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修辞学问题断想--兼论王希杰《汉语修辞学》的贡献.pdf

收稿日期:作者简介:李心释西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修辞理论、当代语言论诗学 参见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商务印书馆 年版第 页 年 月第 期南 京 晓 庄 学 院 学 报 .理论修辞学问题断想 兼论王希杰汉语修辞学的贡献李心释(西南大学 文学院 重庆)摘 要:理论修辞学是关于修辞研究的反思提出修辞学的基本问题 本文仅从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所获得的启发对语言与世界的关系、语言的修辞特性、修辞学的元理论等方面继续提出问题来思考 世界的存在是难以言喻的修辞起源于语言表达的难度从语言与世界的距离看修辞的基本原则应是精确表意其次才考虑言语交际过程中的表达效果 诗性或修辞性是语言的本质属性从德国浪漫主义到尼采、海德格尔以及认知语言学都认为反讽、隐喻等并非语言的附加成分不只是语言中的修辞手段而是语言的基本面貌 汉语修辞学对相关修辞学元理论问题的思考已显著提升了修辞学的科学理论品质关键词:理论修辞学语言世界语用学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王希杰在汉语修辞学修订本后记里说:“修辞学是一门理论性学科也是一门实用性学问”并致力于把两者努力统一起来 然而从理论与实用相矛盾的一面看有必要区分理论修辞学与实用修辞学 汉语修辞学虽然整体上属于实用性修辞学著作但与一般实用性修辞学著作大为不同处处充满理论假设与思考对以往的修辞学作出了颠覆性的修正 本文受到该书有关理论修辞学观点的启发试图对语言、世界、修辞与语言的关系进行重新审视或使之再度问题化以飨学界同仁 谨以此文纪念汉语修辞学出版四十周年一、语言与世界的关系修辞学研究修辞活动的规律与规则修辞活动指的是运用修辞的活动修辞指的是言语交际活动中一切提高语言表达效果的规律与规则 修辞与修辞活动就像语言与言语的关系前者与语音、词汇、语法并列后者可视为语用学的一个部分修辞活动也受语用学普遍规则制约 所以语言学可以只就语言而研究语言修辞学不可以修辞学关心的言语交际活动必然与世界发生关系并在世界内发生 在修辞学内语言与世界重新关联起来提高语言表达效果的首要目标是“修辞立其诚”而不是使语言表达达到说服人的效果 换句话说表达效果的首要含义是言语表达者的精确表意其次才是从接受效果反射而来的表达效果 前者关注言之有物并言之精确后者则更关注语言表达式本身就是“辞”的问题易传象传下家人讲“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心”左传昭公元年讲“言以知物”这个“物”是语言关涉的实在对象言要求真务实言说要从语言过渡到世界而不能停留在语言上否则就是让语言遮蔽了语言所说的东西 老子讲“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论语卫灵公讲“辞达而已矣”这里的“信”与“达”也都指语言到达所要表达的意义并强调到达以后不能再考虑言辞的修饰 如果我们将语言之外的东西叫做世界那么言语活动中语言所关涉的物或意义都是世界或者说语言言说世界的存在人的主观世界也是世界人的思想情感就是对世界存在的反应语言就是对存在意义的领悟之表达但是世界的存在是不可言喻的 人们常将西方人讲的“存在”与老庄讲的“道”联系在一起 老子讲“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说明阐释与语言关于道总是否定性的但否定性的语言也已经是有所言说 这在庄子知北游里讲得更加明白“道不可言言而非也”但这非道之言也是关于道之言 西方人讲的“存在”更朴实些黑格尔讲对于存在的感性具体性有一种深不可测的不可言喻性只能通过否定才有所肯定 可见两者是相通的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说修辞就起源于表达的难度即不可言而言的难度?若是还可以追问这个难度来自语言还是来自世界?语言的言说有双面性即语言既言说世界也言说语言自身当言说自身时语言就分裂为元语言与对象语言这种分裂是无止境的从而不断丰富了语言同时扩展了不可言而言的可能性 当语言言说自身时语言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那么语言并不外在于世界语言是在世界里面言说世界世界的无限性与语言的可能性在某种程度上是相匹配的否则以语言的有限对世界的无限必然无所适从孔子的正名说既反对“质胜文”又反对“文胜质”是将语言与世界并重看待但他主张的“辞达”并不能真正地从语言达于世界可能是达于表达者的思想感受 但是从通讯过程看信息消耗是必然的语言仍然不等于思想感受在编码中受制于特定语言系统信息差就已经产生了 修辞就是为了弥补这种信息差而出现的 从表意角度看世界不可言喻思想感受则可以表达思想感受是对世界的有介质的编码而语言是对思想感受的编码 这就是普通语言学经常谈到的世界 认知 语言三者关系 从语言与世界的这一距离看修辞的基本原则应是精确表意 但是表意精确性有两种情形一是认知上与外在真实性相符合的精确性二是表达者感受上的表意精确性 关于前者汉语修辞学说:“用有限的语言材料来交流几乎无限的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这是交际活动中一个很难真正完全克服的矛盾”然而语言的一面特性是有限规则无限创造“有限的语言材料”指的是现实的显性语言而潜性的语言材料是不可限量的语言的社会性语言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制度说明语言不只是表达者的事言语交际发生在特定的世界语境中表意还会受到各种语境因素的制约与干扰并且除了表意外还要考虑说服、鼓动、情感渲染等其他表达效果 在以其他效果为目标的时候精确表意反而不能独善其身但好的修辞是不会缺此基础的 古希腊的实用文与演讲术以清晰的逻辑论证、强有力的谋篇布局来达到说服公众中国先秦诸子会用譬喻、寓言、重言等达到说理的目标表意本身的修辞与追求外部表达效果的修辞都不可或缺 然而文学中的修辞显然有完全不同的目标它更多的是不可言喻之言情感与感受复杂、微妙、含混、多变必须穷尽语言的可能性来应对作为语言学分支学科的修辞学对“修辞”概念的内涵与外延上有更严格的界定“修辞学只研究同提高表达效果有关的语言问题”语言学的修辞学只关涉两个对象即语言和表达效果非语言的思想、世界或现实不是其研究对象 这在王希杰先生的诸多修辞学著作里得到很好的体现与以往人们通常把修辞学视为交叉学科不同他第一次把修辞学确立为严格的语言科学 但是如同语言研究并不只有语言学的语言研究文学、哲学、心理学、人类学都可以有语言研究只不过它们的研究目标、对象与方法等都不同修辞研究也不只为作为语言学分支学科的修辞学所独占文学、哲学、符号学、传播学、政治学等都会涉及修辞问题 在修辞学中语言问题是核心世界(包括思想、现实等)只有与语言问题相关时才进入修辞学视野即世界作为语境因素在言语交际中出现 仅就世界本身的修辞问题会是其他学科所关心的 然而其中的界线有时也是模糊的 以同义手段的选择为例为了提高表达效果而对语言进行的加工主要体现为同义手段的选择那么同义手段的选择就是修辞学最基本的研究对象但语言中的同义手段何以产生、存在依据等并不是修辞学的对象而是普通语言学或语言哲学要去思考的 同义手段的存在必以差异为前提严格地讲语言表达式的改变一定带来意义的改变同义手段只是近似的同义那么同义手段的选择一样会首先体现为表意本身的修辞即这种选择首先是意义的选择甚至是同义手段的创造或关于世界的意义创造然后才是追求表达效果的修辞后一种同义手段的选择有着浓厚的修饰特征可称之为日常语言的修辞 与此相反文学语言的修辞重心在呈现语言表意的可能性一是表达不可言喻之意一是为了语言本身的审美 因此从文学角度看同义手段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创造 在认知语言学中修辞中的某些固定格式即修辞格如隐喻和转喻也是人们认识世界的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语言和世界的关系正是通过修辞连接起来的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商务印书馆 年版第 页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第 页因为存在上述两种修辞一方面修辞或修辞学常被诟病修辞造成语言对世界的歪曲修辞使语言不符合世界事实甚至有人诅咒修辞学是谎言之母另一方面又看到修辞增强了语言对世界的表达可能性古希腊从高尔吉亚到亚里斯多德都对修辞给予高度重视甚至后人看到了修辞是语言生命力的灵魂 汉语修辞学明确表示把修辞学等同于说谎这是从古到今都存在的一种严重误解 不同交际目标下的修辞所追求的效果也不同说谎也会运用修辞但这不是修辞的本质二、语言的修辞特性问题“表达之难”的命题起于古希腊智者高尔吉亚他的论自然或非存在针对存在论提出三个反驳先是论证无物存在二是论证即使有物存在也不能认识说的是思维与存在不是同一的三是论证即使能认识也无法表达因为语言不是存在本身一个人对存在的感知难以表达并且也无法准确传递给另一人 事实上表达之难不只是因为在语言编码过程的每个环节产生信息差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语言与世界或存在之间的矛盾包括有限与无限、已知与未知、自我与他者等 然而正因为表达之难才会产生修辞这一修辞与追求表达效果产生的修辞并不矛盾后者应以前者为基础否则后者就会沦为包装、夸耀或谎言了 语言作为不可说之说必然会极尽修辞也就是说会创造一切可能的说话方式去接近所说之物 从终极意义上看没有这个不可说修辞就真的没有必要存在了若还有修辞只会是装饰之辞 这应该也是易经里讲的“修辞立其诚”的本意对于存在的认知或真理的把握在古希腊柏拉图时代有个共识就是只能通过逻各斯或辩证法来把握但是智者们会反对因为没有真理不是通过语言来认识与表达的而语言活动无不运用修辞 对于柏拉图来说语言是透明的、不变的追求概念与逻辑必然性的真而对于高尔吉亚来说世界处于可能性状态语言是变动不居的、正在生成着的 柏拉图斥责修辞性语言与非存在相结合所以是欺骗性的不道德的并不服务于表达存在而只是进行带有煽动性的说服与诱惑 这一点后来为尼采所揭穿认为柏拉图的对话录与他的逻各斯语言也是一种修辞聚集了多种修辞手法包括隐喻、提喻、换喻等是高贵的谎言从古希腊演化而来的两种语言状态的差异在瑞恰兹修辞哲学中区分为科学语言与情感语言今天我们很难说科学语言中没有修辞事实上从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看客观也是语言游戏即修辞活动的效果 无论如何修辞都成了语言性质考量中的决定性因素 世纪意大利的维柯认为比喻中体现的诗性智慧是源头性语言“诗性智慧起源于粗糙的玄学这种玄学派生出逻辑学、伦理学、经济学、政治学、语言学等另一支派生出物理学、天文学、历史学、地理学这一切全是诗性的”据维柯考证逻各斯的本义是寓言()希腊文里也叫 不管是修辞术还是现实里的逻各斯都只是言辞是言辞都具有藻饰性的(指有吸引力的秩序布置或和谐)“除了女神自己的一元论的逻各斯之外任何对世界的解释都必定是这样的”维柯从诗的原理中发现了语言的修辞源头得到了 世纪认知语言学家的肯定性回应 传统修辞学以辞格为中心的语言观同样是在语言中划分出修辞部分与非修辞部分而汉语修辞学突破辞格中心论将修辞还原到人类言语交际的所有活动中去认定一切言语表达都是修辞活动“修辞学可以帮助我们揭示人类的语言之谜阐明人类的认识活动”大大拓展了理论修辞学的视野海德格尔在荷尔德林与诗的本质里断言:“语言的本质必须通过诗的本质来得到理解”诗在柏拉图时代就是修辞的代名词海德格尔的断言换句话说就是修辞是语言的本质属性 这一认识在哲学上得来不易与荷尔德林所在的德国浪漫主义思潮不无关系 如同认知语言学之于隐喻浪漫主义思潮与一种修辞手段即反讽有着深刻的联系 诺瓦利斯写道:“当我给卑贱物一种崇高的意义给寻常物一副神秘的模样给已知物以未知物的庄重给有限物一种无限的表象我就将它们浪漫化了 对于更崇高的物、未知物、神秘物、无限物方法则相反 它们将通过对应的联系被开放 于是它们获得了寻常的表达 此即浪漫李心释:作为语言本质的修辞 学术史视角的考察南京晓庄学院学报 年第 期第 页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第 页刘晓枫:尼采的微言大义书屋 年第 期第 页维柯著朱光潜译:新科学(上)安徽教育出版社 年版第 页沃迪著何博超译:修辞术的诞生:高尔吉亚、柏拉图及其传人译林出版社 年版第 页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第 页海德格尔著孙周兴译:荷尔德林诗的阐释商务印书馆 年版第 页哲学”这个“浪漫”定义中自我消解的方法就是“反讽”反讽在浪漫哲学中占据核心地位从席勒的“游戏论”到施莱格尔的反讽游戏渐渐把作为修辞手段的反讽抬升到语言本体论的地位反讽的修辞手段内涵是在某个语境中语言表达式的含义和它的字面意义不一致即“语境对于一个陈述语的明显歪曲”在语言现象中对反讽有两种误用一是“从反面讽刺”或“用反语进行讽刺”也会被视为反讽如“这是一个极大的反讽:眼科医生失明了”二是有人把讥讽甚至反问也误看成反讽 浪漫主义作家们眼中的反讽与讽刺无关强调的是某个陈述当被移入另一个更广阔的视角中由此被相对化甚至更正 这一内涵源于他们对“苏格拉底反诘法”的重新认识 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苏格拉底与人论辩时常常佯装无知接受对方的结论然后不断发问逐步把对方的结论引到相反的方向上去从而驳倒对方 这种发问就是不断地将对方的陈述置于更广阔的视角中 为什么这样做必然会导致反讽的出现呢?如果它只是一种或然性的结果就不过是装饰性的修饰如果它是语言中的某种本质属性就有更高的思想价值哲学反讽具有形而上意义它体现了主体“自我毁灭”与“自我生成”的自由即自我在自身中所体会到的有限与无限的矛盾两者相互生成又相互取消相互限制又相互解脱 语言若是人的存在精神的表达反讽就是语言内在的本质特性 所有的语言表达都是某种划界而又对一切自身划界进行超越“使限定的语言方式获得无限的意义”而这就是反讽 到了克尔凯郭尔这里反讽被置于生存的层面予以解读有了一种纯粹的哲学解释即反讽是人对自身带有悖谬性的生存境遇的理解与表达立场 他重新解释苏格拉底的反讽认为苏格拉底不是佯装无知也不仅是因趋向于真理而对现象进行“无限的否定”而是表现为因渴念自由而对既存世界的不断瓦解那么苏格拉底的反讽就没有了修饰化的色彩它是人在语言与思想行为上的独特的生存实践方式是个体精神无限反思的展现 美国新修辞学家伯克()说人是修辞的动物认知语言学家莱考夫说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他们跟克尔凯郭尔说的是同一个意思反讽与隐喻一样如果仅仅是语言中的修辞手段它们就属于语言的附加成分最多只是令语言生动不凡 在现代认知主义立场上隐喻不是语言的旁观者语言本身具有隐喻性 在浪漫主义立场上反讽也不只是一种修辞手段它是关于世界或真理的必然表达 这说明以隐喻与反讽为代表的修辞之于语言是本质属性并非语言的附加成分从尼采对柏拉图的批评分析看修辞才是语言的本来面目理性的语言所设想的真理表达实际上是一个谎言真理也是修辞性的生成 论辩式语言中的概念系统和严密逻辑全然是修辞艺术的产物就语言意义而言词语本身就是比喻()即一切非字面的意指活动语言的客观自然性只是如罗兰巴尔特所说的意识形态的操作结果:“就如指称真实的词语和比喻之间几乎没有区别一样直截了当的言语和施用修辞手段之间也没有什么界线 通常称为语言的其实都是种比喻表达法”从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说里我们也可以推导出“语言即修辞活动”的命题 既然语言的意义是语境化的社会实践语言活动就不是一个纯粹自我或本真的行为而是社会交往行为即使是语言规则也会随着社会语境的变化而改变 所以语言的特性必得通过修辞来认识汉语修辞学坚定地认为人的言语交际活动是修辞活动基本秉持语言的本质即修辞的立场 但它没有从语言哲学角度肯定语法源于修辞只是说“汉语中的语法和修辞的关系特别密切修辞的作用尤其重要”众所周知索绪尔区分语言()与言语()他说一个语言学系里应该有两个教研室一个是语言学教研室一个是修辞学教研室显然他将言语研究与修辞学等同起来 汉语修辞学继承了索绪尔的这一观点它的语言观是索绪尔学派的认同言语的修辞本质论对语言的修辞本质论则有保留 因其遵循语言与言语的区分将修辞学严格局限于言语表达效果或修饰的立场像此类表述如“同义异形的选用不仅可以避免单调、重复使语言丰富多彩、活泼多变还可以协调语言的节律增加语言的音乐美”在诺瓦利斯著林克译:诺瓦利斯作品选集重庆大学出版社 年版第 页布鲁克斯赵毅衡主编:反讽:一种结构原则载“新批评”文集百花文艺出版社 年版第 页弗兰克著聂军等译:德国早期浪漫主义美学导论吉林人民出版社 年版第 页克尔凯郭尔著汤晨溪译:论反讽概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年版第 页尼采著屠友祥译:古修辞学描述上海人民出版社 年版第 页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第 页索绪尔著张学曾译伍铁平校:关于成立修辞学教研室的报告修辞学习 年第 期第 页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第 页书中比比皆是体现的依然是古典修辞学的思想原则 但是王希杰先生肯定修辞学是一门语言科学肯定修辞是语言内在的本质特征之一语言模式除了言语没有其他的存在形式而言语活动必然是修辞活动三、修辞学的元理论修辞学考察修辞活动现象揭示修辞活动中的规律规则 然而何为修辞?怎么判别修辞?考察修辞活动的出发点在哪里?如何进行修辞规律规则的归纳与确定?对这些前提问题的思考与回答属于修辞学的元理论范畴必须得到每个修辞学家的追问不同的回答演绎出的修辞学理论体系也不同 因为中国修辞学普遍缺乏这种元理论的追问深度多停留在大众水平上的修辞经验现象描写与归纳修辞学也因此常常被诟病为没有学问或不成体系 汉语修辞学一反以往修辞学的痼疾在第一章与第二章开宗明义完整地呈现出它的不同寻常的元理论构架极大地拓展了修辞学元理论的讨论空间 王希杰先生的修辞学通论可谓修辞学的元理论体系撷英咀华进入汉语修辞学后相比于修订本之前的那个版本修辞学的理论品质有了显著提升 在此基础上我们进一步就一些更具体的元问题展开探讨在言语交际活动中也就是在语言使用中使用者都在有意或无意中追求最佳表达效果由此形成了包括修辞格在内的可取得最佳表达效果的规律规则此之谓修辞 在这个定义中有两个没有受到质疑的前提 一个是“最佳表达效果”它就像修辞概念中的先验预设是天然的没有语言表达不寻求最佳表达效果即使是语言使用者有意不想要好的表达效果如果达到了它本身也在最佳表达效果之列而根据语言表达要实现的不同功能目标最佳表达效果的标准是不同的是否能将不同的最佳表达效果再统一在一个框架中来讨论?在汉语修辞学里说“把握对象、保持自我、适应语境、明确前提、选择视点可以认为是修辞的准则 在这些准则之上还有一个更高的原则”即得体性原则其本质是“妥善处理好交际活动中的各种矛盾不要走极端保持适当的平衡”但是在适应语境的状况下极端与否无法评判并且很多现代主义文学作品如乔伊斯的作品尤利西斯芬尼根的守灵夜、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等很难以得体性原则来衡量文学的最佳表达效果“表达效果”天然地指向交际目标的完成度并理所当然地包含了接受效果其中的矛盾在于如果语言的目标在信息交流接受者才是表达效果的最终评判者“表达效果”是名不符实的严格表达角度中的表达效果应指“表达之难”中产生的表达可能性它区别于以往未加辨析的表达效果如在文学或思想的独创性作品中前一个表达效果比后一个更重要而后一个表达效果常常随语境尤其是语境中的接受者一方的变化而变化并不能作出稳固的判定并且创造性语言作品的表达效果与理想的接受者相关联“保持自我”更重要而语言交际过程中的表达效果只与现实的具体的接受者相关联“把握对象”更重要修辞属于语言运用的范畴它与语用学的普遍原则与规律是相通的也就是说修辞学与语用学的界限其实是非常模糊的可以确定的是语用学无论在意义表达还是语境上都可涵盖修辞学但今天也有人将修辞学的内涵扩大到语用学上那些冠以“修辞学转向”的观点通常如此 修辞学和语用学的关系必须得到澄清否则很难真正理解何为修辞 从学科历史发生学角度看两者区别明显然而这只是历史事实并不等于现在的现实重要的是共时状态中的学科内涵差异 在经过西方后现代思潮洗礼后我们不得不重思语言与表达之间的关系 过去的修辞学将语言置于思想、意义之后语言用来表达它们之时这一表达若是中性的可以说语言使用了消极修辞若是为了某种特定的意图或效果而进行表达就是使用了积极修辞 因而就被表达的东西与语言的关系而言语言实际上是前者的附庸修辞则是语言的附庸 然而西方后现代诸语言理论都断言独创性的思想都不是在语言之前或独立于语言产生的而是在语言表达之后成形的更保守地说思想只有在与语言相互作用的过程中才能成形 这一点在现代诗歌中特别明显罗兰巴特说:“(诗里)思想是逐渐地被词句的偶然性所加工与确立起来的”那么这一情形下语言、修辞都不可能是附庸而属于表达本体的内容 再看这里面修辞与语言运用的关联一方面这样的语言表达与社会功能是相对立的基本上不具有交际方面的修辞性表达效果取决于是否能准确地使新思想出现另一方面这一表达仍然是言语行为或语言运用并且不可能是中性的或者说思想本身就不可能是中性的都带有一定意图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第 页王希杰:汉语修辞学(修订本)第 页罗兰巴特著李幼蒸译:符号学原理:结构主义文学理论文选三联书店 年版第 页针对一定对象并追求表达者想要的效果 那么只要使用语言就在进行修辞活动 这也是汉语修辞学的根本观点之一只是将修辞与语言运用等同起来之后并不曾探讨过修辞学与语用学之间的关系 当代语言学中的语言()与言语()、语言能力()与语言运用()的区分使语用、修辞处于语言研究的辅助性地位但在功能语言学、认知语言学中并没有这一区分的假设语言的本质在使用、功能、对话同时也在修辞中是语言使用决定了语言的结构 可见语用与修辞是一荣俱荣的关系语用学与修辞学在不同研究者那里只是侧重点的不同修辞学的元理论关乎学科元语言的建设也就必须区分科学的元语言和非科学的元语言 这在传统修辞学中是不太重视的传统修辞学充斥着大量非科学的元语言也就是从对象语言中调用临时充当的元语言一般未见严格定义抽象程度不足“科学”的元语言因其追求自身体系的目标而包含了两个相互预设的元语言:“一个转述和描写对象语言所含有的意义另一个则是方法论性质的其作用就是定义工具概念检验它们的内在一致性”科学的元语言里每个术语都必须精确地进行定义 以“同义手段”为例汉语修辞学认为修辞活动就是同义手段的选择活动也建构了能够描写涵盖一切同义手段选择活动的术语系统:同义同段：相同意义语言变体语言同义手段言语同义手段 零度与偏离显性与潜性同义手段是指具有相同意义的语言材料何谓相同意义?有什么样的语言材料?这是汉语修辞学未展开的另一个元语言系统有一些在王希杰的修辞学通论里有一些在前人的普通语言学里 所以相比于汉语修辞学修辞学通论的理论性、抽象度更高 语言与言语的区分是王希杰修辞学的元理论源头之一语言变体显然是社会语言学的视角把同义手段中的同之异、同之变的主要来源讲清楚了零度与偏离、显性与潜性则是他自己创造的元理论这就多了两个关于同义手段的定义一个是“某个零度形式和它的一切的偏离形式的总和”一个是“已经存在的语言形式和可能出现的语言形式的总和”同义手段选择与表达效果相结合才能构成整个修辞学的大厦四个世界语境中的正、负偏离以及它们之间的转换关系解决的就是后一个问题 汉语修辞学在第二章讲完修辞的原则之后就侧重于描写元语言即偏离的语言模式描写关于表达效果理论及其元理论则主要呈现于修辞学通论当今修辞学界除了王希杰先生刘大为的辞格研究也体现了浓厚的元理论意识 他抛开历史上关于比喻等主要辞格的纷纷扰扰的观点自建一套元理论体系建立起认知性辞格与表达性辞格的区分框架 他的元语言系统的基础术语是必有特征、可能特征与不可能特征他并不琢磨辞格中的语言成分究竟有多少“最小”的语义特征仅仅从认知角度把这些语义特征整合成必有特征、可能特征和不可能特征并且任意使用自然语言中的词或词组表示某个语义特征的单位如他把“叫唤了一声”或更长的词组用作语义特征 由此刘大为提出一个他的理论基石观点:“有没有接纳一个不可能特征是我们判断一个语言表达式是不是认知性辞格的唯一依据”表面上看接受的过程是原先的不可能特征转化成可能特征实际上伴随了必有特征间的替代如诗句:“大海涌进窗户/波涛也腐烂了”“波涛”在词外接受了一个不可能特征“腐烂”“波涛”词内的必有特征“液体”则被与之对立的“固体”所替代 刘大为修辞学元理论虽然没有王希杰先生的宏观性与系统性但长处在其元语言除了严格的术语界定还使用了三四十种非自然语言的符号以使元语言对自然语言的阐释尽可能远离自我循环一门学科的科学品质、理论深度等与元理论意识紧密相关即便修辞学跟语法学、语音学、词汇学等相比具有更多的实用性色彩但就学科本身而言理论性是终极目标只有重视修辞学的元理论思考与建设才能保证并巩固修辞学的学科地位(责任编辑:宇 驰)格雷马斯著吴泓缈译:结构语义学:方法研究三联书店 年版第 页刘大为:比喻、近喻与自喻:辞格的认知性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 年版第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