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己太后干政与元朝之特质.pdf

宋史研究论丛第 31 辑 472 答己太后干政与元朝之特质*张建伟（山西大学 文学院，山西 太原，030006）摘 要：在元武宗、仁宗、英宗时期，答己太后干预帝位继承，棰辱张珪，崇信佛教，浪费国家钱财，庇护专权乱法的铁木迭儿。答己太后是封建王朝后妃干政的典型代表，其作为元代政治的重要力量，代表着蒙古保守势力，在帝位继承中起着缓冲与过渡的作用。后妃干政体现了蒙古族女性积极参政、敢作敢为的民族特点。蒙古族女性地位较高，与北方民族行国政治有关。关键词：答己太后；元代政治；后妃干政 元武宗、仁宗、英宗时期，答己太后掌握着很大的政治权力，不但决定帝位的承继，还广泛干预政治，甚至棰辱朝廷大臣，对朝政造成很大影响，体现出元朝后妃干政的特点。目前，这个问题尚未得到学术界的重视a，本文将对答己太后干政的表现加以探讨，并从元朝的性质、民族政权后党干政的特点及原因两方面分析其历史意义。一、答己太后乱政之表现 答己太后为元武宗与仁宗的母亲，顺宗的皇后，蒙古弘吉剌氏，按陈孙浑都帖木儿之女。关于她的生平，主要见于元史卷一一六后妃传二顺宗后答己传。她在元武宗、仁宗、英宗时期政治地位高，权力欲极强，对元代政治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历代北疆纪行文学文献的整理与研究”（19ZDA281）中期研究成果。a 研究元代后妃的论文有周良宵蒙古选汗仪制与元朝皇位继承问题（元史论丛第 3 辑，北京：中华书局，1986 年）、胡务蒙元皇后与元朝政治（求索1990 年第 3 期）、周志锋试论蒙元时期皇后的政治活动及其影响（黑龙江民族丛刊2003 年第 1 期）等，但这些文章未能深入研究答己太后之乱政，也没有从元朝的特质探讨其性质与特点。答己太后干政与元朝之特质 473 个方面。第一，干预帝位继承。在成宗病逝、帝位空虚之时，答己太后积极谋划抢夺帝位，并予以实施。在大德十年（1306 年）成宗患病时，她与次子爱育黎拔力八达被秉政的成宗皇后卜鲁罕遣出，居于怀州（今河南沁阳）。a大德十一年（1307 年）正月，成宗崩，答己太后长子海山总兵北边，右丞相答剌罕哈剌哈孙暗中遣使报爱育黎拔力八达，他与答己立刻奔还京师，夺取帝位。他们在祭奠成宗的同时，立即遣使迎海山还，以五月即位，为元武宗。b 在海山与爱育黎拔力八达之间由谁即位的问题上，答己偏袒少子爱育黎拔力八达，元史顺宗后答己传有这样的记载：先是，太后以两太子星命付阴阳家推算，问所宜立，对曰：“重光大荒落有灾，旃蒙作噩长久。”重光为武宗生年，旃蒙为仁宗生年。太后颇惑其言，遣近臣朵耳谕旨武宗曰：“汝兄弟二人，皆我所出，岂有亲疏。阴阳家所言，运祚修短，不容不思也。”武宗闻之默然，进康里脱脱而言曰：“我捍北边十年，又胤次居长，太后以星命为言，茫昧难信。使我设施合于天心民望，虽一日之短，亦足垂名万世。何可以阴阳家言，而乖祖宗之托哉!”脱脱以闻，太后愕然曰：“修短之说，虽出术家，吾为太子远虑，所以深爱太子也。太子既如是言，今当速来耳。”c 所谓阴阳家，自然是迎合答己太后的意思，答己与爱育黎拔力八达不甘心将夺来的帝位让于海山，但是慑于海山强大的武力，最终还是做出妥协，由海山继位，立爱育黎拔力八达为皇太子，以达到所谓“三宫协和”的暂时的平衡局面。答己太后不仅干涉两个儿子继位，甚至仁宗去世后，在英宗即位时她仍然发挥重要作用，元史顺宗后答己传记载：太后见明宗少时有英气，而英宗稍柔懦，诸群小以立明宗必不利于己，遂拥立英宗。及既即位，太后来贺，英宗即毅然见于色，后退而悔曰：“我不拟养此儿耶!”遂饮恨成疾。d 仁宗死后，答己太后认为英宗“稍柔懦”，为了自己和党羽能够把持朝政，放弃了“有英气”的明宗，而选择立英宗为帝。由此可见，她在武宗、仁宗、英宗三朝的权势无人能及。后来答己太后发现英宗现出刚毅之色，自己的党羽遭到打击，悔恨而病。第二，任用铁木迭儿等党羽，浊乱朝政。武宗为母亲答己太后重新设立徽政院，形 a 元史卷 116后妃传二顺宗后答己传（北京：中华书局，1976 年，第 2900 页）记此事于大德九年。b 参见元史卷 116后妃传二顺宗后答己传，第 2900 页。c 元史卷 116后妃传二顺宗后答己传，第 29002901 页。元史卷 138康里脱脱传（第 2902 页）对此事也有记载。d 元史卷 116后妃传二顺宗后答己传，第 2902 页。宋史研究论丛第 31 辑 474 成了一个政治中心，对朝政干预起了重要作用。a元史顺宗后答己传记载：（答己）不事检饬，自正位东朝，淫恣益甚，内则黑驴母亦烈失八用事，外则幸臣失烈门、纽邻及时宰迭木帖儿相率为奸，以至棰辱平章张珪等，浊乱朝政，无所不至。b 答己太后的党羽有黑驴母亦烈失八、失烈门、纽邻、迭木帖儿等人，这些人为官违法乱纪，甚至为了维护权势不惜谋逆作乱。比如，徽政院使失烈门长期“擅权乱政”c，在延祐七年（1320 年）五月英宗刚刚登基时，失烈门等人谋废立之事，元史卷二七英宗本纪记载：“有告岭北行省平章政事阿散、中书平章政事黑驴及御史大夫脱忒哈、徽政使失列（烈）门等与故要束谋妻亦列失八谋废立，拜住请鞫状，帝曰：彼若借太皇太后为词，奈何？命悉诛之，籍其家。”d失烈门与黑驴等人谋废立，显然是受太皇太后答己的指使e，她悔恨于立英宗而想发动政变。答己太后党羽之中迭木帖儿官高位重，对元代政治的危害最为严重。迭木帖儿，即铁木迭儿，在答己太后的庇护与支持下几度为相，遭到众多正直大臣的反对。他们之间的斗争为元代中期政治上的重大事件，对元代政治影响甚大。根据元代史料，铁木迭儿的恶劣表现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专权擅势，大作威福。f二是打击异己。值仁宗去世，英宗初立，铁木迭儿借机打击报复杨朵儿只、萧拜住、贺胜、徐元素、贾秃坚不花等人。g三是横征暴敛。h四是徇私枉法。i铁木迭儿的暴政不仅遭到了正直大臣的反对，还引起了百姓的愤慨。当时有这样的说法：“皇庆、延祐之世，每一政之缪，人必以为铁木迭儿所为。”j 犯下滔天罪行的铁木迭儿，面对众多大臣的责难与仁宗的怒火，最终竟然逃脱了惩罚。k对于仁宗未能将铁木迭儿法办的原因，除仁宗将帝位传子的私心之外l，还在于铁木迭儿背后有太后支持。“帝仁孝，恐诚出太后意，不忍重伤咈之，但罢其相位”。正因为有太后的保护伞，“铁木迭儿家居未逾年，又起为太子太师，中外闻之，莫不惊骇。参政赵世延为御史中丞，率诸御史论其不法数十事，而内外御史论其不可辅导东宫者，又 a 武宗时期的詹事院代表皇太子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政治势力。参见方广锠：元史考证两篇之元代徽政院詹事院置废考，文史第 29 辑，北京：中华书局，1988 年，第 232 页。b 元史卷 116后妃传二顺宗后答己传，第 2902 页。c 参见元史卷 136拜住传，第 3301 页。d 元史卷 27英宗本纪，第 602 页。e 参见王颋：仁英承嗣与铁木迭儿的弄权，元史及民族史研究集刊第 14 辑，海口：南方出版社，2001 年，第96 页。f 参见元史卷 176曹伯启传，第 4099 页。g 参见元史卷 136拜住传、卷 179杨朵儿只传、卷 175张珪传，第 3033、41534154、4074 页。h 参见元史卷 205奸臣传铁木迭儿传，第 4578 页。i 参见卷 136拜住传、卷 179贺胜传，第 3303、4150 页。j 元史卷 175李孟传，第 4090 页。k 参见元史卷 179杨朵儿只传，第 4154 页。l 元史卷 138康里脱脱传，第 3325 页记载：“铁木迭儿为丞相，欲固位取宠，乃议立仁宗子英宗为皇太子，而明宗以武宗子封周王，出镇于云南。”王颋仁英承嗣与铁木迭儿的弄权认为，仁宗未能将铁木迭儿治罪，隐藏在“孝行”背后的是政治利益的交易。答己太后干政与元朝之特质 475 四十余人。然以皇太后故，终不能明正其罪”。a到了仁宗去世之时，铁木迭儿疯狂反噬、报复曾经弹劾过自己，或者不依附于自己的臣子，他以“违太后旨”之罪处死萧拜住、御史中丞杨朵儿只、上都留守贺伯颜等人，又欲害赵世延等人。尽管“太后惊悔”b，但铁木迭儿能够疯狂杀戮异己大臣的背后靠山正是答己太后，她一贯庇护铁木迭儿。至大三年（1310 年）前后，铁木迭儿为云南行省左丞相，他“擅离职赴阙，尚书省奏，奉旨诘问，寻以皇太后旨，得贷罪还职。而皇太后在兴圣宫，已有旨，召铁木迭儿为中书右丞相。逾月，仁宗即位，因遂相之”c。答己太后不仅包庇违法的铁木迭儿，还支持他为相。实际上，答己太后与铁木迭儿的关系不同寻常d，她与铁木迭儿等党羽利益相关，“及英宗立，群倖伏诛，而后势焰顿息焉”e。第三，棰辱张珪。答己太后“棰辱平章张珪”之事，详见元史卷一七五张珪传：皇太后以中书右丞相铁木迭儿为太师，万户别薛参知行省政事，珪曰：“太师论道经邦，铁木迭儿非其人，别薛无功，不得为外执政。”车驾度居庸，失列（烈）门传皇太后旨，召珪切责，杖之。珪创甚，舆归京师，明日遂出国门。f 张珪所主张的所谓“太师论道经邦”“别薛无功，不得为外执政”，自然是依据汉法治国所要遵循的制度规章。然而，根据元朝的蒙古惯例，“元的最高政治目标为延续蒙古人的少数统治”g。无论其人才德如何，蒙古族在朝廷中的主导地位不容动摇。这是元朝政治的最高原则，元史铁木迭儿传记载：“大宗正府奏：累朝旧制，凡议重刑，必决于蒙古大臣，今宜听于太师右丞相。从之。”仁宗朝也不例外，延祐改元，丞相哈散向仁宗启奏：“臣非世勋族姓，幸逢陛下为宰相，如丞相铁木迭儿，练达政体，且尝监修国史，乞授其印，俾领翰林国史院，军国重务，悉令议之。”h铁木迭儿为木儿火赤之子，以其“世勋族姓”的身份，又得到了答己太后的赏识与庇护，所以被任命为丞相。答己太后以个人好恶任命铁木迭儿为太师，别薛参知行省政事，其蒙古惯例正与张珪的汉法治国相冲突。张珪依据汉法的反对，为自己招来的是太后的“棰辱”。从传统的“刑不上大夫”原则来看，杖责张珪这种对大臣的刑罚为元朝政治残暴化的体现，其背后是蒙汉君臣关系如同主奴的反映。i a 元史卷 205奸臣传铁木迭儿传，第 45794580 页。b 元史卷 179杨朵儿只传，第 4155 页。c 元史卷 205奸臣传铁木迭儿传，第 45764577 页。d 姚大力：元仁宗与中元政治，蒙元制度与政治文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年，第 374 页。e 元史卷 116后妃传二顺宗后答己传，第 2902 页。f 元史卷 175张珪传，第 4073 页。g 萧启庆：元朝的统一与统合：以汉地、江南为中心，内北国而外中国：蒙元史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7 年，第 20 页。h 元史卷 205奸臣传铁木迭儿传，第 4577、4578 页。i 萧启庆：蒙元支配对中国历史文化的影响，内北国而外中国：蒙元史研究，第 43 页。宋史研究论丛第 31 辑 476 答己太后对朝政的影响还不止这些方面。武宗继位后，为感谢母亲的支持，不断加封赏赐，花费巨大。“至大元年三月，帝为太后建兴圣宫，给钞五万锭、丝二万斤。”“（二年）四月，立兴圣宫江淮财赋总管府，以司太后钱粮。四月，以兴圣宫鹰坊等户四千，分处辽阳，建万户府统之。”a武宗不但奉上大量的金银，而且在至大元年（1308 年），“以龙兴、瑞州为皇太后汤沐邑”b。答己太后崇信佛教，武宗竭力满足其愿望，至大元年十一月“癸未，皇太后造寺五台山，摘军六千五百人供其役”c。至大二年（1309 年）正月，她幸五台山做佛事，诏高丽王璋从之。d因此，修佛费在武宗、仁宗时期急剧增加，到仁宗皇庆二年（1313年）每年投入佛事的费用达 20 万锭，极大地影响了国家的财政。e答己太后还曾庇护为非作歹的白云宗，据沈仲伟刑统赋疏，白云宗总摄沈明仁因不法而坐罪，她曾颁旨试图挽救沈明仁。f 二、答己太后乱政与“汉法”派和蒙古保守势力之争 蒙古皇后多为弘吉剌氏g，答己太后也不例外。她们的汉化程度不高，其中规劝帝王者少h，而代表蒙古保守势力者多，比如乃马真后脱烈哥那排斥耶律楚材等大臣，任用奥都剌合蛮等人，造成法度不一、朝政混乱i。答己太后、铁木迭儿等人与拜住、张珪等大臣之间的斗争，其性质也属蒙古保守势力与“汉法”派之争。汉法治国与蒙古惯例的斗争伴随了元朝的始终。蒙古太祖时期，贵族别迭等人曾建议：“汉人无补于国，可悉空其人以为牧地。”多亏耶律楚材谏阻才未实施。耶律楚材积极推行汉法治国，“权贵不能平。咸得卜以旧怨，尤疾之，谮于宗王曰：耶律中书令率用亲旧，必有二心，宜奏杀之。”j汉族大臣刘敏也遭到同僚牙鲁瓦赤的诬陷。k即使是雄才大略的元世祖，早年任用儒臣，积极推行汉法，到晚年也排斥廉 a 元史卷 116后妃传二顺宗后答己传，第 2901 页。b 元史卷 94食货志二，第 2394 页。c 元史卷 22武宗本纪，第 505 页。d 参见元史卷 116后妃传二顺宗后答己传。e 参见元史卷 202释老传，以及韩李介奭：元朝仁宗期的财政稳定措施及其意义，元史论丛第 7辑，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 年，第 47 页。f 参见丁国范：元代的白云宗，元史论丛第 4 辑，北京：中华书局，1992 年，第 180 页。g 元史卷 114后妃传一太祖后孛儿台旭真传，第 2869 页记载：元帝室自成吉思汗开始，与勋臣弘吉剌氏特薛禅约为“生女为后，生男尚公主，世世不绝”。h 比如世祖皇后察必勤俭有节，宽厚待人，曾规劝世祖居安思危，劝谏他不可以京城外近地牧马；顺帝伯颜忽都皇后节俭，不妒忌，动以礼法自持；裕宗皇后伯蓝也怯赤性孝谨，生活简朴，谨饬其族。参见元史卷 114后妃传一世祖后察必传（第 2871 页）、伯颜忽都皇后传（第 2879 页），卷 116后妃传二裕宗皇后伯蓝也怯赤传（第 28982899 页）。i 参见陆峻岭、何高济：从窝阔台到蒙哥的蒙古宫廷斗争，元史论丛第 1 辑，北京：中华书局，1982 年，第 39页；白拉都格其：贵由汗即位的前前后后，元史论丛第 3 辑，北京：中华书局，1986 年，第 4755 页。j 元史卷 146耶律楚材传，第 3458 页。k 参见元史卷 153刘敏传，第 3610 页。答己太后干政与元朝之特质 477 希宪、姚枢、许衡等汉法派官员，任用阿合马、桑哥等聚敛之臣。a元代后期同样存在汉法与蒙古惯例之争。因此，尽管是仁宗开科举、英宗搞改革，积极推行汉法，在仁宗朝直至英宗朝，汉法派与蒙古保守派仍然存在激烈斗争。后来发生的“南坡之变”，仍为汉法派与蒙古保守势力之间斗争的延续。英宗即位后，曾保护赵世延，抑制答己太后的权力，疏远铁木迭儿，并进行一系列的汉法改革。由于英宗的改革触犯了蒙古保守派的利益，所以他们铤而走险，发动政变，弑英宗，杀拜住等人。b政变参与者就有铁木迭儿之子锁南。c 从元初到元末，为了实行汉法，不同民族而认同汉文化的人士，同蒙古保守势力进行了不断的斗争。拜住、张珪等人与答己太后、铁木迭儿的斗争就是其中之一。d 三、答己太后之乱政与北方民族政权之特质 元朝干政的后妃并不止答己太后。在成吉思汗崛起和建国过程中，母亲诃额仑与妻子孛儿帖都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托雷遗孀唆鲁禾帖尼对其子蒙哥成功夺取汗位也起到了很大作用。e元朝后妃干政最突出的例子为乃马真后与海迷失后。太宗皇后乃马真后名脱列哥那，在辛丑年（1241 年）十一月太宗窝阔台汗死后，称制摄国达五年之久。到丙午年（1246 年），会诸王百官，议立定宗。此后朝政仍然多出于乃马真后。f定宗皇后名斡兀立海迷失，定宗死后，海迷失后抱子失烈门垂帘听政六个月。g 除了这两位在帝王死后称制摄政的皇后，元朝的其他皇后和太后也多有参与政治者，比如拉施特史集第二卷铁穆耳合罕纪记载，真金的妻子阔阔真积极促成铁穆耳继位。h成宗皇后卜鲁罕，为伯岳吾氏，因成宗多疾，她居中宫秉政。大德十一年（1307 年），成宗死，她谋立安西王阿难答失里为帝。i然而，她的谋划未能成功。仁宗自怀州入京城，清宫禁，诛杀安西王，并将她出居东安州（今河北廊坊安次区）。文宗皇后卜答失里同样参与决策帝位继承，在文宗死后，她坚持文宗遗命，立明宗次子懿璘质班为宁宗。同年宁宗病死，大臣请立其子燕帖古思，卜答失里坚持拥立明宗长子妥欢帖 a 参见元史世祖本纪及（清）赵翼著，王树民校证：廿二史札记校证卷 30，“元世祖嗜利黩武”条，北京：中华书局，1984 年，第 684686 页。b 参见萧功秦：英宗新政与“南坡之变”，元史论丛第 2 辑，北京：中华书局，1983 年，第 147150 页。c 元史铁木迭儿传载：“子班丹，知枢密院事，寻以赃败，不叙；锁南，尝为治书侍御史，其后铁失弑英宗，锁南以逆党伏诛。”（第 4581 页）d 萧启庆：元朝的统一与统合：以汉地、江南为中心一文详论了元朝的双重性，参见萧启庆：内北国而外中国：蒙元史研究，第 20 页。e 参见陈高华：元朝的后妃与公主（文史知识2009 年第 11 期）；陆峻岭、何高济：从窝阔台到蒙哥的蒙古宫廷斗争（元史论丛第 1 辑）、白拉都格其贵由汗即位的前前后后（元史论丛第 3 辑）等。f 参见元史卷 114后妃传一太宗后脱列哥那传，第 2870 页；蔡美彪：脱列哥那哈敦史事考辨，辽金元史考索，北京：中华书局，2012 年，第 313316 页。g 参见元史卷 114后妃传一定宗后斡兀立海迷失传，第 2870 页。h 波斯拉施特主编：史集第 2 卷，余大钧、周建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年，第 375 页。i 参见元史卷 114后妃传一成宗后失怜答里传附卜鲁罕传，第 2873 页。宋史研究论丛第 31 辑 478 睦尔即位，史称顺帝。a世祖皇后南必与顺帝皇后完者忽都奇氏也曾不同程度地参与朝政。b可见，元朝后妃干政的数量与程度都是极为突出的。对于中国封建王朝来说，后妃乱政是一个对朝廷极具威胁的痼疾。历代王朝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这一问题。汉代的外戚之祸就有皇后（太后）的因素，宋代后妃干政的情况更为普遍，但是由于君主、朝臣、后妃自身等因素的制约，宋代太后垂帘听政受到了很多限制，未对政治产生恶劣影响。c 北方民族政权中后妃干政的问题更为普遍，更为突出。北魏时期，高宗皇后冯氏、世宗皇后胡氏俱以太后身份秉政，决断朝政。d唐朝虽然不属于少数民族政权，但受胡俗影响颇深，社会风气比较开放，儒家传统思想和女性观念对女性的束缚力大大减弱。因而唐朝对后妃干政防范不严，唐朝后妃参与政治的愿望较为强烈，方式更为直接，出现了武后称帝、韦后乱政等后妃干政甚至专政的局面。e辽金两朝后妃干政也很突出，不过其作用各不相同。“辽以鞍马为家，后妃往往长于射御，军旅田猎，未尝不从。如应天之奋击室韦，承天之御戎澶渊，仁懿之亲破重元，古所未有，亦其俗也。”f太祖皇后述律氏、景宗皇后萧氏、兴宗皇后萧氏等人都能征善战，为朝廷立下了功勋。太宗死后，述律氏还图谋另立皇帝。g金代景祖皇后唐括氏曾参与朝政。熙宗皇后裴满氏干预政事，无所忌惮，为熙宗所杀。h世宗元妃张氏弟兄汝弼，曾谋立其甥永中，反致永中被杀，引外戚之祸。章宗元妃李氏师儿参与拥立卫绍王，后来被迫自尽。i有鉴于后妃干政对政权的危害，明清建国初始，即对后妃干政做出严格限制。j 比较而言，北方民族政权中后妃地位更高，对朝政的影响更大。元朝后妃干政与蒙古族的社会生活风俗有关。在蒙古族社会中，妇女的地位较高，还有母权制的残余。k例如，成吉思汗的母亲诃额仑，“她在其他均为男性的血缘线中的重要和尊贵位置清楚地表明了蒙古社会中妇女的崇高地位，预示了她们后来将要在帝国的出现和巩固中所要扮演的重要角色”l。出使蒙古记记载了使者们看到的蒙古族习俗：“年轻姑娘们和妇女们骑马并在马背上飞跑，同男人们一样敏捷。我们甚至看见她们携带着弓和箭。男人们和 a 参见元史卷 114后妃传一文宗后卜答失里传，第 2878 页。b 参见元史卷 114后妃传一世祖后察必传附南必传，第 2873 页；卷 116后妃传二顺帝后答纳失里传附完者忽都传，第 2881 页。有关元代后妃干政的情况请参见胡务：蒙元皇后与元朝政治，求索1990 年第 3 期，第 121125 页。c 参见祝建平：仁宗朝刘太后专权与宋代后妃干政，史林1997 年第 2 期，第 3540 页；诸葛忆兵：论宋代后妃与朝政，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 年第 4 期，第 134139 页；刘广丰：宋代后妃与帝位传承，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9 年第 4 期，第 429433 页；等等。d 参见魏书卷 13皇后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 年，第 328、337 页。e 参见杨春蓉：唐朝后妃被废与被杀的原因探析，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5 年第 10 期，第 259 页。f 辽史卷 71后妃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 年，第 1207 页。g 参见辽史卷 71后妃传，第 1199、1202、1204、1200 页。h 参见金史卷 63后妃传上，北京：中华书局，1975 年，第 1500、1503 页。i 参见金史卷 64后妃传下，第 15291531 页。j 参见朱子彦：略论中国封建社会的后妃干政，上海大学学报（社科版）1994 第 1 期，第 63 页。k 参见波斯拉施特史集、英道森编出使蒙古记相关记载，以及胡务蒙元皇后与元朝政治等。l 参见德傅海波、英崔瑞德编：剑桥中国辽西夏金元史，史卫民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年，第 341 页。答己太后干政与元朝之特质 479 妇女们都能忍受长途骑马。他们的妇女制作各种东西：皮袍、长袍、鞋、裹腿和用皮做的各种东西。她们也赶车和修理车子，装载骆驼驮的东西。她们从事所有这些工作，是非常迅速和精力充沛的。所有的妇女都穿裤子，有些妇女也能象男人一样射箭。”a蒙古族女性广泛参与各种社会事务，表现得和男性一样，与北方游牧民族的行国政治具有一定的关系。大蒙古国时期，大汗有四季驻牧地，忽必烈以后“以两都巡幸为主，仍可以分为四季单元”b，这与农耕文明大不相同，农耕文明与耕地紧密相连，不愿流动c，女性附属于男性d，女性参政一直都被排斥。蒙古族女性不但和男性一样骑马射箭，还广泛参与政治事务。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丈夫死后，寡妇可代管遗产，并享有丈夫的权力。乃马真后等后妃的摄政就是基于这一习俗。e“忽里勒台是决定国家大事的场所，宫殿是举行重大仪式的场所，女性都可出席。可见，蒙古宫闱中的女性对政治事件有一定参与的权利。”f正因为蒙古族女性地位较高，所以元朝干政的后妃参与政治的愿望极为强烈，大多数情况下为后妃个人与权臣联合，很少表现为后族即外戚势力专政。元朝后妃多出自弘吉剌氏，她们汉化程度不高，多代表蒙古保守势力。这些后妃主要利用自己信任的大臣治理朝政，对朝政的具体影响多取决于所倚重大臣的政治品格与素质。例如，成宗有疾，皇后卜鲁罕“居中用事，信任相臣哈剌哈孙，大德之政，人称平允，皆后处决”g。卜鲁罕信任的哈剌哈孙为勋臣之后，雅重儒术，有大政事，必引儒臣杂议。他为政宽大，斥言利之徒，一以节用爱民为务，曾奏建京师庙学，建立南郊祭祀天地制度。在卜鲁罕主政期间，由于哈剌哈孙的作用，天下晏然无事。h答己太后所倚重的大臣铁木迭儿等人政治品格较差，为政长于弄权与敛财，因此在政治上所起的作用是消极的。i 那么，元朝后妃干政有什么积极的意义吗？后妃干政最突出地表现在干预帝位继位方面。元朝没有完善的帝位继承制度，既未坚持传统的忽里勒台选汗制，又未能建立起汉族王朝的嫡长子继承制，导致帝位继承普遍存在政治斗争。j后妃作为一种特殊的政治势力干预新君继位。太宗皇后乃马真后与定宗皇后海迷失后都曾摄政，在帝位交接中起到了缓冲与过渡作用。即使是没有摄政的成宗皇后卜鲁罕、答己太后、文宗皇后卜答失里等后妃，也都是帝位继承斗争中的重要人物。答己太后对元朝政治影响巨大，武宗、a 英道森编，吕浦译，周良霄注：出使蒙古记，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年，第 1819 页。b 陈晓伟：捺钵与行国政治中心论辽初“四楼”问题真相发覆，历史研究2016 年第 6 期，第 30 页。c 参见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弁言（修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年，第 3 页。d 孔子家语本命解记载，孔子曰：“女子者，顺男子之教而长其理者也。是故无专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幼从父兄，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百子全书上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 年，第 17 页。e 参见德傅海波、英崔瑞德编：剑桥中国辽西夏金元史，史卫民等译，第 394 页。f 陈高华：元朝的后妃与公主，文史知识2009 年第 11 期，第 24 页。g 元史卷 114后妃传一成宗后失怜答里传附卜鲁罕传，第 2873 页。h 参见元史卷 136哈剌哈孙传，第 32913294 页。i 周良霄先生认为，元朝历史上的女后干政多属消极。参见周良霄：蒙古选汗仪制与元朝皇位继承问题，元史论丛第 3 辑，第 46 页。j 参见萧功秦：论元代皇位继承问题对一种旧传统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蜕变的考察，元史及北方民族史研究集刊第 7 辑，1983 年，第 2237 页。宋史研究论丛第 31 辑 480 仁宗、英宗三朝皇帝继位她都参与决策。尤其是在成宗死后的政治斗争中，答己与成宗皇后卜鲁罕成为各自政治势力的代表，最终答己取得胜利，使帝系由成宗系转到顺宗系。答己太后也有长处，史载她“性聪慧，历佐三朝，教宫中侍女皆执治女功，亲操井臼”a。然而，这些优点都被她的“秽乱朝政”所掩盖。现存史实多是由汉族文士记录与撰写的，自然依据的是汉族传统文化评判女子的标准。b从北方少数民族的角度看，她积极参政，并坚持蒙古惯例，佐政三朝，应该是一位成就突出的女性。她身上体现出了敢作敢为的蒙古族女性的民族特色。作者简介：张建伟（1973），男，山西太原人，博士，山西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魏晋南北朝金元文献与文化研究。a 元史卷 116后妃传二顺宗后答己传，第 2902 页。b 孟子滕文公上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 年，第 259 页。儒家强调“夫妇有别”，是建立在农耕文明基础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