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虚构叙事中的集体声音 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形式与意义李亚飞 内容提要 虽然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在叙事学界已经受到一定关注,但关于该类叙事的不少基本问题,学界仍未达成共识,其基本概念、形式特征和修辞意义等重要问题都有待梳理和阐述。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得以确立的基本条件,是“我们”叙述声音在整个叙事中占据主导,且故事围绕叙述者“我们”展开。复数叙述者“我们”的“集体主体性”赋予其洞悉其他人物内心意识的合法性,因此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拓展了传统的叙述者理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不仅是边缘群体表达集体意识的有效形式,同时也由于叙述者“我们”在文本中具体指涉对象的模糊不清,从而使其能够揭示群体内部可能存在的矛盾和冲
2、突。关键词 第一人称复数叙事 我们 叙述 集体主体性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当代西方叙事学前沿理论的翻译与研究”(项目编号:)的阶段性成果。第一人称叙事和第三人称叙事构成文学史上的主流叙事形式。“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往往被视为第一人称叙事的变体,其在以探寻叙事的普遍语法为目标的经典叙事学阶段并未受到足够重视。然而,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我们”的具体指涉对象、叙述主体“我们”在文本内部的认知合法性、其呈现出的集体主体性内部是否存在冲突等关键问题都亟待讨论。经典叙事学脱离语境的叙事研究范式自 世纪 年代末开始便饱受诟病,叙事学家并不满足于对文本展开纯形式的技术分析,他们试图在研究中将叙事规约
3、、历史背景、文化内涵、伦理意义等语境化因素纳入考察范围,提出建构后经典叙事学。相较于经典叙事学,后经典叙事学并不旨在建构一种普遍化的叙事理论,而是在分析叙事形式结构的同时,开始关注叙事实践的形式特征如何作用于意义指涉,致力于弥合形式批评与文化批评之间的裂痕。学界对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探讨基本上与后经典叙事学的兴起和发展结伴而行,并在新世纪以来对之表现出愈发浓厚的兴趣。尽管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在叙事学界已经受到一定关注,但对该类叙事的不少基本问题,不同学者在具体的论述中却多有分歧,远未就其基本概念、形式特征、修辞意义等论题达成共识,因而对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形式和意义展开系统梳理和阐述,已成为一项十分重
4、要的工作。DOI:10.16345/11-1562/i.2023.02.001一、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界定 与传统意义上的第一人称叙事和第三人称叙事相比,文学史上的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相对较少。尤里马戈林()把第一人称复数叙事视为一种“不稳定的形式”,并认为这种不稳定性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叙述者“我们”在叙事中指称的具体对象难以确定,指涉范畴模糊不清,“我们”既可能指代群体中的大多数成员,也可能指代其中的某个个体,“我们”与叙述者之间的关系暧昧不清;其次,叙述者“我们”能够轻松洞悉故事中其他人物的内心意识的不合逻辑,因为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我们”与第一人称单数叙述者“我”一样,在故事世界中的认知能
5、力存在局限;最后,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并非表达集体主体性的理想形式,抒情作品和沉思叙事在这方面更占优势。布莱恩理查森()不赞同马戈林的观点,他认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在文学史上早已有之,并在近来的大量文本中得到广泛运用,呈现出“持续的历史”。关于第一人称复数叙事,马戈林和理查森之所以有截然相反的看法,是因为他们对该类叙事有不同的理解。在马戈林看来,第一人称复数叙事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文本的全部或大部分内容都采用“我们”来展开故事讲述,二是叙述主体“我们”必须是文本中的主人公。理查森对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界定有所不同,那些交替使用第一人称复数和其他人称的文本也被他视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实际上,马戈林和理查
6、森的分歧源于各自在论述中所说的具体对象的差异。在讨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时,需要区分两个概念:“第一人称复数叙述”()和“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前者指的是一种讲述技巧和行为,后者指的是采用第一人称复数叙述方式的文本。第一人称复数叙述指向的是叙述手法,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是指那些运用第一人称复数作为叙述者来展开全部或大部分故事讲述的文本。许多文本中都可能出现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讲述故事的情况,但整个文本的总体叙述形式并不因为第一人称复数叙述的局部出现而改变。若某一文本被称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那么第一人称复数叙述声音应该贯穿整个文本,叙事始终如一地使用人称代词“我们”来指涉主人公。因而,马戈林在论述中说的
7、是第一人称复数叙事,而理查森说的却是第一人称复数叙述。很显然,理查森所说的“多人称叙述”()小说中当然存在第一人称复数叙述,但“整个文本从头到尾都使用第一人称复数叙述的小说则相对较少”。马戈林和理查森基于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争论表明,学界对该术语的使用并不统一,存在亟待厘清的混乱,这充分说明系统梳理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定义的必要性。在界定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时,艾米特马库斯()赞同理查森的观点,倾向于采用比较宽松的方式。他认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不仅指那些整体或大部分都用第一人称复数讲述的文本,还指那些 我们 与其他人称之间存在明显的相互转换的叙事”。马库斯提出,由于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在文学史上并不常见,
8、所以诉诸一种宽松的定义能为这方面的理论探讨提供文本基础,有助于推进相关研究:“我避免采用一种更为严格的定义,是因为我认为一些最值得关注的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往往在那些交替使用 我们 叙述与其他叙述形式的文本中得到最充分展现。”相比较而言,娜塔莉娅贝克塔()对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界定更为严格。她认为,应该在第一人称复数叙述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之间作出区分。贝克塔总结了虚构叙事中的“我们”通常出现国外文学 年第 期(总第 期)的三种语境。第一,在个体叙述者讲述占主导的第一人称叙事中,“我们”直接用来指“我叙述者”()加其他人物。在这种叙事中,要么某个单一的叙述者讲述有关他她所代表的群体的故事,
9、要么几个不同的群体成员轮流独自讲述,但在讲述过程中使用“我们”来指代整个群体和他们自己。此类叙事实际上是在第一人称叙事中提到“我们”,讲述有关“我们”的事情,并不构成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第二,在理查森所说的“多人称叙事”中,叙事话语在语义上明显变化于个体指称与集体指称之间,整个叙事中并不存在某种占主导地位的讲述情境,“我们”在这类文本中只是间歇性地出现,且从文本整体结构上看,第一人称复数叙事话语并不占主导优势,因而文本也不构成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第三,“我们”见于集体主体叙述作为主导形式的叙事中,集体叙述者“我们”成为文本中一以贯之的叙述者和主人公。第一种和第二种语境中的“我们”叙述并不足以构成第
10、一人称复数叙事,只有第三种情况才能产生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第一种语境中的“我们”指的是叙述者“我”和其他人物,文本的叙述主体仍然是第一人称单数。第二种情况同样不能构成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因为叙事中存在明显的“我们”叙述与其他人称叙述交替出现的现象。第三种情况才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因为第一人称复数叙述在叙事中占有决定性的结构优势,叙述源于某个集体叙述者,整个文本存在统一的复数叙述声音,集体叙述者采用共同视角,展现集体情感,且该叙述者无法被简化为第一人称单数“我”。?I1贝克塔试图将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与第一人称单数叙事及使用第一人称复数叙事话语的多人称叙事区分开来,目的是要把
11、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确定为一种独特的叙事形式。她明确指出:“我的目的是要界定一种新的叙事形式,而不是去描述独特的我们叙事的例子。代表某个集体讲述的单个叙述者、轮流讲述的多个叙述者,以及运用我们 的指称意义来指代他们自己和其他人物的 第一人称 叙述者,这些都不构成一种新的叙事形式。”?I2贝克塔尤其强调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中的“集体主体性”(),即叙述者“我们”发出的集体声音。?I3她认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会在文本中的“故事与话语层次均使用第一人称复数人称代词,同时指向叙述情境和被叙述对象”,其叙述者是“完整意义上的共同体或集合体”,这使得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在认识论结构上表达出“集体知识”()
12、。?I4总之,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中的叙述者以集体叙述主体的形式来讲述、行动和思考,这一集体叙述主体的讲述在文本中占有绝对的主导优势,贯穿整个叙事始终。?I5贝克塔对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定义应该说在目前学界中是比较完整和严谨的。她明确区分了作为叙述手法的第一人称复数叙述和作为文本的第一人称复数叙事,能够有效避免第一人称复数叙事话语与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之间的混淆。与此同时,她强调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作为一种独特形式的重要性。不过,她提出这一论断的立足点与理查森只是笼统地将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归类为一种超越模仿叙事规约的陌生化讲述形式有所不同。?I6在贝克塔那里,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独特性源于其中的集体性叙述主体,
13、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整个故事都由某个集体叙述者来讲述,整个过程中都体现集体情感和集体意识,叙述者“我们”既是叙述者,也是叙述对象,这一集体叙述主体承担着感知、讲述和判断的任务。二、第一人称复叙述者的认知问题 贝克塔对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界定引出一虚构叙事中的集体声音个关键问题: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在故事世界中的认知能力,即叙述者“我们”的意识局限性。上文提到,马戈林指出过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洞悉其他人物内心世界的逻辑悖论,并以此断定该类叙事的不稳定特征。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我们”和全知叙述者不同,前者并未被隐含作者授予从任意角度来讲述故事的权利,其在故事世界中的认知能力同样会受到约束。有学者指出:“和
14、第一人称单数叙述一样,我们 叙述同样基于个人经验,因而受限于人类的知识(这和全知叙述相反)。所以我们 叙事缺少第三人称叙事所具有的客观性、可靠性和真实性。”?I7但在实际的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中,叙述者“我们”可能作为整个群体的代言人,轻松自如地讲述群体内部其他人物的所思所想,这与其作为一个认知能力受限的叙述主体身份相矛盾,叙述者“我们”获得其他人物内心想法的合法性就成为问题。理查森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是摆脱现存的现实主义认识论框架。在理查森看来,马戈林的观点携带明显的“模仿偏见”。他认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是一种“反模仿”的形式,不需要从模仿叙事诗学的角度来审视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的认知能力。热奈特从叙
15、述者所在的叙事层次及叙述者与故事的关系角度来区分叙述者。按照他的理论,叙述者要么是故事世界的一部分,要么是一个故事外观察者。如果叙述者作为人物出现在故事中,那么,他的认知能力就必然受到限制,无法像全知叙述者一样具有自由了解其他人物内心世界的特权。然而,在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作品中,叙述者“我们”往往会讲述群体中其他个体的内心想法,或者作为群体的代言人讲述有关整个群体的情况。从传统模仿叙事理论看,这显然超出了叙述者的认知限度,不合逻辑。为解决上述问题,理查森依据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偏离现实主义诗学的程度,将之划分为“标准型”()、“非现实型”()、“反模仿型”()等类型。标准型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最为常见,
16、该类型基本上是现实主义的,不过其在叙述过程中会打破现实主义的逼真性,尤其是在叙述者作为群体代言人讲述整个群体或群体内其他人物的内心想法时,如琼蔡斯()的小说波斯女王的统治时期()。非现实型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明显违背现实主义的再现规约,如加纳作家艾伊奎阿尔玛()的小说 两千季()。反模仿型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中的“我们”叙事话语与其他人称的叙事话语之间相互矛盾,不同声音竞相出现,“我们”叙述声音解构了小说中的统一主体意识,彻底推翻了现实主义再现规约,代表性作品如娜塔丽萨洛特()的 你不喜欢你自己()。?I8在理查森那里,第一人称复数叙事超越了模仿叙事诗学对叙述者认知能力的规定。热奈特关于叙述者认知能力
17、的理论的有效性,其基点是将叙事文本局限于模仿理论之上:“如果我们忽略这些模仿规约或者从后现代的角度来看,这个 问题 将随之消失。”?I9理查森试图说明,模仿叙事只能在同故事叙述者与异故事叙述者之间选择其一,但在反模仿叙事中,两种相互矛盾的叙述者可能同现于一个文本中。模仿叙事中的叙述者只能讲述个体意识所知晓的内容,或者凭借全知叙述者的强大权力自由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但在反模仿的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中,故事世界内部的叙述者“我们”同样具有描述他人内心状态的能力。对理查森而言,第一人称复数叙事这种超越模仿规约的独特性恰好就是此种叙事形式的价值所在。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在认知能力上的反常规是其超越传统叙述者
18、理论的重要方面,因此没必要用模仿叙述者理论来评价这种实验性的叙述行为,反而需要摆脱传统叙事理论的束国外文学 年第 期(总第 期)缚,将其视为反模仿的叙事实践。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挑战了模仿叙事诗学关于叙述者的规约,拓展了相关的叙述者理论的边界。理查森尝试运用全新的理论框架去论证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获取群体中其他人物内心意识的能力这一问题,这可以被视为一种崭新的理论突破,成为“叙事学脱离结构主义藩篱”的重要例证,?20但仅仅只是用“反模仿”这个笼统的概念来对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的认知问题作出阐释难免缺乏说服力。相较于理查森,马库斯则从集体叙述者“我们”的功能角度来回应这一问题。马库斯同样认为,“我们”叙
19、述者讲述群体内其他人物内心情境的行为是合理的。这一方面是因为所有认知行为都具有公共性,人们对于任何情境和事物的理解必须依赖其外在表现及具体语言的使用;另一方面,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本身就强调不同个体意识之间的联系,这暗示了群体内的不同个体在思想和情感方面的相似性。?21在故事世界内部,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对于“我们”群体内其他人物的意识状态的描述完全可能基于人物的具体行动和人物参与的事件,基于他们在行动和事件中的表现和言语。人物通过行动或言语来表达意识,叙述者“我们”也借此了解人物的内心意识。同时,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强调群体成员间在意识、观念和主张方面的相似性和共同性,叙述者“我们”则作为一种“代理声
20、音”将之传达出来。马库斯的观点在贝克塔那里得到进一步发展,她从本体论意义上讨论了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的认知合法性。上文指出,贝克塔把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界定为一种集体叙述主体,因而她认为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的认知可能性就需要从集体认知的角度来确定:“所以,在叙事学框架中,我们叙述者的认知能力应该在群体的集体特征下来理解,它超越了个体人物的个人特征。”?22换句话说,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的认知能力源于集体型叙述者,并不局限于群体中的某一个体成员,因此不能将第一人称单数叙述者的认知限度与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的认识限度相等同。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基于集体经验和集体认知能力而得以确立,所以叙述者“我们”超越了单一主
21、体的认知、时间和空间限制。?23在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中,叙述者“我们”的认知能力、言语再现、实际行动,以及其与其他人物之间的互动关系都不同于第一人称单数叙事中的“我”,当读者读到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时,其面临的是集体性的话语陈述和集体经验的再现。?24另一方面,贝克塔之所以认为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能够获得其他人物的内心意识,是因为知识本身的社会性特质。她指出:“从哲学意义上讲,基于所有知识都是体制化的这一前提,我认为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有能力了解并讲述 我们 群体内的不同次群体内部所发生的事情以及群体内部各个成员生活中所发生的事情,并不需要将此种知识视为跨界或反模仿的。”?25三、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意义
22、 上文从定义和认知合法性角度阐述了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形式问题,那么,这种叙事形式有何意义?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意义与叙述者“我们”在文本中的具体指涉对象密切相关。莫妮卡弗鲁德尼克()认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中的“我们”能够在文本的关键位置隐藏其虚构的所指。?26这是因为人称代词“我们”在语义上并无具体指称,只有在将其置于特定的叙事语境中时才有意义。?27“我们”可能指代整个群体,也可能指代作为群体代言人发声的个体,更可能指代群体中的次群体,其指称在整个叙事进程中处于变动不居的状态,游移于个体与集体之间。“我们”在指称对象上的范畴不清和变化不定恰好是赋予这种叙事形式以特殊意义的关键所在,因为指称对象
23、的变化意味着观察角度的变虚构叙事中的集体声音化。马库斯就认为,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我们”的“语义流动性”()构成这种叙述形式最为突出的特征。?28首先,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是表达集体意识和集体情感的理想形式。?29以现代主义小说为典型代表的叙事文本极为强调个体意识的呈现。同时,批评家在研究中也总是对“个人、主体性及个体身份表现出持久的偏好”。?30明显的例子是,意识流、内心独白、自由间接话语等关于个体虚构意识的理论在叙事分析中一直占据重要位置。与强调个体意识的叙事相比,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反其道而行之,突出展现集体意识,指向一种“联合视野”()。?31这一特征使得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成为边缘群体通过叙述者
24、来表达意识形态的重要手法。虽然复数叙述者“我们”在指称上是模糊的,但可以确定的是,它能够传达集体的声音,呈现集体意识和整体情感,对于表达公共性诉求颇为有效。理查森就指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总是含有明确的政治议程”,这种叙述形式“似乎总能够吸引各类革命者”。?32比如,在女性主义叙事和后殖民叙事中,叙述者“我们”在很多情况下就指向受制于性别压迫和殖民主义的集体。女性主义叙事学家苏珊兰瑟()强调叙述声音与“权威”()获取之间的联系,她注意到女性主义小说中存在的“集体型声音”()。兰瑟把集体型声音界定为“一系列表达了群体的共同声音”或“各种声音的集合”的行为,其中“某个具有一定规模的群体被赋予叙事权
25、威”。这种叙事权威可能通过“多重或相互赋权的叙述者”来获取,同时也可能通过“某个获得群体明显授权的个人的声音在文本中以文字的形式固定下来”。?33兰瑟认为,集体型声音常出现于边缘群体的叙事文本中:“与作者型声音和个人型声音不同,集体型叙述基本上是属于边缘群体或受压制的群体的叙述现象。我在白人和统治阶级男性作家的小说中并没有发现这种叙述模式。这也许是因为这里的 我 在某种程度上正用某种带有霸权的 我们 的权威发话。”?34第一人称复数叙述声音无疑可以归类为兰瑟所说的集体型声音,其在表达某一群体的集体视角、彰显边缘群体的集体意识形态诉求方面发挥独特的作用。其次,复数叙述者“我们”在文本中具体指涉对
26、象的不稳定性又使得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成为一种能够有效揭示群体内部的矛盾和冲突的叙事形式。虽然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一个关键特征是其对群体意识的强调,但叙述者“我们”的流动性同样使其能够有效反映群体内部可能存在的斗争和冲突。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本身就是一种“混杂的形式”(),叙述者“我们”由不同的部分组成,“我们”实际上就是“我”和“你 你们”,或“我”和“他 他们”。?35毫无疑问,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把“我们”群体与外部割裂开来,强调“我们”群体所共有的诉求和利益,由此来表达集体意识形态,但这种强调同质化和统一性的叙事形式同样存在磨灭个体意识的倾向。?36这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中的“我们”群体内部可能存在的
27、矛盾和冲突埋下了种子。因此,在考察第一人称复数叙事时,不仅要注意到“我们”叙述者优先突出集体意识形态的表象,即不仅要关注“我们”与其他外部个体或群体之间的关系,还应该意识到第一人称复数群体内部的不同个体或次群体相互之间的关系,以及群体内部各种力量之间的拉锯较量。马库斯将第一人称复数叙事话语分为三类:“权威型”()、“迷失型”()和“复调型”()。权威型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突出“我们”这一群体的集体性和统一性,否定群体内个体的独特性和差异性,其目的是要增强群体之间的凝聚力。?37迷失型第一人称复数叙事通过在群体内统一性的话语中国外文学 年第 期(总第 期)融入模糊性和语义上的含混来挑战或打破群体中已
28、被接受的标准和规范,以此颠覆整个群体的凝聚基础,揭露群体内存在的差异性、非连续性和不稳定性,并使得各个成员对他们的集体身份认同产生怀疑,而在此类话语中承担煽动或揭露不稳定性因素的功能的是群体中某个确定或不确定的个体。?38复调型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在保证“我们”叙述的主要作用的前提下融入多重叙述声音,兼顾文本所投射出的社会意识形态的多样性和统一性集体声音。?39马库斯关于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三种类型的研究关注到了“我们”群体内部可能存在的潜在冲突和不稳定性,将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可能涉及的多种关系都囊括进去。这些关系包括“我们”群体与群体外的个体或其他群体的关系、“我们”群体内的某个或某些个体与整个群体
29、的关系,以及群体内不同次群体之间的关系。马库斯有效说明了,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并不总是强调集体意识和同质化的意识形态,还阐明了群体内的差异性和矛盾性如何影响整个群体的凝聚力和连贯性。群体中可能存在多重声音,不同声音之间展开对话和交流,由此对整个群体已经接受的统一规范提出挑战,质疑“我们”叙述声音的权威。因而,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功能不只是停留在再现集体意识这一层面,它还是展现非连续性、不稳定性和不协调性的有效策略。结 语 叙事学研究的是叙事的形式与功能问题,学界对第一人称复数叙事的研究同样在这一关于叙事的定义的基本框架内展开。从叙事形式上看,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得以确立的基本条件是,源于“我们”的集体叙
30、述声音在整个叙事中占据主导地位,且叙述者“我们”构成文本中一以贯之的主人公。“我们”叙述者的讲述行为基于一种集体主体性,其认知能力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第一人称单数叙述者。同时,虚构文本所构筑起的故事世界同样具有社会性,其中必然存在信息流通和思想传播,所以第一人称复数叙述者这一集体主体能够获得其他人物的内心意识就顺理成章了。从修辞意义上看,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中的“我们”在指涉对象上的不确定性使其成为一种有效的叙事策略,其功能涵盖两个方面:一是再现整体性的集体意识形态,二是揭示群体内部可能存在的冲突和斗争。第一人称复数叙事不仅在形式上拓展了传统的叙述者理论,同样也实现了独特的修辞功能,因而其在文学史上
31、的各个阶段均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运用,这或许是为什么理查森认为第一人称复数叙事在文学史上呈现出“持续的历史”的原因。注释:申丹指出,叙事阐释涉及两种语境:“叙事语境”与“社会历史语境”。它们分别指“超越社会身份的 叙事规约 和 文类规约”及“与种族、性别、阶级等社会身份相关的意识形态关系”。详见申丹:叙事结构与认知过程 认知叙事学评析,载 外语与外语教学 年第 期,页。后经典叙事学区别于经典叙事学的一个关键,就在于后经典叙事学对这两种语境的关注,并由此产生认知叙事学、修辞叙事学、女性主义叙事学等后经典叙事学派。,“:”,.,:(:,),.,“:”,(),.赵毅衡和申丹就“叙述”和“叙事”两个术语的
32、使用有过讨论。本文采用申丹的说法,即用“叙述”强调“表达行为”,“叙事”指代“叙事作品”。有关两人的观点,详见赵毅衡:“叙事”还是“叙述”?一个不能再“权宜”下去的术语混乱,载 外国文学评论 年虚构叙事中的集体声音第 期;申丹:也谈“叙事”还是“叙述”,载 外国文学评论 年第 期。,“:”,(:,),.,“:”,(:,),.,“:”,(),.,“:”,.,:(:,),.?I1 ,“:”,(),.?I2 ,“:”,.?I3 ,“:”,.?I4 ,“:”,.?I5 ,:,.?I6 ,:,.?I7 ,“:”,.?I8 ,:,.?I9 ,:,.?20 黄灿:走向后经典叙事研究的“我们”叙事学,载河南社会科学 年第 期,页。?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国外文学 年第 期(总第 期)?39 ,“:”,.:“”:,“”“”“”“”,“”:,(作者单位: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责任编辑:刘 锋虚构叙事中的集体声音
©2010-2024 宁波自信网络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版权所有
客服电话:4008-655-100 投诉/维权电话:4009-655-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