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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资本论价值形式论的两个问题意识从久留间鲛造对价值形式的解读出发尤惟*【摘要】日本学者久留间鲛造提出在研究价值形式论时需要区分两种问题意识一一价值表现与商品交换，认为：价值形式论的研究课题应该限定在对价值表现结构的阐释上，交换关系的问题属于和价值表现问题所不同的问题域，不能混淆在对价值表现问题的阐释上。我们通过对两个问题意识的清晰区分，能够洞见资本论分别基于“相对价值形式”和“等价形式”对价值形式进行论述时存在的视角改变。不过，由于在“等价形式”的部分中马克思强调了等价形式一侧的商品拥有的“能够直接交换”的地位，这为阐述商品的社会关系中发生的“物化”现象提供了基础，因此，交换关系所具有的寻求交换的单向性关系带来的价值形式两侧商品的不对称性，其实也构成价值形式论作为一种批判理论所需要具备的问题意识。【关键词】厂价值形式交换资本论物化绪论价值形式论作为研究商品价值横向关系的理论，在资本论的商品章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长期以来，在重视投入“劳动=价值实体”这条纵向关系的劳动价值论的视角下，价值形式论往往被归结为一种探讨货币形式的历史理论，其核心问题意识并没有得到充分的重视。近年来，随着重视资本主义横向社会关系的国外马克思主义新潮理论（譬如德国新马克思阅读理论、日本宇野学派等）被陆续引介过来，价值形式论的研究在国内也成为一个不小的热点。这些研究更加重视价值*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德国“新马克思阅读运动的理论与思想史效应研究”（项目编号：1 9 CZX005）和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编号：0 1 2 4 1 4 3 7 0 1 0 7）。*无歆惟，日本北海道大口本经价理论字云云贝日本经济学史学会会员，SGCIME“马克思经济学现代课题研究会”）成员，现为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国夕马克思主义。170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总第3 1 期2023年第1 期形式对于理解资本主义社会形式特征的整体意义，是在一个更高维度上对价值形式理论的延展性阐述，但它们并不完全贴合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章“价值形式或交换价值”的文本所给予的课题探讨，后者的缺席致使我们对更高维度的价值形式课题的讨论往往不具备更深人的把握和批判能力，这便导致了对“价值形式的问题意识和研究课题究竟是什么”这样的本源性问题的追问。日本的马克思主义学界自二战前河上肇以来就开始关注商品的价值形式问题，而将价值形式论的研究推向高峰的事件是二战后发生的著名的“价值论争论”，争论的代表人物是宇野弘藏和久留间鲛造。在这场争论中，宇野弘藏因提出要引人商品所有者的存在来理解价值形式的不对称关系而为世人所知，久留间鲛造则立足于对资本论及其手稿中相关论述的扎实研究，站在尊重马克思原著的立场上，对宇野弘藏的观点提出一系列反驳。久留间鲛造的观点集中体现在他为反对宇野弘藏而写作的四篇论文中，这四篇论文以价值形式论和交换过程论为题于1 9 5 7 年结集成书出版。该书在对宇野弘藏的观点进行反驳的同时，非常细致和明确地正面阐述了价值形式论的研究课题，是一部贴合马克思文本原意小心谨慎地分析价值形式论核心问题的经典著作，出版后即成为日本马克思主义学术界研究价值形式的经典著作。作为一部与宇野弘藏的论辩性著作，这本书谈及了一个核心问题：价值形式的研究是否需要引人人的交换行为？这个问题是日本价值论争论的核心问题，也构成我们理解马克思价值形式论的一把钥匙。久留间鲛造为了反驳宇野弘藏而对价值形式论的课题所作出的两个问题意识的细致划分，为我们理解资本论的价值形式论的研究课题提供了有意义的理论成果，不过也由于他将交换行为排除出了价值形式研究的范畴，其观点也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局限性，这需要我们回到资本论的文本表述，立足于一个更高的视角去评价久留间鲛造和宇野弘藏关于价值形式问题的争论。两种不同结构：价值表现和商品交换二战后日本著名的“价值论争论”，就是1 9 4 7 年河出书房发行的评论杂志社所主持的“资本论研究会”上宇野弘藏提出的观点所产生的争议。宇野弘藏将他的基本观点作出了如下总结：“当我们说到2 0 码麻布=1 件上衣”时，其实也说出了2 0 码麻布的所有者也存在这一点。说出2 0 码麻布值1 件上衣”的究竟是谁？显然不是马克思吧？难道不是持有2 0 码麻布的人说出来的吗？”也就是说，在交换中并不存在一个独立的第三者作为商品价值判断的标准。能够给出“20码麻布=1 件上衣”这个关系的只能是处于寻求交换中的麻布所有者。通过这【日】宇野弘藏资本亿学筑摩書房、2 0 1 5、2 3 真。171资本论价值形式论的为两个问题意识个观点，宇野弘藏强调了商品交换行为的独特方式对于理解价值表现所具有的重要意义。久留间鲛造的价值形式论和交换过程论一书的核心主旨就是批评宇野弘藏的这个观点。为此，久留间鲛造对马克思价值形式论进行了明确的规定和划分：“资本论里的价值形式论的目的，是揭示商品价格即货币形式之谜，并与此同时揭示货币之谜。”他区分了“货币形式之谜”和“货币之谜”，认为“货币形式之谜”指的是“一般商品的价值通过某一特殊使用价值一一黄金一一的一定量这个形式获得表现的谜”，“货币之谜”指的是“在这种情况下黄金的使用价值一一原本是价值的对立物一一直接就作为一般性的价值而有效这一点的谜”。要揭开这两个谜团，就需要回到货币形式的原基形式一一简单价值形式，以发现货币形式之谜和货币之谜的核心，即“商品的价值通过和它等置的其他商品的使用价值表示出来，以及此时这个其他商品的使用价值对于将它和自已等置的商品来说成为它的价值形式”这样一个价值表现的结构。价值表现的秘密就在于此：在简单价值形式“20码麻布=1 件上衣”中，上衣以自已的定在直接成为麻布的价值形式。麻布不能直接表现自已的价值，它通过将上衣和自已等置，用上衣的定在来间接地表现自已的价值。这是价值表现所特有的迁回之路。理解了价值表现的结构，我们就能够理解价值形式的更高级形式：货币形式，从而回答“货币形式之谜”和“货币之谜”了。久留间鲛造认为，价值形式论的这个理论目的和商品交换没有直接关系。诚然，价值表现等式的背后有着商品所有者从事交换的力量做支持，但价值等式的上述结构本身并不直接等同于商品所有者的需要及其交换行为的结构。他指出：“价值形式的固有的问题，是我们阐明商品所有者个人需要所发挥的作用后，仍存留的问题。”关于价值表现和商品交换这两个结构在问题意识上的区别，久留间鲛造提出如下几个观点。1.价值关系是一种等置关系，而促成交换行为的需要关系是不等置的关系，不能通过思考不等置关系的缘由来解释等置关系是如何实现的。这是区分价值关系和交换关系之不同的根本论点。比如在“2 0 码麻布=1 件上衣”的价值形式中，两个商品之间存在作为等置关系的等同性。宇野弘藏试图用麻布所有者对上衣的需要来解释为什么会发生“2 0 码麻布=1 件上衣”这样一种交换的请求关系，但即便上衣被置于等式右侧产生于麻布所有者的需要，这也不意味着这样一个作为等同性关系的等式是麻布所有者需要和主观诉求的产物，因为这种需要和主观诉求只是单方向的寻求关系，而不会生成一个诸如“2 0 码麻布=1 件上衣”这样的等式。【日久留间鲛造值形熊匕交换遏程岩波書店、1 9 5 7、4 真。【久留间鲛造伍值形熊匕交换逼程岩波書店、1 9 5 7、4 页。【的】久留间鲛造伍值形熊七交换遏程岩波書店、1 9 5 7、5 页。【日】久留间鲛造伍值形熊七交换逼程岩波書店、1 9 5 7、6 页。172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总第3 1 期2023年第1 期2.价值形式的方程式“2 0 码麻布=1 件上衣”，是麻布将上衣和自已等置，而不是麻布将自已和上衣等置。宇野弘藏认为，在商品交换关系中，并不存在等置着的物物关系，只存在商品所有者的单方面的寻求关系。因此，只能是麻布所有者寻求1 件上衣，并愿意拿出自已持有的麻布中的2 0 码去和1 件上衣交换。在这里，特定的上衣所有者还没有出现，存在的只是麻布所有者持有麻布去寻找交换，因此是麻布被拿出来和上衣等置。久留间鲛造认为，这个观点同样是误将交换的需要关系等同于价值关系了。从价值表现的角度来看，等式右侧即等价商品所在一侧的商品以其自然形式成为左边的商品的价值形式，比如在简单价值形式“2 0 码麻布=1件上衣”中，上衣以其自然形式直接成为麻布的价值形式，这需要上衣首先作为定在而被给予出来。“麻布能将上衣的自然形式作为其价值的表现，即是说麻布能够以上衣的自然形式为其自身的价值形式，首先需要上衣的作为价值物的定在被给予。”宇野弘藏所设定的麻布和上衣之间的所谓价值关系，只是一种麻布视角的“一厢情愿”（独上）或“自称”，其中并不存在作为定在的上衣，因而也不能做到将上衣作为价值物来看待。3价值关系是商品之间的关系，需要关系是人对商品的关系。作为价值表现，“20码麻布=1 件上衣”是对麻布来说的价值表现关系，其中，上衣是对麻布而言的价值物。上衣的定在之所以成为麻布的价值形式，是由商品麻布的价值对象性决定的。与之不同，对于麻布所有者来说，上衣构成其需要的对象（比如出于防寒的目的），因此上衣和他持有的麻布之间具有质上不同的意义，在欲望关系的层次上，不能说上衣和麻布具有相同的质，因而构不成价值对象性关系。也就是说，在商品关系中其实存在两种对象性关系，即商品之间的价值对象性关系和人对物的需要对象性关系，我们不能把这两者混为一谈。基于以上论点，久留间鲛造论证了价值形式的课题需要局限在价值表现的特殊结构一一个商品需要通过另一个商品的自然形式（或使用价值）作为自己的价值形式一的观点。久留间鲛造区分了价值形式论的课题和交换过程论的课题，认为价值形式论的课题更偏向于“价值”的视角，商品的“使用价值”的一面在价值形式论的考察中不重要；而在交换过程论的考察中，“使用价值”的一面就变得重要起来了，因为“交换过程首先是诸多商品从对于他是非使用价值的人手中转移到对于他是使用价值的人手上的这个过程”。当然，商品的交换过程并非只是作为使用价值的商品的实现，还是作为具有价值的商品的实现，两者是互为前提的关系，货币形成的必然性问题，是在交换过程论中才解决的。交换过程中的矛盾，正是商品通过内在的价值形式而外化出来的使用价值和价值的矛盾。但当我们仅仅对【日】久留间鲛造伍值形熊匕交换逼程岩波書店、1 9 5 7、5 6 5 7 真。【日久留间鲛造伍值形熊七交换逼程岩波書店、1 9 5 7、5 6 页。参见【日】久留间鲛造伍值形熊匕交换程岩波書店、1 9 5 7、6 1 真。【日】久留间鲛造伍值形熊七交换逼程岩波書店、1 9 5 7、1 4 真。173资本论价值形式论的两个问题意识价值形式进行分析时，商品还未呈现为这个矛盾所推动的运动过程。因此，虽然价值形式论也讨论了货币形式，但这只是在讨论货币是“如何”（如何汇L）形成的，只有交换过程论才讨论货币“何以”（何上）形成。资本论考察价值形式两侧商品时的不同视角久留间鲛造对价值表现和商品交换这两个结构的清晰区分，为我们把握价值形式论的课题提供了非常有益的视角。基于这种区分去考察马克思“价值形式论”的论述，我们会发现当马克思立足于相对价值形式和等价形式的视角对价值形式基本结构进行论述时，存在细微但又极为重要的视角转变。在资本论第一章“简单的、个别的或偶然的价值形式”一节的论述中，马克思阐明了价值表现所具有的特殊结构：“然而，只把构成麻布价值的劳动的特殊性质表现出来，是不够的。处于流动状态的人类劳动力或人类劳动形成价值，但本身不是价值。它在凝固的状态中，在对象化的形式上才成为价值。要使麻布的价值表现为人类劳动的凝结，就必须使它表现为一种“对象性，这种对象性与麻布本身的物体不同，同时又是麻布与其他商品所共有的。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在麻布的价值关系中，上衣是当做与麻布同质的东西，是当做同一性质的物，因为它是价值。在这里，它是当做表现价值的物，或者说，是以自已的可以捉摸的自然形式表示价值的物。当然，上衣，作为商品体的上衣，只是使用价值。一件上衣同任何一块麻布一样，不表现价值。这只是证明，上衣在同麻布的价值关系中，比在这种关系之外，多一层意义，正像许多人穿上镶金边的上衣，比不穿这种上衣，多一层意义一样。”商品的价值需要以“对象性”表现出来，这种“对象性”所具有的结构，是相对价值形式一侧的麻布商品以等价形式一侧上衣商品的“可以捉摸的自然形式”来作为表现价值的物。在这个层次的论述中，马克思表现出他的唯物主义哲学的一个方法：内容的实体性规定是不能和它的形式规定分离的。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曾经说过：“精神从一开始就很倒霉，受到物质的纠缠，物质在这里表现为振动着的空气层、声音，简言之，即语言。”再往前追溯，在其博士学位论文中马克思也已经建立了这样的思路。“正是这一“原子偏离直线的运动”现象所表达的“形式规定，才是伊壁鸠鲁“原子论真正不同于和高于德谟克利【日】久留间鲛造伍值形熊七交换逼程岩波書店、1 9 5 7、2 0 真。【日】久留间鲛造伍值形熊七交换遏程岩波書店、1 9 5 7、2 0 页。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人民出版社，2 0 0 9，第6 6 页。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2 0 0 9，第5 3 3 页。174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23年第1 期总第3 1 期特原子论的革命性发现。”资本论的价值形式论所揭示出的商品价值表现的结构，正是上述哲学方法在研究资本主义社会形式规定时所孕育的果实，即在对“相对价值形式”一侧商品进行考察时，马克思把实体规定和形式规定之间的密切关系放在价值对象性的视角中予以解读。然而，到了“等价形式”的论述中，马克思谈了一个新的观点：等价形式一侧的商品处于能够直接交换的位置。在资本论的第一版关于价值形式的附录中，论述“等价形式”的部分被分出三个小标题：（a）直接可交换性的形式；（b）等价形式中不包含量的规定性；（c）等价形式的特点。在“（a）直接可交换性的形式”中马克思指出：“一个商品体，只要它的直接形式，即它自身物体的或自然的形式，在其他商品面前代表价值或被当做价值形态，它就可以和其他商品直接交换。”在资本论现行版中，马克思取消了小标题，并直接通过麻布和上衣的具体关系，阐述了同样的观点：“麻布表现出它自身的价值存在，实际上是通过上衣能与它直接交换。因此，一个商品的等价形式就是它能与另一个商品直接交换的形式。”马克思强调了相对价值形式和等价形式所呈现给我们的不同的面貌：“一种商品例如麻布的相对价值形式，把自己的价值存在表现为一种与自已的物体和物体属性完全不同的东西，例如表现为与上衣相同的东西，因此，这个表现本身就说明其中隐藏着一种社会关系。等价形式却相反。等价形式恰恰在于：商品体例如上衣这个物本身就表现价值，因而天然就具有价值形式。所以上衣似乎天然具有等价形式，天然具有能与其他商品直接交换的属性，就像它天然具有重的属性或保暖的属性一样。”处于相对价值形式一侧的商品麻布，并不具备处于等价形式一侧的商品上衣具有的“能够直接交换”的地位，正是这一点不同，让等价形式一侧的商品遮蔽了商品交换所隐藏的社会关系，并让这种社会关系表现在物自身上：上衣，似乎天然就具有能够交换麻布的属性，而不是由于处于特殊的交换地位才具有这种力量。立足于相对价值形式，马克思的着眼点是“商品的价值需要通过另一个商品的自然形式才能获得表现”的价值对象性结构；立足于等价形式，马克思的着眼点是“能够直接交换”地位的确立所揭示的价值形式所隐藏的商品经济的社会关系。后一个着眼点已经超出了“一个商品的价值通过另一个商品的使用价值获得表现”这个“价值表现”结构所呈现的静态性，涉及交换关系中的一种动态结构关系：一方的商品处于寻求交换的地位，另一方的商品处于可直接交换的地位的这种关系。这个交换的结构问题被马克思导入到价值形式论的问题意识中来，成为我们基于等价1白刚、那玉：马克思博士论文：古希腊哲学思想通向资本论的桥梁，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 0 2 2 年第2 期。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 2 卷，人民出版社，2 0 1 6，第8 0 9 页。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人民出版社，2 0 0 9，第7 0 页。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人民出版社，2 0 0 9，第7 2 7 3 页。175资本论价值形式论的两个问题意识形式去实现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重要立足点。可以说，价值形式两侧的商品所对应的两种不同视角，分别立足于“价值表现”的结构和“商品交换”的结构，前者阐明了价值形式是“如何”的，后者揭示形式“何以”采取这种结构。因此，久留间鲛造和宇野弘藏这两位学者其实是分别立足于这两种问题意识而发生争论。久留间鲛造把两个问题意识区分开，表示应该将价值形式的论域限定在对商品价值表现结构的探讨上，这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价值形式课题存在两种不同的问题意识，这体现了他研究的严谨和敏锐，但又表明他对于交换关系的结构之于价值形式论的作用缺乏足够的重视，而之所以如此，可能由于他在对价值形式这个具有客观结构的社会关系进行研究时过于侧重积极的正面视角，缺乏对对象本身的批判性追问，这也反过来导致他对这个结构“何以”如此的问题缺乏敏感性。比如虽然久留间鲛造正确地指出了需要关系的“不等置”性，主张不能用需要关系的“不等置”性去解释价值关系的“等置性”，但他又时常忽略他已经认识到的需要关系的“不等置”性，认为“2 0 码麻布=1 件上衣”的简单价值形式是作为事实的交换结果，这个结果背后的基础是商品生产的分工性，但不得不说，虽然商品关系的前提的确是分工，但分工并不构成交换的充分条件，因为交换还遵循着一条不同于分工的行为逻辑。如果将“2 0 码麻布=1 件上衣”这样的价值形式仅仅归结为分工的结果，那它所蕴含的交换这一维度的问题意识就被消解了。三物化结构和两种社会关系通过前文可知，交换关系结构的导人，意味着在马克思的价值形式论中，所涉及的问题不局限于两个商品之间的价值表现“如何”的问题，而是深人到了一个更底层的问题；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并不只是对其所呈现出来的结构进行正面的、积极的或实证的研究，而是还涉及对这种结构的物化一面进行批判。而等价形式一侧的商品所呈现出的直接可交换的属性，就让这个物化批判理论视角第一次出现。这一点构成我们理解价值形式论的末尾马克思所讨论的商品拜物教问题的关键。虽然物化（Verdinglichung）这一概念从卢卡奇开始便成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热门探讨课题，并因此深人人心，不过这个概念在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那里更多的是一种基于“主客体对立”意义上的异化论式的创造，而不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作的那样立足于经济关系的阐释和批判。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商品”章的价值形式理论中首先对物化结构进行论述，而在章节安排上紧接着价【日久留间鲛造伍值形熊七交换逼程岩波書店、1 9 5 7、1 6、8 5 页。参见王校楠异化、拜物教、物化与价值形式一一基于2 0 世纪2 0 年代两种资本论解读路径的概念考察，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 0 2 2 年第2 期。176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总第3 1 期2023年第1 期值形式理论的就是著名的商品拜物教的性质及其秘密一节，可见商品拜物教的问题和价值形式与其所阐述的商品交换关系的结构有着很密切的关系。而这一问题又在对“等价形式”一侧商品的阐明中得到充分的表现。只有立足于马克思在其价值形式论中对“等价形式”一侧商品的论述，才能正确理解经济关系意义上的物化现象及资本主义社会的特殊结构。如上一节所述，一个商品的相对价值形式“隐藏着一种社会关系”，但这个社会关系在等价形式那里被遮盖了，并呈现为等价形式一侧商品的天然属性。在这里，我们可以分析出两种社会关系：第一种社会关系是相对价值形式所呈现出的、商品交换其实无非是不同商品生产者之间交换劳动产品的关系，它体现了“生产商品的劳动所特有的社会性质”；第二种社会关系是等价形式所呈现出的物化的颠倒结构，其中商品表现出天然就具有能够交换的属性、天然就具有成为价值形式的属性。后一种关系在货币身上表现出自已发展了的形态：货币仿佛是一种天然具有能够购买一切东西的神奇之物，私人劳动和商品交换关系在货币这个物的外观下，反而被隐藏起来，表现为“一切商品都拥有基于货币表现的价值属性”和“货币能够购买一切商品”的物的自然属性，而货币成为抽象劳动的一般化身。对这两种社会关系的揭示是相互的。即是说，把这种“物化”的意识形态结构揭露出来，和把这种结构背后被隐藏的真实社会关系阐述出来，其实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这是由于，商品世界中劳动的社会规定所具有的物的外观，自身具有一种客观的社会结构，而不是认知错误的产物。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价值的诸形式“恰好形成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各种范畴。对于这个历史上一定的社会生产方式即商品生产的生产关系来说，这些范畴是有社会效力的，因而是客观的思维形式”。这种社会物化结构的客观性，正是发端于商品交换关系本身的，更具体地说，是发端于交换关系中存在的交换行为及其背后需要的单向性结构：只有正视交换行为的独特行为逻辑，我们才能真正发现交换并不仅仅是两个商品之间的交互关系，而且是一方对另一方寻求交换，因而一方让另一方处于直接交换可能地位的关系。对商品关系背后的真实社会关系的阐述，不能仅仅建立在将劳动分工和价值表现结构机械地拼装起来进行的正面阐述上，而需要同时对交换结构所带来的物化结构进行揭露和批判才有可能实现。这就是引人交换关系的问题意识对于价值形式论的重要意义。如果我们只是立足于相对价值形式的视角，仅仅从一种积极的角度去论述价值表现的基本结构，那么我们很有可能会忽略基于交换关系而形成的物化结构的客观性，从而弱化了马克思价值形式理论的社会批判力量。不过，虽然拜物教问题涉及价值形式论中的交换关系，但它并不是一个能够覆盖交换关系之实现的课题。在马克思那里，引人商品占有者的存在来讨论交换如何基于人的行动而实现，是一个需要开辟新的章节（即第二章“交换过程”）来讨论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 卷，人民出版社，2 0 0 9，第9 3 页。177资本论价值形式论的两个问题意识的课题。换言之，价值形式所需要讨论的只是交换行为中的基于不对称关系而形成的交换结构问题，这一点通过“相对价值形式”和“等价形式”的两极性而呈现出来，而交换如何通过人的行为而真正实现，则是“交换过程”章所探讨的内容。因此价值形式论虽然涉及交换关系的问题，但只是涉及交换关系中的一部分内容，而不是全部。在这一点上，重视交换关系之于价值形式论的意义的宇野弘藏显然走得更远了一些，他试图从交换关系的这种单向性的结构中寻找到从简单价值形式到更复杂的价值形式乃至于货币形式和资本出现的推动力。从这个角度来看，久留间鲛造批评宇野弘藏将价值形式论的论题扩大化，仍然是有着充分理由的。毕竞，对于马克思来说，交换关系中存在的这种不对称结构，并不直接构成价值形式从简单到复杂的过渡动力，它的重要性更多的还是体现在对交换中发生的“物化”和拜物教现象的揭露上。四结语日本宇野弘藏提出了“到底是谁提出了2 0 码麻布=1 件上衣”这个价值表现”的问题，德国新马克思阅读运动的巴克豪斯提出了“辩证的方法不能满足于仅仅将表现形式回溯到本质上去：他们还应该指出，本质为何恰恰采纳了这种或者那种表现形式”的问题，这些以重视价值形式的理论地位而闻名的学者，都将其目光指向了价值形式“何以”成立的问题。久留间鲛造深刻地洞见到，价值表现和交换关系作为讨论价值形式特别是货币形式“如何”和“何以”形成的两大问题，存在于价值形式的研究过程中。虽然后者被他排除出了价值形式的论域，但其实正是对“何以”的追问，让价值形式论的研究得以再一次绽放光辉，让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批判理论得到了新的重大发展。可以说，价值形式所考察的不仅仅是一个关于价值表现结构是什么的正面问题，它作为资本主义的“社会形式”，体现出了资本主义社会特有的颠倒的物化结构，而我们要理解这个物化的结构，就需要深人到价值形式的“何以”的问题中去。虽然久留间鲛造将交换问题排除出价值形式论的做法体现出其研究方法的局限性，但他毕竟第一次以非常清晰的方式区分了价值表现和交换关系的两个不同问题结构，为我们准确把握价值形式理论的课题提供了必要前提，为我们理解马克思的价值形式论提供了非常有益的思路，并激发了学术界对交换问题是否属于价值形式论固有课题的研究兴趣。随着我国学术界对价值形式课题的关注度日益提高，关于价值形式的研究课题或问题意识究竟是什么的疑问也日益加深，久留间鲛造立足马【日】宇野弘藏宇野弘藏著作集第3 卷，岩波書店、1 9 7 3、4 7 5 4 7 6 真。2李乾坤：价值形式、国家衍生与批判理论：德国新马克思阅读运动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第1 0 9 页。178总第3 1 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23年第1 期克思的文本以清晰的方式阐述了价值形式的研究目的、研究课题，为我们进人这个领域和深人下一步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基础工作。Two Research Questions in Das-Capitals Theory of Value FormA Review on Kuruma Samezos Interpretation ofValue FormYou XinweiAbstract:Academics of Marxism in Japan had a vigorous argument about commodityvalue,and Kuruma Samezo,the representative of one side of this argument,differentiatedtwo research questions in the theory of value form,in order to refute Uno Kozos standpointthat exchange should be considered in the theory of value form.From Kurumas viewpoint,exchange belongs to a different research question from value expression,and we shouldlimit the research topic to the explanation of the structure of value expression in the theoryof value form.Kurumas differentiation is helpful for us to understand Marxs differentdiscussions in Das-Capital about relative form of value and equivalent form of value.However,when it comes to equivalent form of value,commodity presents as the thing which is directlyexchangeable.Based on this structure of exchange,Marx explained the phenomenon ofVerdinglichung in the social form of capitalism.In consequence,the structure of exchangealso belongs to the research question of the theory of value form as a social critical theory,which is neglected in Kurumas theory of value form.Keywords:Form of Value;Exchange;Das-Capital;Verdinglich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