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周邦彦丁母忧与友议帖祭王夫人文作年考路成文摘 要:周邦彦友议帖祭王夫人文分别关涉其母陈氏之丧及其夫人王氏之病逝。这是周邦彦人生经历中比较重要的家庭变故。排比周邦彦仕履行迹,可推断周母陈氏卒于大观二年(1108)秋冬间;周邦彦年底返钱塘丁母忧;政和元年(1111)春还朝,年底有知河中府之命;政和二年(1112)春,周邦彦携家小返钱塘“展省坟域”,暮春之河中府任,友议帖作于此次离汴京返钱塘前夕;到任河中府仅数月,王夫人卒,周邦彦在奔丧途中作祭王夫人文。关键词:周邦彦 丁母忧 友议帖 祭王夫人文 作年考 周邦彦“于诗文无所不工,然尚未尽脱古人蹊径。平生著述,自以乐府为第一”。职是之故,除“以一赋而得
2、三朝之眷”的汴都赋外,其他诗文大多散佚。今人虽极力爬梳,亦仅辑得诗四十余首,文十余篇,但对于考订周邦彦生平事迹仍不无裨益。譬如友议帖祭王夫人文,虽篇幅甚短,却涉及其母亲、妻子去世等重大家庭变故。前人或闇于宋人相关丧祭仪制与习语,对此二文的理解及相关事迹的考订出现重大偏误,因而在使用这两则佚文以考订周邦彦生平仕履行迹时,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这对于有着“词人之甲乙”“词中老杜”之尊的周邦彦,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有鉴于此,本文在爬梳史料、排比仕履行迹及细读文本的基础上,对这两篇佚文及相关事迹详加推考,以期进一步廓清周邦彦生平事迹研究中的一些重要分歧。诸家基于友议帖祭王夫人文所作之推考略述 前人在研究周
3、邦彦生平事迹时,屡以友议帖祭王夫人文为依据,但这两篇佚文本身并没有交代写作时间,文中所叙及的相关情事也有待推考。为此,前人在使用这两则佚文时,附带做了一些推论和考证。这是我们开展进一步研究的基础。先录二文如下:邦彦叩头:罪逆不死,奄及祥除。食贫所驱,未免禄仕。言念及此,益深哀摧。此月末挈家归钱唐,展省坟域,季春远当西迈。寖远友议,岂胜依依!寻即奉书,以候动静。邦彦叩头。(友议帖)婉静柔嘉,由生而知。母仪妇则,宗党所推。气温色庄,门内谐熙。家肥子良,侍养孔时。凡所可愿,无一或亏。虽究百年,孰云非宜。云何不淑,奄及大期。呜呼哀哉!某托婚自昔,德门是归。衔哀去职,蒙被恩私。空馆见居,饮哺寒衣。日月几
4、何,终天永违。恤隐之仁,莫报毫厘。设醊告诚,又远繐822周邦彦撰,吴则虞校点:清真集,中华书局1984 年版,第112 页。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530 页。纬。缄辞千里,用写我悲!(祭王夫人文)王国维最早引友议帖以考证周邦彦之仕履行迹。其清真先生遗事云:先生友议帖(宝真斋法书赞)“罪逆不死,奄及祥除,食贫所驱,未免禄仕。此月(原帖有末字,吴则虞辑录时有脱漏)挈家归钱塘,展省坟域,季春远当西迈”。此帖岁月虽不可考,味“西迈”一语,或即在客荆州之际。果尔,则在荆州亦当任教授等职。王国维推测周邦彦元祐年间庐州教授任满之后,赴任溧水令之前,有一段赴荆州
5、任职的经历。这则友议帖即作为推测的依据之一。为何要以此帖为依据考证周邦彦上述经历呢?盖帖中有“季春远当西迈”之语,因荆州在钱塘之西,故认为帖中“西迈”一语,即指由钱塘西向赴荆州也。对于这一说法,罗忼烈并不认同。清真集笺注之友议帖“附记”云:清真先生遗事尚论三云:“此帖岁月虽不可考,味西迈一语,或即在客荆州之际。果尔则在荆州亦当任教授等职。”按据“罪逆”二句,其说未可通也。清真历仕三朝,见神宗、哲宗之祥除,不及见徽宗之卒。哲宗卒于元符三年,其时方以前年重进汴都赋而除秘书省正字,虽“奄及祥除”,而无“罪逆不死”之可言。惟有神宗卒后,旧党当政,清真以右新法见斥,始有罪逆可言。故其重进汴都赋表云:“旋
6、遭时变,不能俛仰取容,自触罢废。”是所谓“罪逆”也。彼以元祐二年教授庐州,此时已逾神宗之丧二十余月,故云“奄及祥除”也。味帖意,当是二年春间出都,先返钱塘,然后赴任;庐州在杭州之西,故云西迈也。若如遗事所言在客荆州之际,则去神宗之祥除已四五年,而哲宗方在位,何得谓之奄及耶?此帖似为元祐二年春将出都前致友人者。罗忼烈因“罪逆不死,奄及祥除”及“此月末挈家归钱塘,展省坟域,季春远当西迈”等语,结合当时政治形势以及周邦彦由太学正出为庐州教授之仕宦经历,推断此帖为元祐二年(1087)春将出都前致友人而作。这一推断看似严密,实则经不起推敲。盖私人尺牍,“罪逆不死,奄及祥除”作为宋人习语,多指父母之丧(详
7、后),故薛瑞生先生在周邦彦别传:周邦彦生平事迹新证中对罗先生的论断进行了全面反驳,认为帖中所谓“罪逆不死”并非罗先生所云元祐初周邦彦不容于旧党因而“旋遭时变,不能俛仰取容”,所谓“奄及祥除”也并非神宗之祥除,乃是指周邦彦丁母忧之事;进而结合宋代制度、周邦彦祭王夫人文及【应天长】【过秦楼】等词,往复循环推排而断周母陈氏之卒“只能在元祐三年(1088)六、七月至元祐四年(1089)二、三月间”,且谓祭王夫人文所祭之王夫人是在周邦彦丁母忧居丧服满之后不久所娶的一位续弦妻子,且这位王夫人亦享年不永,约在元符元年至三年(10981100)即卒。周邦彦教授庐州期间未曾丁母忧考按,薛先生对于王国维、罗忼烈的
8、反驳,有一定道理,但一些具体推断,如周邦彦是在任职庐州教授期间丁母忧,丁母忧毕即续弦王夫人,以及王夫人享年不永,数年之后即卒等,则断难成立。兹分述如下。(一)如前所述,薛瑞生先生认为友议帖中“罪逆不死,奄及祥除”是指周邦彦丁母忧之事,这一点可以成立。首先,北宋皇帝大行,丧祭服除有“以日易月”之制,宋史凶礼载:开宝九年十月二十日,太祖崩,遗诏:“以日易月,皇帝三日而听政,十三日小祥,二十七日大祥。诸道节度防御团练使、刺史、922周邦彦丁母忧与友议帖祭王夫人文作年考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559 页。周邦彦撰,吴则虞校点:清真集,第 110 页。周邦彦撰,吴则虞校点:清真集,第 11
9、0 页。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531 页。详参薛瑞生:周邦彦别传:周邦彦生平事迹新证,三秦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206226 页。知州等,不得辄离任赴阙。诸州军府临三日释服。”这一制度在北宋虽偶有议论,但基本是按“以日易月”的原则执行。故皇帝大行,大祥除服在皇帝驾崩后的第 27 天,而非如普通官宦或平民家庭之丁忧居丧满 27 月始除服。其次,宋神宗元丰八年(1085)三月初五日驾崩,即便按 27 月服除之制,也要到元祐二年(1087)五月,此时已入夏,与帖中所云“季春远当西迈”之时序不合。其三,友议帖所云“罪逆不死,奄及祥除”及“言念及此,益深哀摧”等语,乃是宋代文人在父
10、母去世后,给人写信时的常用语。如黄庭坚与李德叟云:“某兄弟罪逆不死,幸毕先娘娘大事,日待尽于墓次耳。”吕祖谦与朱侍讲(元晦):“某罪逆不死,复见改岁,攀号摧慕,无复生意。”“近者人还,伏领教字,所以诱诲饬厉者恭惟尊候动止万福。某罪逆不死,奄经练祭,时序流迈,追慕摧殒,殊无生意也。”“某罪逆不死,奄复祥除。追慕荼毒,益无生意。”以上数则书信,俱因丁(父)母忧而语及。至于皇帝驾崩,其“以日易月”及小祥、大祥、禫除等相关礼仪制度,宋史凶礼有详细记载,群臣不过陪服而已。其于礼制,仍是子为父服。如范祖禹范太史集卷一一慰慈圣光献太皇太后大祥表云:“恩厚者其服重,故极于至隆。痛甚者其逾迟,故久而后释。中月而
11、禫,告民有终。感岁时之变易,履霜露而惨悽。奄及祥除,益深哀慕。臣限守留钥,不获奔诣阙庭云云。”又卷三大行太皇太后大祥祭告祝文:“创巨难任,终天永痛。祥除奄及,易月有期。瞻慕几筵,式陈哀荐。尚飨。”陈造江湖长翁集卷三六高宗大祥起居皇太后笺云:“太上神游,弥切羹墙之念。慈闱渊抱,每兴霜露之怀。奄届祥除,益深摧慕。”高宗大祥起居寿皇圣帝表:“尧丧躬服,舜慕日深。悼天运之已遄,倏祥除之甫暨。缅惟注想,尤极增悲。”功德疏:“藏高庙之衣冠,可胜悲慕。阅夏时之寒暑,奄及祥除。”满散疏:“服尧之丧,奄届祥除之制。体舜之慕,敢稽荐盥之诚。”以上诸表、疏、祝文,皆因帝、后之死而作,详辞意乃是在慰抚继位之君或尚在世
12、之皇室成员的同时,强调以日易月之制,潜台词是勿以服丧而耽误国是,其间绝无“罪逆不死”之类的语词。故周邦彦所云“罪逆不死,奄及祥除”,不可能是因帝、后之崩殂而言,只能是因父母之丧而发。因周父早在熙宁九年(1076)即已去世,其时周邦彦尚未出仕为官,与帖中“食贫所驱,未免禄仕”之语不符,故此帖中“罪逆不死,奄及祥除”只可能是指丁母忧。(二)薛先生认为周邦彦是在任庐州教授期间丁母忧。这一推断不能成立。据宋史本传所载周邦彦在太学正任上“居五岁不迁”,续资治通鉴长编宋会要辑稿等所载“元祐元年(1086)十月十二日,诏齐、庐、宿、常、虔、颍、同、怀州,各置教授一员”,以及嘉庆庐州府志卷一一庐州府学教授首列
13、周邦彦等史料,可推断周邦彦应为北宋首任庐州教授,到任时间最迟不晚于元祐三年(1088)初。据景定建康志,周邦彦元祐八年(1093)二月到任溧水令。按宋制三年(实际三十个月)为一任,也就是说,从到任庐州教授,到到任溧水令,中间时间相当于两个地方官的任期。如无意外,周0322023.4脱脱:宋史第 9 册卷一二二,中华书局 1977 年版,第 2849 页。黄庭坚:山谷老人刀笔卷六,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 14 册,齐鲁书社 1997 年版,第 119 页。吕祖谦:东莱别集卷七、卷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1150 册,台湾商务印书馆 19821986 年版,第 236、237、242 页。范祖禹
14、:范太史集卷一一、卷三,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1100 册,第 179、344 页。陈造:江湖长翁集卷三六、卷三九,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1166 册,第 460、461、495、496 页。脱脱:宋史第 37 册卷四四四,中华书局 1977 年版,第 13126 页。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九,中华书局 2004 年版,第 9468 页。又,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第 5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2764 页。张祥云:嘉庆庐州府志卷一一,续修四库全书第 709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448、640 页。马光祖、周应合:景定建康志卷二七溧水县厅壁记,宋
15、元方志丛刊第 2 册,中华书局 1990 年版,第 1790 页。邦彦要么在庐州连续担任两任教授,要么庐州教授任满之后,另有至少一个任期的其他任职经历。但如果其间经历父母去世丁忧解职(宋制丁父母忧为三年,一般二十七个月丧满服除)之事,则不可能另外有其他任职经历。由于薛先生主张周邦彦是在少年时代(熙宁九年四月周父去世之前两三年间)游荆州,所以必然否定周邦彦曾在离任庐州教授之后,到任溧水令之前“游荆州”。为此,薛先生据友议帖,认定周邦彦到任庐州教授不久后,即遭母丧,解职丁忧三年,从而可以圆满解释周邦彦离任庐州教授至到任溧水令之间,不存在其他任职经历,进而推翻王国维等人所认为的周邦彦“少年”游荆州是
16、在离任庐州教授之后、到任溧水令之前的观点。那么,周母陈氏真的是在周邦彦刚到任庐州教授不久就去世的吗?周母卒于何时,史无明载;但周母何时在世,却有线索可考。元丰六年(1083),周邦彦尝致书李之仪,书中有云:“某自游京师,去老母侧,四经炎凉思欲旋舟而返轮,沿流而行,顺陆而趋,自淮阻浙,观风物之变更,问里社之盛衰,入门而解装,降阶而拜亲,雪涕而升堂,奉觞而为寿,屡谋而屡不果。”(与李端叔书)元丰七年(1084),周邦彦被擢为“试太学正”后,请吕陶为其父周原撰墓志铭,并于次年二月二十八日葬父于钱塘县黄山之原。不久返回汴京,在太学正任上“居五岁不迁,益致力于辞章”。据此,则周邦彦出任庐州教授以前,其母
17、必定健在。否则,如任太学正期间遇母卒,周邦彦应依制解职丁忧三年,则宋史本传所谓“居五岁不迁”便无从说起。参以周邦彦在太学日所撰诗文,则此期间,周母必定健在。除与李端叔书明确叙及其母之外,周邦彦另有诗也明确提到了其母尚健在。楚村道中二首云:林栖野啄散鸦群,极目风霾乱日曛。短麦离离干忆雨,远峰黯黯细输云。愁逢杂路寻车辙,赖有高林出酒巾。辄得问津凡父老,不应看客废锄耘。族云行太虚,布置初狼藉。弥逢天四维,俄顷同一色。雨形如别泪,含恶未忍滴。泥涂颇翻车,行者自朝夕。中央成白道,踏虵脊。潺湲冒田水,去作涧底碧。高林荫清快,渴乌时一掷。晚休张庄聚,径草蒙古驿。往时解鞍地,醉墨栖坏壁。孤星探先出,天镜小摩拭
18、。比邻忽喧呼,夜磔鲁津伯。梦归谖草堂,再拜悲喜剧。问言劳如何,嗟我子行役。平明看屋霤,两鹊声啧啧。果逢南使还,凭寄好消息。谁秣百里驹,肯税不论直。这两首诗中,第二首的后半,叙及梦归拜母场景:“梦归谖草堂,再拜悲喜剧。问言劳如何,嗟我子行役。平明看屋霤,两鹊声啧啧。果逢南使还,凭寄好消息。”梦见母亲,梦中与母亲晤谈,并不足以证明其母尚在,但平明有鹊前来报喜,就完全可以证明其母尚健在了。盖如其母已卒,则其梦醒之后,必极悲恸,纵闻鹊噪,也不可能视其为“好消息”。“楚村”何在?诗作于何时何地?首先,“楚村”应泛指楚地的村庄,而非一个叫“楚村”的村庄。盖诗中有云“晚休张庄聚,径草蒙古驿”,已明言此地的地
19、名是“张庄”,如诗题用具体地名,当云“张庄道中”而非“楚村道中”。其次,诗中有“往时解鞍地,醉墨栖坏壁”句,意思是说,作者前面就曾来到过这个地方(“张庄”“古驿”),现在再次来到了这里。在这古驿残损的墙壁上,有(作者)醉后乘兴题写的诗句。诗句或许是此行所题,也可能是前次所题,也就是说,周邦彦已不止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值得注意的是,周邦彦另一首词【绮寮怨】也明确提到了这个细节。词云:上马人扶残醉,晓风吹未醒。映水曲、翠132周邦彦丁母忧与友议帖祭王夫人文作年考佚名:新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全六十册),中华再造善本第 33 册卷 104,北京图书馆出版社 2005 年版,第 89 页。吕陶:周居士墓
20、志铭,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574575 页。脱脱:宋史,第 13126 页。路成文:周邦彦游汴京、入太学及与李之仪交游考,文学遗产2020 年第 6 期。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414415 页。瓦朱檐,垂杨里、乍见津亭。当时曾题败壁,蛛丝罩、淡墨苔晕青。念去来、岁月如流,徘徊久、叹息愁思盈。去去倦寻路程,江陵旧事,何曾再问杨琼。旧曲凄清,敛愁黛、与谁听。尊前故人如在,想念我、最关情。何须渭城,歌声未尽处,先泪零。此词前人多谓周邦彦重过荆州时所作,唯孙虹女士认为是大观二、三年间作于苏州,理由是:“邦彦曾于大观二年冬或大观三年春至苏州(详见新证)。此词又用元稹中年
21、在苏州遇荆州歌女杨琼典故,则应写于此时。”按,杨琼之典,见于中唐元白因江陵歌妓杨琼而赠答的多首诗。元稹和乐天示杨琼自注云:“杨琼本名播,少为江陵酒妓,去年姑苏过琼叙旧,及今见乐天此篇,因走笔追书此曲。”白居易问杨琼:“古人唱歌兼唱情,今人唱歌惟唱声。欲说向君君不会,试将此语问杨琼。”元稹、白居易固因在苏州见到多年前在江陵的歌妓杨琼而作,但词云“江陵旧事,何曾再问杨琼”,已明言此行并未遇见所谓江陵之歌妓“杨琼”,因而无从问及。词所关注的重心乃在“江陵旧事”,而“杨琼”则是当年“江陵旧事”的一个见证者。故用此典故,与苏州无关。何况,周邦彦之于苏州,另有营妓岳楚云及其妹之情事,据宋人笔记所述,大观间
22、周邦彦过苏州时,所感念者不可能是“江陵旧事”。又,在“江陵旧事,何曾再问杨琼”两句之前,另有一句“去去倦寻路程”,正是指人在其地,而寻往迹。循词意,不仅要寻往迹,更希望能见到故人,为其道“江陵旧事”。故仅据此三句分析,这首词也肯定是在荆州作,所叙所忆也都是荆州之情事。据此,则此词乃是作者多年后重过江陵有感而作,词中所叙写的,无论是现在的情形,还是所怀想的往事,都是在江陵(或荆州)经历之事。而词的上片,正有“当时曾题败壁,蛛丝罩、淡墨苔晕青”等句,与楚村道中之“往时解鞍地,醉墨栖坏壁”相契合。钱鸿瑛先生评析此词时云:“其楚村道中诗有往时解鞍地,醉墨栖坏壁之句,可见与当时曾题败壁指同一事件。”【绮
23、寮怨】叙写晚年重过荆州之事,则楚村道中所叙写的,也必定是羁游江陵(或荆州)之事。其三,这两首诗就内容而言,一写久旱盼雨,一写久旱后霖雨及复晴。前一首“短麦离离干忆雨,远峰黯黯细输云”及“辄得问津凡父老,不应看客废锄耘”,径言苦旱及盼雨,以及与从事农事活动的乡村父老之交接,显示出作者关心农事、忧心久旱伤稼,以及在田间地头巡行之况。后一首写一次雨中行役,前半苦雨毁田,见庄稼没于水底而急,闻天晴后村野比邻欢欣杀猪(以庆)而喜。且作者不止一次到这个地方,前次曾有醉后题壁之事,可见其在此地淹留甚久。从这些内容来看,作者身份显然是当地的地方官。盖因旱而祈雨,是宋代地方官职责所系;诗中所叙对于农事之关切,对
24、于百姓忧喜之关注,也体现出典型的地方官之职事与心态。这一点,从周邦彦梦中拜见母亲时的对话“问言劳如何,嗟我子行役”也能看出。盖所谓“行役”,必是有职事在身。也就是说,周邦彦是以地方官的身份出现在江陵(或荆州)并写作楚村道中二首的。周邦彦何时在荆州为官呢?排比其一生仕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离任庐州教授之后,赴任溧水令之前。盖其赴任溧水令之前,周邦彦比较明确的任职经历是在汴京任太学正及任庐州教授;其溧水令任满之后,除建中靖国元年(1101)在睦州任职(疑为通判)外,直到政和元年(1111)出知河中府,十五年间基本上都是在汴京任职。相应地,陈思清真居士年谱、薛瑞生周邦彦别传:周邦彦生平事迹新证、孙
25、虹清真集校注所主张的周邦彦熙宁年间以布衣少年身份漫游荆州的推断,也不成立。既然周邦彦在荆州为官时期,其母尚健在,那2322023.4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223 页。周邦彦撰,孙虹校注:清真集校注,中华书局 2009 年修订版,第 193 页。转引自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224 页。钱鸿瑛:周邦彦词赏析,中州古籍出版社 1988 年版,第 76 页。鲁津伯,指猪。参见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416 页。此前在庐州任教授期间,就不可能有丁母忧之事。周母陈氏的去世时间及周邦彦丁母忧之事,只能在溧水令任满还京若干年之后。王夫人为周邦彦结发妻子,且至少育有
26、二子薛先生认为祭王夫人文 中所祭之“王夫人”乃是周邦彦在丁母忧丧满服除后的续弦妻子,且结缡未久,即于元符元年至三年间去世。这一推断不能成立。王夫人应该是周邦彦的结发妻子,其卒当在周邦彦丁母忧丧满服除之后不久。其一,从祭王夫人文来看,王夫人极有可能是周邦彦的结发妻子。祭王夫人文前半是对王夫人的赞辞。其中“家肥子良,侍养孔时”句显示,王夫人善于持家,儿子抚养得很好。她操持家务,侍养周母及子女的时间很长。再加上她“婉静柔嘉”“气温色庄,门内谐熙”,其“母仪妇则”,得到了同族人的共同推许。“凡所可愿,无一或亏”,是说她作为一位好母亲、好妻子,自己对于她所期望的,她都能符自己所愿。按照这样的赞辞,王夫人
27、简直是一位完美的母亲、妻子和儿媳。故祭文续云“虽究百年,孰云非宜;云何不淑,奄及大期”,是说,即使她长命百岁,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然而现在她却不幸亡故了。如果王夫人是周母陈氏去世之后,周邦彦居丧服满的间隙新娶的、随后不久就去世了的一位续弦夫人,那么祭文中所给予的赞美言辞,特别是“母仪妇则”“家肥子良,侍养孔时”等语,就完全无从说起。按,周邦彦至少有两个儿子。周邦彦无题诗云:石濑光洄洄,沙步平侹侹。枫林名一社,舂汲共寒影。藩篱曲相通,窈窕花竹静。兹焉自足乐,未觉丘园迥。令尹虽无恩,黠吏幸先屏。唯当谨时候,田庐日三省。骄儿休马足,高廩付牛领。无人横催租,烹鲜会同井。此诗倒数3、4 句,罗忼烈先生注
28、云:“高廩,谓积粮也。诗周颂丰年:亦有高廩,万亿及秭。牛领:牛颈。顾况杜秀才画立走水牛歌:江村小儿好夸骋,脚踏牛头上牛领。清真诗谓稚子嬉戏,舍马而踏牛领,与高廩齐也。”又,【附记】释云:“据诗自称令尹,当为知溧水时作,盖其为邑长只此一任也其时清真年在三十八至四十之间,子未长大,故曰骄儿。黠吏先屏,无人催租,则其为政之道也。”从这首诗对于儿子的描写来看,其子此时年龄应未超过 10 岁,可能 7、8岁的样子,其出生时间约在元祐初年(10861087)。又,游定夫见过晡饭既去烛下目昏不能阅书感而赋之诗云:烟草里门秋,暮气幽人宅。遥知金轮升,户牖粲虚白。风驱云将来,市声落九格。连曹属解鞚,一饭已扫迹。
29、余羶未洁鼎,傲鼠已出额。铜英洗病眼,乌舃畏断册。已为儿辈翁,兹事岂不迫罗忼烈推考云:“按,(游)酢长清真三岁,后卒二载。两人在京师交游,前者当在元祐二年之前,盖是岁清真已赴庐州,而酢亦出知河清县矣;且方在盛年,与诗所谓已为儿辈翁不合。后者当在元符三年冬至崇宁元年酢自御史出知和州以前,盖此时二人皆官于京师,酢属御史台,清真属秘书监,是所谓连曹也。又诗有烟草里门秋之语,而酢始召还在元符三年十一月,已过秋期,当非此年。则游定夫见过必在建中靖国元年或崇宁元年秋间。是时清真四十六七岁,可为儿辈翁矣”。罗先生对于以上二诗之推考,理据充分,可从。不过,建中靖国元年(1101),周邦彦尚在睦州,则此诗必作于崇
30、宁元年(1102),时周邦彦之子亦已结婚生子。鉴于周邦彦父亲卒于熙宁九年(1076)四月,至元丰元年(1078)九十月间,周邦彦在居丧守制期内,元丰二年底或三年初(1079332周邦彦丁母忧与友议帖祭王夫人文作年考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381 页。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381382 页。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401 页。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405 页。1080),周邦彦即北游汴京。考虑这些因素,则此子出生时间或在周父去世之前,即熙宁八九年(10751076),或在丧满服除之后,北游汴京之前,即元丰二年(1079)下半年。祭文后半
31、段续云:“某托婚自昔,德门是归”,又说“恤隐之仁,莫报毫厘。设醊告诚,又远繐纬。缄辞千里,用写我悲!”是说当初通过媒氏求婚,才将这位出身名门的王夫人迎娶归家;如今,她遽然去世,自己对于她的“恤隐之仁”,却未能回报一丝一毫,甚至不能为她“设醊告诚”,只能在千里之外,写此祭文以抒泻心中悲痛。这则祭文很可能是周邦彦在得知王夫人去世之后,在奔丧的途中所写。祭文中对于王夫人的赞辞和对于王夫人去世的悲痛,可以看出夫妻二人是长时间相濡以沫的。综合以上解读分析,我们认为,王夫人绝非所谓续弦旋即亡故之夫人,而应是周邦彦的结发妻子。二人早年通过媒氏结缡,至少育有二子。其人温良贤淑,“母仪妇则”为“宗党所推”。其二
32、,王夫人去世于周邦彦丁母忧服除后并不太久。祭文在叙自己与王夫人婚娶情况后,接云“衔哀去职,蒙被恩私。空馆见居,饮哺寒衣。日月几何,终天永违”。此六句中,第一句“衔哀去职”是指周邦彦丁母忧解职居丧,自无疑义。第二句“蒙被恩私”,薛先生云“所谓蒙被恩私,即丁母忧服除后与王氏夫人结缡也。依制,丧期内不听乐,不婚娶,不应试,不出官,故邦彦与王氏夫人结缡只能在服除之后。”这显然把意思理解偏了。其实所谓“蒙被恩私”,不过是臣子表达对于皇帝宠幸、信任的感谢、恭敬、谦卑之辞,如杨亿武夷新集卷一四再乞解职表云:“臣获掌命书,四更年籥,同列之内,或蒙添给俸钱,乃至次补皇华,将命藩邸,并霑濡润,迭被恩私。”苏轼贺明
33、堂赦书表二首其一云:“臣备员法从,待罪守臣。想闻路寢之鼓钟,曾叨奉引;嘉与海隅之草木,同被恩私。”朱熹与刘智夫云:“某涕泣再拜:恭闻至尊寿皇圣帝,奄弃万方,痛缠普率,况以孤贱,蒙被恩私,悲痛崩摧,岂胜号诉。”周邦彦此处表达也是对于朝廷、皇帝宠幸、信任并委己以职任的谦敬之意,即自己因丁母忧去职,现在朝廷仍然眷顾自己,继续任命自己为官。以下“空馆见居,饮哺寒衣”,叙自己在任所之境况。盖因王夫人并未随自己一起至任职之所,故境况尤显萧瑟凄凉。“日月几何,终天永违”,叙王夫人之遽亡,自己此番只身赴任才不太久,妻子便与世长辞了。周邦彦大观年间丁母忧考及政和二年撰友议帖祭王夫人文考 友议帖云:“罪逆不死,奄
34、及祥除。食贫所驱,未免禄仕。言念及此,益深哀摧。”这六句话是说,时光飞逝,自己很快就居丧期满服除。服除之后,自己又将为生计而不得不重返职任,继续为官。想到这里,内心就无比悲痛。友议帖 续云:“此月末挈家归钱塘,展省坟域。季春远当西迈。”这三句有几点殊可怪异。其一,周邦彦家乡在钱塘,在丁母忧服满之际,却说“此月末”要带着家人回钱塘“展省坟域”,难道他不是在钱塘丁忧居丧吗?其二,元丰七年(1084),周邦彦甫一入官,即着手营葬其父于祖茔“钱塘县黄山之原”,其丁母忧,依制应该已经将母亲安葬在钱塘祖茔。此番“展省坟域”,应该是适逢清明,携家祭扫。此帖特意强调“此月末挈家归钱塘,展省坟域”,则此时其家人
35、并不在钱塘。那么,其家人此时又在何处?其三,帖曰“季春远当西迈”,则很显然周邦彦居丧服满之后将返朝任职,其地需邦彦西向长途跋涉方能到达。如前所述,元祐三年初至七年底,周邦彦尝教授庐州及羁宦荆襄,在此期间,周母健在。元祐八年(1093)二月至绍圣三年(1096)三月,周邦彦任满溧水令,其间不可能丁母忧,结合周邦彦溧水任满还京后的仕履情况,周邦彦丁母忧的时间最有4322023.4薛瑞生:周邦彦并未“流落十年”考辨,文学遗产2005 年第3 期;另见薛瑞生:周邦彦别传:周邦彦生平事迹新证,第206226 页。杨亿:武夷新集卷一四,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1086 册,第 523 页。苏轼撰,孔凡礼点校
36、:苏轼文集第 2 册卷二三,中华书局 1986 年版,第 677 页。朱熹:晦庵集续集别集之晦庵别集卷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 1146 册,第 560 页。可能在崇宁、大观年间(11021110)。盖崇宁以前,周邦彦先后任国子监主簿(绍圣三年三月)、秘书省正字(元符元年)、秘书省校书郎(元符三年,时徽宗已即位),建中靖国元年,周邦彦即至睦州(疑任通判)。崇宁四年(1105)元日,周邦彦忽然出现在姑熟,与李之仪等人会于张氏园。在此期间,周邦彦是否有丁母忧之事呢?据宋史续资治通鉴长编 等史料,周邦彦在徽宗即位后,任秘书省校书郎,此后,建中靖国元年至崇宁五、六年间(11011106),周邦彦除在睦
37、州任职一段时间外,尚有考功员外郎、卫尉、宗正少卿等任职经历,也就是说,六年内经历了五任官职(秘书省校书郎、睦州通判、考功员外郎、卫尉少卿、宗正少卿)。据此,则周邦彦崇宁年间不可能丁母忧。大观元年(1107)正月一日,徽宗手诏,敦促“三省依旧置司”,正月十三日,御笔:“议礼局依旧于尚书省置局,仍差两制二员详议,属官五员检讨。”周邦彦遂以“宗正少卿兼议礼局检讨”(宋史本传)。大观四年(1110),大观五礼成,十二月二十八日,朝廷下诏:议礼局编修礼书了毕,详议官白时中、姚祐、汪澥、蔡嶷、宇文粹中,承受贾详,检讨官周邦彦、胡伸、张邦光、孙元宾、李邦彦、王俣、张淙、丁彬、郭昭,杂务官段处信,兼管杂务赵彦
38、通,各展两官。内选人及三考依条改合入官,仍展一官。不及三考,比拟循资,并与堂除差遣一次,仍依旧在局。经修书官详议官刘正夫、薛昂、张阁、强渊明、俞、慕容彦逢、刘焕、沈锡、何昌言、林摅,检阅文字张子谅、李师明,各转一官。余转官资减磨勘、支给有差。内有碍止法改展不行者,并依制回授有官资、有服亲属。根据这则诏书,周邦彦以宗正少卿兼议礼局检讨官身份预修礼书,事毕,周邦彦因此予展两官。据此,似乎周邦彦大观元年至四年(11071110)一直都在议礼局。然大观二年(1108)秋冬间,周邦彦实因事至苏州。王灼碧鸡漫志载:周美成初在姑苏,与营妓岳七楚云者游甚久,后归自京师,则已从人矣。明日,饮于太守蔡峦子高,坐中
39、见其妹,作【点绛唇】曲寄之。这则记载,罗忼烈、薛瑞生、孙虹等均予考订,认为王灼行年仅略晚于周邦彦 20 余年,所叙之事,应大致不差,即在太守蔡子高任职期间,周邦彦曾到过苏州并受到蔡太守的接待。进而考订蔡峦实为蔡崈之讹。因蔡京族子蔡崈“大观二年十一月,除显谟阁待制,知苏州。三年七月,落职提举嵩山崇福观”,“崈,亦作峦,字子高。周美成在姑苏,曾饮于衙斋。”周邦彦因何事至(或“过”)苏州,史无明载。但结合上引大观四年(1110)十二月二十八日之诏书,以及政和三年(1113)修成次年正式颁布之政和五礼新仪不署周邦彦名、政和元年(1111)底周邦彦由宗正少卿升任直龙图阁、知河中府等史料来看,周邦彦大观年
40、间并未全程在京与修礼书,而是极有可能还乡丁母忧。大观四年(1114)十二月二十八日诏,拟“各展两官”的官员名单中,确有周邦彦,但原定议礼局详议官二员,实际列五人;原定检讨官五员,实际列九人。议礼局未闻有增加员额之议。而据宋会要辑稿选举一九试官一:大观二年正月二十三日,以吏部尚书余深知贡举,给事中蔡嶷、中书舍人霍端友同知贡举,刑部郎中朱维、监察御史杨勣、大理正王崈、辟雍司业路瓘、校书郎宇文粹中为别试所考试官。则同样受诏“各展两官”的详议官蔡嶷、检讨官宇文粹中,大观二年(1108)春尚未入局。这表明,周邦彦虽然最早入局兼任议礼局检讨官,但恐怕并没有自始至终参与其事。此其一。532周邦彦丁母忧与友议
41、帖祭王夫人文作年考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职官五议礼局第 5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3131 页。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职官五议礼局第 5 册,第 31313132 页。王灼:碧鸡漫志卷二,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1 册,中华书局 1986 年版,第 90 页。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171 页。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选举十九试官一第 10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5632、5897 页。大观四年(1110)十二月二十八日诏末云:“内有碍止法改展不行者,并依制回授有官资、有服亲属。”所谓碍止法,是一种官员回授制度,即应授官或展、
42、转官之人,因条件限制无法借此升迁,可以在申请之后,将这些功劳和赏赐给予自己的家人。此数句看似无谓,但诏中特别指出如因“碍止法改展不行者”,可以依制回授“有官资、有服家属”。这表明,这批因修礼书而受赏赐的官员中,可能确有人因“碍止法”而“改展不行者”,即包括有服者(即居丧丁忧之人)。此其二。议礼局政和三年(1113)修毕、四年颁布的政和五礼新仪,周邦彦不在署名者之列,这表明周邦彦没有预修政和五礼新仪。政和五礼新仪之修纂,是在大观四年(1110)底修毕礼书之后。也就是说,政和元年(1111),周邦彦已不在议礼局。因按大观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诏,上述人等应该“仍依旧在局”。如周邦彦在议礼局,必预修政和
43、五礼新仪,既然政和五礼新仪不署周邦彦之名,则其间肯定因故已不在议礼局。据宋会要辑稿选举三三特恩除职一:(政和元年)十月二十七日,朝请大夫、太府卿张励为集贤殿修撰、知福州。奉直大夫、宗正少卿周邦彦直龙图阁、知河中府。(政和二年)八月十八日,朝请大夫、直龙图阁、知河中府何述为集贤殿修撰。这似乎解释了政和五礼新仪为何不署周邦彦之名,盖其已拟任知河中府。此其三。也就是说,虽然周邦彦大观元年(1107)正月,以宗正少卿兼议礼局检讨官,但最早在大观二年(1108)十一月,最迟在大观三年(1109)秋七月(蔡崈在任期间),周邦彦便曾离开汴京到过苏州。此后,大观四年(1110)十二月二十八日,因预修礼书“展两
44、官”,政和元年(1111)十月二十七日,知河中府的任命已下达。但是,大观元年(1107),周邦彦以宗正少卿之职兼议礼局检讨,政和元年(1111)下诏命周邦彦以龙图阁知河中府之前,其职务仍然是宗正少卿。从大观元年正月到政和元年十月底,前后时间长达五年,尽管其官、职有所提升,但其实际职务(差遣)并没有变,仍然是宗正少卿。这对于绍圣后升擢频频的周邦彦而言,显然极不正常。按,据宋制,官员居丧丁忧期间,需解职持服,待丧满服除后再返任原职。从大观二年冬到政和元年春,期间两年有奇,恰涵盖一个居丧丁忧的周期(二十七个月)。又按,周邦彦在苏州赋【点绛唇】词云:辽鹤归来,故乡多少伤心地。寸书不寄,鱼浪空千里。凭仗
45、桃根,说与凄凉意。愁无际,旧时衣袂,犹有东门泪。此词后六句固可谓为苏州营妓岳楚云而发,但开首两句,却绝非专为岳楚云而发。岳氏之从良,本属人之常情。对于周邦彦而言,可能略致遗憾,稍觉感伤。但词曰“辽鹤归来,故乡多少伤心地”,便不能简单地认为仅指岳楚云之事。首先,苏州并非周邦彦的故乡,他的故乡是钱塘。其次,既然说“多少伤心地”,那就肯定并不仅仅只有一件所谓与岳楚云有关的伤心事。其三,“辽鹤归来”用丁令威学仙千年归辽东城故事,丁令威化鹤归辽东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岁今来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这显然是暗示此行将归故乡钱塘,而钱塘对于周邦彦而言,已有“人民非”“冢累累”之变。也就
46、是说,此词不过是周邦彦归钱塘途经苏州时所作,只不过在蔡崈席上恰逢旧欢岳楚云的妹妹,因而命笔赋此,对岳楚云略致感念之意。此行真正目的,并非为岳楚云,而是因故乡钱塘之伤心事。因周邦彦父亲早在熙宁九年即已亡故,周邦彦也在甫一入官即营葬其父。葬毕其父后,周邦彦在钱塘,唯母亲陈氏为其倍极牵挂。据吕陶周居士墓志铭,周邦彦的父亲周原于熙宁九年(1076)四月去世,其时并未下葬。元丰七年(1084)三月,周邦彦被擢为“试太学正”,时距其父之卒已整整九6322023.4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职官五议礼局第 5 册,第 31313132 页。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选举三三特恩除职一第 10 册,上
47、海古籍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5896、5897 页。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168169 页。周邦彦撰,罗忼烈笺注:清真集笺注,第 169 页。年。估计在当年下半年,周邦彦即谋返钱塘营葬其父之事,并请吕陶撰写了墓志铭。吕陶在墓志铭中,对周原的妻室及子嗣情况做了交代:娶张、陈二氏。女适里人陶溉。男曰邦直、镇、邦彦。镇早死。邦彦有轶才,在太学久,献赋阙下,天子嘉之,命以太学正,诸生莫不荣愿焉。从吕陶的介绍来看,周原先后娶张氏、陈氏为妻,并生下一女三子。吕陶对嫁里人陶溉之女、周邦彦早卒之兄周镇,均有交代,对周邦彦更是颇有表彰之辞,但对于周邦彦的长兄周邦直,则唯记其名,其余只字不提
48、。这似乎隐约表明,周邦彦与其长兄周邦直,关系颇为微妙。周邦彦甫一入官,即谋营葬其父。这表明周邦彦把葬父之事,放在相当重要的位置,并无迁延之意。从墓志铭知周原娶张、陈二氏,则疑周邦直为张氏所生;张氏去世后,周原续弦娶陈氏,周邦彦即为陈氏所生。邦直、邦彦乃为同父异母兄弟,陈氏于邦直为继母。联系到周邦彦初入太学时给李之仪写的信中,特意提到游学数载,一事无成,愧对自己的母亲,则周邦彦对于其父及其母陈氏的感情,极其深挚。又,周邦彦旅汴京,周家在钱塘主要家庭关系是长子一家与继母同住或分居。这是一种比较尴尬的状态。这应该也是周邦彦在与李端叔书中表达出忧心如焚,恨不能飞身回钱塘的原因之一。综合上述分析,此时能
49、让周邦彦从宗正少卿兼议礼局(徽宗大观政和年间重点关切之事)检讨官之任离开,至苏州而发出“辽鹤归来,故乡多少伤心事”之感慨的,恐怕唯有其母陈氏之丧了。以此为出发点,再结合政和元年(1111)十月底,朝廷任命周邦彦以直龙图阁知河中府之事,则友议帖祭王夫人文所叙之事,与上述时间节点、仕履行迹等,便完全能对应上了。盖大观二年(1108)冬,以宗正少卿兼议礼局检讨官的周邦彦得到其母陈氏讣闻,旋即离京返钱塘奔丧,道过苏州,太守蔡崈以东道主接待周邦彦(或云,据宋制“丧期内不听乐,不婚娶,不应试,不出官”,邦彦如在奔丧途中,不应预宴。这一说法恐过拘泥。且蔡崈尽地主之谊接待邦彦,席间未必有逾侈违制之事);政和元
50、年(1111)春,周邦彦丧满服除,返汴京仍任宗正少卿。十月底知河中府命下,周邦彦遂安排西行事宜。然因服毕母丧不久,此行赴河中,将不知何年何月得返钱塘。又,周邦彦任宗正少卿时,其长子早已成年婚配,有否入官,不得而知。但据岳珂、周必大所叙周邦彦孙及曾孙事,则邦彦之子必曾入官。牴犊之情,人皆有之,故大观四年(1110)底的恩赏,周邦彦或因有服而转授其子,亦未可知。因周邦彦绍圣末返京后,主要在京任职,故其应早已在汴京安家。周邦彦丁忧服丧期间,其妻其子或并未随返钱塘。职此之故,周邦彦遂预定于次年春天携家人返钱塘,展省坟域。暮春返回汴京,然后再赴河中之任。即所谓“远当西迈”也。友议帖即是政和二年(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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