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聊斋志异》中的身体叙事.pdf

浅析 聊斋志异 中的身体叙事吕东聊斋志异 被称为中国古代文言短篇小说的巅峰之作，具有丰富的思想内涵和文学创新性，这得益于其高超的叙事方法，而身体叙事又是其中重要的一个叙事母题。因而，聊斋志异 中经常见到身体变化描写的内容，甚至部分作品以身体变化为主线展开叙述。这些变化或是身体整体的异化、病变，或是局部身体的残缺、痊愈变化。身体是内外连接的基本媒介，小说家对身体叙事的运用，往往寄托着他本身的身体观念和思想内涵。在这里“身体”有两个层面的含义：首先是“身体”本身的含义。谈及“身体”，第一印象就是人的肉身，是人与外在世界沟通的媒介，是生命状态的外在体现。因此身体本身的意义是它的“功能在于建立起有机体与它的实在世界之间的关系，或者如人们所说的，建立起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的关系。”其次是身体的社会性含义，一个身体就是一个具有思想意识的主体，这种意识是由外在的社会环境所赋予的。文学作品中的“身体”既有当时社会赋予的含义，也有作家本人赋予的含义，具有双重的社会性含义。论题中所指的“身体”主要是以话语言说的方式存在于文本中的身体，是叙述性的身体，因而成为了文本的一种叙事方式，即“身体叙事”。论题中的“身体叙事”则是想通过叙事身体去探求文本所传达的情感、知识、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等文化信息。一、身体叙事与礼教秩序聊斋志异 中有很多故事借助身体叙事展现了作者对封建礼教秩序的冲击与批判，典型文本是 巧娘 和 翩翩。巧娘 讲述了广东某缙绅之子傅廉乃天阉，在狐仙华姑的帮助下恢复了生殖能力后与鬼女巧娘和狐女三娘喜结姻缘的故事。傅廉出生世家又是家里独子，但因天阉的缺陷一直分外自卑绝望。文中明确写道：“自分宗绪已绝，昼夜忧怛，而无如何。”但随着华姑的帮助，傅廉身体发生改变，恢复生殖能力的他彷佛脱胎换骨一般。首先是与巧娘会面时的表现与身体改变之前大相径庭。文中云：“生回旋无聊，时近门隙，如鸟窥笼。望见巧娘，辄欲招呼自呈，惭讷而止。”扒门外窥，呼引巧娘，这样的行为在傅廉身体改变之前是从未有过的，而且这样的行为明显是很轻薄的。之后，当华姑敦促傅廉与三娘同处一室时，原本“惶恐不敢自舒”的傅廉立刻与之前判若两人：“生喜，捉臂登床，发硎新试，其快可知。”在求爱的过程中，随着傅廉从一个不情不愿的被动者转变为了一个迫不及待的主动者，他的行为也越来越悖离儒家“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正统规范，而这样的转变是由傅廉自身身体的改变所引发的。故事中巧娘和华姑的行为表现也非常奇异，在礼教森严的封建时代，男女婚嫁必文学评论53须要按照婚姻礼制的要求经历议婚、纳采、纳币、亲迎、妇见舅姑、庙见、婿见妇之父母等一系列流程，而不是像巧娘那样初次见面就邀请傅廉同床共寝，也不应该像华姑那样直接安排女儿与傅廉同住。但在文本中并未对巧娘和华姑这种不守封建礼制规范的行为做出任何批判，也没有对傅廉浮滑佻薄的行为做出任何惩罚，反而是刻意安排了傅廉受到华姑帮助身体发生变化，恢复男性生殖功能的情节，使其成功与三娘、巧娘喜结姻缘。与 巧娘 情节相似的还有 翩翩。在 翩翩 里，罗子浮沉迷于金陵娼家导致身染恶疾，生殖器官发生病变，疮创溃臭后被驱逐抛弃，后来在翩翩的帮助下恢复健康。身体健康之后罗子浮立刻以报恩为由对翩翩展开轻薄式的追求，最终二人走向结合。与傅廉行为相似，罗子浮在表示对翩翩的爱慕时也十分轻薄，但作者还是安排他们最终走向结合的结局。显而易见，作者对傅廉、巧娘、华姑以及罗子浮等人的行为是不反对的。这与蒲松龄独特的爱情观密不可分。在男女爱情婚姻问题方面，蒲松龄格外强调“情”的作用。他认为男女之间的“至情”可以突破一切艰难险阻最终成就一份美满的爱情。他认为儒家思想的核心仁在矫情造作的亲情中探寻不得，在虚假伪善的友情中也无处可找，唯有在至真至切的爱情中才有可能求得仁爱的终极要义。唯有“真”才能找到“德”，只有“情”才能走向“道”。所以在他笔下，封建礼义准则不再被男女青年奉为婚姻的圭臬，真挚情感才是男女结合的首要原则。此外，巧娘 和 翩翩 两篇作品从表面来看是写傅廉与巧娘和三娘、罗子浮与翩翩几人的世俗情爱生活，但深入来看，作品不仅体现了人类原始欲望的需求，还反映了人类对于传宗接代的强烈现实需求，具有不可忽视的人类学意义。作为所有生物最基本的本能，传宗接代是所有分支和流派的人类学研究者必须面对的核心课题。孟子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从人类学的角度研判这一话题，可以明显看出对人类不能正常世代传接而绝后的恐惧。诚然，一家一户的绝嗣不会对整个民族和人类产生太大的影响。但是如果一个民族或国家全体都绝后，那将是这个民族或国家的灾难；如果这种绝嗣现象继续上升到全人类，那么将给整个人类都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从这个角度去看性活动，它就不仅局限于社会伦理问题，同时它也是人类天性所需，是关乎人类前途和命运的大事。所以，作者在安排傅廉与巧娘、三娘的结合除了对“至情”的强调，也是出于人类绵延发展的角度考虑的。在故事里，身体是被赋予了社会性的。所以人和鬼的身体是有差别的，这种差别导致两者所处的社群不同，因而人类社会不能接受鬼的身体。所以傅廉父母极力反对傅廉的婚事；但另一方面二老因为看着巧娘身体壮实与人类身体无二而开心接纳鬼狐。二、身体叙事与文法秩序除了对封建礼教秩序的批判，聊斋志异 还借身体叙事的方式对不合理的科举写作所遵循的基本范式，即文法秩序也进行了痛斥，典型作品是 贾奉稚。贾奉稚 讲述了才名冠世的士人贾奉稚屡试不中，在郎秀才的帮助下以胡乱堆砌之句得以巧中。但贾奉稚引以为愧，遂决定遁隐山林的故事。故事中贾奉稚才名冠世却屡试不中，后来郎秀才以笔写符强令其诵记“阘茸泛滥，不可告人之句”得以高中经魁。这种经历本身已反映出了进行人才选拔的文法制度是不合理的。贾奉稚经由郎秀才用笔在他背上写符，身体发生了变化，他才由屡试不中到高中经魁发生了质的飞跃。虽然高中经魁的确让人高兴，但凭借“阘茸泛滥，不可告人之句”却令人大失所望，所以在这关键时节贾奉稚做出了“闻捷即遁”的选择，宁愿抛弃一切改入道门也不愿迁就恶文。文学评论54“学而优则仕”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所以即使年届花甲，蒲松龄仍然奔走在科举考试的考场。此时的他，相信早已不是为了那一顶无足轻重的官帽，而是想挣得那份金榜题名的荣誉，对自己大半生笔耕不辍的读书生涯做出一个交代。但奈何制度失当，自己屡试而不第。尽管渴求中举的愿望十分强烈，但如果是以陈词滥句得中，宁愿放弃。儒家先贤讲求“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其中“立言”一项被先贤古哲视为生命，于是文人经常以“立言”为第一要务，以求得不朽。于蒲松龄这类深受儒家内圣外王理想设计浸淫的儒生而言，失去“立言”的根基，即使换求得更大的“功”与“德”也毫无意义。所以，尽管屡试不第的贾奉稚十分渴求中举，但不合理的文法制度下只有“失言”才是通往科举的坦途，于是贾奉稚决然选择出逃。而这样的情节安排，作者蒲松龄对于不合理的文法制度的痛斥与反抗展露无遗。三、身体叙事的文本叙事效果聊斋志异 中身体叙事类型故事的出现，一方面有其历史文化原因，但主要还是作者主观思想内涵呈现的一种产物，既有对世人的劝诫惩誉，也有对社会风俗、爱情的一些探讨，具有丰富的叙事研究意义。一方面，身体叙事推动了故事情节发展。情节作为小说三要素中不可或缺的因素，从整体来看情节的合理性影响着结构的成功与否，从局部来看情节又包含着人物性格的展现，所以情节在小说中是至关重要的。在 聊斋志异 中，作者善于运用身体变化生成或者发展故事。身体变化是故事发展的核心要素，一般将身体异样置于开篇交代以引发故事的矛盾冲突，如 巧娘 中开篇交代傅廉天阉的缺陷，贾奉稚 中贾奉稚才名冠世却屡试不中的矛盾。另一方面，身体叙事呈现的新奇叙事视角读来使人耳目一新。阅读 聊斋志异 我们会一边赞叹于作者的阅历之深，体验之广，想象之丰富；一边也会陶醉于其文笔之简洁凝练。聊斋志异 中经常会以第一人称视角来传达一些感受，如 巧娘 中傅廉男根长成时身体变化的感受，读起来痛感有如亲受。此外，故事中全知视角和限知视角的转换也使叙述更具真实性。如 贾奉稚 中郎秀才为贾奉稚在背上写符助他考试，对于考试结果却并未直言，此处巧妙设置限知视角极大地增强了故事的可读性。作者单位：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文学评论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