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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人为本的制度文明
——美国游学杂感偶记

马志坚

2008年5月，我参加了上海交通大学组织的美国游学之旅，为即将结束的EMBA学习，添加了富有张力的收官之笔。
短短十六天的行程，却集中概览了美利坚的精华之地。从东部的纽约、纽黑文、波士顿、费城和华盛顿，到西部的旧金山、洛杉矶、拉斯维加斯和棕榈泉，不但亲身感受了哥伦比亚、普林斯顿、耶鲁、MIT、哈佛、沃顿、斯坦佛、USC等八所世界级高等学府没有围墙的自由求真氛围，还实地考察了硅谷的Intel、HP、Oracle 和Google四家具有标志性意义的跨国公司总部。徜徉曼哈顿，既有面对“9.11”世贸遗址的唏嘘沉痛，也有在美联储地下金库面对现实“金山”的迟钝茫然，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对财富的冲动和感觉。
好莱坞的商业化创意，赌城和谐的纸醉金迷，费城独立公园那“美国最富有历史的一平方公里”，环绕华盛顿纪念塔的林肯纪念堂、杰斐逊纪念堂、以及白宫和国会山，纵横全境且出没于绿树林间的州际公路网，这所有的一切，集中成一个概念化的意象，这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国家。
洛杉矶地区华人侨领，热心组织了对交大EMBA游学团的欢迎联谊会。感谢同学们的推举和信任，我代表大家作了一个五分钟的答谢演讲，除了向现场来自两岸三地的侨胞表达我们真诚的感谢，我还分享了此次游学之旅的感受。
我说，我们为什么来到美国？因为这个世界是平的，所以作为怀有事业发展梦想的我们，有必要到美国来实地走一走，看一看。
我们看到了什么？我想我们看到了一个比较正常的美国。为什么说它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国家，是因为在这里，我们感受到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接近于普遍意义上的和谐。
而这种和谐的背后，是一种以人为本的制度文明。我们不妨粗略追溯这种制度文明的源起。
1620年11月11日，经过大西洋上66天的风浪漂泊，一艘名叫“五月花号”的木帆船上，102名逃离欧洲寻求新大陆梦想的异教徒，终于发现美洲大陆已遥遥在望。激动欣喜之余，这些梦想者并没有忘却理性。面对艰险未知的新大陆，他们意识到必须有效的组织起来，才能同舟共济。经过商议，船上依当时的传统拥有表决权的42名男性一致决议，签署了一份被后世称为《五月花号公约》的文件，约定了基于众意共识而依法自治的新型社会原则，建立了美国社会最初的法治渊源。
1776年7月4日，美洲13个殖民地代表，共同签署了一份正式宣告脱离英国而独立建国的重要政治声明——由托马斯.杰斐逊牵头起草的《独立宣言》。
1787年5月25日至9月17日，在费城的独立宫，经过长达116天的激烈争论和理性妥协，出席制宪会议的全体代表终于签署了划时代的《美利坚合众国宪法》。我们不由得关注这个制宪会议过程的一些细节：其一、会议的头三天，首先经过审慎的程序，成立制宪会议规则起草委员会，起草并决议通过了一个严密的会议议事规则，为会议的顺利进行和有效议事奠定了制度基础。其二、作为与会代表一致推选担任制宪会议主席的乔治.华盛顿将军，在整个会议进程中，保持着极富智慧和远见的高度克制，丝毫没有滥用自己因为领导殖民地人民取得独立战争的伟大胜利而树立的崇高威望，长达116天激烈争论的会议过程中，他仅仅只作了2次程序规定的发言。可是，正因为华盛顿将军的笃定和沉默，才保证了因利益和理念分歧而空前激烈的漫长辩论得以继续，并最终基于各方建设性妥协而达成广泛的共识。其三、会议中程，在关于国会议席名额分配规则的问题上，大州和小州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从6月27日到7月16日，整整20天的时间里，各方围绕名额问题展开激烈争辩，相持不下，多次陷入僵局，最终至少是5易其稿，才终于达成史家称之为“伟大的妥协”的折中方案。如此艰苦会议的结果，制定的宪法仅仅区区七条二十一款，却在长达200年的时间里，没有被改动过一个字，而仅仅通过非常有限的26条简洁明了的修正案的补充，就从根本上保证了美利坚合众国的持续发展和繁荣。
1790年1月，华盛顿总统亲自提议和督促国会制定专利法，并于同年2月正式签署美国历史上第一部专利法案，以后又历经多次修订和持续完善。专利法极大地激发了美国民众的创新精神，亚伯拉罕.林肯曾说：“专利给天才之火添加了利益之油”，其直接结果之一是，1896年，从荒蛮之地独立建国短短120年的美国，其GDP跃升世界第一位。
1862年5月20日，林肯总统签署《宅地法》，规定自1863年1月1日起，符合一定条件的美国公民，有权在支付10美元登记费后，获得160英亩的国有土地，连续耕种5年以后即可获得永久私人产权。这个法案直接促进了美国西部的大开发，造就了阳光明媚富足繁荣的加利福尼亚。
我们也看到，在经过1940至1970年代连续30年的努力才建成，通达全美的州际公路网，绝大部分从一开始就是免费自由通行，极大地方便了民众的出行，更大大促进了美国整体经济的发展。而一部简单的《燃油税法案》就很好的解决了相关复杂问题。大多数建成于30—50年前的高速公路，今天都仍然能够有效满足现代化交通工具大规模出行的需要，并且很好的保护了沿途的环境，充分展现了当年开展建设之前的长远规划。
凡此种种，让我们体味到一种切实“以人为中心”的制度文明，这种文明的背后，是一种集冒险、进取、创新、自由、平等以及建设性妥协于一体的精神和群体人格。这是我们这次游学之旅的最大感受。作为EMBA学员，作为创业者或者高层管理者，我们理应从这种制度文明的实践历程中，获得启发，引为借鉴，加强我们企业自身的制度建设。
进一步深入分析，我们发现，这种美国式制度文明，其实也正好应征了我们中华传统文化的中庸之道，和谐之道。我们儒家文化所倡导的“仁恕”与“天人合一”，以及道家的“师法自然”哲学观，给我们提供了极为丰富的建设现代制度文明的文化储备。我们国家之所以在近代100多年的岁月里落后了，其根本原因之一，就在于我们一方面放弃了对中华传统文化精粹的坚守与发扬，另一方面也缺乏与时俱进的制度创新。中国传统上提倡的“外圆内方”的人生态度，导致我们形成了个体缺乏原则与个性、集体缺乏合力与活力的社会特征，阻碍了我们的观念和社会现代化进程。而我们所感受到的美国式制度文明，则反映出一种“外方内圆”的人生态度，即在首先坚持法治和人本原则的前提下，拥有相对普遍的个人自由与人际和谐，所以表现出个体富有原则和个性、集体富有合力与活力的社会特征。
我们更应该认识到，纵观3000年以上信史记载的人类文明史，中华民族整体落后的阶段，只不过区区170年。我们并不缺乏人文传统的综合优势。面对今天的现实，我们当然应该发奋图强，急起直追；展望未来的世界，我们当然没有理由悲观失望，更无需自惭形秽。
发扬人文传统，振奋民族精神，坚持制度创新，我们重新成为世界领导者的时代，并非遥不可及，当然也绝不是指日可待。我们需要作出长期坚韧的努力。
面对交大EMBA同学和老师们，面对集聚一堂的来自两岸三地旅居南加州的各位侨领和美国友人，我说，最后引用我国极具个性的一位现代诗人顾城的一句诗，与同学、同胞和朋友们共勉：“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用它来寻找光明”。
感谢时代，天佑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