光明日報出版社九九九年版，第四四五頁。二四金捧閭守一齋筆記卷四，叢書集成續編第二一二册，驀北新文豊出版公司一九八九年版，第六七三六七四頁。一六宋秋敏民國時期女性詞選的特黏和意義貴州社會科學二一七年第三期，第四五四六頁。二七龍榆生選詞標準論，龙榆生学术论文集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二一七年版，第一八三頁。二八范煙橋銷魂詞選序言上海中央書店一九三四年版，第二頁。二九徐乃昌小檀樂室匯刻閨秀詞之莊盤珠小傳云：母夢珠而生，故名盤珠。幼穎慧，好讀書，女紅精巧，然輒手一編不輟。嘉慶某年，以某月某日垂絶，復甦，謂其家人曰：余頃見神女數辈，抗手相迎，云？須往侍天后，無所苦。言訖，遂卒，年二十有五。三參見胡雲翼女性詞選？小序，上海教育書局一九三七年版孫佩苣女作家詞選？序言，上海益智書局一九三？年版。（作者單位天津大學國際教育學院）綰春樓詞話與銷魂詞詞學思想考論一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