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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视角下的民国回耶对话以梅益盛的“缓 和”文字传教策略为中心刘钦花摘要：为回应中国穆斯林对基督教宣教文献的批评与反驳，民国时期基督教传教士探索调整文字传教策略。年梅益盛明确提出“缓和”的文字传教策略，主 张用缓和的方式代替批评和辩教，后发展为穆民交际会“与穆斯林为友”的传教政策。通过对“缓和”文字传教策略提出的背景、内涵、发展及其意义的剖 析，可以丰 富民国时期回耶对话的研究，同时通过梅益盛的个案，可在一定程度上展现民国时期基督教传教士缓和与中国穆斯林关系 的尝试。关键词：回耶对话；梅益盛；文字传教；“缓和”策略近代中国伊斯兰教与基督教之间的宗教对话，受到学术界的普遍关注。既往研究大多以基督教宣教文献引发回族穆斯林学者的反驳为中心，讨论穆斯林学者关于基督教的认识与批评，如杨晓春系统梳理了晚清民国时期回族学者对基督教的认识，姚继德、季芳桐、肖清和等则集中于对晚清伊斯兰教学者马德新据理质证和马联元辨理明正语录的考察，反思宗教对话实现的可能。？这些研究指出尽管基督教宣教文献对伊斯兰教有诸多批评，但近代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对话相对和平，没有发生强烈的冲突，主要归因于中国穆斯林学者的开放、包容与友善的态度。然而，这些研究多聚焦于穆斯林群体一方，甚少提及基督教传教士对于穆斯林批评的回应及促进宗教对话的努力。一些学者从对基督教传教士向中国穆斯林传教运动历史的考察中，发现民国时期基督教的杨晓春回教考略与清末民初的回耶对话，世界宗教研究 年第期；尚贤堂与清末民初的回耶对话，道风：基督教文化评论 年第期；民国时期回族宗教学者对基督 教的认识与批评以 四大阿訇 为例，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期。姚继德“回耶”对话的一次实践马德新据理质正及其文明对话 观，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期；马景、王建斌清末民初云南回族社会对基督 教传播的认知与回应马联元辨理明证语录及其影响，西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期；邹小娟浅析清末回耶“正信”之辩的实质及反思，回族研究 年第期；肖清和、文英杰中国回耶对话的典范：马德新据理质证新考，史林 年第期；季芳桐清末中国伊 斯兰教与基督 教的对话研究以马联元辩理明证语录为考察点，云南社会科学 年第期；马佳从文化反思到自我表述：清末“回耶对话”再考察，西北民族研究 年第期。该研究结论同样见于松本真澄、王建平等人的研究结论。见松本真澄著，丁克家译现代中国伊斯兰与基督教的和睦相处宗教对话中的胡莱明？胡理门，“郑和下西洋与文明对话国际研讨会”论文汇编，年，第 页。王建平西方传教士与中国回族穆斯林：民国时期的关系和双方的互动，中国内地和边疆伊斯兰文化老照片毕敬士等传教士的视角及解读，上海辞书出版社，年，第页。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第四十三辑）传教策略趋于缓和。法国学者奥班夫人（）注 意到来华传教士提出“缓和”的文字传教策略，并以基督教宣教海报和传教实践为例，指明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在耶稣的表述上寻找 到“缓和”策略的立足点；日本学者松本真澄（）以胡籁明（）与北京穆斯林学者的和睦相处为个案，指出有的传教士对中国伊斯兰教持同情理解的态度，？但民国时期基督教传教士的总体面貌仍不够清晰。民国时期基督教传教士注 意到回族穆斯林学者对汉文宣教文献的驳斥，不断调整传教策略，尝试缓解与中国穆斯林的关系。其间，被称为“派往中国穆斯林中的使徒”？的英国传教士梅益盛（）明确提出“缓和”文字传教策略，主 张放弃辩教与咄 咄逼人的批评，采取缓和的方式。由于文字工作是民国基督教传教组织布道回族特委会、穆民交际会的主要工作职责，这一策略不仅确立了基督教传教布道工作的规范，还指导了布道回族特委会的传教实践。年穆民交际会成立后，梅益盛将之进一步发展为“与穆斯林为友”的传教策略。随后该策略被列人协会章程，成为在华传教士处理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关系 的行动 指南。由此可见梅益盛的“缓和”文字传教策略在民国时期回耶对话中的重要性。本文在现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尝试梳理基督教的穆斯林文字传教工作脉络，阐述梅益盛“缓和”文字传教策略的缘起、内涵及其发展，展现民国时期回耶对话的某些历史状况及其意义。一、近代基督教传教士在中国穆斯林中的文字传教工作概况世纪末世纪初，中国穆斯林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引起来华西方传教士的注 意。出于传教目的传教士开始主动接触和了解中国穆斯林，散发基督教传教材料，最常用的是一些阿拉伯文圣经小册子和汉文基督教书籍。根据传教士的报道，这些宣教文献尤其是阿拉伯文 文献受到中国穆斯林的尊敬和欢迎。年 西宁内地会传教士劳受 福（）写道：“当他们打开书看见阿拉伯文的文字，他们微笑着举起书并亲吻它。那些已经买了书的人离开不远就呼 唤同伴来看他们买的东 西。”中国穆斯林对基督教宣教文献的欢迎，使得来华传教士开始关注对两宗教不同之，：（），“：，“”，对：，松本真澄著，丁克家译现代中国伊斯兰 与基督 教的和睦相处宗 教对话中的胡莱明？胡理门，“郑和下西洋与文明对话国际研讨会”论文汇编，年，第 页。，“”，“”，基督教视角下的 民国回耶对话处的辩解和宣传，最早的汉文宣教文献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如天道正统回教求真记？回教考略？真理寻绎？等。为宣传基督教教义，早期来华传教士倾向于辩教性、攻击性的文字传教策略，在比较宗教的叙述框架下，批评伊斯兰教褒扬基督教，他们坚持基督教优越于伊斯兰教的价值预设，坚信伊斯兰教是“扭曲的”宗教，不利于穆斯林社会和个人的发展，伊斯兰教国家即将崩 溃。这些宣教文献在中国穆斯林中的广泛散发很快引发各地穆斯林的不满、提防、抗议和驳斥。中国穆斯林注 意到 阿拉伯文圣经和古兰经有明显分歧，引经据典对基督教教义予以反驳，而带有明显攻击倾向的汉文宣教文献，更引起穆斯林的强烈抗议。如回教考略的再次印发受到上海穆斯林的当面抗议，引起回族学 者关注，并且先后有七位 学 者 撰写文章进行反驳，引起中国穆斯林社会轰动。在这种局面下，年爱丁堡世界传教大会的召开和海恩波（）清真教？：）书的出版，拉开了向中国穆斯林传教运动的序幕。来华传教士呼吁结合中国伊斯兰教的特点，开展针对性的文字传教工作。甘肃内地会传教士胡立李（）建议尽可能避免护教学意义上的辩论，将其他穆斯林国家中使用效果好的传教书籍、小册子译成汉文。？烟台内地会传教士冯尚德（）建议宣传册重点要涉及救赎、罪、基督的关系等内容，努力澄清穆斯林对基督教的误解；宣传册要印上中文和阿拉伯文两种文字的标题，以及不同文字的古兰经片段。？青年会裴德士（）强调中国穆斯林创造了很多特有的词 汇，文字传教材料必须适应他们的语言系统，使用中国穆斯林用语。这些观点很快得到响应。年，四川内地会传教士、华西圣教书会干事斐焕章（）将埃及尼罗河差会书局（）提供的 本小册子译成汉文，？由成都华英书局印刷出版。这些小册子标题页后有阿拉伯文，使用“真主”代替“神上帝主”。年，（美）文璧天道正统，上海美华书馆，光绪二十四年（）再版，页，北京图书馆馆 藏。英文标题为“（英）李提摩太译著，李鼎星笔录回教求 真记（池执“從），万国公报（），卷一一五，第页。年作为单行本由上海广 学会出版，页。（英）季理斐编译回教考略，清 真大典第 册影光绪二十六年初版民国二年印本。“”，杨晓春回教考略与清末民初的回耶对话，世界宗教研究 年第期。“，：，？已，叩 ：，（），斐焕章编译系列小册子分别为：阿马耳之债年，页）、因梦得救（年，页）、无罪先知论（年，页）、真正宗教论年，页）、机匠色得之说（年，页）尔撒的死与人不同（页）、福音之全备论（年，页）、哈散 房屋之说（年，页）、门框房角之譬语（年，页）、所当信者谁年，页）、由远方寄来之信说年，页）。参考 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第四十三辑）在冯尚德的主持下，内地会传教士胡天申（）翻译了本布道小册子，利用暗喻故事讲述基督教教义。广学会季理斐（）编译本见证系列小册子，？还有威尔（）译天方谈判以及人人有 罪歌等。这一阶段来华传教士采取了适应性的文字传教策略，使用了阿拉伯文标题和少量穆斯林用语，但在宣教内容上仍然采取护教学的做法，强调要宣扬基督教的优点，批评伊斯兰教的缺点，如真正宗教论呼吁穆斯林“丢弃你信仰的古兰经”。？年前后北京的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万国改良会总干事丁义华（）出版一套本折页类小册子。封面为 阿拉伯语，使用了 中国穆斯林用语，除常见的经名、人名外，还使用了“安拉乎”“虎土白”“必思命了”“迦利玛土亚腊”“儒胡亚腊”等伊斯兰教用语，文章开头 多用“奉普惠群生特慈善众真主之尊名”，这是汉文伊斯兰教文献常用的开始语。这反映出民国早期基督教传教士逐渐调整中国穆斯林中文字传教策略的趋势。冯尚德将这一趋势概括为“用伊斯兰教的模子”讲述基督教真理。？二、梅益盛及其“缓和”文字传教策 略的提出梅益盛（，），英国公谊会传教士，年来华，早年在四川地区从事直接布道，翻译不少英国公谊会的和平学作品。年被借调至广学会从事专门的文字传教工作。除文字工作外，他还积极参与社会服务，发起成立“上海道德幸福增进会”，推动拒土运动、废娼运动和戒酒运动，是上海地区较为活跃的传教士之、年月，梅益盛在烟台见到了来访的世界知名布道家、穆斯林世界传教领袖知味墨（）。为 指导中国的穆斯林宣教工作，知 味墨应中华续行委办会的邀请访问中国，年夏先后在莫干山、牯岭、鸡公山和芝罘的四次传教士大会上发表演讲，呼吁将准备适合的文献列 为向穆斯林传教的重要内容。？作为知 味墨访华的成果之一，年底在中华续行委办会下成立布道回族特委会，主席为大英圣书公会经理文显理（），秘书是美国北长老会传教士欧格非（胡天申编译本小册子分别为：按手在祭性头上（折页，年）、产业赎回记（页）、金箱与银箱（页）、耳热施塔的袍子（年，页）、尔撒 受死和复活（页）、旷野迷路记（年，页）、自历明证（年）、哑板 钱币（年，页）。参考 “季理斐译印“见证系列”小册子本，分别为：回教同胞不可不看 牟西露天阿木德之见证 回教同胞之赠 言。威礼士、区逢时译天方谈判，上海广 学会，年，共页。见国家图书馆馆藏。“”，丁义华出版一套本折页类小册子，分别为：古尔阿尼与母撒经 清 真教之慈愍真主 引支勒与古尔阿尼经 真主奥秘人不易知 尔撒降生事情 朱乎得人与耶稣教人迷本 安拉乎 有儿子麽尔撒快来 代人受苦 基督教与清 真教异同之处。“”，？，基督教视角下的 民国回耶对话）梅益盛受到知 味墨鼓舞，率先响应他的呼吁 和四次传教大会上形成的决议，年下半年着手编写中国穆斯林术语表，将西方基督教界通行的穆 罕默德生平编译为汉文穆 罕默德传。年知 味墨在赴美国途中曾在上海小住一月，梅益盛陪伴知 味墨及夫人参观上海清真寺，讨论向中国穆斯林宣传基督教的工作计划和传教方法。？在知味墨的具体指导下，梅益盛开始专门从事向穆斯林布道文字工作，并于年完成麦西哈尔撒？真主恕罪法穆民宗仰福音记？等本宣教文献的汉译出版和中国穆斯林术语表的编写。在此基础上，年梅益盛发表汉文穆民布道文献，明确提出文字传教工作应采取“缓和（）的策略，？主张：在中国，知识分子发挥很大影响力，接触穆斯林中的读书人，尤其是阿訇和领袖是非常重要的。经验表明，到目前为止，基督教福音取得的成功主要是在读书人和有思想的人中。没有文 化的人必须依靠这些人才能理解我们出版的文献。我们应该缓和变得极其重要。让知识阶层被我们的文献所吸引而非排斥，用这样的方式准备我们的消息。我们需要帮助穆斯林意识到，真正的宗教不只是一段教义或一个仪式，而是就像主耶穌基督揭示给我们的那样，过着谦卑地依赖主的虔诚生活。新的宣教作品需要移除穆斯林的权威读物中包含并强调的那些对基督教的长期的误解。展现耶穌生命的完美和基督教好的结果的书籍，将很可能会非常有效果。梅益盛提出“缓和”的文字传教策略，除上述背景外还有四个方面的因素。首先，梅益盛收集整理和阅读中国穆斯林文献的经验。为了理解中国穆斯林信仰的内容，他首先从穆斯林学者撰写的辩教性出版物读起，先后阅读了回耶雄辩录 河南回教辨真和宗教正基等书，深切感受到中国穆斯林对基督教辩教性作品的反感情绪，尤其是回教考略一书引发中国穆斯林的抗议与驳斥应给梅益盛留下深刻的 印象。梅益盛在对河南回教辨真的评论中写道：“穆斯林认为回教考略诋毁伊斯兰教，基督徒正在攻击他们的信仰。”因此他开始质疑基督教辩教 性书籍能否取得传教 效果。年月日他在上海传教士大会上发表演讲，系统介绍中国穆斯林对基督教批评言论的针 （：，见北京大学图书馆馆藏。梅益盛编译穆罕默德传，上海广 学会，民国八年初版民国二十一年再版。见国家图书馆馆藏。“”，梅益盛作，郑新民译回顾，友穆第二卷第三期（年），第页。梅益盛译麦西哈尔撒，上海广 学会，民国八年，见国家图书馆馆藏。梅益盛译真主恕罪法，上海广 学会，民国八年，见国家图书馆馆藏。梅益盛译穆民宗仰福音记，见清 真大典第二十三册影印民国八年铅印本，见国家图书馆馆藏。“”，“”，“：河南回教辨真”，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第四十三辑）对性反驳以及中国伊斯兰教信仰的内容。年广学会出版回教考略修订本，梅益盛认为该修订本的辩教色彩仍然很浓，批评到：“第一版发行时该书触怒了穆斯林，导致一些穆斯林著书批驳。这个修订版更正了一些错误，修正了部分观点，但仍然是从负面的角度批评伊斯兰教，且汉文书名不恰当，因为它并不是对伊斯兰教的调查研究，而是通过对比伊斯兰教与基督教凸显伊斯兰教不利的方面。”与此同时，梅益盛将一批汉文伊斯兰教作品，如宗教正基 天方奇异劝善录 天方至圣实录 万善之根等翻译成英文，发表对穆斯林期刊清真月刊？等的评论文章，并不断整理新出版的汉文穆斯林作品，编写中国伊斯兰教文献述略。在阅读、翻译的过程中，梅益盛认识到中国穆斯林中有许多 高水平的作者和读者，很多穆斯林能够阅读汉文，他们对基督教辩教 性 作品持反感情绪。其次，从整体角度看，基督教传教士在不断调整传教策略，尝试缓和与中国穆斯林的关系。早在 年胡立礼建议尽可能避免护教学意义上的辩论。？为缓和宗教间关系，美国传教士、社会活动家李佳白（）在上海创办尚贤堂，成立中外教务联合会，强调各宗教之间和谐相处，倡导回耶对话。？而在北京的丁义华结合与北京回民交往的经验，提出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可以在社会改良和一神论信仰两个方面实现对话。与此同时，国际上基督教对穆斯林传教运动也在发生变化，年知 味墨提出赢得穆斯林的最佳方式是“基督之爱”而不是争论，？并在专为来华传教士编写的传教指南回教与基督教合论（？）中提出“用爱来言说真理”（），即尊重而不触怒穆斯林，尽管不能与穆斯林妥协，但可以用合理的、友爱的方式展示基督教的优点，将原先强烈的批评改成较为温和的方式。布道回族特委会秘书欧格非将之进“”，；，“”，“”，；，；：，；，“”，“”，“”，：，杨晓春尚贤堂与清末民初的回耶对话，道风：基督教文化评论 年第期。“”，“”，？，基督教视角下的 民国回耶对话一步理解为“视回教徒为友”。由此可见，在年代基督教传教士试图缓和与中国穆斯林的关系，从传教士个人到传教组织布道回族特委会，批评中国伊斯兰教的传教态度有所缓和，为“缓和”策略的提出提供了时代契机。第三，梅益盛所在教派公谊会（）提倡和平主义和宗教宽容，对待他人持友好和尊敬的态度，为“缓和”策略提供了思想基础。三、梅益盛“缓和”文字传教策略的内涵从总体上看，梅益盛“缓和”的文字传教策略具体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将能够阅读汉文的中国穆斯林知识阶层作为宣教对象；二是放弃辩教性的语言；三是使用中国穆斯林常用术语；四是宣传基督教的优点，以耶稣为叙述中心。于是，这一策略调整对文字传教工作的对象、术语使用、文本格式、宣教的内容等提出新的要求。在文字传教对象上，梅益盛提出文字工作重点是吸引穆斯林知识分子，让他们愿 意了解并能够清楚认识基督教教义，而不是让他们感到被排斥。鉴于知识阶层在中国的影响力大，不识字的人必须依靠有知识人的翻译和阐释，因此基督教宣教作品的阅读对象应是有知识的穆斯林。在术语使用上，梅益盛注重使用中国穆斯林用语。穆民宗仰福音记 真主恕罪法穆 罕默德传全文只使用穆斯林用语。为了方便传教士理解，穆民宗仰福音记在开篇之前注明了“本书名词对照表”，将该书提到的个穆斯林用语一 一指出，并注明其相应的基督教名称。麦西哈尔撒 回经中的麦西哈中专有名词第一次出现时，加括号注明基督教相应的名称，随后全文直接用穆斯林的用法。在文本格式上，梅益盛采取论证式、叙述式、辩论式、问答和对话式等多种形式。相对于其他传教士单一的文本体裁，年后梅益盛特别注 意使用问答和对话的叙述方式，如回耶谈判 友人论道记 穆民须读真道问答都属于此类，即通过朋 友交谈或应朋友询问而作的答复，辅以寓言格言证道，使得宣教文献变得相对通俗、活泼。他还注重皈依基督教的个人见证，如自证归真记 穆民宗仰福音记 重道轻财记等，采取基督徒和穆斯林对话的形式，双方态度虽有缓和，但在内容和逻辑上有引导性，即使有的对话包含批评和辩教的内容，但这种批评和辩论相对理性，非直接批评，容易让人接受。而传教单张回圣对于酒毒之训词则是梅益盛为 吸引穆斯林的注 意和好感，直接摘自清代中国穆斯林刘智著天方至圣实录。在宣教内容的选择上，梅益盛着重阐述耶稣是“无罪先知”和基督教救赎观，避开容易引起中国穆斯林争议的话题。如麦西哈尔撒 真主恕罪法 回经中的麦西哈对于耶稣的神子身份、三位一体等均避而不谈。此外，他还注意尊重中国穆斯林的情绪，不使用冒犯性的语言。如专门阐述基督观的回经中的麦西哈，先引述古兰经和传述小经中的内容阐明伊斯兰教的观点，再提出基督教的观点和依据，态度和缓，不使用具有直接批评意味的语气和词汇。当不能避开对伊斯兰教的批评时，梅益盛改变过去直接、尖锐的批评，持相对温和的态度。如关于上帝的欧格非对于回族布道之计划，中华基督教会年鉴第四期（年），第页。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第四十三辑）属性，季理斐在回教考略中直接批评伊斯兰教不符合正教的基本要素，认为真正的宗教有三要素而伊斯兰教只达到第一要素；梅益盛在回耶谈判中肯定伊斯兰教认主独一包含一定真理，但认为“回教道理只得真理的一半”而在年出版的穆民须读真道问答中，梅益盛直接承认“真主独一”并阐述了真主与人沟通的方式、证据和益处。？针对一般汉文宣教文献批评穆 罕默德是错误先知，梅益盛在汉译穆 罕默德传的结尾参考英国基督教史学家穆尔（）的评价，承认穆罕默德性格中有好的一面，并相对谨慎地表达批评：“详考穆氏言行，承认穆氏为 阿尔璧全国之长，至于提倡人民信仰独一真宰之功，又为人所赞许，至若谓穆氏为真宰特使，建设真道，超迈古昔，则人之意见恐各有不同耳。”？在穆民须读真道问答中，他更加明确承认穆 罕默德是圣人，只是认为不应称为“至圣”。可以看出，梅益盛的表述与批评不仅变得相对温和，而且逐渐放弃了批评伊斯兰教的做法。梅益盛的“缓和”策略不仅指导了他本人的文字传教工作，还尝试提出文字传教工作的基本规范，为布道回族特委会、穆民交际会确立了文字传教的目标，并具体指导了传教组织的文字传教工作。布道回族特委会成立后不久，秘书欧格非、濮马可（）相继离世，书记员冯尚德因病离开中国，年以后梅益盛实际上承担了布道回族特委会的文字传教工作。年 布道回族特委会聘请大同编译社董景安翻译宣教文献，其选译作品大多为梅益盛已经翻译的内容，强调使用 穆斯林术语，且语体使用文言文而非简单易懂的官话体，进一步彰显了向穆斯林知识阶层布道的特点。年梅益盛参与创立中国穆民交际会，任执委会和文字工作委员会委员。考虑到他的中国伊斯兰教研究权威身份，加之大部分执委会、文字委员会委员缺乏在中国穆斯林中传教或文字传教的经验，在协会早期梅益盛主要承担文字传教工作的指导与管理工作。为规范汉文宣教文献的制作，年起梅益盛开始修订已出版的宣教文献，年梅益盛完成穆民布道书刊提要，对已出版的种宣教文献一 一点评，尝试提出汉文宣教文献的基本规范，将“缓和”策略进一步具体化、实践化。至年月梅益盛基本完成对已出版汉文宣教文献的全部修订。考察梅益盛的基督教穆斯林文字传教工作历史，他编译汉文宣教文献册，修订已出版宣教文献近册，基本涵盖了民国早期基督教传教士出版的大部分传教书籍。年汉文宣教文献出版量为 页，？其中梅益盛编译出版共 册页，占全部文献的一半以上。更为重要的是，年他完成回教杂记？回教与基督教合论的编译和穆民须读真道问答的撰写，从基督教立场较为全面地介绍伊斯兰教的历史、信仰（英）季理斐编译回教 考略，清 真大典第二十四册影光绪二十六年 初版民国二年印本，第页下右。葛纳原著，（英）梅益盛、许家庆译回耶谈判，上海广 学会，民国十四年（），第页。（英）梅益盛穆民须读真道问答，上海广 学会，民国二十年（），第页。（英）梅益盛编译穆罕默德传，上海广 学会，民国八年初版民国二十一年再版，第 页。（英）梅益盛穆民须读真道问答，上海广 学会，民国二十年（），第页。“”，（英）梅益盛回教杂记，清 真大典第二十三册影民国二十年上海广 学会刊本。（英）梅益盛回教与基督教合论，汉口圣教书局，民国十九年，见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馆藏。基督教视角下的 民国回耶对话和宗教义务，成为来华传教士和中国基督徒了解伊斯兰教的基本参考书。考虑到 年以后文字传教工作以海报、传单、月历等为主，新出版传教书籍仅有寥寥种，梅益盛编译、修订的汉文宣教文献成为民国时期基督教文字传教活动的主要成果。四、“缓和”文字传教策略的影响及意义为应对年代非基督教运动的冲击和中国穆斯林社会发生急 剧变化，年梅益盛的“缓和”策略进一步发展为 与穆斯林建立友好关系 的策略，即“与穆斯林为友”。为指导穆民交际会的传教工作，梅益盛参考巴顿（）的基督徒接近伊斯兰教的方法和传教准备委员会编写的手册向穆斯林传播基督教两本书，编写传教工作指南友穆须知（），详细阐述了这一传教策略的理论依据和方法论。后被收录进梅益盛对知 味墨回教与基督教合论（？）的修订版中。回教与基督教合论是民国时期基督教传教士和中国基督徒必读传教指南。梅益盛首先强调基督教与伊斯兰教有共同点，同信上帝唯一、同信人有 罪恶本性、同信需要救赎、同信有永生、同信上帝与个人有直接交通、同信祷告、同信公共礼拜、同信启示与圣经、同重视耶稣基督、同注重信仰。他认为这些共同点就是基督徒与穆斯林对话的基础。其次，他强调尊重他者，包容两教不同之处。梅益盛主张两宗教相遇时应“抱和睦之心理，作平情的观察”，遇到争论时“保全友道，不可惹起仇恨”，？对两教的不同之处“不必讳言其无”“要在彼此容让，不持偏见”。基于这两点，梅益盛提出在处理与中国穆斯林的关系上应积极争取穆斯林的友谊，对穆斯林持同情的、体谅的态度，保持对穆斯林的礼节与恭敬，以善言劝慰为主。在传教方法上，他强烈 推荐使用基督教宣教文献、研究汉文伊斯兰教文献。年月日穆民交际会召开第一次年会，梅益盛发表演讲强调必须做穆斯林的朋友，提出最重要的传教方法是研究中国伊斯兰教文献。年月执委会会议通过的协会章程，？将“与穆斯林建立友好的关系”列 为第一条，这标志着“与穆斯林为友”被确立为穆民交际会的基本传教策略。“与穆斯林为友”的提出是基督教传教士为推动两个宗这三种新出版的书籍分别为：都盂高译使人自由的律法，上海广 学会，年；孔 福民译圣经之真纯，汉口圣教书会，年。海春深译七倍的奥秘，包括知 足的奥秘 发光的奥秘 通行的奥秘 顺从的奥秘 生命的奥秘 进步的奥秘 居 住的奥秘七册，附阿拉伯文脚注，年由汉口圣教书会出版。其中，知 足的奥秘又名生命的粮，发光的奥秘又名世人的光，通行的奥秘又名亲近的门。对邱，：，（），：，：，“”，英）梅益盛回教与基督教合论，汉口圣教书局，民国十九年，第页。“”，而，（英）梅益盛回教与基督教合论，上海广 学会，民国二十年（），第 页。“”，“”，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第四十三辑）教之间的和平对话所做出的重要尝试。这摆脱了此前“用穆斯林的模子讲述基督教道理”的某种 嗳昧，透露出基督教传教士对中国伊斯兰教态度的明显转变。虽然该策略仍然以传教为根本目标，但要求对中国穆斯林信仰 给予充分的尊重，坚决避免与穆斯林发生争执，鼓励对中国伊斯兰教进行调查研究，以审慎的方式对待 相 异之处，表现出基督教传教士更为积极的包容态度。年知 味墨再次访华和兰州会议的召开标志着文字传教工作进人一个新阶段。兰州会议决议明确将穆斯林所有阶层纳人文字传教的范围，鼓励编译适用于宣传的传教单张和简单出版物。梅益盛编译的宣教文献因偏重神学教义的阐释，其阅读对象被局限为慕道者和阿訇 阶层使用。？年以后穆民交际会基本放弃护教 学意义上的辩论，海春深翻译的特罗德女士（）编七重的奥秘（）成为文字传教工作重点；穆民交际会主席都孟高（）提出“成全”的策略，要求承认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共同点和伊斯兰教的优点，强调“不要暗损他们”“保守成全他们宗教中的善良和正道”，反映出基督教传教策略进一步缓和的趋势。而海沃德（）、胡籁明、毕敬士（）等一批有 影响力的传教士开始将注 意力集中于中国穆斯林文化活动，举办“回教问题研究班”，研读中国伊斯兰教文献，研究中国伊斯兰教历史和现状。这表明梅益盛提出的“缓和”文字传教策略在发展为“与穆斯林为友”的传教策略后，成为穆民交际会的行动 指南，直接影响了、年代穆民交际会的传教活动，为基督教传教士处理与中国穆斯林的关系提供了基本思路，其研究中国伊斯兰教文献的传教方法，也被后来的传教士继 承发扬。在缓和策略的基础上，梅益盛本人还尝试与中国穆斯林直接对话。年月在天津报报案趋于结束之时，李佳白主办的尚贤堂中外教务联合会举行各教联合会，邀请上海穆斯林和基督教传教士共同声 援穆斯林的抗议活动。梅益盛在会议上的发言谨慎，同其他基督徒一样表达了支持中国穆斯林尊重伊斯兰教的态度，并建议中外教务联合会向全国各地冒犯回教的期刊发表声明，倡导宗教自由，从操作层面提出了可能的解决办法。？不可否认，梅益盛虽然采取了“缓和”的传教策略，但作为基督教传教士，他不可能放弃传教立场，真正聆听并理解中国伊斯兰教，其编译的宣教文献仍然有批评伊斯兰教的内容，因此受到回族穆斯林学者的严厉批评。如年中国穆斯林撰写真道溯源一书对梅益盛的回耶谈判予以专门驳斥，年北平追求学会正道杂志尖锐地批评他的“”，“”，毕敬士穆民布道刊物分类目录，友穆第二卷第三期（年月），第页。“”，都盂高基督教成全回教的理想，友穆第二卷第二期，年月，第页。，真道溯源，回族典藏全书第册影民国十四年北京牛街清 真书报社石印本。基督教视角下的 民国回耶对话布道文献轻视中国穆斯林。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正是由于他采取了“缓和”策略，在年代末年代初汉文穆斯林期刊批判基督教宣教文献的风潮中，他的宣教文献没有像回教考略那样引起回族知识分子的广泛批评和驳斥，进而引发冲 突性事件。综上所述，梅益盛的“缓和”文字传教策略具体指导了布道回族特委会、穆民交际会的文字传教工作，在穆民交际会时期还进一步发展为“与穆斯林为友”的整体性传教策略，成为民国时期基督教传教士理解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关系 的基本思路。这一文字传教策略不仅符合民国早期基督教徒和中国穆斯林尝试处理两宗教之间关系 的趋势，回应了民国 回民知识分子对基督教宣教文献的批评，顺应了当时中国复杂的社会文化环境，体现了基督教传教运动本土化的趋向，而且在思想层面上，它表达了基督教传教士对中国伊斯兰教态度的明显转变，显示了 以梅益盛为代表的来华传教士对如何处理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宗教间关系 的反思，表现出基督教传教士积极的包容态度。正是这种反思，使得基督教传教运动朝更加理性更加趋于对话的方向发展。此后，毕敬士、胡籁明等传教士拋弃基督教优越论，与穆斯林保持友好的交往，注重对中国穆斯林社会的观察与研究，不仅为西方的中国伊斯兰教学术研究奠定基础，也为基督教会反思并处理与其他宗教的关系提供了借鉴。“”，：，“”，“”，：；（本文作者为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华涛年代初北京穆斯林与基督教传教士关于伊斯兰教和平本质的争论，世界宗教研究 年第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