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构乡镇拟真：奇观视域下土味视频在微博的生产机制研究.pdf

139东南传播 2023 年第 6 期（总第 226 期）2023年第六期建构乡镇拟真：奇观视域下土味视频在微博的生产机制研究李晓芙1 金雨晨2（1.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 浙江嘉兴 3144002.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陕西西安 710119）摘 要：在主流平台上，乡镇文化历来是一种被书写、被转述的文化类型。乡镇青年创作并发布于抖音、快手的短视频被选择性地“搬运”至微博进行二次观看，形成了所谓的土味文化。土味视频素材虽原产于短视频平台，但作为一种特殊的视频属类，它真正形成于微博平台。微博博主通过选择性搬运和再造视频文案，打造了土味文化、遮蔽了一部分真实乡镇风貌、建构了乡镇文化奇观。在土味视频产生了一定媒体影响力后，视频的原生产者呈现出了收编与抵抗的态度分野，这也导致其面临着截然不同的媒体生存境遇。关键词：土味视频 奇观化 跨平台搬运 生产机制乡村振兴战略全面推进后，数字农村建设为乡镇居民实现了一定程度的技术赋权，但经济资本的缺位仍限制了乡镇居民文化输出的自由度12。微博搬运博主有选择地从快手、抖音等短视频平台搬运以乡镇为主题的视频素材，并在微博场域打造了所谓的“土味文化”。虽然抖音、快手上以乡镇为主题的短视频是创作者按照自我意愿拍摄的，但选择搬运何种视频，指认何种视频为“土味”却是由微博上的文化精英决定的。从快手、抖音到微博，这种媒体场域的迁移，实际上是由互联网精英所主导的文化现象。选择性搬运也意味着部分真实的在场与部分真实的不在场，局部的真实建构了乡镇文化的奇观。何种视频会被筛选并在微博场域被指认为土味视频，土味视频奇观又是如何在微博场域被建构的？要回答这些问题，就需要对土味视频的生产机制进行全面的考察。基于此，本文从筛选机制、生产逻辑、生产主体三个维度对微博场域土味视频的生产进行了探索性分析3。微博和短视频平台的文化分别由不同的阶层所代表，而“土味视频”将二者以一种微妙的方式相结合，这一联系不同阶层文化的现象值得关注。目前，乡镇亟需探寻出一条可行的文化传播路径，了解土味视频的生产机制，有助于乡镇文化传播者修正媒体形象，展现更真实的乡镇文化。一、文献综述（一）奇观视域下的土味生产奇观（spectacle）的提出可以追溯到德波的奇观社会：“在现代生产条件占统治地位的社会中，整个社会生活显示为一种巨大的景观积累。”4德波认为，原先那个物性的商品经济世界已经转化成奇观的总体存在，呈现出了“从拥有面向显现的总体滑坡”5。总结来说，奇观是一种被资本所搭建出来的可视景色，也意指一种主体性的表演和作秀6。而资本的构成是复杂的，亦是流动的，资本元素通过有限制地相互转化，促成了互联网精英的出现，虚拟空间中的话语权力亦是资本实力的徽征7。土味视频素材原产于短视频平台，但作为一种特殊的视频属类，它真正形成于微博平台。根据平台官方发布的数据，微博受众具有精英白领化的使用特点，而快手、抖音的用户群体则更为下沉89。从快手、抖音到微博，零散的乡镇短视频变为了土味视频，由资本拥有者发起的场域转移遮蔽了一部分乡镇真实风貌，建构了乡镇文化奇观，带来了文化属性层面的指认。平台用户群体的差异和“土味”的名称反映着文化资本实力不对等导致的“观看被观看”关系。在德波后，凯尔纳将奇观重新定义为：“体现当代社会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并将当代社会中的冲突和解决方式戏剧化的媒体文化现象。”10凯尔纳的奇观与德波的奇观有着的交叉、不包含的关系。德波的奇观是消费主义遮蔽下的景观式拟像，凯尔纳的奇观则是新奇的媒体文化，而媒体对于德波的奇观社会而言仅仅是一个呈现维度11。在本文的研究语境中，土味视频冲击性的呈现方式与凯尔纳所说的“媒体奇观”别无二致。经过微博博主的筛选、搬运后，乡镇短视频被微博用户作为土味视频这一概念提出。这种筛选和概念指认的逻辑本质上是德波所谈及的资本展演。同时，土味视频中所呈现的种种胜于实体存在的文化符号体现着德波所说的奇观致幻作用。（二）重塑土味概念关于“土味”一词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班固白虎通 五行：“土味所以甘何？中央者，中和也，故甘。”12此处的土味是一种甘味。小农经济体制下，人靠土地吃饭，故而土和甘有着内在关联。到了洋务运动后，“土”就变成了一个和“洋”相对的形容词，被赋予了更多的负面含义。土味视频中的“土”就属于后者。溯源土味视频的概念，起初，由于“土味老爹”“土味挖掘机”等微博搬运博主大量筛选、搬运快手、抖音上的乡镇短视频，并给这些短视频冠以“土味”的标签，“土味视频”这个视频属类才被人接受和熟知。换言之，土味视频的“土”是被文化资本拥有者所定义的、带有贬义的“土”。这种“土”的含义表达不是在短视频平台上完成的，而是在搬运过程中被赋予的。搬运是土味视频的前提条件，土味视频是搬运的结果。基于此，本文对土味视频的概念重新做出界定：土味视频是以乡镇、乡镇青年为拍摄对象，原产生于快手、抖音等短视频平台，后被搬运至微博供微博用户娱乐的视频。目前，关于土味视频的研究大都仅仅聚焦于土味视频文本，这些研究从土味视频的表征入手，将土味视频视为一种有着审丑取向的亚文化，认为土味视频是底层乡镇的青年的抗争式表演13141516。但只聚焦于土味视频文本，不去分析其文本被微博博主所筛选的原因和内在逻辑，就必然会产生本文微信网页版传媒研究 新媒介研究东南传播 2023 年第 6 期（总第 226 期）140对土味视频批判的态度。尽管有文献指出土味视频的亚文化特征是源于阶级惯习，但对不同阶级的惯习差异，文章并没有进一步阐明171819。也有一部分研究肯定了土味视频对乡村文化的传播作用，认为通过营销土味的方法可以培育土味文化，传播乡村故事20。但文章中选取的案例基本不具备代表性，如李子柒，但其早已脱离了亚文化社群，实现了跨文化的海外传播。因此，这种对土味视频的正名也是一种悬浮于真实案例之上的“伪正名”。因此，本文通过梳理土味视频发展历程，再定义土味视频的概念，并希望从生产的角度厘清“土味”这一文化现象的孕化机制。二、取样对象、研究方法与编码解码本研究采用了混合研究方法。首先，研究利用内容分析法，根据关键词“土味”在微博平台根据粉丝数、微博数等指标进行了用户取样，选取了5位土味博主（表1）。同时，根据抖音、快手官方发布的三农类短视频榜单，研究者选取了榜单前5位创作者作为三农类短视频的取样对象（表2）。在确定分析对象后，研究者抽取了上述对象的最近50条视频，共计500条，并对视频从各个维度进行了编码、解码和信效度测量（表3）21。在此基础上，研究者又通过文本分析法和互联网民族志，深入开掘代表性视频文本的涵义，并对土味文化社群和土味视频原生产者进行了线性的参与式观察。三、实证分析（一）筛选机制：身体奇观、混搭语言与城市风貌对于“spectacle”一词学界一般将其译为“景观”或“奇观”。一方面，“景观”与“奇观”反映了细微的翻译差异；另一方面，“景观”与“奇观”反映了观看方式的改变2728。“景观”强调“芸芸众生在一种全神贯注状态中沉醉地观看着少数人制造和操纵的景观性演出。”29这里所提到的“看”是一种沉浸于景观世界，完成价值观物化的体验。而“奇观”则强调一种有冲击感的看。媒体奇观的译者史安斌在序言中阐明了他选择“奇观”译法而非“景观”的原因：“当代媒体的跳跃式发展把这些 景观 变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 奇观。”30显然，“奇观”不再是沉浸式凝视，而是充满好奇地一瞥，它强调对于感官的刺激与娱乐。从“景观”到“奇观”的观看方式转变，凸显了奇观的特性，即新奇。可以发现，三农类短视频中的肢体动作基本上就是日常生活所呈现的身体状态，其对于人物肢体的展示与纪实性的视频无异。故而不会给人太强的新奇感。但对于土味视频而言，人物的身体动作是一种营造新奇感的途径。如土味视频表 1 土味博主表 2 三农类短视频创作者表 3 编码指标与解码结果（注：文案句式、文案内容样本是在 500 条视频样本的基础上选取的。在筛去了部分没有明确显示原创作平台的视频后，研究者统计到了 88 条三农类短视频和土味视频的文案。）203号样本，视频中的主人公嘟嘟妹说着爱情感悟：“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你错过的人，别人才会得到。正如你得到的人，那一定是别人错过的。”说完这句话，她举起一瓶矿泉水向自己的头上浇去，然后把水瓶往地上一砸，以一种近乎弹跳的方式向反方向走去。在这个视频中，嘟嘟妹的语录并没给人留下多少记忆，但其夸张的身体动作反而引起了微博用户的注意：“她肩膀都歪了”“她的关节好灵活”。对于微博受众而言，嘟嘟妹奇观式的身体动作才是观看的重点。在无特殊动作的土味视频中，身体的在场就完成了奇观的表述。在土味视频171号样本和168号样本中，两位主人公一个梳着夸张的发型，另一个贴着过长的眼睫毛，并从脸上直接撕起已经凝固的粉底液。他们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动作，但对观众的视觉冲击感已经足够。他们的视频内容同样也没有得到关注，微博受众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他们的身体奇观上：“头型整得像倭瓜”“眼睛上贴了两棵迎客松吗”。这些评论都足以说明身体奇观的存在。方言是构成乡镇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它意指着地方性与民族性31。在三农类短视频中，视频主人公会直接地输出方言或普通话，不会选择中间地带。但土味视频的主人公既不喜欢说纯粹的方言，也没有能力说标准普通话，他们往往传媒研究新媒介研究141东南传播 2023 年第 6 期（总第 226 期）2023年第六期操着一口介于标准普通话与方言之间的蹩脚普通话。如土味视频109号样本，主人公认真地讲述着自己对于二次元文化的见解。但在这条微博的评论下并没有人关注他讲的内容，大家将关注重点放在了他的口音和他讲述时的身体动作上：“不能说人家长相和声音，这是天生的。但是说话一直在摆，说的什么话？”“夹在破音不破音中间很强”。这种不标准普通话杂糅了官方话语体系和地方话语体系32。视频里主人公努力地说着普通话却不免流露出乡音的样子招来了微博用户无情的嘲讽。微博用户注视着这个渴望采用官方标准口音讲话而不得的乡镇青年，就如同观看着一个异类，这对城市精英而言意味一种“本质上的他性”33。混搭语言亦构成了奇观化表达。社会空间是社会的产物。34短视频的拍摄场域往往暗含着对于社会话语权力的描述3536。通过解码数据可以看出，三农类视频并不排斥乡镇风貌，而土味视频则缺少对“乡镇”场域的直接书写，它把拍摄空间更多地放在了街头和商场。现代性的资本主义社会空间是同质性的，但人活动和生活的空间却是相互隔离的37。虽然土味视频主人公的生活空间和城市精英的生活空间相互区隔，但在活动空间上，土味视频主人公却可以追求和城市精英的场域一致性。如249号土味视频样本，视频主人公火叔决定给粉丝们安排一场红红火火的走秀，他选择了在城市街头进行拍摄，希望借助城市建设所带来的现代化便利减少拍摄的落后感。但进入城市空间并不意味着融入城市精英文化。在视频里火叔穿着笔挺的红色西装、皮鞋，以他独特的步伐走在街头。正如福塞尔的论断：“人在社会中的等级越高，衣服的颜色越暗淡。”38这种醒目红色与西装的混搭组合使火叔的整场走秀显得并不那么的时尚，在这条微博下，火叔也基本上没有得到什么与时尚相关的评价，如：“看到他就想到气球摇摆人”“装疯卖傻就能挣钱也是本事”。尽管火叔身处现代化的街头和商场，但他仍然穿着廉价的鞋服，走着夸张的模特步，他并不真正地享有街道的管辖权力，也不在街道内完成实质性消费。从乡镇风貌到城市公共空间，拍摄场域的迁移反映了乡镇青年渴望融入城市的心态。但这种渴望往往是求而不得的，它反而将土味视频中的青年置入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境地。换言之，土不是因为书写乡镇，土是因为本应书写乡镇，却选择书写城市公共空间。身体奇观、混搭语言与城市风貌是土味博主建构奇观的重要手段，短视频包含这些元素与否是土味博主是否筛选并搬运这些视频的内在依据，这便是土味视频的筛选机制。（二）再造逻辑：评价与发问在视频搬运过程中，微博博主对原平台的视频文案进行了再造。这使原视频的内涵被重构，从而脱离了原生产者的创作动机，形成了奇观化的表述。通过数据，研究者发现微博上视频文案主要是关于视频局部的评价性内容，而抖音、快手上的视频文案则大多是关于视频的整体性描述。如44号文案，土味博主写道：“真的栓Q”。回顾视频可以发现，“栓Q”仅仅是视频中的一个非代表性词语，不能描述该视频的内容。这则视频的原生产者是一位名叫“刘涛teacherliu”的农民工英语爱好者，由于没有受过正规的外语培训，刘涛的英语口语中夹杂了口音，因此很多人就针对刘涛的不标准英语做了汉语音译。44号文案里的“栓Q”就出自刘涛最火爆的视频英语口语实用会话教学，在视频中刘涛说道：“Thankyou.MynameisLiutao，youcancallmeteacherliu.”此时，“thankyou”混入了口音，被音译为“栓Q”。但“栓Q”又不单是一个音译，在情感上“栓Q”包含了博主对刘涛不标准英文的嘲讽。在44号样本微博下，我们可以看到一些表达嘲讽的评论，如“标准的英伦腔”“德语文学博士”。反观44号样本的原视频文案，刘涛写道：“农村生活，传递正能量。”这则文案就是对视频整体内容所传递情感的介绍。通过与刘涛沟通，研究者了解到，刘涛是一名家住阳朔的农民，由于家庭困苦，他在中学时期选择了务农，其英语完全依靠自学。他之所以会在抖音拍摄英语视频，是因为想激励更多的人学英语。刘涛所发布的视频几乎都带有诸如“传递正能量”“百善孝为先”的标签。但在微博文案中，我们看不到这样的表述，刘涛原视频的内涵被隐去了。除了局部性的评价，微博文案的问句数量也较抖音、快手平台有明显地增多。一般认为，疑而不问，是猜测句；疑而询问，是疑问句；无疑而问，是反问句39。微博土味博主主要使用的问句类型集中在疑问句和反问句上，反问句可以拆解为命题与否定两个部分40。根据文案样本，研究者筛选出了典型的反问文案，并给出了其否定含义的解读：1.11号微博文案：这是在做什么？（做的什么没人理解。）2.23号微博文案：谁知道这是怎么了？（没人知道这是怎么了。）3.25号微博文案：听完这首晚安曲，我看谁能睡得着？（听完这首晚安曲，没人能睡得着。）4.41号微博文案：姐妹们，这样的男朋友还能要吗？（姐妹们，这样的男朋友不能要。）11号和23号文案的否定含义来源自否定词：“什么”“怎么”。“什么”“怎么”不代表土味博主在进行询问，他们只是在表达自己对于视频内容的不理解。在上述样本的评论区看不到对于“怎么了？”“做什么？”的内容解答。有的只是微博用户同样表示否定的话语，如：“求一双没看过这视频的眼睛”“长得挺好的，就是精神不太好”。其实，11号视频和23号视频的内容都在视频封面有所标明，分别是人怎么尝到自己的舌头和体验极致情感的表演教学。但是土味博主还是发问：“这是做什么？这是怎么了？”他并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并非希望通过提问获知信息，这仅仅是一种贬斥评论的发表方式。25号和41号文案主要是依靠语境和预设前提实现了否定含义的表达。25号视频中一位名叫战神亮十年MC的歌手在表演喊麦，异常吵闹。而41号视频样本的拍摄对象是阴兵王。阴兵王是土味博主经常搬运的创作者之一，大家都默认他只是一个取乐的对象。也就是在这样的语境预设之下，土味博主通过反问的句型实现了对阴兵王和战神亮十年MC的贬斥评论，而这种贬斥也比直接的嘲讽更具力量。土味博主的另一种问句型文案是疑问句。从疑问句的疑而询问到反问句的无疑而问，问句经历了一个从强发问到弱发问的语义过渡。所谓强发问就是指疑问句发挥其原初的询问功能。而弱发问则是指一种将信将疑的主观性疑问41。要实现一个弱发问需要在问句中给出一个肯定或否定的陈述，再追加一个问句42。土味博主的疑问文案就是一种弱发问，比如：1.1号微博文案样本：过年回家看到他，你说的第一句话是？2.37号微博文案样本：你在地下车库他们这样向你迎面走来，你会？1号、37号样本文案的前提条件都是在“观看被观看”语境下的贬义评价。土味博主的粉丝之所以会观看土味视频，就是因为他们想要观看奇观式的乡镇文化，这便导致了这种文案整体语境的贬义。对微博受众而言，过年回家看到的他、在地下车库迎面走来的他就是那个被观看的、异类的他。在这种语境的预设下，土味博主所提出的弱疑问所收到的回答也基本上是带有贬义情感倾向的回答，如“有点像火烈鸟”“谁家溜达鸡跑出来了”。土味博主的粉丝社群是由于社会阶层上的相似性而被集结起来的。在这种意义层面上，土味博主以反问和弱疑问的方式发问，既获得了统一、贬义的反馈，也完成了与粉丝社群之间的勾连。发问是一个紧密社群的手段，而非表现视频传媒研究 新媒介研究东南传播 2023 年第 6 期（总第 226 期）142内涵的方法。但抖音、快手上的视频创作者不同。他们发布在短视频平台上的作品与平台受众的审美调性吻合，原视频创作者的粉丝在社会阶层属性上并没有明确的指向性，这也就是原视频文案中问句较少的原因。（三）原生产者境遇：收编与抵抗2019年初，土味博主“土味挖掘机”举办了年度土味明星大赛，一部分兼具土味风格和个人特色的创作者入选了该比赛，如黑猫警长giao哥、寒王、大皇子。这些入围大赛的土味明星都有着自己呈现土味的专属方法。比如寒王的个人特色是他的社会语录和笑声，giao哥的个人特色是标志性话语“一给我哩giaogiao”和他的走路姿势。在票选微博的评论区，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粉丝在为他们支持的土味明星拉票，如：“寒王不红，天理难容”“我不希望看到我Giao哥不在第一位”。除了微博用户的参与，土味明星“寒王”也亲自来为自己拉票。寒王先是在微博上给自己投了一票，又在微博回复给自己拉票的粉丝道：“谢谢大家。”最后寒王在朋友圈转发了为自己拉票的信息。寒王的这一系列行为最终也帮助他拿到了“2018年度最具人气土味明星”的头衔。获奖后寒王为了答谢微博粉丝特地送上了新年祝福。但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粉丝是“土味挖掘机”的粉丝，是曾经以他的视频为乐的微博用户。这说明，寒王认可了土味博主对他的转载，认可了微博粉丝对他的戏谑。面对嘲讽，寒王表示说：“很多人来骂我，说我土、low。我都全盘接受。每个人的喜好是不一样的，不论捧还是踩，只要你关注过我，我都很感谢。”这种较为温和的态度帮助寒王在微博平台修正了个人形象。在此之前，寒王在微博上的形象一直是充满古惑仔气息的东北小混混。而在此之后，很多微博用户都对寒王之前的行为表示了理解，如：“寒王超级有礼貌的，也不骂人，总是笑呵呵的”。可以发现，成为土味明星既需要以个人特色方式呈现“土味”，还需要指认自己的“土味”身份。而认可自己的“土味明星”头衔则意味着选择了与主流话语同构的立场，也意味着被文化资本所收编。被收编后，土味明星会走进主流媒体平台进行表演，同时增加土味视频的产出，比如giao哥。纵观giao哥走红后的所有活动可以发现，他一直在追逐着主流话语立场，并试图打造一种“我土但是我很真诚”的形象。自2017年走红后，giao哥就开始在主流平台上进行说唱创作，并利用自己土味明星的身份参加了 中国新说唱，这都显示出了giao哥想要走出亚文化社群的欲望。在微博上，giao哥多次点赞土味挖掘机的微博内容，并在2018年发表了单曲 土味之王，歌中giao哥用特殊口音唱道：“怎么说呢？有很多人说我小阿giao是一只非常low的小人。我感觉只要活出自己，你就是最帅气的那只人啊。”这首单曲仅仅从歌名上就佐证了giao哥对自己土味明星身份的认同，他以土味之王的身份自居，并对嘲笑他low的人不以为意。giao哥走红后，他依然坚持着自己呈现土味的风格。但这种坚持，更多的是在主流平台上完成的。这种表演场域的变更表明，giao哥创作土味视频已经不是为了自我表达，而是为了迎合更高社会阶层受众的观看欲望。面对微博博主的转载，另一类视频创作者的态度是抵抗的。一位名叫阿伟的创作者的短视频在2018年频繁地被各大土味博主搬运到微博。阿伟创作的短视频主要是一些关于公平正义、爱情与欺骗的短剧。视频中阿伟的演技虽然拙劣，但他全情投入其中，给人一种很尴尬的感觉。因此，阿伟在微博平台上获得了“土味影帝”的称号。但对于这个称号，阿伟本人并不认可，他对研究者表示说：“不学无术。虽然很土，但是天天靠转发取笑别人，天天靠着别人吸引流量，还打广告挣钱，乱取外号 土味影帝 什么的，脑残吧都是。”阿伟的这段话传递出了两个简单的意思。首先，他认为微博上关于他“土味影帝”的绰号是对他的取笑；其次，他认为微博博主搬运他的视频是在依靠他打广告赚钱。阿伟的话基本上概括了博主的搬运逻辑和微博受众的观看心态，但是面对自己的视频被转载后所产生的种种传播效果阿伟却是愤怒且无力的。2018年土味挖掘机的微博被暂时封禁后，阿伟在直播时表示这是罪有应得，接着他还和一些从微博来快手看他直播的用户吵架。最终由于用户举报，阿伟在快手的直播间也被暂时封禁。阿伟的一系列行为直接导致他在2018年度最具人气土味明星大赛中被除名，尽管他确实是当年火爆的土味明星之一。在土味明星大赛的微博下，我们还可以看到有很多人在询问土味博主为什么阿伟没有入围：“我阿伟呢？”但很快就有人回复道：“醒醒阿伟已经死了一百年了。”此后，只要有人在土味博主的评论区询问阿伟的去向，就会有人回复道：“阿伟已经死了。”阿伟的抵抗使他被微博用户所封杀。后续，研究者通过阿伟在快手上留下的联系方式，希望能够对阿伟进行采访。但阿伟却拒绝了研究者的采访邀请，他回复说：“我早就不玩了。”阿伟淡出了短视频创作行业。需要指出的是，微博用户对于阿伟的封杀不是对阿伟本真的封杀，而是对阿伟奇观的封杀。阿伟本真打破了自己作为土味明星的奇观化形象，而这种打破奇观的行为恰恰是不能为微博用户所接受的。四、总结与展望本文从筛选机制、文案再造逻辑、生产主体三个维度出发，阐明了土味视频的生产机制（图1）。在本文的成文之际，上文中所提到的土味英语爱好者“刘涛”告诉研究者：“我从小家里兄弟姊妹多，父母把我们拉扯大都十分不容易，小时候经常饱一顿饿一顿。学习英语是我一生中最大、最美好的梦想。”刘涛的话表明经济缺位是导致土味视频在微博平台出现奇观化的决定性原因。那些土味视频中看似可笑的逻辑、蹩脚的口音、廉价的鞋服就是他们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的全部体现，也是他们对于美好生活的殷切愿景。刘涛还告诉研究者，他的短视频引起了桂林阳朔当地政府的重视，目前他已经是阳朔县的重要文化宣传人物之一，家里的生活条件也有了很大的改善。每天晚上刘涛都会在直播间里唱英文歌曲。刘涛的梦想正在慢慢实现，剩下更多的乡镇居民的梦想仍需要依靠不断自我奋斗、不断发展个体经济来实现。乡村振兴长路漫漫，我们要善于等待。正如德波在奇观社会里的断言：“在试图打击疯狂的立场中，疯狂还是自己重新形成。反过来，超越景观的批判则必须善于等图 1 土味视频生产机制模型图传媒研究新媒介研究143东南传播 2023 年第 6 期（总第 226 期）2023年第六期待。”43 注 释：1Ma，X.，Wang，F.，Chen，J.，&Zhang，Y.（2018）.TheincomegapbetweenurbanandruralresidentsinChina：Since1978.ComputationalEconomics，52，1153-1174.（中译：马潇（音），王斐然（音），陈建东（音），张扬（音）.1978年以来中国城市和农村居民的收入差距研究J.计算经济学，2018，52：1153-1174.）2Qiu，J.L.（2008）.Working-classICTs，migrants，andempowermentinSouthChina.AsianJournalofCommu-nication，18（4），333-347.（中译：邱林川.中国华南地区工人阶级的ICT使用、移民和赋权问题J.亚洲传播杂志，2008，18（4）：333-347.）3刘琼.网络微视频生产机制考察J.中州学刊，2015（03）：172-176.452943法居伊.德波.景观社会M.南京大学出版社：当代学术棱镜译丛，2017：序12，序14，3，139.6张一兵.颠倒再颠倒的景观世界德波景观社会的文本学解读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06（01）：5-17.7Bourdieu，P.（1986）.RichardsonJ.：HandbookofTheoryandResearchfortheSociologyofEducation.（中译：布尔迪厄，约翰理查德森.教育社会学的理论研究手册M.格林伍德出版社，1986，241：258.）8微博小秘书.2020微博用户发展报告EB/OL.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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