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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楚文字中用为“规”的“夬”字异体兼说篆隶“规”字的来源程 浩收入清华简第十辑整理报告的 病方 中，有一种治疗目疾的汤剂：目（煮）以漅（澡）目疾，（且）以（缓）之。药材名的首字，字形作：病方 简2整理报告认为此字从心、支（规）声，是见母支部字，可读为心母锡部的“析”。在整理小组讨论的过程中，我们曾提出此字当为“快”字异体，应读为“决”，“决目”即后世常见的中药材“决明子”。之所以在此字的释读过程中产生了如上分歧，乃是由于我们对该字上部所从部件的看法确与一般的认识有所不同。相关形体最早出现在清华简第六辑整理报告的郑武夫人规孺子 中，其字形为：（郑武夫人规孺子 简1）、（郑武夫人规孺子 简12）。李守奎最先指出此字为“规诫”之“规”的专字，并认为其右半部源自“枝指”之“枝”，在楚简中可以假借为“规矩”的“规”。此说一经提出，随即得到了学界的广泛信从。李先生文中引用了清华简中现题为 五纪 一篇的相关材料为证，使得相关论说极具说服力。在此篇中，有3处将规、矩、准、绳连言的句子，对应“规”的字都是写作（五纪 简5）形的。在这种情形下，当然很容易让人认为此字就是“规”的初文。然而将此字与“支”联系起来，由于读音的关系用为“规”，在 五纪 本篇中就会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除了3处以为“规”的用例外，该篇还有不少“规矩”的“规”用的是“矞”字的假借：矞（规）巨（矩）五厇（度），天下所行 五纪 简45天下又（有）悳（德），矞（规）巨（矩）不爽 五纪 简46中正矞（规）巨（矩），权爯（称）正（衡）。五纪 简63矞（规）受天道，祀又（有）尚（常），后（司）是巨（矩）五纪 简8788于天女（如）矞（规），于神女（如）巨（矩），于人女（如）厇（度）五纪 简97夫是古（故）后矞（规）巨（矩）五厇（度），道事又（有）古，言豊（礼）母（毋）沽 五纪 简125353谈谈楚文字中用为“规”的“夬”字异体（由）矞（规）正巨（矩）（遂）厇（度）五纪 简126127天下之成人，参五才（在）身，矞（规）巨（矩）五厇（度）五纪 简128129在这些辞例中，“矞”皆是与“巨（矩）”连用，读为“规”当无疑问。此外，篇中还有3处作星象名的“天矞”，应该也是读作“天规”的。面对如此多的通假例证，我们首先应当明确一点，那就是“矞”与“规”二字的古音应当是极近的，如此才能行用无碍。但是在我们以往的认识当中，“规”是见母支部字，而“矞”为喻母物部字，声韵皆远隔，几乎没有假借的可能。“矞”的古音是比较清楚的，清华简 耆夜 中的蟋蟀 诗，与今本“聿”字对应之处即写作“矞”，将之定为喻母物部当无疑问。这就迫使我们重新考虑“规”字的归部问题。而从其与“矞”字大量通假的例证来看，“规”的古音应当与物部比较接近。在进行了古音上的重新定位之后，我们再回过来看这个字形，就很容易把它与“夬”联系起来。“夬”在楚简中一般写作如下之形：郭店 老子 乙本简14郭店 语丛一 简91上博 兰赋 简1 上博 周易 简38其构形象手上有环状器物，本义应该是钩弦时所佩戴的扳指。而本文所讨论的这个形体，应该就是“夬”字正体的一种简化与变形。作为“夬”字形体中重要组成部分的圈形，在字形演变过程中，出于简省的需要，逐渐简化为上的之形。西周金文中有一个原释为“虎”的字，作：十五年趞曹鼎，集成 2784最近李春桃将其改释为“夬”，从文例来看十分可信。此字中的圈环之形，就只剩下一半。上博简 用曰 简14中有这样一段话：其有继图，而勤其有惠民。其首字写作：上博 用曰 简14李守奎读之为“规”，是很正确的意见。但是对该字字形的分析，仍当以旧释作“诀”为佳。其右部所从已与说文“夬”字小篆比较接近。此二者均可视作“夬”字上部由圈形向演变的中间形体。“夬”是月部字，与“矞”所在的物部是旁转的关系，如“谲”在古书中就常可与“决”相通。354古文字研究既然“矞”在五纪中可以假借为“规”，那么“夬”与从“夬”的字应当也是可以用为“规”的。如果我们对的字形分析与对“规”的古音定位均不误，郑武夫人规孺子中的字，就当释为“诀”，读为“规诫”的“规”；五纪 中的，则应释“夬”，读为“规矩”的“规”；至于 病方中的，如前所说释为“快”，读为“决明子”的“决”，也就没有任何问题了。除了以上诸例，清华简中还有一个与“夬”有关的字对于理解“规”的形音至关重要。第八辑整理报告收录的 邦家处位 篇，位于简3的一句话文义不是很容易读懂：君乃无从（规）下之虫。整理报告读为“规”的字，字形作：邦家处位 简3按照本文对相关字形的理解，此字当分析为从“夬”从“见”，可隶定为“”。我们认为，这一字形就是说文小篆和隶书中“规”字的来源。说文对“规”字的分析是“从夫从见”，在秦汉文字中，“规”字也确是写作从“夫”从“见”的，如：（北大简 鲁久次问数于陈起 简4）、（里耶秦简第八层简1437）、（十钟山房印举）、（说文小篆）。有的时候，左部的“夫”还会写作“矢”，应当视作一种讹写。陈剑认为“规”字左部所从之“夫”来源于“规矩”之“矩”，而“夫”在“规”与“矩”中都是作表意部件的。但是在我们看来，秦汉文字中“规”字所从的“夫”或“矢”，其实是本文所论“夬”字的讹变。“夬”字在汉代的写法，如：（北大简老子简58）、（马王堆相马经）、（熹平石经），可以看出已经与“夫”很接近了。因此，秦汉文字中从“夬”从“见”的“规”字，很可能就是由 邦家处位 这个从“夬”从“见”的“”演变而来的。可以作为旁证的是说文中有一个“鴂”字，或以为是子规鸟之名，由此来看，从“夬”的字与“规”确有一定的关联。作为后世用来表示“规矩、规诫”之“规”的正字，“”字的构形又应当如何分析呢？与前述通假为“规”的“诀、夬”等字一样，“”字中的“夬”亦是用作声符。而此中的“见”，在我们看来也是起表音作用的。换言之，“”字，也就是后来的“规”，其实应该分析为一个“夬”“见”双声符的字。“夬”在见母月部，“见”在见母元部，二者双声对转，是可以同时作为一字之声符的。由此推断，以它们为声符的“规”字的古音，声当属见母，韵则大概率应归于月部。而把“规”视作一个见母月部字，在 五纪 篇中还有一些很好的例证：巨（矩）方员（圆），行用共（恭）祀 五纪 简19“”字在简文中与“巨（矩）”对举，又用以作圆，显然是应读为“规”的。而此字的声符“耑”在端母元部，“规”如果确在见母月部，二者声纽为准双声、韵部月元对转，视作音近假借应无太多问题。此外，简68的“帝（祗）会巨（矩）”与简70的“帝正会巨（矩）”，“会巨（矩）”似乎也是统一读为“规矩”比较好。毕竟“会”有见母月部的读音，与本文讨论的“规”正是双声叠韵355谈谈楚文字中用为“规”的“夬”字异体的关系。附记：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的价值挖掘与传承传播研究”（20&ZD309）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作者单位：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协同攻关创新平台）注：见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黄德宽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拾）第 155 页，中西书局2020年。李守奎 释楚简中的“规”兼说“支”亦“规”之表意初文，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期。李春桃 说“夬”“韘”从“夬”字考释谈到文物中扳指的命名，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7年第1期。陈剑说“规”等字并论一些特别的形声字意符，杨荣祥、胡敕瑞主编源远流长：汉字国际学术研讨会暨AEARU第三届汉字文化研讨会论文集 第610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据此，还可以把安大简 仲尼 篇末之评论“中尼之耑”读为“仲尼之规语”，句义也比较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