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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如何崛起

中央电视台曾推出12集大型电视纪录片《大国崛起》，这部电视片认为，在近现代以来的世界舞台上，有九个国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先后登场，对人类社会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它们是：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德国、日本、俄罗斯和美国。本片一经播出，就激起了观众共鸣，一般认为相对于中国一直将近代西方的兴起说成是一部血腥与暴力的历史来说，“大国崛起”相对客观，甚至肯定自由经济、民主制度在历史上的作用。
不过，笔者对此尚有疑问，那就是一部世界史是不是只是“大国”的历史，厕身其间的众多小国是不是只能在人类进步的历程中默默无闻无所作为？人类进步的历史到底是“大国崛起”的历史，还是“各国崛起的历史？
其实，答案在原电视片中也有潜伏。就电视片所涉及的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德国、日本、俄罗斯和美国这九个国家中，真正称得上人口土地大国的，大概只有俄罗斯美国，勉强加上日本，其他六个国家都只能算是“小国”，而他们在人类进步史中扮演的角色，却的确是有目共睹有心共折的。其第二集关于荷兰的名字就干脆叫“小国大业”——这也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在人类进步史——或称崛起史——中，小国也可以做成大业：人类的崛起，不是几个大国的事业，而是各国共同事业。一部世界史不是几个大国的崛起史，而是世界各国的崛起史！
就拿荷兰来说吧。荷兰，这个位于欧洲西北部，人口150万，三分之一的国土位于海平面以下的湿地国家，从什么角度看，都称不上大国，可就这样一个国家，在十六世纪，却一跃成为当时世界的经济中心，最富庶的国家，海上第一强国，势力遍及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为什么一个小国，在人类进步史中，能扮演这种领头羊角色？通过电视片，我们可以看出这么三点关键：首先是对利润的无限向往。荷兰人对金钱和财富的向往超乎了一般人的想象。但君子爱才，取之有道。荷兰商人所展现出来的商道，尤其值得现在的商人所学习。其次是荷兰人对诚信的坚持，牺牲生命也要保住自己所运送的货物。正是这样的诚信为荷兰人赢得了欧洲各国的尊敬和信任。第三，是荷兰日超强的创造力。荷兰人的创造力完全来自于他们对财富的无限追求。这种强烈的愿望，使得荷兰商人绞尽脑汁设计出当时欧洲最先进的商船。因此，荷兰也被称为海上马车夫。最后，当然还要归功于荷兰完善的资本主义制度和健全的社会法制个人成信体制。
又比如今天的比利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国，面积3万平方公里，不及中国的1/300，人口千万，不及1/100。但比利时却能充分结合自身特点发展，比如其外贸发达，是世界第十大贸易国，人均出口更高居世界首位。它能充分利用首都布鲁塞尔是欧盟、北约等多家国际组织的总部或办事处所在地的优势，拉动其经济发展。最重要的一点是，比利时坚信欧洲联合自强的道路，作为欧共体最初的六个创始成员国之一，无论是在欧盟建设顺风顺水时，抑或是在欧洲一体化面临困难之际，都一如既往地支持深化联合。正是通过依托欧盟，比利时得以发挥比其国家面积与人口大得多的国际影响。
再比如冰岛这个靠近北极圈的国家，若说偏远，比中国任何一个山区都偏、都远。年平均气温４.３℃，面积仅１０．３万平方公里，冰川面积占８０００平方公里，几乎整个国家都建立在火山岩石上，大部分土地不能开垦，可耕地只占全国总面积的１％，所以称为冰火之国。可就这样一个国家，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近３万美元，名列世界前茅。那里的空气与水源的清新纯净在世界上堪称第一。人的平均寿命达到女８２．２岁，男７８．１岁。全民文化程度较高，早在１００多年前冰岛就消灭了文盲。１９９９年冰岛已成为世界上移动电话普及率最高的国家。余秋雨先生《欧洲之旅》中曾转述过的岛总统的这样一段话：“我们冰岛虽然地处世界边缘，但每一个国民都可以自由地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生活。作为总统，我需要考虑的是创造出什么力量，能使远行的国民思念这小小的故土。” 我们能说在人类崛起史中，这样的“小国”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么？
相反，如果一个地处世界中心、幅员辽阔、土地肥沃、气候优良的大国，一个占据了世界最适合人居住的大片领土之一的大国，其国民到其他大多数国家旅行，签证的时候总要被对方带着质疑的目光七审八问，拒签是家常便饭，更不要说可以“自由地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生活”。即使在国内旅行，还要办理通行证、边防证、暂住证等一大堆证，而想迁居的话，户籍是个很难逾越的障碍。同时，作为一个地理极其优越的大国的国民，损耗了大量的资源，造成了山川水土大量的污染，却普遍过着劳累贫穷、不自由的生活，因为举止粗鲁、心胸狭窄、诚信丧失、仇恨自大、价值观怪异而不被别人欢迎。这样的“大国”，我们能认为它对人类崛起做出重大贡献么？伟大和庞大毕竟不是一回事！
总而言之，一个国家“崛起”，不在于它的大小，而在于它为人类文明做出了怎样原创性的贡献——这种贡献无论是观念上的，制度上的还是器物上的。
那么，一个国家（无论其大小），要对人类文明有所贡献（所谓“崛起”），其要件有哪些呢？简言之，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应该有一个能够凝聚人心、能够集中全社会力量的中央政权。一国力量再强大，如果是一盘散沙、力量分散，仍然无法赢得对外竞争。荷兰由各省自立最终不得不走向联省共和国的经历，很能说明问题。英国革命废除了君主专制，开启了新的政治范式，但它并没有否定中央集权；反之，在以后的岁月中，中央集权被越来越强化。美国的政治发展也说明了中央集权的重要性。越是外部竞争激烈，越需要强化内部中央集权；在此全球竞争激烈的新战国时代，没有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后发国家不可能崛起。
其次，长期稳定有序的社会环境。没有稳定的秩序环境，很多力量必然被消耗在内斗上，怎么可能在对外竞争中崛起？关键是什么样的秩序设计，才有利于长期稳定？从9国经验看，共和优于专制，这是英国革命对人类历史的最大贡献。迄今为止，英国保持了在开放世界居于世界顶端的最长时间记录，并非偶然。威权政治易呈效于一时，难期之长远。
第三，正向的激励机制。任何一个国家，当其崛起之时，其国民都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精神风貌。例如当年荷兰人“创造历史”的激情，今天中国人“十亿人民九亿商”的狂热。这种精神风貌，既非天生，也与所谓的文化传承无关，否则这种精神气质就应该固定在某些民族身上，而不会在有些国家时有时无，在不同国家间时东时西。这种国民热情，根源于社会中存在一种正向的激励机制，简言之你致力于国力增强、公共福利增进的事业，你个人就能得到有益回报；你无所作为或损害、侵吞公共利益，就必然遭到惩罚。这种奖惩报应不仅是灵敏的、如斯响应的，而且是可以准确预期的。这样一种机制，能够调动起国民劳动、创造的热情与主动性，并且能够使每个人主观上利己的行为，客观上有利于共同体。说到底，人的主动创造，是一切国家力量的最深厚根源。　　
　　第四，开放的心态和一定的个人自由空间。这种开放既指国家政策的对外开放，也指国民虚心对外的开放心态，这是一国保持强大的最重要的长期因素。日本和美国所以能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能够长期保持世界领先地位，就与它们能够接纳一切英才的开放态度密不可分。没有自由宽松的环境，很可能会抑制最重要的主动精神和独立创造的能力，而这种精神能力是一个国家能否持续站在世界颠峰的关键。美国号称自由世界，其个人自由保障确实有足可称道之处，这是它迄今富于活力、没有衰老退化的重要原因。正是在这个方面，自由主义所极力强调的个人自由，对于国家强盛也有着重要意义。
　 最后，是保证大多数人接受教育的机会。在《大国》所列举的9国中，能够保持长期崛起的国家（如美、英）或反复不断崛起、跌倒后又能爬起来的国家（如德、日），无一不是那些高度重视普及教育的国家。　　
　 今天的世界已不再是殖民扩张的世界，大国已不再可能无视“小国”的存在。人类的历史再不是“大国崛起”的历史，而是“各国崛起”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