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二章 孔子避世思想之表现 愚以为,孔子的避世思想,可从两方面观而得之。其一,从《论语》中记载的隐士和孔子擦肩而过的场景中,可见孔子对隐士的态度;其二,从《论语》中对孔子“听其言观其行”,可见孔子避世思想的本真流露。 一、从孔子和隐士的几次擦肩而过窥其避世思想 显然,不论是“大隐于朝”、“中隐于市”还是“小隐于野”,做隐者历来是避世者最醒目的行为标志。在这个标识面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么,从孔子对他们的态度上,又能见到什么呢? 南怀瑾说,“一些人说孔子思想与隐士相对,其实一点都不相反,甚至孔子也有避世隐遁的观念”,他在评论孔子“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
2、言”这段话时说,“这一段表面上看,孔子反对隐士,实际上这一段包含着浓厚的隐士思想。‘贤者辟世’,时代不对了,觉得无能为力,挽回不了的时候,只有辟世。那么辟世干什么呢?就是保持有用之身,等待机会,做更大的贡献。讲不好听一点,也就是消极的自全其身。”[1] “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2]显然,孔子对隐者进行了分门别类。辟者,避也。孔子把隐居的贤士按照“避”之程度深浅,分成了四个层次,当然他不认为彼此有高下之分。最彻底的隐士自然是“避世”之士,像伯夷、叔齐这样跑到深山老林里去,采薇为生,不食人间烟火,最后饿死也不出山,就属于此一类。其次辟地,说的是从一个国家跑到另一个国
3、家,用孔子的话说就是“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跑的方向当然是去乱国,适治邦。其次辟色,就是君主或上司在礼貌上对自己越来越怠慢,就要考虑是不是该走人了。孔子很看重脸色的,比如,当子夏请教什么才算行孝时,孔子说:“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3]孔子认为,不要以为帮父母做点事,有好吃好喝的先紧着父母就是孝子了。关键在于,在做这些时,还要给长辈好的脸色。如果给大人难看的脸色,还不如别这样侍奉。孔子自己就因为没有得到好颜色就有过一走了之的经历。《史记·孔子世家》记载:“灵公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复如陈。”卫灵公和孔子谈话的时候,见天上飞来大雁,就只顾看
4、大雁。孔子可能觉得心不在焉的卫灵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对自己很不尊重,就又跑回原先呆着的陈国去了。比辟色程度更轻一点的就是辟言,听人言语不对付,就避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遇到不讲理的人,惹不起躲得起,不跟人一般见识。 值得注意的是,孔子毫不含糊地肯定了“贤者辟世”,还宣称“作者七人矣。”那么,在孔子眼中,哪七人可以称之为“辟世”的实践者呢?先看钱穆的看法: “《论语》记孔子所遇隐士,如长沮,桀溺,荷蓧丈人,石门,荷蒉,仪封人,狂接舆,适得七人之数。”[4] 不过,对于这“七人”到底是谁,说法不一。杨伯峻《试论孔子》一文中就把微生亩看成是隐士: 在《论语》一书中反映孔子热心救
5、世,碰到不少隐士泼以冰凉的水。除长沮、桀溺外,还有楚狂接舆、荷蓧丈人、石门司门者和微生亩等等。 钱穆和朱熹观点类似,朱熹解释“封人”为“掌封疆之官,盖贤而居于下位者也”。朱熹同时认为,“不可知其论何,必求其人以实之,则凿矣”。[5]在朱熹看来,不必拘泥于分辨七人到底是谁,否则就要成老学究了。 如果我们把最有争议的微生亩和仪封人对比一下,恐怕微生亩是隐者的可能性更大。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6] 仪是卫邑,孔子去鲁之卫,又去卫适陈,卫邑的守边官要求见孔子,见过以后,
6、他似乎想安慰孔子的学生不要忧虑于孔子丢官失位,他的理由是天下无道,老天爷将会发号司令,要把孔子当木铎,向世人宣行大道。显然,这位封人对孔子是以激赏的态度来看他的,他把孔子视为一个警世者,一个先行者,一个传道者。再说,一个真正的隐士,是不会只要是君子从这里取道,必然会嚷着要见面的。隐士显然不会轻易当“追星一族”的。 而微生亩对孔子的态度就大不一样: “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7] 微生亩对孔子直呼其名,可见其态度之倨。不仅如此,他还直斥孔子带着学生栖栖遑遑四处奔走,是想以口舌之辩以取悦于诸侯,孔子不得不予以否认,并辩解自己这样做是不想
7、弃绝人世做一个固执己见的人,而是想多方求道。孔子还举例说“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言下之意,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微生亩对孔子率直和无所顾忌的态度,和长沮、桀溺、荷蓧丈人、石门、荷蒉、狂接舆六位在《论语》中明显带着隐士印记的人,几乎如出一辙。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8] 这个石门的守门人尽管在常人看来位卑言轻,可他的洞察力几乎对孔子做了未盖棺而论定的判决:孔子不是“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而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在道家看来,这和西方的西西佛神话一样,悲壮但无济于事。孔子有一颗救世之心,可是周室衰微,孔子无力回天
8、陪臣执国政,孔子无力回天;世风日下子杀其父臣弑其君,孔子无力回天。可孔子并不甘心,他四处奔走游说,力图重新建立社会秩序,塑造完善的个体人格。尽管孔子四处碰壁,还是发奋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救国图治的热情从来没有减弱过。石门这样大隐于市的隐者,尽管佩服孔子的热诚,但并不看好孔子的做法。他们认为与其白费力气,不如随顺自然,何苦要去螳臂当车呢。 再来看下一位:荷蒉者,他的洞察力更进一筹。石门见孔子心之宏观,把握了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使命意识;荷蒉则见孔子心之细微,清晰地分辨出了孔子微妙的内心世界: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
9、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9]。 荷蒉从孔子的击磬声里听到了孔子的“有心”,理解到了孔子“莫己知也”的内心之叹。他认为孔子击磬是敲给卫国的当政者看的,不过,他似乎在告诫孔子,要过河,如果,水浅撩起衣服就过去了;如果水深,撩起衣服也没用,你孔夫子看来在社会上混是不知深浅啊!既然没人理解你,你为啥还要敲出声音给人听到呢?何必多此一举! 笔者注意到,在“莫我知”这个问题上,孔子是矛盾的。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10] 显然,孔子自己也有不
10、为人知的慨叹,而与此同时,他又教导学生“莫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但在颠沛流离之际,荷蒉几乎是直接揭开了孔子内心的伤疤。孔子对荷蒉直指内心的揭示无话可说,对于一个果决于忘世的担草人,孔子虽不苟同,却也不想非难他。再说,孔子击磬,何尝不是以一个隐者的心态和风度,在不见容于当世的时候击磬聊以自娱呢?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11]。 鲁有石门,卫有荷蒉,陈蔡间有长沮、桀溺,孔子一路奔走,一路频频与异人擦肩而过。来到楚国,亦无例外。楚国狂人且直接在孔子车前唱起了歌来!凤
11、鸟本当治世则现,乱世则隐,可孔子在乱世却不知归隐山林田野,还大老远跑到楚国来,即使得仕于楚,恐怕也是凶多吉少难逃危殆啊!佯狂避世的接舆在歌里是一种讽喻,更是一种规劝,孔子可能受其警醒,却没能追上他答话。 “孔子抱明道行道之心,曾一度之齐,不得意而归。又以不得意而去鲁之卫,复以不得意而去,亦曾一度欲去之晋而未果,道困于宋。其在陈,虽仕如隐。今之来楚,宜无可以久留之理。”[12] 孔子一行接下来偶遇的长沮、桀溺两人,和后来的诸葛亮一样,躬耕陇亩以自给。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
12、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13] 长沮对派子路前来打探道路的孔子,以一句意味深长的双关语,暗示了孔子的四处跋涉未必必要。“知津”在这里不仅指对渡口对路线的了解,还暗含了对现实和命运的把握。既然你孔子是知津者,又何必要别人来指点迷津呢?而桀溺则直接指明了孔子的奔走呼号对改变时局无能为力,正如江水滔滔东流无法阻挡,个人要在时代的滚滚洪流前力挽狂澜,
13、无异于螳臂当车。桀溺甚至有点拉子路入伙的意思:你与其跟着孔子做避人之士,还不如跟我们一起直接逃离这世事的喧嚣扰攘! 孔子听完子路的汇报,不禁长叹,他的太息声中是一种深刻的无奈:正如飞鸟和走兽各以群分,我也只能和人世打交道了!假使天下有道,我就没有必要这样执着地想改变现实了!言外之意,孔子何尝不想和长沮、桀溺一样优游世间啊!可惜的是时不我待啊!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
14、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14] 子路“拱而立”的恭敬,换来了荷蓧丈人杀鸡为黍的好饭好菜招待。荷蓧丈人一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成了两千多年后批判孔子的经典名言。事实上,荷蓧丈人关心的是在乱世中老百姓更需要安身立命,而子路的一段话,似乎也在传达孔子的想法:安身立命,顾及了家庭伦理的长幼之节;而有德有才者在乱世中隐居不仕,尽管洁身自好,但也荒废了君臣之义的大伦。 我们可以看到,七个隐者中,只有微生亩孔子直接与其对话,还解释了微生亩对自己的当面诘问,其他六人中,荷蒉从孔子门前过,接舆、长沮、桀溺,孔子
15、在车上见到,荷蓧丈人是子路遇到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些隐者要么对孔子师徒态度倨傲,要么对他们直接讽喻,要么对他们提出警告,要么对孔子进行入木三分的批判和透视,而孔子却对他们表现出了明显的尊重,对他们的诘难,似乎只有小心的申辩和解释,态度可谓恭敬有加。为了能和隐者对话,孔子甚至下车要和楚狂接舆说话,可惜对方惟恐躲避不及;为了见荷蓧丈人,孔子要子路“反见之”,可惜同样未能遂愿。 我们不难推断: 第一,孔子对避世者显然没有持否定的态度,而是有着相当的敬重。我们来看这七个隐者,他们到底是怎样的隐士呢?微生亩身份不明,但从他对孔子直呼其名,态度很倨傲,可能是一个比孔子年长的老者,一个洞明世事的
16、老隐士。长沮、桀溺在耕田,荷蒉挑着一担草,可见他们跑到乡下当起了农夫。荷蓧丈人挑着竹器走在路上,恐怕靠一门手艺而混迹江湖。与这些跑到山野里当游民的人不同,石门司门者更有趣一点,他藏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每天看守城门,看着人们进城出城。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人情冷暖希奇古怪的事,尽收眼底,做一个旁观者,有种心远地自偏的感觉。至于狂接舆,那就更是佯狂避世,想骂就骂,想唱就唱,活脱脱一个桀骜不驯的狂人。可见,这些隐士都对社会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与孔子的汲汲于用世大异其趣。可是,孔子在国君面前都敢脸色不对就要一走了之,对这些隐士却任凭对方嬉笑怒骂,还特别真诚地想与他们交流,可见孔子对他们敬重有加。
17、 第二,孔子很想和避世者交流,一为从另一个角度为自己指点迷津,二为自己四处求仕推广仁和礼的举动做出辩解。孔子尽管对自己以仁义修身、以礼乐治国的主张深信不疑,但当他一次次被不同的国君要么束之高阁要么拒之门外的时候,他需要寻找大道不行的答案。向隐者发问是一种恰当的选择,至少可以通过隐者来自我反观。一个失意者向曾经的失意者打听前车之鉴,是很自然的事情。另外,隐者往往代表一种民间的、在野的力量,这种力量历来是不可小觑的。孔子尊重隐者,某种程度上是在争取在野力量的支持。 第三,孔子对自己没有走上避世者的道路表示深深的无奈。如果身处治世,自己何尝不想洁身自爱高蹈避世,享受“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山水之
18、乐呢?我们需要特别关注孔子在子路向长沮、桀溺问路后的感叹:“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我们仔细揣摩孔子的言外之意,不难发现:孔子其实很想像这些隐士一样,修理修理地球,挑担干草或者竹器之类在天地间行走,或者装疯卖傻,或者坐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舒,如此优游岁月,岂不快哉?在孔子看来,这样做的前提是“天下有道”。在天下无道的时候,是不能撂挑子只图一身轻松的,而是要发奋忘食挽狂澜于既倾,甚至到“席不暇暖”的地步。微生亩骂孔子的,正是他这种栖栖遑遑时不我待的劲头。如果天下有道,孔子就没必要去改变什么了,自己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奔走,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从孔子无奈的感叹,可以看出,孔子内心深处是有隐
19、者情节的,而孔子没有走上这条道路,只是一种责任在推动而已。正如钱穆所言:“孔子尝欲居九夷,又曰乘桴浮于海,是孔子非不同情于隐者。然世事终须有人担当,不得人人皆隐。”[15] 第四,当孔子之时,儒道未为泾渭分明,故他没有与佯狂隐者针锋相对,而是抱着求与切磋的态度。至多他采取“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宽容态度。像儒家始祖、素王、至圣先师等等称号,是后人送给孔子的尊称,是人为封给他的。道家的祖师爷老子,和孔子大致同时代。恐怕这两个人并未预想到后来人会把自己划归到两个不同的阵营。在这种情况下,孔子和老子自身,我想并不会有什么门户之见。避世思想既然古已有之,那么,就不该是老子一脉的专利,对孔子有避世思
20、想就不必大惊小怪。而正因为孔子不时闪烁避世的情怀,反而可见孔子思想之博大;正因为孔子没有亲蹈避世道路,可反衬孔子救世使命感之强烈。 第五,在孔子看来,“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因此,自己和隐者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对诸侯纷争、世风日下的乱世做出一种反应,而对于隐者而言,“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16]可见,孔子把自己和隐者看成是殊途同归的忧世者。 有意思的是,《论语》中孔子所列举的逸民刚好也有七人: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 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
21、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17] 孔子对遁世逸民的境界进行归类,可见他对逸民的重视。二十四史中多见为逸民列传,可见逸民在中国历史上占一席之地。孔子对七位逸民的评价,可以看到他的避世观有着鲜明的特点。孔子认为,伯夷、叔齐隐居饿死,是不降志,不仕乱朝,是不辱身。至于柳下惠、少连在鲁做官,三黜不去,自然是降志辱身了,不过,言谈举止合乎人伦常理,如此罢了。虞仲、夷逸,隐居废言,欲洁其身。孔子显然很重视志、身、言的关系,志是内在的,身是外在的,言寄寓于身,又能言志,是二者的桥梁。孔子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志,对于一个隐者来说,志之高洁最为重要。“微子去之,箕
22、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18]可见孔子认为,杀身成仁是值得肯定的。言既然是身体的表达者,那么,当我们把身隐藏起来的时候,自然就不需多言了。显然,道家把保全生命作为隐者的出发点,孔子则把高尚其志、实现内心的自我完善作为隐者的终极目标。用孟子的话来说,就是要“穷不失义”、“独善其身”。 孔子把自己和七人位逸民做了个对比,孔子之所以自称“无可无不可”,用孟子的话来讲就是“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由此可见,孔子对于避世与否,是“无可无不可”的,这实际上就是两者皆可。意思很明显,当世道清明的时候,应该出来做官的;当世道溷浊的时候,只需要修身养性
23、做个自了汉就行。孟子发挥了孔子的这一思想:“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19]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20] 从孔子和弟子原宪的这段简短对话,可见孔子对避世的两可有一个标准: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有意思的是,原宪还真的实践了老师的教诲,他选择的是耻于在无道的世界里升官晋爵,而是成了司马迁《史记·游侠列传》中列名的游侠奇士,“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 原宪在孔子死了以后,没有选择建功立业,而是退隐于江湖草泽之中。孔子的学生,有子路那样的积极用世的弟子,有颜回那
24、样的学问道德值得称道的好学生,也有原宪这一类逃名遁世的隐士。原宪知道所处的世道太乱,无法有所施展,因此远走山林,韬光养晦,浪迹于江湖之远。 二、从《论语》的师生对话看孔子的避世思想 1、“孔颜乐处”的境界 宋代理学家程颢回忆“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 周敦颐指出: 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不改其乐”。夫富贵,人所爱也,颜子不爱不求,而乐乎贫者,独何心哉?天地间有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而异于彼者,见其大而忘其小焉尔。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21] 孔子表彰颜回能够超脱于衣食住行的穷乏简陋,而有着内心的自得之境。内心有了涵养
25、道德的乐趣,吃不好喝不好住不好就是个小问题了。所谓的“孔颜乐处”是一个精神境界的问题,体现了儒家追求内圣的理想境界。颜回贫而乐,达到了一种超越富贵的人生境界,这是一种与道合一的境界。 孔颜乐处,成为宋明理学的重要命题。对于外在世界,儒家在“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时候,往往难免心为物累,当我们在内心逃离这个尴尬的外部世界时,特别是保持一种心性的完满感觉时,就不会被物质所形御了。 孔子还说过类似的话,比如“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物质条件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内心充盈着因领会人间正道而带来的精神的愉悦。这种安贫乐道的思想,在孔子看来不失为一种贤者的
26、境界。在理学家的眼里,儒者需要压抑自身的欲求而屈从于社会的道德约束。而在孔子当时,似乎强调的是不要心为物累,与其不义而富,倒不如贫且逍遥,一种放达开阔的胸怀是孔子所推崇的。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22]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23] 在这里,孔子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义利之辩,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当视如浮云。而在贫穷困窘的遭际面前,要保持人格的尊严,不低声下气取悦于人;反之,我们掌握了人间财富,则要为富知礼,不得骄奢淫逸不可一世。孟子在这一点上完全秉受了
27、孔子的真传,他对大丈夫的定义标准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24] 在礼的前提下,在义的前提下,孔子显然是一个乐得逍遥派。尽管他不同于彻底的遗世独立者,无法做到相忘于江湖,但他所欣羡的“曲肱而枕之”的自由和浪漫、他流露出的视富贵如浮云的处世态度,和避世者们安于困窘、自我解放的旷达和超然,无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无论对于孔子还是隐者们而言,精神的快感,放逸的境界,都是一种至上的享受。 2、“吾与点也”的避世想往 孔子的志趣,说得大一点,是“兴灭国,继绝世”,如果说这句话听起来还有点空洞,那么,孔子自己说的“吾其为东周乎?”说明孔子一旦有机会,很想在东部建
28、立一个恢复了周朝礼乐制度的理想王国。 孔子的志趣,说得小一点,则从下面这段师徒对话可找到具体的表述: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25] 孔子要颜渊和子路说出自己的志向,子路显然很讲义气,愿意自己的车马衣裘和朋友分享,用坏了也没关系。颜渊则不愿意夸耀自己的善心,对人有劳也不求回报。而孔子则希望老者能安,朋友能信,少年能感怀,看来孔子的志向非同一般,寻常人是无法有如此鸿鹄之志的。然而,孔子非同凡响的志趣,却在现实中屡屡碰壁,他
29、不得不开始发牢骚了:“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老夫子竟然想洗手不干了!孔子自称“不怨天,不尤人”,可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说明他的理想遭受了严重的挫折。在一种难以排遣的挫败感过后,既然无法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何妨去响往生命中难能可贵之轻呢?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
30、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26] 子路、冉有、公西华,虽然一个欲道千乘之国,一个欲治“方六七十,如五六十”的小国,一个欲为小相,实则均口气不小,无一例外想担当诸侯治国大业,可见孔门学子汲汲用世的抱负与急迫,没想到孔子却对一时兴起不知礼让的子路报之一“哂”,而对迹近庄老的曾皙赞赏不已,“吾与点也”的喟然一叹,暴露了孔子内心深处的人生态度。钱穆说:“可见当时孔子与点一叹,乃为别有心情,别有感慨,特为子路、冉有、公西华 ·本文只代表博友个人观点,版权归作者和央视国际网络有限公司共同拥有,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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