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晚期香港地区海港检疫制度述论.pdf

总第 93 期 第 2 期2023 年 4 月广东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Journal of Guangdong Institute of Socialism No.2,2023Serial No.93摘 要：粤港澳“九市二区”商贸往来频繁，卫生安全重要性越发突显。香港特别行政区的卫生检疫制度可上溯至十九世纪末英国殖民政府统治时期，港英政府的海港检疫制度既有殖民宗主国本土海港检疫理念的影响，又根据香港地方社会的独特因素做出了在地化调整，并不断对其进行修订与完善。这一卫生治理的历史经验，或可为当前“一国两制”框架下粤港澳互相深化理解，强化卫生检疫事务的合作互信提供一些参考。关键词：香港；海港检疫；卫生治理；中图分类号：D61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6949(2023)02-0069-08十九世纪晚期香港海港检疫制度述论周晓杰（中山大学，广东 广州 525000）收稿日期：2023-03-20作者简介：周晓杰（1991-），女，中山大学历史学系博士研究生。粤港澳大湾区一衣带水，人员商贸往来频繁，共同协作防治传染病、寄生虫、动植物疫情、保障国境卫生安全是湾区“九市二区”共同课题。香港作为一历史悠久的成熟自由贸易港，其港口卫生治理的历史经验尤为丰富。工业革命后，欧洲扩张导致霍乱大流行，海港检疫成为当时外交讨论的主题。1十九世纪下半叶，随着欧洲各国殖民扩张，海港检疫制度也随着殖民力量的触角逐渐被移植到到远东地区，各港口先后在疫情侵扰中执行一些海港检疫章程。香港作为英帝国殖民地，也在英国本土海港检疫理念和制度的影响下，开始了最早的海港检疫实践。本文试图通过梳理香港开埠初期港英殖民政府主导下海港检疫的历史脉络，理解香港当前卫生检疫的制度由来，希冀为当前“一国两制”框架内粤港澳大湾区出入境卫生检疫事务的合作、互信、互助机制提供一些历史经验与教训的参考。一、英国殖民扩张与英式海港检疫制度大航海运动后，世界各个角落被更加紧密的联系起来，欧洲各国逐渐走上殖民扩张之路，英国殖民力量在遥远的东方逐渐扩张，17 世纪后印度逐渐成为英国最重要的殖民地。此后的两个世纪中，英国逐渐以印度为中心，不断在远东扩张其殖民力量，锡兰、海峡殖民地、香港、马来西亚等地逐渐被纳入其殖民网络，并在鸦片战争后将其势力触角向中国东南沿海一线延伸。原本流行于印度恒河流域的霍乱，也扩散至至整个欧亚大陆，甚至美洲、非洲各地。2霍乱不再是印度恒河流域的地方病，而逐渐成为了一项全球性的议题。欧洲医学界、各国政府在如何预防霍乱、如何治疗霍乱这一全新社会议题下开启了充满曲折和争论的探索历程。31802 年巴黎成立了公共卫生委员会，41817 年，德国卫生学家弗兰克出版了 全国医学监督体系，5健康权利的思想和政府责任概念逐渐开始萌发，欧洲各国政府逐渐开始成立卫生检查机构，通过完善城市供排水系统、改善道路住宅等方式防治霍乱等传染病的蔓延。在此之前，隔离（quarantine）是欧洲对付传染病最常用的办法，即将染疫或疑似染疫的船只、人员和货物进行强制停船和清洁，其中盛行“各种轻率、荒谬的陈述和松散、无关紧要的推理”，检疫的效果大打折扣，已经不足以成为公众健康的保障。6同时，霍乱的病因并不明确，欧洲医学界采广东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3 年70用的各种应对方法也被证明在霍乱流行面前几乎都是无效的。很多人已经认识到霍乱是一种传染性疾病，但霍乱具体如何传播、其传染源是什么、具体通过何种方式传播，却存在各种分歧。英国采用环境主义态度，主张以公共卫生治理的方法取代原有的简单粗暴的封锁与隔离，改善城市卫生状况、修建城市供排水系统、改善房屋环境等成为这一时期英国治理霍乱流行的主要手段。7在环境主义者看来，单独的海港检疫措施已经宣告失败，施行最严格最系统的海港检疫的国家并不会比其他国家更免于瘟疫侵袭，比如葡萄牙和那不勒斯发生瘟疫的频率就远高于荷兰。81858 年，利物浦英国社会科学促进会年会决议成立一个检疫调查委员会，并希望医学界同仁关注检疫这一国家医学非常重要的主题，因为它深刻影响着所有的海洋商业国家。9在此后的几十年间，英国先后颁布 1864 年传染病法、1872 年公共卫生法、1875年修正 公共卫生法、1892年 霍乱令等法律法规，采取卫生治理和医学检查等手段，在口岸城市建立港口卫生局，将港口卫生问题纳入地方卫生治理当局统筹管理。10在海港检疫的过程中，也不再通过传统的隔离与封锁进行疫情控制，强调医学检查的重要性，以尽量减少对健康乘客的隔离限制，与地方卫生当局合作对登岸乘客进行健康监测。抵港船只中传染病病例强制送医，疑似病例进行 48 小时隔离。11通过这一系列立法和规定，英国在其本土建立起一个港口卫生与地方卫生统筹管理、沟通合作以防控传染病扩散的海港检疫制度，避免了对抵达港口的船只实施长时间的扣留和隔离，这样一种带有明显公共卫生色彩的医学检查防疫体系，在英国各口岸城市运行良好，也逐渐获得更多国家认可。二、霍乱大流行与远东各地海港检疫的施行殖民扩张给 19 世纪下半叶东亚霍乱大流行提供了条件，霍乱就开始从中国南方传播到北方的山东、北京等地，此后逐渐开始全国蔓延之态势。与中国东南沿海处于同一贸易圈中的台湾、朝鲜、日本也逐渐被波及。12远东各地殖民地港口当局往往采用发布临时性检疫章程的方法进行疫情防控工作。不同殖民宗主国主导下建立的海港检疫章程，往往带有其宗主国本土海港检疫理念的深刻影响。1872 年东南亚发生霍乱疫情，印度圣乔治堡当局制定一份海港检疫章程，提交印度总督及理事会批准通过，规定船只抵港十日前出现传染病需进行 10天的停船隔离。131873 年 3 月 20 日，英属缅甸通过一份海港检疫章程，内容与英属印度几乎一模一样。14而 1881 西属菲律宾的海港检疫章程，与英属印度、英属缅甸相比十分严苛。从最关键的检疫期来看，该章程规定，来自有疫港口的船只均需停船检疫，未出现病例者隔离 15 天，出现病例者隔离20 天。停船出现病例需再追加 20 天。15除各殖民地外，中国沿海港口、日本港口也在19 世纪 70 年代前后开始尝试颁行海港检疫章程，施行海港检疫。1872 年 11 月，香港殖民当局在一艘到港落客的德国轮船中发现一名天花病例，遂电告英国驻上海领事，英领随即通知江海关税务司，经过中外协商斡旋对该船登船检查。161873 年，东南亚霍乱流行。鉴于上海与暹罗舟楫往来频繁，各条约国领事与江海关监督协商后，海关颁布上海临时海港检疫章程4 则。178 月，厦门关税务司颁布了由各国领事共同批准通过的临时检疫条例 3 则，宣布对新加坡、暹罗实施检疫。18此后中国沿海各口岸也相继开始通过颁布临时性海港检疫章程、施行海港检疫。19由于近代中国海关医官许多为英籍，制定的海港检疫章程也带有较为明显的英国色彩，甚至更为宽松。就来自染疫地区船舶的检疫期来看，1874 年江海关颁行的检疫章程规定：来自染疫地区的船只在入港时须接受登船检查，若航行期间没有发生传染病，船舶可以立即放行；若航行途中发生传染病，但该传染病人在航行途中离开船舶，船舶可立即放行;若在航行期间有因传染病死亡病例，则船舶可被隔离一到两天；若航行期间出现多例传染病病例，船舶需在指定地点停泊，患者需隔离，并对船只和货物进行消毒；卫生官员和领事可酌情决定延长或第 2 期71继续隔离时间。20邻国日本也是自 1873 年东南亚霍乱是尝试制定海港检疫章程，试图对抵港商船执行严格的海港检疫章程，但这一尝试遭到了英国等西方国家阻挠，主要是对海港检疫主权的归属日本有所不满。欧美各国的这种态度在中国各港口的海港检疫实践中也有所体现，中国各港口颁布的检疫章程往往规定宣布疫区、颁布检疫章程的权力由海关税务司、各国领事与地方政府共同掌握。由此可见，各英属殖民地及受英国影响较大的海港检疫章程往往比其他殖民地的海港检疫章程宽松许多。单就最直观的隔离检疫时间而论，英属殖民地的隔离检疫时间一般被定为 10 天，即使是英属澳大利亚针对中国有疫口岸的船只实施超长检疫隔离，也不过 16 天。而西属殖民地的海港检疫章程则规定了最基础的 20 日或 15 日检疫。各英属殖民地的海港检疫章程也更为注重维护商业利益，强调各口岸对需进行登船检查的船只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完成，不得拖延。三、香港之海港检疫制度简述与远东其他港口城市类似，在疫情的冲击下，香港也在这一时期颁行了海港检疫章程，施行海港检疫。1872 年 10 月 4 日，署理辅政司金文泰发布公告称接到医务部门报告称发现登革热，特通知所有抵达香港的船舶若有任何发烧病例需进行检疫隔离。21初期的章程十分简单，大致是要求来自染疫港口的船只停船检疫十日，若曾出现霍乱病例，则需自出现病例之日起十日内未再次出现病例，方可获得入港许可。22这与印度、缅甸等英属殖民地的检疫章程类似，对船舶和人员的隔离检疫较为宽松。此后，香港殖民政府在不断施行的海港检疫实践操作中对这一简单的海港检疫章程不断进行修订和完善，检疫程序、检查内容、检疫对象等检疫工作的细节逐渐完备，海港检疫权力归属逐渐明确，各部门协同合作进行海港检疫的工作模式也逐步确立。首先，明确了需要接受海港检疫的对象为“船只由有传染症之地来港者”，船只为“火船、帆船、渡船、头猛等船只”之总称。划定专门的停船隔离检疫区域：西界：由昂船洲西边至青洲西边一带、在海道图号为港口界之处；南界：有九龙水师煤炭厂建在其东斜向南之处、接连东西二界；东界：由昂船洲南边一白色号标起向南一直至南界止；北界：海道图列三丈水深之处。23第二，详细规定了规定海港检疫之具体程序与检查内容。来自有疫地区的船只需在早 6 点至晚上7 点之间驶入港口，悬挂国际通行黄色 Q 字旗于船之最前最高桅顶处；进入检疫界内的船只除遭风外不得擅离该处；来自有疫口岸的船只在离开疫区后满 10 天后方可解除检疫，并对船只、衣物等进行熏蒸消毒。若船上有霍乱病例或死亡病例，则需自患者痊愈或死亡计满 10 天后，方可解除隔离。检疫期间若发生死亡病例，则应按照港口医官指令处理尸体。船只检疫时，除港口医官外任何人不得接近该船只 30 码以内。24第三，海港检疫权力之归属逐渐明确。1879 年，香港辅政司之禁船入港之规条规定：“当获知任何国家或地区出现任何传染病时，总督可在其认为有必要保护殖民地公共健康时、对来自该国家或地区的船只施行海港检疫章程。251883 年 7 月，督宪会同定例局将 1879 年商船条则例修订并颁布 1883 年厘正则例，修订其中关于检疫之条款，对 1879 年第8号法令进行修订，删除原有第25条，并增加“督宪会同定例局准可随时设立章程、或将已立之章程删改增添，以便在本港海面将扣留船只之事办理有成，及分设合宜地方为扣留船只所，并在此等地方羁留，由遵守此例之船到埠诸人”。这样，明确了港督会同定例局共同制定检疫章程的权力。第四，警方参与海港检疫，明确了违反检疫章程的处罚措施以及警方逮捕违反检疫章程者的权力。在海港检疫过程中，警方可与港口医官互相配合，总缉捕官及其委任各员有权管理被检疫船只乘客及被送往检疫站隔离的患者，并可视情况所需而强制勒令疏忽或违反防疫规则的人员遵守检疫章程。明确违反检疫规定者，经巡理府两堂同审，最高可处以 2000 美元罚款和十二个月苦役监禁，有无苦工不等。警方负责拿解追捕违反条例或私自逃脱之人。26周晓杰：十九世纪晚期香港海港检疫制度述论广东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3 年72第五，对于检疫豁免权的规定。海港检疫并不是单纯的卫生行政，往往受政治力量影响。1878 年香港署理辅政司裴乐士发布公告，申明英国政府船只需要与商船一样遵循港口所在地的海港检疫章程，接受港口卫生当局的检疫隔离；但同时也做出了让步，规定当地官员不得干涉船只内部管理与出海自由。27这一豁免权最初只适用于英国政府船只，此后适用范围不断扩大，停驻香港的各国兵船也获得同样的豁免。28第六，英帝国驻外公使领事、各英属殖民地政府是香港执行海港检疫时疫情情报的重要来源。及时可靠的疫情信息是海港检疫有效施行的基础，香港的疫情信息系统十分倚赖英国各殖民当局和驻外使领。本文统计香港辕门报自 1872 到 1894 年香港辅政司宣告执行海港检疫的公告，其中绝大部分疫情信息来自英国驻各地公使领事的电报，少量来自海关系统，29此外，日本驻香港领事也会主动提供日本疫情信息。各英属殖民地当局、英国驻外公使等往往在各口岸出现霍乱等传染病流行时向香港辅政司发送电文，构成了一个较为高效的疫情通报网络。以日本1885 年霍乱疫情为例，1885 年 8 月，日本长崎出现霍乱，英国驻日公使通过电报告知香港辅政司称日本已经强制对经行长崎或始发长崎的英国及他国船只施行医学检查。30此后，长崎霍乱疫情逐渐蔓延，9 月 8 日，日本驻香港领事收到日本通告之长崎疫情情况，随即将这一信息转达香港辅政司，告知日本所有港口均开始强制执行检疫，31香港辅政司将这一信息公布在香港辕门报。此后，日本霍乱疫情信息也不断通过英日港之外交系统进行通告，日本内务省多次宣布新增疫区及施行检疫，信息由日本外务省照会英国驻日公使、再由英国驻日公使电告香港殖民当局。32疫情一直持续到11月底，11 月 28 日，英国驻日公使电告香港称长崎已经取消海港检疫限制，33其他各港口对于经行疫区船只的隔离检疫随后也逐步取消。而在各英属殖民地当局往往直接通告疫情信息，通告内容不仅包括当地传染病信息，也通告涉及香港、中国等地的海港检疫信息。1877 年 3 月英属澳大利亚昆士兰州告知香港辅政司称将对香港和中国所有船只施行 16 日隔离检疫。341881 年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殖民大臣向香港告知南威尔士洲决定对所有由香港和中国沿岸港口抵达悉尼港的船只进行隔离检疫。35总而言之，十九世纪末，香港殖民当局已经形成了一套较为完备的海港检疫制度，海港检疫权由督宪会同定例局掌握，疫情信息主要依靠英国外交使领系统及各英属殖民地当局进行通告，港口医官施行宽严程度较为折中的 10 天停船检疫，各部门协同合作进行海港检疫的工作模式也逐步确立。四、宽与严：香港海港检疫章程的修订香港作为英国殖民地，其海港检疫和卫生治理的观念不可避免会受到英国本土的影响。但英国本土海港检疫制度必须配合以良好的地方卫生治理才能运行良好，而香港显然并不具备这种条件，所以施行的海港检疫措施也比英国本土更为严格。这就导致了商人群体的不满。另一方面，合理的海港检疫措施应该基于对传染病发生规律和传播方式的了解，但 19 世纪中后期的传染病知识储备并不足以对海港检疫措施做出什么有效的指导。虽然霍乱弧菌已经于 1883 年被发现，但这一新发现并未能迅速获得医学界完全认同，仍有不少人对霍乱的传染性有不同观念。这就导致时人对海港检疫存在不少讨论。1885 年，罗马国际卫生会议提出了一项关于霍乱检疫的提案：来自霍乱有疫港口的船只，船员及乘客均需进行 5 天隔离。这一提案遭到英国代表的反对，但最终仍以多数票获得通过。但会议也增添附加条件：若十日内船舶内未出现霍乱病例，则只需进行 24 小时隔离观察。差不多同时，英国医学协会年会也对海港检疫问题进行讨论，专门研究印度霍乱问题的普林格博士在会议上作了关于“霍乱化港口”海港检疫问题的报告，认为当前的海港检疫措施应该进行修正，霍乱病例与染疫船只的隔离时间过长，不符合医学界关于霍乱潜伏期的认知，隔离 48 小时就已足够，但也有与会者认为应隔离 3天以防万一。可见，当时的医学界对于海港检疫的基本态度是进行适当的放松，其中英国医学界的态第 2 期73度可以说是比较积极激进的。361886 年 1 月 25 日，香港总商会主席致函香港署理辅政司，援引英属印度当局此前审议的亚洲霍乱病因调查，声称当前医学界最权威人士均认为认为卫生警戒和检疫限制对防治霍乱蔓延无效，而且有其危害性。他认为，唯一有效的预防措施是进行卫生治理，因此他建议取消当前的海港检疫。37香港殖民政府召集殖民地医官与驻港英军代表共同召开会议进行讨论。这一提议遭到一些反对，主要理由是香港的卫生状况堪忧，如果疾病一旦传入，会造成巨大损失。38虽然香港开埠伊始就开始进行公共卫生建设，但主要集中于在港欧洲人社区和军队，华人聚居的太平山卫生条件十分恶劣。直到 1894 年鼠疫爆发之前，香港华人社区卫生问题一直没有获得更多的关注，也未能得到真正的解决。最终，会议在综合考察了多方意见，并参考了当时欧洲的各种卫生会议之后，决定维持对霍乱有疫港口始发或经行船只的检疫措施，但就检疫期时长做出调整。391886 年 3 月，香港殖民政府公布修订后的海港检疫章程，规定来自有疫港口的船只航程不足 3 日或 3 日内病例者，须接受隔离检疫；若来自有疫港口或出现传染病病例或死亡，则需自出港或病人痊愈、死亡之日起计足 3 日方可免除隔离。为了配合这一更加宽松的检疫章程，香港殖民政府更加注重卫生治理，并针对华人聚居区进行了持续性的卫生改良工作。40关于修订海港检疫程序的讨论并未结束。1891年，香港署理辅政司古德曼成立一个调研香港海港检疫制度的委员会，成员包括署理总督白加、首席大法官罗素、代理理船厅夏士廷、怡和洋行大班香港总商会会长江思顿凯瑟克、华人代表何启、殖民地医官菲利普艾尔思、港口卫生官佐敦。41其成员带表洋人、华人、军队、海关、商人等不同社会角色。此外，委员会还委托秘书设法获取中国、日本、马尼拉、西贡、新加坡等港口的海港检疫章程之副本，以资参考。42委员会一共召开了五次会议，邀请了英国海军医官佩特森、西医书院副总监特恩布、以及多名香港执业医生与会，以参考不同社会身份的医疗工作者的专业意见。佩特森曾有在毛里求斯和新加坡等热带地区进行医疗卫生及检疫的工作经验；格拉克医生有丰富的港口卫生医疗经验；坎特利医生曾长期担任埃及霍乱医学委员会成员，有丰富的海港检疫经验。他们大多从现代医学与卫生观念的角度出发讨论适用于天花、霍乱的海港检疫方法。对于霍乱与天花的海港检疫措施，医生们大多认为当前香港的检疫措施应当进行放宽，但对于应放宽到何种程度有一些分歧。对于霍乱而言，医生们对霍乱的传染性表示怀疑。大多数人谨慎地表示并没有明确追踪到霍乱直接通过人传人方式传播的病例，西医书院副总监特恩布则明确表明他认为霍乱并不是一种传染病。曾长期担任埃及霍乱医学委员会成员的坎特利医生基于这一工作经验，论述海上检疫对于防控霍乱是徒劳无功。43因此他们大多主张对有疫船只的乘客进行医学检查后，被判定为健康无疫的乘客应被允许立即登陆，即使进行短期隔离，当前执行的 3 天隔离检疫期也过长。对于天花而言，医生们的态度也比较统一。天花是非常明确的传染病，潜伏期 18 天，但港口当局很难对乘客实施 18 天隔离，且天花在中国已经成为一种地方病，因此他们主张通过接种牛痘来实现对天花的检疫。华人代表何启的态度尤其强硬，主张对天花染疫船只的乘客进行强制接种，否则需要接受 18 天拘禁隔离观察。44事实上，他们也承认放松海港检疫会产生一定的风险性，但他们认为这种风险无法通过隔离来避免，只能依靠良好的卫生条件。供水和排水部门的工程师、署理监事库珀报告了 1886 年来对香港、尤其是太平山华人社区卫生改造工程的进展，表示供排水工程已经展开并取得相当进展，但华人房屋卫生方面则需要进一步改造。45除了参考医学卫生方面的专业意见，委员会还有其他政治、经济方面的考量。港口医官佐敦认为从卫生角度出发，天花有疫船只并不需要拘留隔离；但从政治角度考虑，结合附近其他国家港口具体情况，他认为对她们进行短期拘留隔离（不超过 36小时），以显示对其他港口当局的尊重。46船东和航运代理人的态度一以贯之，江思顿凯瑟克表示周晓杰：十九世纪晚期香港海港检疫制度述论广东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3 年74完全反对隔离检疫章程。47最终，委员会形成了一份报告，对于海港检疫章程提出了 4 条修改意见。1892 年 6 月 1 日，修订后的海港检疫章程正式生效。新章程中对于传染病的隔离检疫标准进一步放宽：港口医官对染疫船只乘客进行医学检查后，如有发现传染病患者，则需转移到医院船进行隔离治疗；疑似病例需进行隔离，其他检查健康无疫者可获准立即登陆；隔离观察与船舶消毒时间不应超过 48 小时；期间产生的费用由船东承担。48五、结语回顾 19 世纪下半叶香港海港检疫制度逐渐修订、完善的过程，这一制度的建立与运行，涉及各殖民帝国本土检疫观念、殖民当局与地方社会之关系、殖民宗主国对海外殖民地的管理理念等多层关系。英国作为香港的殖民宗主国，并不强求香港的海港检疫制度必须与英国一致。1885 年英国外交部曾指示香港总督宝云：“英国政府无意要求所有殖民地必须按照英国本土方法执行海港检疫，如果殖民地公众舆论强烈赞成施行严格的海港检疫章程，殖民地也可以按照各地不同的情况进行检疫章程的调整。”49同时，香港殖民政府长期施行华洋分治政策，早期的公共卫生建设主要集中于欧洲人社区，其公共卫生建设主要为争取在港英籍殖民者的利益，而对华人聚居的公共卫生问题没有太多重视与投入，这就导致在英国海港检疫制度并不适用于香港的具体情况。但直到 1894 年香港鼠疫爆发、引发了一系列严重社会问题甚至造成殖民统治危机，香港殖民政府才开始强力介入华人社区卫生事业。以史为鉴，香港特别行政区卫生检疫制度的历史也可以为后疫情时代粤港澳大湾区公共卫生安全及治理提供一些历史的经验教训，以避免再次重蹈19 世纪末卫生治理区域失衡、传染病信息沟通不畅之覆辙。“一国两制”框架下，各方或可通过对彼此卫生检疫制度历史中共性与个性的了解，坚持“一国两制”框架的同时，继续深化改革，以使卫生检疫制度更好地适应粤港澳大湾区各地方社会的独特风貌，从而加强区域协同合作，深化卫生检疫信息交流与互助，更好地迎接新时代大湾区面临的机遇与挑战。参考文献：1 David P.Fidler.The globalization of public health;the first 100 years of international health diplomacyJ.Bulletin of the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2001,pp.842-849.2 J.N.Hays.The Burdens of Epidemics:Epidemics and Human Response in Western History.2th editionM.London:Rutgers University Press,2009:136.3 毛利霞.从隔离病人到治理环境：19世纪英国霍乱防治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46.4 王明旭、赵明杰主编.医学伦理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8:14.5 孟君、张大庆.大众科学技术史丛书大众医学史M.济南：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2015:204-205.6 Milroy G.Quarantine and the Spread of Epidemic DiseasesJ.Medical Critic and Psychological Journal,1861 Apr;1(2),pp.205-210.7 Peter Baldwin.Contagion and the State in Europe(1830-1930)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pp.11-27.8 Milroy G.Quarantine and the Spread of Epidemic DiseasesJ.Medical Critic and Psychological Journal,1861 Apr;1(2),pp.205-210.9 Milroy G.Quarantine and 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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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wart.No.361.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Gazette,1882-09-09:771-775.25 Frederick Stewart.No.24.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Gazette,1881-01-27:343；J.II.Stewart-Lockhart:No.275.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Gazette,1882-07-01:1.26 J.H.Stewart-Lockhart.No.304.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Gazette,1883-09-15:747-749.27 J.M.Price.No.140.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Gazette,1878-07-11:353.28 Frederick Stewart.No.77.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Gazette,1886-03-03:158-160.190-191.29 J.Gardiner Austin.No.112.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Gazette,1874-07-08.30 Frederick Stewart.No.346.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Gazette,1885-08-29:628-629.31 Frederick Stewart.No.352.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Gazette,1885-09-05.32 Frederick Stewart.No.386.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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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ulations as 广东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3 年76Applicable to the Port of Hong KongJ.Sessional Papers,1892:481.41 William Meigh Goodman.No.486.Government NotificationG.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Gazette,1891-11-28:1076.42 Report of the Commission Appointed by His Excellency the Officer Administering the Government to Consider the System of Quarantine and Quarantine Regulations as Applicable to the Port of Hong KongJ.Sessional Papers,1892:476.43 Report of the Commission Appointed by His Excellency the Officer Administering the Government to Consider the System of Quarantine and Quarantine Regulations as Applicable to the Port of Hong KongJ.Sessional Papers,1892:482-492.44 Report of the Commission Appointed by His Excellency the Officer Administering the Government to Consider the System of Quarantine and Quarantine Regulations as Applicable to the Port of Hong KongJ.Sessional Papers,1892:483-489.45 Report of the Commission Appointed by His Excellency the Officer Administering the Government to Consider the System of Quarantine and Quarantine Regulations as Applicable to the Port of Hong KongJ.Sessional Papers,1892:481.46 Report of the Commission Appointed by His Excellency the Officer Administering the Government to Consider the System of Quar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