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章句学与基于《春秋》学视角的许郑学术.pdf

:./.赖大邃.两汉章句学与基于春秋学视角的许郑学术.绍兴文理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两汉章句学与基于春秋学视角的许郑学术赖大邃(山东省图书馆 历史文献部山东 济南)摘 要:许慎与郑玄在汉代经学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对后世影响深远 近现代以来随着学术的分野通常文字学等小学归于中文经学阐释则归哲学许、郑二人之学由此分途 这种情况虽可说明学术研究的细化与深入但对传统经学不无割裂性理解之虞 经学研究中历来对郑玄之说推崇备至而对许慎之说较为忽视 跳出传统今古文之争的解释框架以章句学的视角来看待两汉学术同时将许郑学术置于两汉章句兴衰、经学兼通的大背景下讨论在此基础上选取许郑春秋学作为切入点略较其异以明二人在经学“兼通”方面的不同特点关键词:许慎郑玄章句学春秋学中图分类号:文献标志码:文章编号:()收稿日期:作者简介:赖大邃()男山东济南人山东省图书馆历史文献部馆员研究方向:古籍文 献:.研究许郑之学离不开对汉代经学整体大势之把握自清季以来研究汉代经学每每以汉代的今文学与古文学之争为切入点来解释此说虽影响深远但也存在若干难以解释的问题:如我们在汉代史料中找不到所谓的“今文学”提法与概念如被后人归为古文学家的诸多东汉学者实际上兼通后世所谓的今文学、古文学又如东汉的“今文学家”范升不仅反对立左传等“古文经”博士亦反对立京氏易之“今文经”博士而桓谭、卫宏等古文学大师亦反对立左传博士 近人钱穆先生则力辩其失提出汉代本不存在所谓的今古文学之争存在的仅仅是“今学”(章句学)与“古学”(兼通多经)的区分第 卷 第 期 年 月 绍 兴 文 理 学 院 学 报 两汉经学之今文学与古文学的判然划分应始自清季廖平的经今古文考后民国时周予同先生发表经今古文列举所谓今文学与古文学不同的 条论据后世多遵用之 但据李学勤先生的研究廖平之说实多有站不住脚之处(参见李学勤今古学考与五经异义载张岱年等编国学今论辽宁教育出版社 年版第 页)而周予同先生之 条论据也有学者撰文反对如王刚制度与转型:文献学视野下的汉代今古文经学之争(南都学刊 年第 期第 页)等 杨天宇先生也承认:“就经学的争论而言今古文之争还远不如今学内部的争论为甚”参见杨天宇郑玄三礼注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 年版第 页钱穆先生论之甚详如东汉之孙期、张驯、尹敏、贾逵等莫不如此 参见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商务印书馆 年版第 页此说虽和者较寡但细审其说反而更加符合汉代的实际情况 事实上所谓的今文学与古文学之争只是近代以来的解释构架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待汉代情况难免存在一些扞格不通的情况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从史籍记载出发利用汉代的固有概念进而从其他角度来看待汉代的经学学术及当时的经学纷争?在这种情况下章句学进入我们的视野一、章句师法与两汉学术与“今古文学”不同的是章句学作为当时经学之确切存在的客观载体在汉书 后汉书等反映汉代学术的第一手史料中屡见不鲜所谓的今古文之争都是在章句学这一客观基础上的主观认定 如果不纠结于现代意义上的“今文学、古文学”与“今学、古学”之争而以当时确切存在的“章句之学”来对汉代学术进行解释既无概念纷争之虞似乎又更加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 对于许郑之学更是如此学者往往以今古学来解释许郑之差异以为许慎主古文而郑玄则囊括今古文似有未通之处 而我们跳出“今文学、古文学”这一传统纷争的困扰仅仅以章句学作为研究载体将许郑两人之学术置于两汉章句兴衰的大背景下似乎能看得更为清楚(一)由约转博 西汉的章句学之兴盛从现存史料来看章句之学产生于汉武帝独尊儒术、立五经博士之后较早提到“章句”、表明章句之学兴起的史料为汉书卷七十五眭两夏侯京翼李传中提及的大小夏侯之争:胜从父子建字长卿自师事胜及欧阳高左右采获又从五经诸儒问与尚书相出入者牵引以次章句具文饰说 胜非之曰:“建所谓章句小儒破碎大道”建亦非胜为学疏略难以应敌 建卒自颛门名经为议郎、博士至太子少傅小夏侯尚书学是较早形成章句的经学流派从“建卒自颛门名经为议郎、博士”一句来看并且考虑到小夏侯尚书于宣帝石渠会议之后方立为博士可以大致推断夏侯建之“牵引以次章句”似当在昭宣之世甚至武帝后期 需要注意的是章句未起之时学者本不专治一经而从这条史料来看章句学之初起显然是沿袭了这种不专治一经的“古风”夏侯建之“左右采获又从五经诸儒问与尚书相出入者”可为明证“左右采获、具文饰说”既是章句之学的一大特征故而这种以“应敌”为目的的章句学在兴起之初就不可避免地带有“驳杂”的特征至于夏侯胜非夏侯建之语“章句小儒破碎大道”则可证明章句产生之前的治经方式(可理解为经学发展之早期阶段)以讲究“大道”为主要目标在具体细节问题上可能并不十分严整而章句学因其左右采获形成了一种较为严密的学术体系是一种较为成熟的学术状态无论在“应敌”还是在讲学方面显然具有较为明显的优势这也是其后各经章句之学纷纷出现的缘第 期 赖大邃:两汉章句学与基于春秋学视角的许郑学术 近来章句之学似乎受到了学界较多的重视如陈苏镇先生春秋与“汉道”两汉政治与政治文化研究(中华书局 年版)一书即有专章讨论两汉章句之兴衰又如郜积意先生亦有专文宣、章二帝与两汉章句学的兴衰发表(汉学研究 年第 期第 页)钱穆先生早已指出:“五经博士初不限于一家一人而其为博士者初亦不限于专治一经 如韦贤并通礼尚书以诗教授征为博士(本传)韩婴为博士传诗然亦以易 授人后苍事夏侯始昌始昌通五经苍亦通诗礼为博士 此皆博士初不专治一经之证也”见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商务印书馆 年版第 页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左右采获”应当和后世如郑玄等“兼通”数经有所区别笔者认为这里的左右采获、通诸经仅仅是为通了其他经说中与本家经说中不同的地方预先弥缝巧为之说以便“应敌”、以成章句而已 从章句形成后之森严师法来看应当不会或很少采用他经之说 这与后世郑玄等之“兼通”即采用与已经不同的诸经之说应当存在着较大的差异故从汉书艺文志来看非小夏侯的大夏侯尚书学后来也竟然有了章句而宣帝之石渠会议则是章句学发展过程中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事件 史载宣帝甘露三年(前):“诏诸儒讲五经同异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平奏其议上亲称制临决焉 乃立梁丘 易、大 小 夏 侯 尚 书、谷 梁 春 秋 博士”宣帝所召开的石渠会议主观上应当是想达到经说统一的目的但事实上采取皇帝临决这一形式没有也不可能达到目的 我们试观通典所引的石渠礼论虽然先列诸说而最后主一说但这种方式实际上给了各派学说平等展示的舞台 另外现存石渠礼论中所反映出的两个问题值得重视:一是宣帝并不偏袒任何一方在具体问题上或支持此或支持彼二是同一人的学说也会根据宣帝的态度而进行调整这两种情况的交错可以想象使得当时治经学者不可避免地对己派学说进行调整以符合官方所肯定的意识形态则类似夏侯建“左右采获”的 行 为 势 必 在 随 后 的 章 句 发 展 中 得 到加强加之宣帝在会后于原有博士之外又增列先前不被官方承认、可能相当于“异说”的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谷梁春秋博士实际上促成了新学说的产生与章句学的发展 会后在原有的各家章句之外、在原有章句之基础上又纷纷出现了各种新的章句 也就是说章句的发展与此次会议后新博士之立息息相关 郜积意先生在宣、章二帝与两汉章句学的兴衰一文中亦申此说指出“分立博士正是章句学得以发展的极重要原因”“正是因为允许弟子之学可另立博士所以才导致求异师说的现象”“分立博士是鼓励增衍师法”但实际上从史料来看宣帝在石渠会议其原意并不是鼓励章句师法的增多否则也不会专门举行会议来统一经义 与其说是宣帝促进了不同师法章句的发展不如说宣帝之增立博士只不过是承认既成事实而已 至于宣帝以后章句学的大发展应当说是宣帝所始料未及的 西汉诸帝似乎无意推动章句的发展石渠会议之后官方博士长期保持十四五名的限额(除去王莽主政时之例外)一直到东汉光武帝时仍旧大致维持此数 可见官方召开的会议“统一经义”乃是其主要的目标至于客观上起到的推动章句发展的作用不妨视为一种得到官方承认的学术在其初期发展过程中必然会走向成熟的现象但是随着宣元以后章句的兴起学者再通数经成了不可能 夏侯建时尚能“左右采获”遍引五经但一旦章句有了一个比较固定的形态也就是说师法形成之后则森严的壁垒亦随之形成一人专注一经这与武帝年间博士弟子兼通数经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种现象之转变钱穆先生将其定位为“惟自博士官既置弟子则博士教授亦自渐渐趋分经专门之途”在“分经专门”的情况下弟子只能增益师法而不能与师法相违异前代经师兼通数经的基础不存在了渐有僵化之势这种情况的产生应当是章句最终走向没落的一个重要原因另一方面章句浮词之多动辄至百万言也使得兼通数经存在客观上的困难至于西汉一代章句发展的原因班固将其定位为利禄使然:“自武帝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设科射策劝以官禄讫于元始百有余年传业者浸盛支叶蕃滋一经说至百余万言大师众至千余人盖禄利之路然也”虽然不能否定“禄利”在章句学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但也必须认识到一种学术之发展有其自身的规律“禄利”只是一个诱因不能忽视学术本身发展的规律 事实上章句作为一种解释之学也是一种弥缝之学他的产生与经文之简单有着很大的关系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以为正确的思想观念来构建自己的解释体系 经文之原文简单质朴本身存在着诸多可以解释的空间所以能够容纳不同的学说 同时章句师法的增多也 绍兴文理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第 卷武帝年间公孙弘上书言“一岁皆辄课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汉书儒林传序)可见当时博士弟子同博士一样并不限于通一艺是众多才俊蜂拥而入的结果类似于今天的各种“显学”也是学术繁荣的一种表现但是章句学之发展至西汉末期已经弊端百出正如刘歆让太长博士书所批评的:往者缀学之士不思废绝之阙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烦言碎辞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 信口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至于国家将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禅、巡狩之仪则幽冥而莫知其原 犹欲保残守缺挟恐见破之私意而无从善服义之公心或怀妒嫉不考情实雷同相从随声是非抑此三学以尚书为备谓左氏为不传春秋岂不哀哉!但当时的章句之学仍然牢牢占据着官方学术的主流在这种情况下刘歆之争立左氏诸经博士虽然从史料来看其本意和宣帝石渠会议后立谷梁春秋 博士其实是一个性质即“广道术”但实际情形中反而要向章句靠拢史载刘歆“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可见左氏在传授中本无章句而刘歆反为左氏作章句则章句学之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二)由博转约 东汉章句的衰落与许郑之学术章句学的真正衰落则是东汉以后 东汉之经学与西汉经学相比产生了一个较为明显的变化 如杨天宇先生认为西汉主要是利禄之争而东汉则转为学术道统之争 对于西汉末年争论不休的左传等经东汉经师学者关注的焦点不再在于其真伪而在于与现有立博士的诸经相比谁更能代表孔子的原意也就是说学者关注的焦点有所转变 在这种情况下治经方法亦不得不有所改变但是东汉初期的博士似乎仍然沿袭西汉的传统即必守家法不能有所逾越 史载张玄“少习颜氏春秋兼通数家法 建武初举明经补弘农文学迁陈仓县丞 清净无欲专心经书方其讲问乃不食终日 及有难者辄为张数家之说令择从所安诸儒皆伏其多通著录千余人 后玄去官举孝廉除为郎 会颜氏博士缺玄试策第一拜为博士 居数月诸生上言玄兼说严氏冥氏不宜专为颜氏博士光武且令还署未及迁而卒”可见在东汉初年社会上出现了像张玄一样不死守章句兼通“数家家法”“张数家之说”的现象也得到了社会上的认可否则也不会有“诸儒皆伏其多通著录千余人”的现象 但是从官方层面来说尤其在掌握官方话语权的博士看来张玄之“兼说严氏 冥氏”仍然是一种不守师法的行为不能为颜氏博士所以张玄为博士数月而“还署”虽然如此但面对日益繁杂、动辄百万言的章句学风至此不能不有所变化 光武帝年轻时曾习欧阳尚书这也是一种有章句的经说可见光武帝对章句之学是了解的也应该是出于对章句繁杂的认识光武帝于中元元年()诏书中以“五经章句繁多议欲简省”显示出官方已有厌弃章句之学的倾向与此相应的是社会上也出现了一股简省章句之风这股删减章句之风据陈苏镇先生研究最早可追溯到王莽时但在东汉初期达到了高潮经过这番删减诸家章句大部分减至二十万言及以下这股删减章句的风潮似乎也可以等同于章句学的衰落 但另一方面从动辄百万言减至二十万言左右客观上也有利于章句的学习与传授与先前白首始通一经的情形相比通多经章句的可能性确实更大了 陈苏镇先生已指出:“事实上在今文学家大量删减章句的同时其立场和观点确实淡化了家法樊篱不那么森严了于是学者兼治各家章句的现象日益普遍”第 期 赖大邃:两汉章句学与基于春秋学视角的许郑学术 参见杨天宇郑玄三礼注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 年版第 页 类似的看法还可参见郜积意经义之争的立场与逻辑 以何休、郑玄之分为例中国文化 年第 期第 页可见章句的简省事实上为学者兼通数经提供了条件导致了章句兼通现象的产生与发展 这种章句简省、由博转约的过程似乎正是西汉章句由约转博过程的反动而章句兼通的现象也正与武帝时章句之学未起之时经师兼通数经的情形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之处促进兼通多家章句现象发展的应该还有章帝主持召开的白虎观会议与西汉的石渠会议一样东汉之白虎观会议在章句之学的发展历史上亦是一件不可忽视的重大事件从现存可以反映白虎观会议内容的白虎通一书来看白虎观会议与西汉石渠会议较为重大的不同是两者虽均着意于统一经说但背景和所达到的实际结果却南辕北辙 石渠会议时章句未盛面对的是一个由兼通到形成章句师法的过程宣帝在临决中专主一说客观上促进了各家师法的最终成型 而白虎观会议则恰恰相反面对的是各家师法在百余年来已经基本定型的章句 从会议形成的白虎通来看虽然大部分还是专主一说但同时也以“或曰”“一曰”的形式兼存了不同的经说这些不同经说的来源应该就是当时存在的不同的章句中的说法 可见即便在会议当时也没有达到经说统一的目的这种情况的出现反映出东汉时代官方对各家师说章句的承认以各家均有师承不好右此左彼这也正为各家章句的兼通提供了一个范例 也就是说章帝措施的结果不仅没有统一经说反而恰恰相反这种不专主一说的做法促进了章句学的兼通 而章句的兼通意味着先前章句师法的混淆各家固有章句的衰落已经不可避免值得注意的是在记载东汉时期的史料中出现了与“章句”对言而与左氏周官等连言的“古学”字样从章句的意义上来讲这里的“古学”又是什么含义呢?如桓谭“博学多通遍习五经皆诂训大义不为章句 能文章尤好古学”郑兴“兴好古学尤明左氏周官”这里的“古学”不一定非要理解成“兼通”之学钱穆先生将“古学”径直定义为“兼通之学”尚显突兀“古学”与章句相对言自然可以认为古学是不重章句的学说不重章句也就是没有了章句师法的限制实际上有“兼通”的可能“兼通”只是“古学”的一个特征而不能目为“古学”的全部内容实际上从这条记载桓谭的史料来看“古学”内涵至少还应当包括“训诂大义”等内容 至于“古学”多与左传等经相连言如果明了毛诗左传、古文尚书等在传授过程中师法传授不明并无章句(或章句不发达)的现象则可以对这里“古学”的含义做出更好的理解 这里的“古学”很可能既指这些没有师法章句的经又指这些与经相联系的、与章句学相对的治学方法“古学”因为没有章句的樊篱、没有师法的限制使得“博学多通”成为可能 这种情况反而与武帝时期诸经早期的治学方法 即尚兼通、举大义 存在更加相似的地方 明乎此东汉时代经师口中的“古学”其所代表的确切含义不是很明白了吗?至少如此理解也是说得通的原有章句之诸经即因章句衰落而衰落则原无师法章句的左传毛诗等是否因其与当时的章句学无关较少僵化存在更多的解释空间而得到社会上越来越多的认可呢?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不仅贾逵等人好左传而章帝也“特好古文尚书左氏传”并“诏诸儒各选高才生受 左氏 谷梁春秋 古文尚书 毛诗”社会上学习左传等无师法、无章句的人也越来越多 但是通“古学”的人一般也通章句之学例如贾逵“悉传父业弱冠能诵左氏传及五经本文以大夏侯尚书教授虽为古学兼通五家谷梁之说”即是明证贾逵虽通晓“古学”但同样“以大夏侯尚书教授”“兼通五家谷梁之说”这里的大夏侯尚书、“五家谷梁之说”结合当时的学术状态是章句之学可无疑义“兼通五家谷梁 之说”又以大夏侯尚书教授已是兼通章句的典型代表而同时又“为古学”则显示贾逵的“兼通”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师承贾逵学说的许慎显然继承了这种层次的“兼通”同样兼通古学和章句之学说文解字明引欧阳尚书 绍兴文理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第 卷韩诗的原有章句诸经说可为明证 上文已经提及兼通章句诸经已经容易造成师法之混淆与原有章句之衰落而这种新层次的兼通对章句衰落的推动作用更是不言而喻 至此原有章句衰落之不可逆转性已开端倪至于和帝永元十五年()司空徐防之上言:“伏见太学试博士弟子皆以意说不修家法私相容隐开生奸路 每有策试辄兴诤讼论议纷错互相是非今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遵师为非义意说为得理轻侮道术浸以成俗诚非诏书实选本意臣以为博士及甲乙策试宜从其家章句开五十难以试之 解释多者为上第引文明者为高说:若不依先师义有相伐皆正以为非诏书下公卿皆从防言”仅仅是章句学试图保持其纯正维护其官方正统地位的最后努力 有徐防如此之上言也正说明了章句学之衰落如当章句学兴盛之时这种上言应当是没有必要的 但章句学之衰落已经不可逆转到郑玄所处之时代则原有诸经之章句学彻底衰落与郑玄同时代的何休似乎还在为师法的纯正做最后的努力墨守公羊 而短毁左氏与谷梁而在与郑玄论难中的失败正鲜明地显示出不为“兼通”的没落 如果说许慎之“兼通”仍有所偏重尚留有章句师法之余影(详下章)而郑玄之不偏不倚师法余影已经荡然无存原有章句之学自然不复存在 郑玄之总括全经事实上是彻底打破了原有各经章句之间的樊篱 但是容易被忽视的是从章句的意义上来讲郑学也是一种新的章句只不过郑学出而他学皆废这里的“郑学”有章句之实而无章句之名 郑玄建立起一种新师法后世如孔颖达等“疏不破注”与西汉章句学之不逾家法又有何异二、“兼通”视角下的许郑学术 以春秋学为例的讨论许慎见证了东汉章句学走向没落而郑学出章句学退出历史舞台两人在汉代章句学的兴衰史上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人物 两人的学术均可目之为“兼通”之学“兼通”的基础则和章句密不可分无论许慎还是郑玄均有章句学的背景但“兼通”一开即意味着章句师法的背离故而“兼通”虽以章句为基础而又代表着章句的没落 许慎先于郑玄“兼通”之情形已著郑玄之“兼通”则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同时更为重要的是不像其他两汉经师的学说散失殆尽两人的学术至今仍有资料可循因此讨论两人的学术与章句学的兴衰相互发明是有意义的需要指出的是许慎之学术大旨在于小学郑玄之学术大旨在于礼学 比较两者之学术讨论两者之异同本文不拟面面俱到而是选取许郑学术的一个侧面与交汇点即许郑关于春秋学的相关论述来比较二人的学术庶几可起管中窥豹之用(一)讨论许郑春秋学之依据据史料记载许慎的著作不多大致有说文解字五经异义淮南鸿烈解诂等基本完整保留至今的唯有说文解字一书 而体现许慎学术的另一部重要著作五经异义现仅有辑佚本诸家辑佚多与郑玄驳五经异义相连郑玄驳五经异义原应是附于许书之后两书合刊亦当符合二书之流传原貌点校说明:现较便于利用的有陈寿祺五经异义疏证、皮锡瑞驳五经异义疏证等书中有较多的条目可窥见许慎之春秋学今以陈辑之五经异义疏证为主讨论郑玄的著作完整保留至今的只有仪礼注周礼注礼记注毛诗笺四书其他著作均已亡佚 清儒治经既对郑玄之学推崇备至又惜郑氏之学多有零散故而辑郑氏遗书者甚多如有黄奭辑高密遗书、孔广林辑通德遗书、袁钧辑郑氏佚书等其中尤以袁钧所第 期 赖大邃:两汉章句学与基于春秋学视角的许郑学术 参见钱穆的相关论述:“此在当时学尚兼通即古学也 故今说文解字所引经说颇多博士今学家言如其明引欧阳尚书韩诗皆是”见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商务印书馆 年版第 页辑较为详备 今人则有徐孝实辑春秋左氏传郑义辑述、程南洲东汉时代之春秋左氏学相关章节可供参考研究郑玄的春秋学还需要注意避免一个误区即避免以服虔的学术来讨论郑玄的春秋学传统上因郑玄论春秋之学难以钩稽而服虔之书差可少备故后之学者据世说新语的记载多有以服书讨论郑义者如袁钧辑春秋传服氏注收入郑氏佚书且在书前之序中先引世说然后言:“如上所说郑于春秋传虽未有成书而服氏书出于郑即郑学也容有小异大旨盖不殊矣 隋志服氏左氏传解谊二十一卷旧唐志作三十卷今亦不传 裒集之得十二卷存服所以存郑也”然而我们今天讨论郑玄之春秋学依靠服虔之书是不妥当的如袁钧所辑春秋传服氏注用来讨论服虔的春秋学思想以及袁钧本人所认为的郑玄春秋学是可以的但不能据此来讨论郑玄的春秋学 并且亦有前人指出服虔之春秋学与郑玄之学多有不同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二)兼通视角下许郑春秋学之对比许慎之学术本是兼通之学后汉书许慎本传 载 时 人 称 赞 许 慎“五 经 无 双 许 叔重”可见许慎本以通多经名而不专注于一经 虽云兼通但许慎之学尤其是从五经异义的相关论述中可以发现其学是仍有所主这种情况在关于春秋学的论述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程南洲先生在论述的时候已经指出:“其辨论又以三传之异同特详许慎多采左氏义以驳公谷而三传之驳难又以礼为主左氏既长于礼故许慎均援以为证而期归于至当”考虑到许慎师从贾逵贾逵又以精研左传著称许慎之春秋学似乎仍留有章句师法之余影即虽兼通三传但仍以左传为主(间亦有从公谷说者但极少)具体而言在五经异义中只要是有说涉及左传的相关论断许慎几乎均赞同左传之说 在三传有异议的条目中力主左传说、不取公羊谷梁说之条目自不待言 也许有人会注意到在一些条目中许慎有同意公羊谷梁的看法但必须看到这种同意公谷说的前提必须是其说与左传不相违背 试举数例以明以上情况在论证妾母之子为君得尊其母为夫人否问题时五经异义:“妾母之子为君得尊其母为夫人不?春秋公羊说妾子立为君母得称夫人 故上堂称妾屈于嫡下堂称夫人尊行国家 则士庶起为人君母亦不得称夫人 父母者子之天也子不得爵命父母 至于妾子为君爵其母者以妾本接事尊者有所因也 谷梁说鲁僖公立妾母成风为夫人入宗庙是子而爵母也以妾为妻非礼也 古春秋左氏说成风得立为夫人母以子贵礼也 谨案:尚书舜为天子瞽瞍为士明起于匹庶者子不得爵父母也 至于鲁僖公本妾子尊母成风为小君经无讥文公羊左氏义是也”是则许慎在此条目中右公羊左氏之说然而在此问题上公羊说与左氏说本无冲突其义相同许慎之反对谷梁 之说实质上是反对与左氏说不同的看法 而在论证臣子已死犹名否的问题上公羊说认为臣子先死君父犹名之左氏谷梁说则认为臣子既没称字而不称名 此处许慎主左谷之说反对公羊之说 类似的情况还有仅举以上两条即可明了许慎之主左传是一以贯之的至于公羊谷梁之说则以其是否同左传说作为取舍 绍兴文理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第 卷世说新语文学第四载“郑玄欲注春秋传尚未成时行与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识 服在外车上与人说己注传意 玄听之良久多与己同玄就车与语曰:吾久欲注尚未了 听君向言多与吾同 今当尽以所注与君 遂为服氏注”参见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 年版第 页贾逵之左氏学可以追溯到刘歆而史载刘歆治左传“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参见班固汉书中华书局 年版第 页)则贾逵传授之左传学应当也是有传授之本即章句的 只是可能与公羊等经的章句相比不是很发达而已之标准 师法之遗风犹有踪迹可寻而郑玄后汉书 本传载其“遂造太学受业师事京兆第五元先始通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统历九章算术 又从东郡张恭祖受周官 礼记 左氏春秋 韩诗 古文尚书”师事第五元先所学公羊等经显然有章句学根底而从张恭祖所学诸经如周官左氏春秋则应当是无章句或章句不发达的经 这样郑玄的学术兼通有章句之经与无章句之经其学之渊博通经数目之多与许慎相比“兼通”之学似乎又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下文仅从郑玄春秋学中与许慎学说联系密切之部分即郑玄驳五经异义中所驳许慎主左传条目来讨论观郑玄所驳许慎之依据亦可看出郑玄“兼通”之旨趣首先与许慎之偏好左传不同的是郑玄显然对三传没有特别的偏好 仅从郑玄驳五经异义来看郑玄于春秋学或主左传说(于许慎主左传说而无驳者多属此类)或主公羊说或主谷梁说甚至于三传均有所折中而提出自己新的看法 略举数例以明:在论未逾年之君立庙否的问题时许慎举公羊左传之不同说法而主左传即认为未逾年之君无论有子无子皆当立庙 而郑玄则从 公 羊 说 认 为 有 子 则 立 庙 无 子 则否 又如在论证诸侯是否为纯臣的时候许慎主左氏说以为诸侯为纯臣 而郑玄主公羊说以诸侯为不纯臣 总的来看类似这种主公羊而反左传的情况在郑玄驳正五经异义关于春秋诸条目中较为常见其于左传公羊说均有所折中的见于论圣人是否有父、论诸侯有妾母丧得出朝会否诸条 至于于左传公羊说皆不取的见于郑玄之论祠兵其次考察郑玄之春秋学可发现郑玄对两汉的政治亦存在着更多的关注 如在驳上文所引的妾母之子为君得尊其母为夫人否的问题上郑玄云:“礼丧服父为长子三年以将传重故也众子则为之周明无二嫡也 女君卒贵妾继室摄其事耳不得复立为夫人 鲁僖公妾母为夫人者乃缘庄公夫人哀姜有杀子般、闵公之罪应贬故也 近汉吕后杀戚夫人及庶子赵王不仁废不得配食文帝更尊其母薄后非其比耶?妾子立者得尊其母礼未之有也”引吕后、薄后之事以证己说在论证未逾年之君立庙否的问题上则引东汉诸幼少之帝(殇帝、冲帝、质帝)“皆不庙祭而祭于陵”以证己说此类情况均可为郑玄学术与政治相关之明证 除此之外郑玄尚有从礼纬 说、从孝经说而不从许慎所主左传说的情况皆可见郑玄“兼通”之广博在此不复详述三、结语许郑学术之不同正反映东汉章句兼通演进历程上不同时期之不同特点 许慎所处之时代当东汉前期章句之学虽有衰落的趋势但总是在社会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影响力也处于官方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 许慎春秋学之于三传中独尊左传犹能看出师法章句之余影 而郑玄之时章句之学已成强弩之末在社会上已然失去了影响力和号召力师法不再有其正统性和不可动摇性这种情况的出现使得郑玄的“兼通”较之许慎又有所前进 同时章句之学的衰落各家对于章句的简省也使得学者兼通数经成为可能 试想章句全盛之时一经章句至于百万兼通数经势必要学习千万以上的章句这对任何一个学者来说都是不可企及的即便是聪明才俊之士兼通数经再予以折中也是很难办到的 因此无论许慎之兼通还是郑玄之兼通均有其历史背景 但是郑玄之弃毁师法、不拘于一家之说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是不自觉地扮演了一个新师法先师的角色可目之为创造了一种新的“师法”“郑学”第 期 赖大邃:两汉章句学与基于春秋学视角的许郑学术 陈苏镇先生在春秋与“汉道”两汉政治与政治文化研究一书中亦主郑玄学术与当时政治存在密切的关系之说(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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