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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坡苗语的体貌系统 唐光丽（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徐汇区 200234 ）摘 要：高坡苗语的体貌系统分体和貌两个范畴，随意貌和反复貌用动词的重叠式表示，尝试貌用虚化了的动态助词表示。体分完整体和未完整体，未完整体分将行体、即行体、起始体、进行体、持续体，完整体分完成体、完结体、结果体和经历体；体范畴用语法化的副词、介词、动态助词以及语气词表达。高坡苗语的小部分体标记与某些苗语方言有共同来源，大多数体标记是自身后起的，这与大部分苗语方言土语体标记的发展演变一致。与其他苗语方言土语不同的是，高坡苗语的一些体标记除了进一步语法化为语气词外，一些体标记还语法化成了连词，这是高坡苗语体标记演变的一个特点。关键词：高坡苗语；体；貌；语法化 中图分类号：H2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639(2023)05-0064-12 体范畴是语言的重要范畴之一，它是从情状内部发展的视角观察情状的方式1，是观察时间进程中的事件构成方式2。一些汉语学者如李如龙等认为汉语的体范畴有自己的特点，也即汉语的“体”范畴和西方语言的 aspect 并不完全相同；汉语的体如“完成、进行”等可以在动作事件进程中确定一定的时点或时段，而表尝试、反复等的貌则没有确定的时点或时段3。郑定欧也持相似的观点，他认为体是观察横向进程中的事件构成的方式，指示着动作主体的客观判断；貌是观察时间纵向进程中的事件构成的方式，指示着动作主体的客观判断4。类似的，苗语的体和貌也是分开的。李云兵认为苗语是以貌为主、以体为辅来表达动词的词汇语法意义的。他的母语弥勒苗语（川黔滇次方言第一土语）表达体范畴的方式主要是动词附加动态助词，貌范畴主要由动词附加状词来表达5。黔东苗语体范畴由在句末加体助词、在动词之前加上表示体含义的副词、在 动词之后加表示体含义的补语来表达6。湘西苗语的体范畴表达方式与黔东苗语相似7。然而，在体的类别上，苗语各方言土语不尽相同，如黔东苗语的体范畴有完成体、非完成体和混合体三大范畴，完成体又分为已始体、已行体、持续体、经历体，非完成体分为进行体、将行体、先行体和一般体，混合体分完成进行体和即行体6。湘西苗语的体分完成体和未完成体两大类，完成体包含完成体和经历体，未完成体包含将行体、即行体、进行体、经常体、增量体和未行体7。洒普山苗语的体分为未完整体和完整体两大类，未完整体分惯常体、将行体、起始体、进行体、持续体、继续体 6 个小类，完整体则分成先行体、完成体、完结体、结果体、经历体 5个小类8。至于貌的类别则比较一致，只是数量上存在差异，也即有的方言貌范畴类别多，有的方言貌范畴类别少，如坝那苗语的貌范畴有摹状貌、短时貌、反复貌和随意貌四种9，而洒普山苗语有时量貌、收稿日期：2023-04-20 作者简介：唐光丽（1994-），女，苗族，贵州贵阳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苗瑶语言与文化。第25卷 第5期 铜 仁 学 院 学 报 Vol.25,No.5 2023 年 10 月 Journal of Tongren University Oct.2023 方式貌、状态貌三大类，时量貌又分随意貌、短暂貌、反复貌和不经意貌 4 小类8。苗语各方言的体貌类别不一致，尤其是体范畴，这或许是因为苗语“体标记”的来源与发展进度不同所致。高坡苗语的体貌有和其他苗语方言土语一致的方面，也有不一致的方面。目前，尚未见到与高坡苗语体貌范畴相关的研究成果。本文以高坡苗语高寨话（笔者的母语）的体貌范畴为研究对象，参考其他苗语方言土语，尝试厘清高坡苗语体范畴标记的来源与演变并勾勒其特点。一、高坡苗语的貌范畴 高坡苗语的貌系统有反复貌、随意貌、尝试貌以及摹状貌。前三类有比较固定的表达形式，或重叠或用完全虚化了的动态助词来表示。摹状貌则是用动词后的各种状词来表达，其又可以分为声音、速度、体感感知、状态等多个小类，没有统一的表达形式，故本文暂不讨论摹状貌。（一）反复貌 高坡苗语的反复貌是指动作行为多次、持续反复进行，用动词重叠式 AA、AABB、ABAC 以及没有语音屈折变化的 XAXA 表示（A 为动词，X 是表“相互”、“延续”“致使”的动词前缀 shv（v 表任一韵母），ABAC 式仅限 B 和 C 为趋向动词 m“去”、l“来”或动词 t“上”、q“下”）。这些重叠式还具有“时量长、次数多、动量大”的语义特征，例如：（1）l nh in tsu l qe qe.旧的 天 他 被 别人 骂 骂 呀 昨天，他被别人骂了好久。（2）tu l l pl m s pl pl 来 到 别人 家 别 总 出 出 tt ni.进 进 的 来到别人家别总是进进出出的。（3）mho in te t n h m h 夜晚 那 话题 个 这 翻 去 翻 l,h m h l t to mho.来 翻 去 翻 来 得 整 夜晚 那晚呀，这个（人）翻来覆去、翻来覆去了一整夜。（4）u k qh h t h q 做 次 客 跑 上 跑 下 nt nt kh tu te.快速小跑貌 累 近 死 着 办一次酒，要悉悉索索地跑上跑下，累得半死。（5）v in o shnt sh nt.他们 两 个 在 相互 打 相互 打 呢 他们两个正在打架呢。另外，苗语的状词或摹状词的重叠式 AA 也表动作行为或性状变化的重复貌。例如：基式 重叠式 hsu迅速跑 hsusu很迅速地跑 跑 迅速貌 跑 更迅速（重复）貌 pontu瞬间掉下 pontuntu持续掉下 落 瞬间落下貌 落 连续落下貌 vti轻拿 vti ti反复轻拿 拿 轻貌 拿 反复且轻貌 摹状词的基式均表动作行为或性状变化的整个过程瞬间进行/完成（与单变体、瞬间体有交叉之处，但又不完全相等），重叠之后，这些动作行为或性状变化反复、持续进行，与动态动词或静态动词的持续体不同。（二）随意貌 高坡苗语的随意貌、不经意貌，用发生语音屈折变化的动词重叠式 XAXA 表示。发生语音屈折变化的重叠式表随意、胡乱貌，在时量上表时间短，动量范畴表次数多、动量小，对于动作发出者来说表随意、轻松、不在乎的情态特征；对于说话者来说表随意、故意的情态特征。XAXA 式的重叠部分在前基式在后，语音屈折变化规律为：基式和重叠部分的声母、声调不变，当基式 XA 的韵母为 u、时，重叠部分的韵母变为 i；当基式 XA 的韵母为 u和 之外的元音、鼻化韵（含 u）等时，重叠部 第 5 期 唐光丽：高坡苗语的体貌系统 65 分的韵母一律变为。如：（6）v sh h sh h u ki ni nt 他们 胡乱 抢 胡乱 抢 做 你 的 书 mpl m l.破碎 了 咯 他们抢来抢去的，把你的书弄破了咯。（7）m sh t sh t ts ni o le.别 胡乱 踩 胡乱 踩 中 我 的 菜 咧 别乱踩到我的菜咧！（8）o t shi hi shu hu t qp n 是 谁 胡乱 涂 胡乱 涂 堵 墙 这 to t n ni m.黑 成 这样 的 了 是谁把这面墙涂花成这样了？（三）尝试貌 高坡苗语的重叠式不表短暂貌和尝试貌，短暂貌没有专门的标记，不同动词与不同数量词组搭配如“等一下、歇一小会儿”，只表“短时”的动量范畴，不表短暂貌，不宜归为貌范畴；而尝试貌则用动态助词 he/she加在动词之后表示，he、she在苗语中已经找不到其实意，只能作动词后的动态助词，语法化程度较高，如：（9）ki sh he in ni oho kh kh.你 摸 尝试 他 的 头 热 热 你摸摸看他的头热不热？（10）t m te she in l m 我 说 去 看 尝试 他 回来 没 in h.有 呢 我想去看看他回来了没有呢。（11）to ki ni t l mlo he.拿 你 的 零食 来 我 尝 尝试 拿你的零食来给我尝尝看。高坡苗语表达貌范畴的手段除了广义上的形态重叠之外，还使用已经完全语法化且仅用于貌范畴的动态助词。使用动态助词和表达体范畴的手段相似，但表达貌范畴的助词来源于动补结构中的量词，而体助词来源于副词、介词、多动或动补结构中的后一动词等等，加上貌与时间进程没有关系只表示说话人的主观态度，进而比较容易将貌助词和体助词区分开来。表达各种体意义的动态助词语法化程度是不一样的，有的还能追溯其词汇意义，有的已经不能，具体见下文。二、高坡苗语的体范畴 体的主要观察方式有完整体和未完整体两类，完整体从外部观察情状，未完整体是从内部观察情状，跟情状的内部结构关系密切。高坡苗语的未完整体有：将行体、即行体、起始体、进行体和持续体五种。（一）未完整体 1将行体 将行体表示动作行为或性状的变化在参照时间或时段之后实现或发生，苗语用零形式表达或在句子中使用时间副词。汉语普通话的将行体一般用“要”表示，如例句“我要去看电影”“明早她要来给我化妆”等，在高坡苗语表达如：（12）m te tnin.我 去 看 电影 我要去看电影/我去看电影。（13）penshe in tu nt huts.明 天 她 来 跟 我 化 妆 明早，她要来给我化妆/她来给我化妆。（14）p m ke mp to in.我们 去 集市 猪 等 她 我们要去看高坡等她/我们去高坡等她。（15）ko l u kh t n 以 后 人家 做 路 大 沿 里 这 tu.来 以后，人家要从这里修路过来/人家从这里修路过来。2即行体 66 铜仁学院学报 2023 年 即行体表示动作行为或性状的变化在参照时间之后短时间内实现或发生。与将行体不同的是即行体“动词所反映的动作行为的实现条件已经具备”6,这种条件可以观察得到或有足够的证据支撑。苗语用语法化的副词 “近”表示，表现格式为+V/+VP。如：（16）q pl pl l n tu.天 暗 暗 呀 近 下 雨 来 天很暗很暗，快要下雨了。（17）in l v.他 近 到 了 他快到了。（18）pi n l m t loke ho.些 果 这 近 烂 了 丢 丢弃状 吧 这些水果快要烂掉了，（把它们）丢掉吧！（19）n pl n v m.个 房子 这 近 塌 了 这个房子快塌了。即行体+V/VP 之后常常与完成体标记 v/m连用，也可以与起始体、完成体并用，表示动作行为或性状变化即将实现。例如：（20）pi v t po v.果 樱桃 近 开 花 了 樱桃树快开花了。（21）ni osho o v.阿 爷 的 伤 近 好 了 爷爷的伤快愈合了。（22）mpl sh t tu v.稻谷 粮食 近 收 得 来 了 庄稼即将能收了。（23）ki m pl nt tu v.你 近 去 房子 书 来 了 你马上要去学校了吗？上述例句，若去掉语气词兼完成体标记 v，句子就不能成立；v可以替换成完成体标记 m，但两者表达的情感色彩不同，v多含“期待、欣喜、赞叹”等情感色彩，而 m多含“惊讶、不希望如此”的情感色彩，两者间的其他差异见 3.2.1 完成体部分。3起始体 起始体表示动作行为或性状变化的开端或起始，是从不确定的过去到参照时间为止开始实现并将持续下去的过程。苗语用语法化了的趋向动词 tu“来”直接加在动词之后或加在动宾短语之后表示，也即 V+tu/VP+tu。例如：（24）l n tu l.下 雨 来 咯 开始下雨了。（25）t h pl tu.火 烧 房子 来 火开始烧房子了。（26）t tt n tu.个 孩子 这 哭 来 这个孩子开始哭了。（27）pi l l tu v.果 杨梅 红 来 了 杨梅开始红了。4进行体 进行体指动作行为或性状的变化在参照时点或时段之间正在进行的过程。用由动词 o“坐”、“居住”语法化来的介词 o“在”加在动词或动词短语之前表示，即 o+V/VP：（28）tto u nt，m m ko 孩子 在 做 作业 别 去 缀 shoin.孩子正在写作业，别去打扰她。吵 她（29）m o shin shin.咱 妈 在 忧愁 忧愁 呀 咱妈正愁苦得很呢。（30）oo shu le，v m p 我 在 坐 车 嘞 可能 有 会儿 把 hn h l.再 才 到 我正坐车呢！可能还有一会儿才到。第 5 期 唐光丽：高坡苗语的体貌系统 67 另外，具有体标记功能的副词、助词、语尾词一般不能重叠，而进行体标记可以重叠，重叠之后是“完成进行体”，也即表示从过去某个时刻或时段到参照时间为止，动作行为或性状变化已经实现，并且在参照时点或时段仍然处于被实现的过程。如：（31）in o o te tns hn le.她 在 在 看 电视 还 嘞 她还在看电视呢/她已经正在看电视。（32）to ke l l oo p te hn.我 退 集 回来 也 在 在 睡 着 还 我都赶集回来了还在睡着。（33）po tso o o o t ni.花 油 菜 在 在 开 的 油菜花仍在开放的。例（31）的“看电视”事件在说话之前的某个时刻已经开始，到现在（说话时）仍在进行，若不打断，还会持续进行下去。例（32）表述的事件“睡觉”肯定发生在说话者“去赶集”之前并持续到说话者“赶集回来”之后。例（33）“油菜花”从过去某个时刻或时段已经开了，到现在仍然开放。它与一般说的继续体如汉语的“下去”（别说话，让她讲下去。）不一样，它强调的是过去某时点就开始的动作行为或变化在说话时仍然持续，并不强调说话之后是否继续进行。5持续体 持续体表指动作行为或性状变化的持续或动作行为、性状变化实现后所形成的状态的持续。苗语的持续体标记为 te，te既可以加在动态动词之后，也可以加在静态动词之后，表现形式有三。形式一：te直接加在动词之后（V+te），其后往往紧接另一动作行为的发生或同时进行（伴随）。例如：（34）min m te to m.你们 走 着 等 我 嘛 你们先走着等我嘛。（35）sho te penshe t no.切 着 明 早 得 吃 切着（某物）明天才有得吃。（36）p tnh p te mplo ii.阿 婆 每 天 躺 着 呻吟 哼哼唧唧 奶奶每天都躺着哼唧唧的。（37）l sh nt tu，in o i p sh 别人 相互 打 来 他 在 一 旁 站 te t nznz.着 发抖 瑟瑟发抖貌 人家打起架来，他在一旁站着瑟瑟发抖。形式二：t加在动宾短语之后（VP+te）。（38）p tsht te l t.开 窗 户 着 通 风 开着窗户通风。（39）he m qe te k san no.我 舀 点 肉 着 给 阿 三 吃 我舀着一点肉给三三吃。（40）l ku te pl nh h t no.擂 糍粑 着 另外 日 才 得 吃 打着糍粑他日才有吃的。（41）ki nt s nt m te to h.你 找 钱 多 点 着 等 嗨哦 你多挣着些钱等才是哦。形 式 三：te 是 加 在 动 补 短 语 之 后（VP+LOC+te）。如：（42）k in o pl te to l.让 她 在 家 着 等 我 回来 让她在家等我回来。（43）mm s s nz oho l te.妈 妈 留 钱 放置 头 床 着 妈妈把钱放在床头上。（44）o sho n te ve t no l.坐 种 这 着 呢 得 吃 啦 这样坐着呢是不会得吃的。（45）p ntl unzu te.睡 上 床 平躺不动貌 着 在床上瘫睡着。68 铜仁学院学报 2023 年 te在高坡苗语中只有标记持续体的功能，仅在高坡苗语内无法追溯其原意，语法化程度较高。只有通过观察与其他方言土语的对应关系中才可探知其原意，即由原表“放置”义的实词语法化而来（今“搁置、放置”义已由其他词承载）。（二）完整体 完整体是从外部观察情状，不区分情状的内在结构，高坡苗语的完整体含完成体、完结体、结果体和经历体四种。1完成体 完成体表示动作行为或性状的变化在参照时点或时段之前完成。高坡苗语有两种表达形式，一是用趋向动词 m“去”加于谓语（动词或动词短语）之后或置于句末来表示，即 V+m/VP+m/句子+m。例如：（46）in m m.她 走 去 她走了。（47）ff ku pl nt m.芳 芳 过 房子 书 去 芳芳去学校了。（48）po n tu qh sht m.些 花 这 死 干枯 全部 去 这些花全部枯死了。（49）nhnzo sh p m l ke 天 前 我 送 阿 婆 去 赶 集 to m.地名 去 前天，我送奶奶去赶摆金去了。二是用体助词兼语尾助词 v来表示。如：（50）no nho t v.我 吃 饭 完 了 我吃完饭了。（51）ki ni l l n mpl v.你 的 件 衣服 这 破烂 了 你的这件衣服破了。（52）hu pi t n t to v.树 果 桃 这 蔫 穷尽 了 这一树的桃子全蔫了。（53）l s v.婴儿 醒 了 婴儿醒了。完成体标记v和m的出现环境呈互补又交叉的现状，互补分布时，大致将完成体分为类似于西宁方言的“已完成体和将完成体”10，也即 v标记即将实现的动作行为或性状变化，m标记动作行为、性状变化已经完成、实现。如例（46）、（47）将 m替换为 v（需加语气词 le）后表示“他将要走了”“芳芳马上去学校了”。若不加语气词句子要转变成疑问句，对过去可能发生的动作、事件进行提问，例（46）、（47）则变成“他已经走了？”“芳芳已经去学校了？”这就涉及到 v与 m交叉分布的情况，在非疑问句中，两者所标示的“已完成体”是有差别的，v表示动作行为或变化刚刚完成（近过去），如例（50）吃完饭后即刻说出的话语（如小孩吃完后向大人展示空碗）；m则表示动作行为或变化在较远的过去完成（远过去），例句（49）中 m不能替换成 v，是句中有时间副词nhnzo“前天”（更远过去）的缘故。此外，体助词 m之后可以加 v，此时的 v是稍带有强调义的语气词。如：（54）ff ku pl nt m v.芳 芳 过 房子 书 去 了 芳芳已经去学校了。（55）l s m v.婴儿 醒 去 了 婴儿醒了呢。结果体助词 t也有标示完成体意义的功能（V+t）。例如：（56）p u t l l sh k.阿 婆 买 得 件 衣服 新 给 我 奶奶给我买了一件新衣服。（57）in l t kh nt nh v.她 回来 得 十 多 天 了 第 5 期 唐光丽：高坡苗语的体貌系统 69 她已经回来十多天了。（58）p m t o i o t 我们 母 子 在 医院 住 得 s ke.场 集市 我们母子（女）在医院住了一周左右。2完结体 完结体表动作行为或变化在参照时点或时段之前已经做好或者完成，高坡苗语用语法化了的动态助词 t“完”标示，表现格式为 V+t/VP+t：（59）no nho t m pn l v.吃 饭 完 咱俩 去 父 舅 家 吧 吃了饭，咱俩去舅舅家吧！（60）in u ku tko t m.他 娶 过 姑娘 完 去 他（之前）娶过媳妇了。（61）to in te t p nt k 等 他 看 完 本 书 那 话题 慢 k in uve.允许 他 玩耍 等他看完那本书，再允许他玩。（62）p ku in t ni.我 看见 过 他 完 的 我看见过他了的。高坡苗语的完结体、经历体和完成体可以并用，似乎是对过去发生的某些动作行为完结、实现的强调，除例（60）外。再如：（63）t o ku lo t m.人名 坐 过 牢 完 去 嘚嗄坐过牢了的。（64）in sho ku ml t v.她 算 过 命 完 了 她算过命了。3结果体 结果体是表动作行为或变化历程在参照时点或时段之前已经实现并有结果。高坡苗语用语法化了的动词助词 t“得”表示，表现格式为 V+t。具体如下：（65）nt t m m sh ts l t s.找 得 点 点 攒 饱 也 成 钱 挣得一点点也要存起来，（这样）就能积少成多了。（66）n q n l t to nh n.个 天 这 下 得 整 天 雨 这个天下了整天雨。（67）sho to t tu o l te.我 致使 勾 得 腰 好 断 着 我把腰勾着，都快勾断了。4经历体 经历体表示动作行为或性状的变化在过去完成，是一种曾经发生过的动作行为或曾经存在过的状态、经过、事件，强调的是“经验”，高坡苗语用语法化了的动态助词 ku“过”加在动词之后表示（V+ku）。如：（68）ve l ku ptin sh tni.姐 薇 到 过 北 京 上 海 完 的 薇嫂到过北京、上海了的。（69）m m no ku qe n.我 不 有 吃 过 肉 蛇 我没有吃过蛇肉。（70）p in she qe ku k.我们 两 个 相互 骂 过 两 次 我们两个吵过两次架。（71）in m m u ku qo n h 他 不 有 做 过 些 活儿 这 才 u u m t.做 做 不 得 他没有干过这个活儿，怎么干都干不了。体范畴作为谓语的语法范畴，体标记来源于动词的语法化非常普遍。高坡苗语的体标记多数也来源于动词的语法化，不过各类标记所处的语法化阶段不同，如起始体 tu（来）、完成体 m（去）、完成体兼结果体 t（得）、完结体 t（完）、经历体 ku（过）等标记比较接近实义动词或者能够直接 70 铜仁学院学报 2023 年 追溯其实意。而像进行体标记 o则处于实义动词语法化为介词后的阶段，持续体标记 t和完成体标记 v则演变到了追溯不到其实意的阶段。但并不是说所有体标记的语法化路径是一致的，一些语法化程度不高的体标记同时也语法化成其他功能词（如完结体标记 t），而有的语法化程度高的体标记，却不再语法化为其他功能词（如持续体标记te）。三、体标记的再语法化 语法化的路径一般是由实向虚或者客观向主观方向发展，完结体标记向意义更虚连接词演变，完成体标记向表达情感、态度等主观意义的标记演化。（一）完结体（t完成、结束）接续词 t作为接续标记，连接语篇中的系列事件，有“然后”、“之后”、“接着”之义；既可以单独用做连词，也可以与其他如 h、te等表“顺承”的连词构成双音节连词。单独使用时，如下面例句：（72）t in l pl l l.之后 会儿 他 回 家 回来 回来 一会儿他回不回家？（73）t th tt nt l m u 之后 会儿 孩子 我 跟 别人 去 做 qh m le.客 去 嘞（再）过一小会儿我就和别人做客去了。（74）l mho in to s k te 旧的 夜晚 他 拿 钱 给 我 着 t nshe n to l u m ku 之后 早 这 又 回来 要 去 过 m.去 昨晚，他拿钱给我收着，今早又来要回去了。t、tth等词的语素之间的粘合度较高，此时的 t与单用时一样，“之后”义稍明显，而在 th、tte等词里意义更加虚化（h、te是只有连接作用的虚词），相当于连词功能，如例句（75）、（76）：（75）shnz m qo t，h tho 起 早 我 去 拔 秧苗 完 才 转 l pl mp u o u nho，回 家 喂 猪 做 菜 做 饭 th m l ke.然后 去 赶 集市 清晨，我去拔完秧苗后，才又转回家喂猪、煮饭做菜，（之后）才去赶集。（76）h in o sh.o sh th 于是 他 坐 歇息 坐 歇息 然后 qe nz hu qu e in t o 鸡 甩 声音 打鸣 所以 他 以为 是 k q tu.te nho t qm 亮 天 来 接着 听到 个 母的 to in sh qotso qi.（民间故事）鬼 那 关 门 轻关门声 于是，他就在（那户人家）过夜。在那儿过夜，然后，鸡甩声鸣叫，于是，他以为天开始亮了。接着他就听到那个女鬼轻轻悄悄的关门声。t和其他连词粘合成连词，说明它的另一条语法化路径的语法化程度较高。（二）完成体标记 v祈使/疑问语气 完成体标记 v用于祈使句时，表示请求、建议语气，只出现在主语是第一人称复数的句子中。另外，用于询问但有倾向性答案的信息时，出现在主语是第一人称单复数之外的句子。如：（77）m q tin v.咱俩 去 喊 人 请求语气 咱俩去喊人吧！（78）m m no nho v.妈 去 吃 饭 请求语气 妈，去吃饭吧！（79）penshe p m he t v.明 早 我们 去 割 柴 请求语气 明早，我们去砍柴吧！（80）ki ni qosho o v.第 5 期 唐光丽：高坡苗语的体貌系统 71 你 的 伤 好 疑问语气 你的伤好了？（81）pk l t v.苞 谷 撇断 得 疑问语气 玉米能掰了吗？（82）pl mo v m v.房屋 茅草 倒塌 去 疑问语气 茅草房倒塌了呢？同一形式表达多种语气，是功能泛化的表现，也是意义更虚的表现。四、结语 高坡苗语的反复貌用动词重叠式 AA、AABB、ABAC 以及没有语音屈折变化的 XAXA 表达；随意貌、不经意貌用发生语音屈折变化的动词重叠式XAXA 表达；尝试貌用动态助词 he/she表达。体范畴分完整体和未完整体，未完整体分将行体、即行体、起始体、进行体、持续体，将行体用零形式表达；即行体用语法化了的副词“近”加在动词前表示；起始体用语法化了的趋向动词 tu“来”加在动词后表示；进行体由介词 o“在”加在动词前表示，o重叠后表完成进行体；持续体由完全虚化的标记 te加在动词及动词短语后表示。完整体分完成体、完结体、结果体和经历体，完成体的表达形式有 m、v、t三种，m由趋向动词“去”语法化而来，加在动词、动词词组或句子后；v无法溯源，加在句子后；t借自汉语的“得”加在动词后兼表结果体。完结体由半语法化的动态助词 t“完”加在动词或动词短语之后表示；经历体由半语法化动态助词 ku“过”加在动词后表示。可以看出高坡苗语的体标记主要来源于处于动词之后补语位置的动词，起始体、持续体、完成体、完结体、结果体和经历体均是这一类型，其他来源是动词之前的副词、介词等，语气词标示完成体无法溯源。我们试将高坡苗语的体范畴“标记”与苗语其他方言土语的比较，如表 1 所示：表 1 苗语各方言的体范畴及其来源 方言 湘西方言 黔东方言 川黔滇方言 体/语言点 矮寨 坝那 鱼粮 洒普山 高坡 将行体 lje要+V+l来+a了 eu要+V 句末+u/o/a na要+V a在+位移动词 la快+V 零形式 即行体 lje要+Vlje要+V+l来+a了 句末+u+近+V 起始体 V+ta来 eo开始+V by开头+V eoby开始+V V+tu来 已始体 句末+ta出现/mo消失+先行体 句末+hai很+V 一般已行体 句末+72 铜仁学院学报 2023 年 （续）表 1 苗语各方言的体范畴及其来源 方言 湘西方言 黔东方言 川黔滇方言 过去已行体 pi已经+V+进行体 tt正在/kl还在+V toti正在/ti正+V ii/a+V V+tsilau o在+V 完成进行体 ii/a+V+oo在+V 经常体 V+a (一般体)零形式(惯常体)a最+V 持续体 V+tjeu着 V+t/m+时段+V+ka从+过去时间+ta+tsho从+过去时间+V+ta+V+te放置 V+o伴随 V+t放置 继续体 V+a下去 V+mau 下去 完成体 S+a了 V/VP+a了 句末+V+da完 V/VP+m去 S+v/V+t得 实现体 V+tsha完 完结体 V+thi完、罄 V+a完 V+t完 结果体 V+tau得 V+tau得到 V+t得 经历体 V+kwa过/o（打中过）V+kwa过 V+fha/k+句末+也 a+V V+ku过 增量体 V+tshu添 未行体 a尚未+V 从表 1 中，我们可以看出苗语各方言体范畴的总数量差别不大，有 8 到 11 种不等，但类别差别明显，有的体范畴仅在某一语言点有而另外其他方言没有，如矮寨苗语的增量体和未行体、鱼粮苗语的已始体和一般已行体；有的体范畴在几个方言中都有而某些方言又没有，如矮寨、余粮和高坡均有即行体而坝那和洒普山则没有。从表达形式上来看，比较常见的是一种形式表达一种体范畴，同时也存 第 5 期 唐光丽：高坡苗语的体貌系统 73 在多种形式表一种体范畴（如养蒿的将行体和持续体）或某一形式表达两种（高坡的 t）或更多的体范畴（养蒿的）。从来源上来看，苗语的体标记来源路径基本一致，主要由动词前的副词（或介词）以及动词后处于补语位置的动词语法化而来，某些方言的部分体标记来源相同，如矮寨、坝那和鱼粮的将行体等标记兼语气词 a；高坡和坝那苗语的起始体标记均来自同源趋向动词“来”；高坡与养蒿的进行体标记均来自同源介词“在”；高坡和洒普山的持续体标记均来源于同源动词“放置、搁”；坝那、普洒山和高坡的结果体均来自汉语借词“得”；矮寨、养蒿、坝那和高坡的经历体也都来源于汉语借词“过”等。再有，某几个语言点的体标记来源虽是意义相同的词汇语法化而来，但这些词并不同源，如矮寨、坝那、鱼粮的将行体和坝那、洒普山以及高坡的完结体等。此外，借自汉语的体标记，借入苗语后其发展路径与汉语不完全相同，如高坡苗语的“得”是结果体标记又能当完成体标记，汉语只能当结果体标记。同时，在汉语的影响下，苗语催生出一些体标记，例如黔东苗语的进行体标记之一 a“在”和高坡苗语的进行体标记 o“在”均来自动词“坐”“居住”的语法化。但是其他苗语方言土语并没有发生这样的语法化路径，例如，惠水次方言中部土语鸭绒苗语的 u“坐”、u“居住”以及川黔滇次方言第一土语田坝苗语的 au“坐”、a“居住”以及湘西方言吉卫苗语的 to“坐”、i“住”等没有演变成进行体标记。另外，黔东鱼粮苗语的进行体标记 a“在”还有标示将行体的功能6，这也是苗语体标记发展演变比较有特点的一方面。这些现象反映了苗语体标记的发展演变具有自身的特点，也反映了苗语各方言的体范畴是后起的，一些体标记可能在方言分划前产生的，如苗语黔东、湘西方言的将行体标记 a/a，而多数体标记可能是方言土语分化之后才产生的，这类体标记产生得比较晚。高坡苗语的小部分体标记与其他方言土语有共同来源，而其他体标记均演变自自身的体系，这与大部分苗语方言土语的体标记来源发展演变一致。与其他苗语方言土语不同的是，高坡苗语的体标记除了进一步语法化为语气词之外，部分体标记还语法化成了连词，这也是高坡苗语体标记演变的一个特点。注释：高坡苗语没有前后鼻音，文中标为前后鼻音的符号实际读为鼻化韵，“前鼻音”只出现在 i 韵之后。助词 she/he没有实意，不能独立运用，只能用在动词之后表“尝试”；she和 he可以自由替换，高坡苗语的hu“树”通过与其他方言的对应关系来看应该读作*shu，he可能是 she的变体，不过 he的使用频率要高于 she。普洒苗语的持续体标记 te也是由动词 te“放置”“搁”语法化而来（李云兵：论洒普山苗语的体貌系统，百色学院学报2019 年第 5 期）。属川黔滇次方言川黔滇第一土语的云南省广南县杨家屋基村苗话的“放置”、“搁置”亦是 te（母语人王朝梅提供）。语料来源说明：矮寨苗语引自余金枝：矮寨苗语参考语法，中央民族大学 2010 年博士学位论文；坝那苗语引自李云兵：论坝那语动词的体貌系统，民族语文2017年第 3 期；鱼粮引自石德富：黔东苗语动词的体范畴系统，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3 年第 3 期；洒普山引自李云兵：论洒普山苗语的体貌系统，百色学院学报2019 年第 5 期。高坡苗语的完成体标记 v可能与湘西的 a、黔东 a同源，它们均是第三调字、韵母大致相同；而苗语里存在声母 与 v 对应的情况，例如：樱桃，养蒿 va、腊乙坪w、高坡 v、枫香 va对应摆托 e、绞坨 i，见王辅世：苗语古音构拟，（东京）国立亚非语言文化研究所 1994 年版。第 10 页，更多 与 v 对应的例字见第13 页。鸭绒苗语由母语人班庆梅提供，田坝苗语由母语人陶文武提供，吉卫苗语引自向日征：苗汉词典：湘西方言，四川民族出版社 1992 年版，第 293 页。74 铜仁学院学报 2023 年 参考文献：1 COMRIE,B.Aspect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6:3.2 戴耀晶现代汉语时体系统研究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5 3 李如龙动词的体：前言C/张双庆，主编中国东南部方言比较研究丛书：动词的体香港：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吴多泰中国语文研究中心，1996：2-3 4 郑定欧说“貌”以广州话为例J方言，2001（1）：53-59 5 李云兵论苗语动词的体貌C/戴庆厦，主编中国民族语言文学研究论集：2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145-173 6 石德富黔东苗语动词的体范畴系统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3（3）：125-130 7 余金枝矮寨苗语参考语法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0 8 李云兵论洒普山苗语的体貌系统J百色学院学报,2019，32（5）：46-54 9 李云兵论坝那语动词的体貌系统J民族语文，2017（3）：3-22 10 王双成西宁方言的体貌J青海师范大学学报，2009（1）：126-129 11 王辅世苗语古音构拟M东京：国立亚非语言文化研究所，1994：10-13 12 向日征苗汉词典：湘西方言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2：293 The Aspectuality System of Miao Language in Gaopo TANG Guangli(School of Humanities,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Xuhui 200234,Shanghai,China)Abstract:The aspectuality system of Miao language in Gaopo is divided to two sub-systems,namely aktionsart system and aspect system.The random aktionsart and repetitive aktionsart are expressed by overlapping verbs,and trial aktionsart is expressed by blurred dynamic auxiliary words.Aspects are divided into complete and incomplete.Incomplete aspects can be divided into active,immediate,initial,progressive,and continuous,while complete aspects can be divided into perfect,final,resultative and experienced.Aspect categories are expressed by grammatical adverbs,prepositions,dynamic particles and modal particles.A small part of aspect markers in Miao language in Gaopo has a common origin with some Miao dialects,and most of the aspect markers are self-developed,which is consistent with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most Miao dialects.Different from other Miao dialects,in addition to further grammaticalization of some aspect markers in Miao language in Gaopo into modal particles,some aspect markers are also grammaticalized into conjunctions,which is a characteristic of the evolution of aspect markers in Miao languag in Gaopo.Key wor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