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贰有别——金代广宁府官员选任特点.pdf

宋史研究论丛第 31 辑 462 长贰有别 金代广宁府官员选任特点 边 昊（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130012）摘 要：广宁府为金代散府之一，其长官见于记载者有 21 位，绝大多数出自显贵之家，凸显出贵族政治特色；而同知广宁府事、少尹（治中）等佐贰官出身高贵者占比较少，通过进士、吏员出职和军功升迁者占比较大，显系兼顾多方面人才的仕进。广宁府长贰官选任的不同，有制度的因素，广宁尹为正三品职官，已属于高级官吏，多数官吏终其一生也难以晋升至三品；同时，女真统治者贵贱有等观念，以及皇帝个人意志的伸张，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广宁府长贰官的选拔。关键词：金代；广宁府；长贰；选任；广宁尹 金代广宁府（治今辽宁省北镇市a）为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升显州而置。由于显州是埋葬辽朝东丹王耶律倍和世宗耶律阮父子显陵的奉陵邑b，加之附近还有辽景宗耶律贤和承天皇太后萧绰合葬的乾陵c，在辽朝和契丹人中的地位和影响非同一般，加之地处医巫闾山腹地，地理位置重要。故从金初开始女真统治者就非常重视对其控制，早在天会七年（1129 年）“尚踵辽南院之旧”，升州为府，“以左企弓行枢密院于广宁”，“因军名置节度。天会八年改军名镇宁”。d天德二年（1150 年）隶属咸平路，后又废军。泰和元年（1201 年）七月，改隶东京路。可以说，研究金代广宁府官员的任选，对于研究金代府州级官员具有典型意义和一定的代表性。a 余蔚：中国行政区划通史辽金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 年，第 656 页。b 辽史卷 38地理志二东京道，北京：中华书局，2016 年，第 525526 页。c 辽史卷 38地理志二东京道，第 527 页。d 金史卷 55百官志一，北京：中华书局，2020 年，第 1298 页。长贰有别金代广宁府官员选任特点 463 在金代的行政建置中，府与州同是统县的政区，只是府的军政地位稍高于州，府往往为区域中心或战略要地。一般认为，金代的府分为三种类型：京府、总管府、散府。三者的差别在于：中都大兴府（今北京市）为全国的政治中心，五京拱卫中都；总管府为一路的政治中心；散府为其他重要城市。a广宁府属于散府，在战略上的重要性虽不及总管府和京府，但各类府的长贰官的品级相同。b散府府尹的品级与京府、总管府府尹一样，为正三品，属于高级官吏。同知府尹（或同知某府事）为正四品，少尹（治中）为正五品。府的长贰官在职官品级上稍高于节度州，诸节度州节度使为从三品，同知节度使为正五品，副使为从五品。c本文所研究广宁府官员具体就是指府的长贰官，即长官和佐贰官，并不包括品级较低的胥吏。目前关于金代府级长贰官的选任问题，只有李方昊在金朝府州研究第三章“金朝府长官的人事管理”中对府长官的选拔有归纳性的总论d，但没有具体到某一府的长贰官，因此有金一代广宁府长贰官员的选任问题，还值得进一步探讨。一、广宁府长官的选任：家世显贵者居多 根据金史的记载，广宁府的长官包括府尹、兼判广宁府事、奉先军节度使、镇宁军节度使。现将他们的家世、民族、任府尹（判广宁府事、奉先军节度使、镇宁军节度使）前职官情况，按照皇帝在位时间的先后顺序列表 1 如下。表 1 金代广宁府长官任职情况表 时期 姓名 民族 家世 任职时间 前任职官 文献出处 太 宗 朝 刘公胄 汉 不详 天会二年（1124年）三月？辽南京（平州）守将 金史卷 3太宗本纪 王永福 汉 不详 天会二年（1124年）三月？辽南京（平州）守将 金史卷 3太宗本纪 完颜晏（斡论）女真 宗室 天会初 左监门卫上将军（沿袭辽官，品级不详）金史卷 73完颜晏传 高桢 渤海 渤海大族 天会六年天 会十五年（11281137年）同知东京留守事（正四品）金史卷 45刑志 金史卷 84高桢传 熙 宗 朝 完颜海里 女真 贵族（娄室族子）不确定 武宁军节度使（从三品）金史卷 72完颜海里传 蒲察阿虎迭 女真 外戚 不确定 工部尚书（正三品）金史卷 120蒲察阿虎迭传 耶律固 契丹 契丹贵族 不确定 不详 金史卷 125萧永祺传 a 李方昊：金朝府州研究，吉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6 年，第 59 页。b 关于长贰官的区分，金史百官志一，第 1313 页记载，金朝自皇统五年（1145 年）拟定的官吏分类中提到：“京府尹牧、留守、知州、县令、详稳、群牧为长官，同知、签院、副使、少尹、通判、丞曰佐贰官”就广宁府而言，其尹、亲王兼判府事、镇宁军节度使均属于长官，同知广宁府事、广宁少尹（治中）属于佐贰官。c 金史卷 57百官志三，第 1397、1398 页。d 李方昊：金朝府州研究，吉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6 年，第 88 页。宋史研究论丛第 31 辑 464 续表 时期 姓名 民族 家世 任职时间 前任职官 文献出处 海 陵 王 朝 大兴国 渤海 渤海贵族？天德元年（1149年）十二月？权近侍局直长（正八品）金史卷 5海陵本纪 金史卷 132逆臣大兴国传 完颜亨 女真 宗室？贞元二年（1153 年）十月东京留守（正三品）金史卷 5海陵本纪 金史卷 77宗弼传附亨传 完颜宗贤 女真 宗室 不确定 曷懒路兵马都总管（正三品）金史卷 66完颜宗贤传 完颜按荅海 女真 宗室 正隆年间 西京留守（正三品）金史卷 71完颜宗叙传 金史卷 73完颜按荅海传 世 宗 朝 仆散浑坦 女真 平民（军功入仕）金大定元年（1161 年）兴平军节度使（从三品）金史卷 6世宗本纪 金史卷 82仆散浑坦传 完颜阿琐 女真 宗室 不确定 兴平军节度使（从三品）金史卷 69完颜阿琐传 完颜文 女真 宗室 大定三年（1163年）？武定军节度使（从三品）金史卷 74完颜文传 张汝弼 渤海 外戚 不确定 左丞（正二品）金史卷 83张汝弼传 完颜永成 女真 宗室 大定二十三年大定二十五年（11831185 年）判定武军节度使事（从三品）金史卷 85完颜永成传 移剌子敬 契丹 官宦之家 不确定 咸平尹（正三品）金史卷 89移剌子敬传 乌古论 粘没曷 女真 外戚 不确定 兴平军节度使（从三品）金史卷 120世戚乌古论粘没曷传 章 宗 朝 完颜永功 女真 宗室 明昌二年明昌三年（11911192 年）判济南府（正三品）金史卷 85完颜永功传 瑶里孛迭 女真 猛安谋克户（军功入仕）承安元年（1196 年）北伐先锋副统（军职，品级不详）金史卷 94瑶里孛迭传 不详 牛德昌 汉 官宦之家 不详 中都路转运使（正三品）金史卷 128牛德昌传 表 1 之所以将收录时间截止在章宗承安元年（1196 年），主要是因为此后相关资料匮乏。金朝自章宗后期开始，便陷于内外交困的境地，尤其是卫绍王完颜允济即位后，蒙古势力兴起，蒙金战争开始。及至宣宗“贞祐南迁”后，广宁府已经不归金朝管辖。还有牛德昌的任职时间，也是因资料缺乏，难以确定，故放在表 1 最后一列。根据表 1，广宁尹有 17 位、亲王兼判广宁府事a有 2 位、奉先军节度使和镇宁军节度使（从三品）各 1 位。b尽管表 1 中广宁府长官的任选信息并不完备，但仅依据已有的 a 判广宁府事，在金史百官志“诸府”所列官职中并没有提到，两位任职者完颜永成、完颜永功都被封为王爵，有较高的社会地位，所以用“判府”称其职位。按，任文彪点校：大金集礼卷 31班位表奏记载：“大定五年八月十二日，以判宗正英王职从一品，王爵正一品，次国；判府皇子许王职正三品，王爵正一品，大国。每遇朝参，不见如何班次。下太常寺检照到，官制，王正一品，判大宗正从一品，府尹正三品。缘皇子许王见封大国，英王封次国见得亲王不合依判宗、京尹品秩，只合依大国许王品序班位在次国英王之上。”（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9 年，第 317318 页）此处明确提及判府与府尹都是正三品。b 广宁府建置之初，府尹与节度使分设，刘公胄任广宁尹，王永福任奉先军节度使。后只见府尹，少见节度使除拜，只有章宗朝有瑶里孛迭受命任镇宁军（广宁府后改军号）节度使。长贰有别金代广宁府官员选任特点 465 信息，可以发现有如下三个显著特点：其一，广宁府长官多由正四品或从三品职事官升迁，或者由正三品平级调动。除刘公胄、王永福、完颜晏、耶律固、瑶里孛迭 5 位之前所任职事官品级情况不确定外，在其余 16 位中有 7 位是节度使或同知东京留守等升擢，有 7 位属于平级调动，或由诸京留守，或同是府尹，或为工部尚书，或为中都路转运使。大兴国、张汝弼则属于例外，前者为超擢，后者为降职。其二，广宁府长官来自多个民族，而以女真族人数最多，超过半数，有 13 人；汉族人 3 人，渤海人 3 人，契丹人 2 人，三者合计 8 人。由此表明，金朝女真统治者利用本族人控驭广宁府的政治意图十分明显。其三，广宁府长官官贵出身者达到 84%以上。除了金初两位旧辽降臣刘公胄、王永福没有传记记载家世、大兴国的家世不确定外，在其余 18 人中，有 11 人为皇亲国戚，5 人出身于贵族或官宦之家，只有 2 人是普通的猛安谋克女真人。以此凸显出贵族政治的特点。循序升迁和平级调动，本是官员迁转的常态，历朝历代皆如此，不是金朝所独有的现象。至于女真人占比较高，以及官贵出身者占绝对多数，则是金朝高层官吏选任反映出的特点。对于女真人占比高的现象，陶晋生先生在其所撰的金代的政治结构一文中已有统计，指出金代三品以上官员女真人占比达 52.8%。a广宁府长官正属于三品官，所呈现的特点也与其结论相符，在此不做过多讨论。广宁府长官的家世情况，是广宁府长官选任反映出的最为突出的特点，下面予以重点讨论。具体来说，广宁府尹与判广宁府事出身宗室者，共计 8 人。完颜晏为景祖之孙，阿离合懑次子。b完颜宗贤，本名阿鲁c，宗室贵族。完颜按荅海，康宗乌雅束之孙，完颜宗雄之子。完颜亨，金太祖之孙，完颜宗弼之子。完颜文，金太祖之孙，完颜宗望之子。d完颜阿琐，金太祖之孙，完颜宗强幼子。e完颜永成f、完颜永功g都是金世宗之子。广宁府长官中出自外戚者，共计 3 人。其中，蒲察阿虎迭先娶海陵王的姐姐辽国长公主迪钵，迪钵死后，又娶邓国长公主崔哥。乌古论粘没曷娶睿宗女冀国长公主。张汝弼也属于外戚，他姐姐是金世宗元妃。广宁府长官出自其他贵族或官宦之家者，既有渤海大族、契丹贵族，又有女真贵族和汉族官僚。高桢本是高永昌部下，渤海大族，因投降后助斡鲁破高永昌有功而得到重用；大兴国也为渤海人，因为渤海大氏原为渤海王族，所以很大概率他也不是平民子弟。耶律固出身贵胄，在辽朝曾任总知翰林院事h，降金后于皇统年间担任广宁尹i。移 a 陶晋生：金代的政治结构，“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论文类编历史编宋辽金元卷，北京：中华书局，2009 年，第 1676 页。b 金史卷 73完颜晏传，第 1777 页。c 金史卷 66完颜宗贤传，第 16661667 页。d 金史卷 74宗望传附文传，第 18161818 页。e 金史卷 69太祖诸子传，第 1708 页。f 金史卷 85世宗诸子完颜永成传，第 2026 页。g 金史卷 85世宗诸子完颜永功传，第 2022 页。h（元）脱脱等撰，陈述补注：辽史补注卷 98（补）耶律固传，北京：中华书局，2018 年，第 3408 页。i 薛瑞兆编著：金代艺文叙录，北京：中华书局，2014 年，第 339 页。宋史研究论丛第 31 辑 466 剌子敬，辽五院人，曾祖霸哥曾为同平章事，父亲拔鲁准备任使官，辽天祚帝西走，留其督辎重，结果辎重被掠，逃往山林。移剌子敬本人喜好读书，皇统年间，移剌固（耶律固）修辽史，辟举其为掾属。辽史成，移刺子敬被任命为同知辽州事。此后他还担任过签书枢密院事、河中尹、兴中尹、咸平尹、广宁尹。a完颜海里，为完颜娄室族子，金初对辽、对宋战争中立有军功，天眷元年（1138 年）以后，平定内乱，参与州府治理工作，曾任职多地，后改任广宁尹。b牛德昌，其父在辽代任将作大监，有人曾劝其母令其荫补入仕，其母说其父有遗命，不同意其作承奉。牛德昌于皇统二年（1142 年）登进士第，历官刑部侍郎、吏部侍郎、中都路转运使、广宁尹、太原尹。c 广宁府长官中出自普通女真之家的仅有 2 人，即仆散浑坦和瑶里孛迭。仆散浑坦，蒲与路挟懑人，十六岁从军，在攻宋战争中建有军功，海陵朝曾任兴平军节度使。世宗即位，任命他为广宁尹。d瑶里孛迭，北京路窟白猛安陀罗山谋克人，曾因军功担任海滨令，明昌、承安年间长期任边防要职，承安元年（1196 年）一度任镇宁军节度使。e 总体上，广宁府长官绝大多数是出自官贵之家，极少数是普通的猛安谋克女真人，女真人占比超过半数，这与李方昊讨论金代府级长官选拔重视统治民族、讲究门第的结论相符。尽管广宁府长官选任条件按照官吏迁转规定，仅限于正四品、从三品职官升迁，以及正三品职官平调，表面上并没有强调官贵出身，但实际上此职多数被官贵家族出身者所掌控，因为官贵之家出身者达 84%以上。据李鸣飞研究，金朝宗室身份的确是出仕为官的重要途径之一，宗室与皇帝亲属关系的远近与其所获散官的高低有直接的关系，尽管大定年间为宗室子规划了专门出仕之途，但他们仍有直接获得散官的机会。f获得散官就有了出身，可以任流内官或流外职。也就是说，对于金代宗室与外戚而言，家世显赫正是他们赖以入仕与升迁的资本。出任广宁府长官的完颜晏、完颜亨、完颜按荅海、完颜阿琐、完颜文、完颜永成、完颜永功、蒲察阿虎迭就是其中的例子。尽管广宁府长官的入仕途径也并不只是这一条，也有军功、吏员出职，以及进士、荫补等，但他们所出自的家庭以贵族为主，彰显了浓郁的贵族政治特色。二、广宁府佐贰官的选任：偏重有才能的官吏 根据金史记载，金代广宁府的佐贰官包括同知广宁府事、同知广宁尹、广宁少尹、知广宁府、广宁治中等。关于这些佐贰官的任选问题，李方昊在其论文中未进行探讨。通过检索金史 元好问全集等典籍，发现有同知广宁府事、同知广宁尹、知广宁府事、同知广宁府 12 位，广宁少尹或治中g3 位。他们的民族、家世与就任之前所任 a 金史卷 89移剌子敬传，第 21102112 页。b 金史卷 72海里传，第 1761 页。c 金史卷 128循吏传牛德昌传，第 29102911 页。d 金史卷 82仆散浑坦传，第 1961 页。e 金史卷 94瑶里孛迭传，第 22232224 页。f 李鸣飞：金元散官制度研究，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14 年，第 8385 页。g 金史百官志诸府官职中未列治中，据都兴智先生考证，治中就是少尹。参见都兴智：金代官制的几个问题，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 年第 4 期。长贰有别金代广宁府官员选任特点 467 职事官情况如表 2 所示。表 2 金代广宁府佐贰官任职情况表 时期 姓名 民族 家世 职位 任职时间前任职官 文献出处 海 陵 朝 李老僧 不详 不详 同知广宁 府事 贞元年间尚书省令史金史卷 132逆臣李老 僧传 世 宗 朝 完颜岩雅 女真 不详 同知广宁尹大定初年不详 金史卷 92徒单克宁传 卢孝俭 汉 不详 同知广宁尹大定二年（1162 年）？太原少尹（正五品）金史卷 92卢孝俭传 宗安 女真？不详 广宁少尹 不确定 兵部员外郎（从六品）金史卷 120世戚乌古论粘没曷传 徒单绎 女真 外戚 同知广宁 府事 不确定（未到任）淄州刺史（正五品）金史卷 120徒单绎传 章 宗 朝 张大节 汉 不详 知广宁府事章宗初年知大兴府事（正四品）金史卷 97张大节传 乌古论元忠 女真 外戚 知广宁府 明昌二年（1191 年）知河间府事（正四品）金史卷 120乌古论元忠传 乌古论元忠墓志 蒲察通 女真 贵族 知广宁府事明昌四年（1193 年）？知凤翔府事（正四品）金史卷 95蒲察通传 孛术鲁德裕 女真 猛安谋克户（吏员出职）广宁府治中明昌末 大理正（正六品）金史卷 101孛术鲁德裕传 瑶里孛迭 女真 猛安谋克户（军功入仕）知广宁府事承安五年（1200 年）左翼都统（军职）金史卷 94瑶里孛迭传 赵某（文献未言其名）汉 不详 广宁府治中泰和年间不详 元好问全集卷 41中州集诗人小传“田紫芝”元好问全集卷 51续夷坚志四“田德秀诗”李完 汉 不详 同知广宁府不确定 沁州刺史（正五品）金史卷 97李完传 卫绍王朝 移剌福僧 契丹 官宦之家 同知广宁 府事 崇庆元年（1212 年）同知兴中府事（正四品）金史卷 104移剌福僧传 宣 宗 朝 温迪罕青狗 女真 不详 知广宁府事不确定 不详 金史卷 103完颜阿里不孙传 张顽僧 不详 不详 同知广宁府贞祐四年（1216 年）六月？不详 金史卷 14宣宗本纪上 虽然品级为正四品的同知广宁府事和正五品的广宁治中或少尹的品级也不算低，但由于相关资料匮乏，四品以下的官员多不见于金史等典籍中，这一点元末苏天爵建议搜集金代史料时就曾提及：“金诸臣三品以上方许立传，然多无事业，所书不过历官岁月而已。四品以下当载者多，而史却不载。当访求书之。若夫将相大臣卒于太宗、熙宗、卫王之时者，虽历官岁月，今亦多无所考矣。”a尽管表 2 信息较为简略，但通过已 a（元）苏天爵著，陈高华、孟繁清点校：滋溪文稿卷 25三史质疑，北京：中华书局，1997 年，第 422423 页。宋史研究论丛第 31 辑 468 有的信息仍可发现一些现象。其一，女真人占多数，这也是女真为统治民族在任官上的反映。在 15 人中，任职条件不明确的有 5 位，即完颜岩雅、瑶里孛迭、赵某、温迪罕青狗、张顽僧，其余 10 位历官情况可以明确的是：4 位（张大节、乌古论元忠、蒲察通、移剌福僧）属于平级调动，5 位（卢孝俭、宗安、徒单绎、孛术鲁德裕、李完）属于正从六品、正五品升迁，李老僧例外。也就是说，广宁府佐贰官的选任也应是有职品规定的。他们的民族构成情况为：女真人 7 人，汉族人 4 人，契丹人 1 人，民族不详者 3 人（李老僧、张顽僧不能确定是渤海人还是汉族人，宗安大概率应是女真人，因其任职兵部），依然是女真人数最多。其二，出自贵族和官宦之家者占比不及 1/3。从表 2 中 15 人的家世来看，有 9 人的家世不详，显然不是显贵家族出身；其他 6 人，有 2 人为外戚，2 人出自贵族或官宦之家，2 人为普通猛安谋克民。这与广宁府长官大多出自显贵之家截然有别。其三，佐贰官选拔时偏重个人才华与能力。广宁府佐贰官不以出身显贵者为主，那么他们的选任看重的是什么呢？考察广宁府佐贰官的仕进之途，大概可窥见一斑。除宗安、完颜岩雅、温迪罕青狗、赵某、张顽僧 5 人仕进情况不详外，其余 10 人入仕途径如表 3 所示。表 3 金代同知广宁府事、广宁府少尹（治中）仕进情况简表 出身 恩荫 进士 吏员 军功 人数 2 3 3 2 需要说明的是，广宁府佐贰官从见于记载的人员来看，以能力任职者包括进士、军功、吏员出职，共计有 8 人。其中，进士出身者有 3 人。卢孝俭，天眷二年（1139 年）进士，大定年间因为官清廉升迁至同知广宁府尹a；张大节，天德三年（1151 年）进士，章宗时移知广宁府b；李完，经童出身，又中词赋进士，明昌年间迁同知广宁府c。他们都是有才华之士，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为官者。在世宗朝因廉洁而晋升同知广宁府尹的卢孝俭，适逢广宁发生大饥荒，“民多流亡失业”，他想方设法救灾，向富僧借粟，“使平其价市与贫民，既以救民，僧亦获利”。d李完为官以廉能著称，曾被世宗选为按行天下的八位能吏之一。李完任同知广宁府事期间，发生了一件命案：辽滨人士崔元入城与友人饮酒迟迟未归，再找到他时已“尸于水中”，官府于是对同饮者进行审讯，通过诬陷等手段迫使他们认罪，但提刑司审核此案时“疑其冤”，就将此案报告给李完。李完经过查访发现真凶乃是水师中人，而不是同饮者，案件得以告破。e 军功入仕者 2 人，即乌古论元忠和瑶里孛迭。乌古论元忠是世宗皇帝的驸马，娶世宗长女（鲁国大长公主）为妻。据其墓志，乌古论元忠行伍出身，正隆末从军南伐。金 a 金史卷 92卢孝俭传，第 2165 页。b 金史卷 97张大节传，第 22732274 页。c 金史卷 97李完传，第 22832284 页。d 金史卷 92卢孝俭传，第 2165 页。e 金史卷 97李完传，第 2284 页。长贰有别金代广宁府官员选任特点 469 世宗即位辽阳，他被左领军大都督完颜昂派遣迎扈世宗。a他在世宗朝多次任朝中要职，因刚直敢言也曾出为北京留守，于金章宗明昌二年（1191 年）知广宁府。瑶里孛迭也以军功任职，多次凭能力而迁官。b 广宁府佐贰官中吏员出职者有 3 人。李老僧，原本是将军司书吏，与大兴国有亲属关系，参与弑金熙宗的变乱，海陵王任命他为同知广宁尹事。李老僧在其任上受海陵王的指使构陷完颜亨，虽达成了海陵王杀死完颜亨的目的，但因迟疑不决被海陵王降为易州刺史。孛术鲁德裕，有任职于枢密院、尚书省、少府监等多个部门的经历，仕宦履历较为丰富。c徒单绎，家世贵宠，自其曾祖徒单照至徒单绎，“尚公主者凡四世”d。他娶金熙宗第七女沈国公主，初任职为符宝祗候。符宝祗候属于殿前都点检司吏员。e后历任宣德、泰安、淄州刺史，升迁为同知广宁府事，但因守母鄂国公主丧而不赴任。实际上，金代的吏员入仕者情况比较复杂，中央吏员和地方吏员选任要求不同，有些中央吏员便是官贵之家子弟入仕的门户f，宗室入仕途径中也有吏员出职g，当然也都有选任条件的限制。恩荫入仕者有 2 人，蒲察通和移剌福僧。蒲察通虽然“以门阀”入仕，却是有才能的人，海陵王伐宋时他统领隆州诸军，建有军功。海陵王曾说：“兵事定，汝勿忧爵赏。”金世宗即位，南征军还，他入见，金世宗与近臣说：“朕素知是人，幼尝从游，性温厚，有识虑，又精骑射。”参与讨伐窝斡及镇压奚人叛乱，其子蒲速烈尚卫国公主而成为外戚。他曾升任殿前都点检（正三品）及尚书左丞（正二品）、平章政事（从一品）。蒲察通也可以说是出将入相的人物，后因年老外任。他为知广宁府事时已是金章宗明昌四年（1193 年），此前已致仕。金章宗认为他虽是先朝旧臣，“年虽高而未衰”h，所以再次启用。移剌福僧虽属于荫补入仕，但也颇有才能，任职多地都有建树。他任职兴中府和广宁府时，蒙古军队已进入辽西之地，他督促民众“缮治城郭”，积极防御。后来金朝日益残破，他也积极建策，寻求匡救之方，显示了他并非等闲之辈。i 总之，通过广宁府佐贰官的任选，我们可以发现金代中央政府在选拔地方府级的佐贰官员时，是较为看重个人才华与处理政务能力的，当然民族和家庭出身也是重要的考量因素。三、广宁府官员长贰有别的原因 就有限的史料来看，在广宁府长官和佐贰官中，女真人所占比例都比较高，这是共 a（金）张行简：乌古论元忠墓志，北京市文物局编：北京辽金史迹图志（下），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3 年，第 213 页。b 金史卷 94瑶里孛迭传，第 2224 页。c 金史卷 101孛术鲁德裕传，第 2371 页。d 金史卷 120世戚传徒单绎传，第 2765 页。e 张宝珅：金朝殿前都点检司研究，吉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21 年，第 104 页。f 王雷：金代吏员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 年，第 7099 页。g 李玉君：金代宗室研究，北京：科学出版社，2016 年，第 6465 页。h 金史卷 95蒲察通传，第 22342235 页。i 金史卷 104移剌福僧传，第 24322434 页。宋史研究论丛第 31 辑 470 同的特点，但其长官贵族占比大，反映其选任重视家世，而佐贰官多数凭能力和才华成为地方治理中的中坚力量。广宁府长贰官的选任之所以出现如此差别，有金代选官制度方面的原因，也有其他方面因素的作用。首先，从制度层面看，金朝是等级社会，贵贱分明，家世会影响一个人的仕进。这使就任广宁府长官者多是官贵出身，而担任佐贰官者多为积极上进的有才能者。金代优礼宗室有不成文的规定，这从金史世宗本纪中大定十八年（1178 年）记事可以得到佐证：十一月庚申朔，尚书省奏，拟同知永宁军节度使事阿可为刺史，上曰：“阿可年幼，于事未练，授佐贰官可也。”平章政事唐括安礼奏曰：“臣等以阿可宗室，故拟是职。”上曰：“郡守系千里休戚，安可不择人而私其亲耶。若以亲亲之恩，赐与虽厚，无害于政。使之治郡而非其才，一境何赖焉。”a 此段记载反映出，省选官吏在实际运作中对宗室往往特别优礼。其次，从官制层面上看，广宁尹官至正三品，品秩与六部尚书同。而同知广宁府事为正四品，广宁少尹（治中）为正五品。三品与四品的差别不同于四品与五品的差别，这从金人关于晋升三品官的规定可以明晰。泰和三年（1203 年），制曰：“凡文资右职官应迁三品职事者，五品以上历五十月，六品以下及门荫杂流职事至四品以上而散官应至三品者，皆历六十月，方许告迁。”泰和七年（1207 年），又有内外四品通八十月迁三品的规定。由于四品升迁至三品官历时较长，泰和八年（1208 年），又有所调整：“诏以门荫官职事至四品者甚少，自今至刺史而散官应至三品者，即许告迁三品。”b从省选三品职事官的资考规定看，职官至三品较难，也因此三品官各方面的待遇优于四品官。早在金熙宗天眷三年（1140 年）七月就有诏令：“文武官五品以上致仕，给俸禄之半，职三品者仍给傔人。”c皇统元年（1141 年）二月诏令又加以重申：“诸致仕官职俱至三品者，俸禄人力各给其半。”d泰和元年（1201 年）正月，“初命文武官官职俱至三品者许赠其祖”e。因为三品官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待遇都很好，能够官至三品成为许多人仕进追求的目标。金世宗批评官吏循资考迁转的弊病时就对宰臣讲：“随朝官能否，大率可知。若外路转运司幕官以至县令，但验资考，其中纵有忠勤廉洁者，无路而进，是此人终身不敢望三品矣，岂进贤退不肖之道哉。”f由于三品官人数少，金代皇帝对他们都是熟悉的。金世宗就说过：“三品以上朕则知之，五品以下不能知也。”g在金代，三品官已是多数官吏终身难以达到的高位，因此对于三品官贪赃枉法者，金世宗格外痛恨。比如咸平尹石 a 金史卷 7世宗本纪中，第 189 页。b 金史卷 54选举志四，第 1279 页。c 金史卷 4熙宗本纪，第 84 页。d 金史卷 4熙宗本纪，第 85 页。e 金史卷 11章宗本纪三，第 280 页。f 金史卷 54选举志四，第 1276 页。g 金史卷 6世宗本纪上，第 166 页。长贰有别金代广宁府官员选任特点 471 抹阿没剌以贪赃罪死于狱中，金世宗评论道：“不尸诸市已为厚幸。贫穷而为盗贼，盖不得已。三品职官以赃至死，愚亦甚矣，其诸子可皆除名。”a可以说，制度本身已经限制了出身平常的官吏达到三品之位。最后，在金代官吏的铨选过程中，人为的干扰也是难以避免的。如前所述，虽然未有成文规定，但负责铨选的官吏多优容女真宗室和贵族。直到金宣宗贞祐三年（1215 年），户部郎中奥屯阿虎进言时还提到：“诸色迁官并与女直一体，而有司不奉，妄生分别，以至上下相疑。”b这反映出即使朝廷有令，在实际的官吏选任中仍难以修正长期以来形成的偏颇。有关部门的官吏并没有如奥屯阿虎一样从思想上认识到妄生分别的消极影响，致使贵贱有等观念长期影响官吏选任。更为值得注意的是，皇帝往往因个人的喜好和个人的政治目的而直接参与官吏的调遣。比如，完颜亨因性格耿直为海陵王所忌，海陵王令其出任广宁尹，同时，海陵王还破格提拔李老僧为同知广宁尹事以监视完颜亨，最终使完颜亨被构陷入狱并死于狱中。c此次人事变动，完颜亨符合官吏迁转规定，李老僧则属于破例，因李老僧参与海陵王政变，海陵王视其为亲信，将其由尚书省令史超迁为正四品的同知广宁尹事，令其承担构陷完颜亨的使命，成就了海陵王杀害完颜亨的目的。金世宗朝出任广宁府的官员也有人得到皇帝的关注，如乌古论粘没曷在任左副点检时，当值饮酒被杖，后迁右宣徽使、劝农使，调任兴平军节度使，改广宁尹，但仍嗜酒不视事。金世宗不得不派兵部员外郎宗安为广宁少尹诫谕他。此二人任职广宁府显然也为金世宗动用君主人事权力的结果，但尚符合选官制度的基本规范。金世宗于辽阳称帝，张汝弼与叔叔张玄素前往投奔，张汝弼以应奉翰林文字入仕，一度拜参知政事。他善于迎合君主之意，金世宗认为他“用心不正”d，大定后期由尚书左丞而贬迁广宁尹。这些例子都证实皇帝为伸张个人意志干预广宁府长贰官的选拔。当然，这些人为的原因增加了广宁府人事变动的复杂性，但毕竟人数有限，未能改变广宁府长贰有别的选任倾向。综合上述，金代广宁府长官的选任具有鲜明的贵族政治特点，看重任职者的家世，倾向于选拔出身高贵者。而同知广宁府事、广宁少尹（治中）等佐贰官的选任更看重各方面的才能，这种情况的出现取决于金代选官制度的规定，与其社会长期存在的贵贱有等观念及皇帝的干涉均有一定的关系。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金朝社会治理的特点，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作者简介：边昊（1994），男，汉族，辽宁锦州人，吉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区域史。a 金史卷 45刑志，第 1089 页。b 金史卷 54选举志四，第 1278 页。c 金史卷 132逆臣传李老僧传，第 29862987 页。d 金史卷 83张汝弼传，第 1989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