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古典园林借鉴中国“蓬莱”流变史研究.pdf

Culture Theory文化理论108宋佳音1周向频2(1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博士后)(2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景观学 副教授 博士生导师)摘要“蓬莱”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景观元素，在日本古典园林中受到了高度的重视。日本现存的“蓬莱式庭园”就有三十余座。但是，目前对日本古典园林中蓬莱景素的研究还停留在造园技法、表现形式等方面，并没有涉及园林中蓬莱景素的溯源以及借鉴中国的历史发展流变过程研究。因此，本文以配置有蓬莱景素的历代日本古典园林为研究对象，主要采用文献调查、实地考察等研究方法，对日本古典园林中的蓬莱景素进行文献与案例的历史梳理，探讨每一历史阶段中，日本古典园林对蓬莱借鉴活动的关键词，填补这一研究空白。ABSTRACT:In.Japanese.traditional.gardens,“Penglai”is.an.important.landscape.element,.which.has.been.highly.valued.There.are.more.than.30.“Penglai-style.gardens”in.existence.in.Japan.However,.at.present,.the.research.on.Penglai.landscape.element.in.Japanese.classical.gardens.still.stays.in.the.gardening.techniques.and.landscape.forms.There.is.no.research.on.the.origin.of.Penglai.landscape.element.in.gardens.and.research.for.reference.to.its.historical.development.from.China.This.article.takes.the.historical.Japanese.classical.gardens.equipped.with“Penglai”landscape.element.as.the.research.object.It.mainly.uses.research.methods.such.as.literature.surveys.and.field.investigations.to.sort.out.the.history.of.Penflai.landscape.element.in.Japanese.classical.gardens.with.an.emphasis.on.its.expression.in.different.gardens.at.each.historical.stage.in.Japan,.to.fill.the.research.gap.in.this.field.关键词 蓬莱；日本古典园林；借鉴；流变KEY WORDS:Penglai；Japanese.Traditional.Gardens；Reference；Rheology日本古典园林借鉴中国“蓬莱”流变史研究The Evolution History of Chinese“Penglai”in Japanese Traditional Gardens蓬莱在中国汉语词典中解释为“神话中渤海里仙人居住的山”1。在现存的中国古籍中，蓬莱一词最早出现于战国前期的列子 汤问1），指的是神话中东海五座仙山之一2）2，在现实世界并不存在。日本辞典大辞泉对蓬莱的定义是“中国神仙思想中提及的三座神山之一”3。从日本对蓬莱一词的解释可以看出，对日本来说，蓬莱不是一个自创词汇，而是一个从中国引入的词汇。1 平安时代之前无与园林相关文献记载蓬莱一词在日本本土文献中，最早出现于奈良时代（710-794 年）。日本最古老的正史日本书纪（681-720 年）中记录了浦嶋子前往不老不死蓬莱山的故事3）4，类似的故事情节也出现在创作于 8 世纪中期的丹后国风土记中5。之后，日本现存最古老的日本汉诗集怀风藻（751-752 年）的汉诗中也出现“蓬瀛”一词6；创作于平安时代前期（十世纪初）日本最古老的物语文学作品竹取物语中也有“东海有蓬莱山”4）7的记载。在平安时代（794-1185 年）之前，与日本古典园林相关的历史文献中，没有关于蓬莱的确切记载，只有很多考古发现。比如，飞鸟时代（592-710 年）“岛大臣”苏我马子的私家园林中，池岸曲折的水池中设有岛屿8；齐明天皇时代（594-661 年）的皇家园林中设置有龟形石槽9；奈良时代的平城京东院庭园，园林中池岸曲折蜿蜒，园池北岸营建有神似中国仙山形象的筑山石组10（图1、2）；平安时代初期的寝殿造园林中，园池中均设置有中岛11等。这些考古发现中所提到的园林构筑，都和同时期或早时期中国古典园林中的蓬莱配置有相似之处。图 1：平城宫东院庭园筑山石组图 2：平城宫东院庭园第三期园池西南部州浜Culture Theory文化理论1092 平安时代中后期借鉴的关键词：“模仿”“摹写”蓬莱一词在日本古典园林相关文献中的记载，始于平安时代中后期（894-1185 年）的日本造园专著作庭记：“对房屋来说，泉是必须有的配置。泉是解暑的最佳选择。因此唐人的家里必设置有泉，或者模仿蓬莱，或者从兽口喷水”5）12。同一时期的私人撰写史书扶桑略记中，有关白河天皇应德三年（1086 年）建造的城南鸟羽离宫苑池的记载部分也有提到：“池广南北八町，东西六町。.或摸于沧海作岛，或写于蓬山叠岩646”。成书于镰仓时期（1185-1333年）的 源平盛衰记（平家物语异本之一）卷 26中，也有平清盛营建西八条馆并在苑池中模仿神仙岛修筑“蓬壶”（蓬莱的别称）的记载646。今昔物语集（平安时代末期）中也记载了寺庙园林鞍马寺中构建蓬莱山的实例：“王城北方深处有山，观其山体有两座山，其中的山谷有水流淌。与绘画中所画的蓬莱山非常相似。山麓有河流的支流经过”6）13。类似的记录还有中右记中：“渡御泉殿、御覧新堂地形、遠山之体、前池之様、宛如蓬莱歟”14。日本现存最早的古典园林毛越寺庭園，其水流从西侧和西南侧土塁流向下游的理水模式，以及作为园林背景的假山和前面的园池，被推测为是对蓬莱山的摹写14，园池边植有松树的出岛，也被认为是与蓬莱有关6）。平安末期整修的法金刚院庭园，“园林遣水从北部五位山麓的西之川到青女之泷，经五米的落差一路流至位于园林中央的园池中”14，与毛越寺庙庭园的理水模式异曲同工。通过这些文献记载以及园林实例，可以发现，所有记载基本上都在强调“模仿”“摹写”。这说明此时在园林中修建蓬莱景素的行为，不是一种原创的设计行为，而是一种对外来事物的借鉴。并且，这种借鉴是以模仿和摹写的形式实现的。而从模仿的结果来看，呈现出的蓬莱形式，有与中国古典园林相同的园池中的岛屿形式，也有中国绘画中出现的两山之间有溪谷，溪谷中泉水经远山流至近池理水模式的形式。3 室町时代借鉴的关键词：“借用”室町时代（1336-1573 年），日本古典园林进入蓬勃发展的时期。造园大师梦窗疏石在其梦窗国师语录中，记载了室町时代的足利初代将军足利尊氏建造自己的将军府时，在苑池中模仿神仙岛，建造蓬莱的事迹：“将军府有山林泉流之乐以偈美之。蓬瀛胜概聚营中。石峙流洄兴不穷。好个优游嬉戏处。曹溪正脉自流通”15。有关足利将军府蓬莱景素的记录还有虎关师炼的济北集：“府亭假山。奇花异草各呈灵。一簣施功九仞成。世上从今无老死。目前现在是蓬瀛”647。但在这之后，室町时代其他园林的园池中与神仙岛有关的岛屿均改以龟岛、鹤岛命名。而蓬莱则是以石组与立石的形式出现，且基本上都是出现在禅宗寺庙园林中。设置有蓬莱石组的园林，如大德寺大仙院书院庭园，整个园林是枯山水形式的禅庭，以园林东北角枯山水发源处、树龄 500 年的千叶椿和松树为屏障，由树木前方的不动石和观音石两块大立石构成蓬莱石组17（图3）。两山之间有溪谷，象征水流的白砂，流经前面的三段瀑布，一路向南，流入南面的方丈南庭。又如龙源院方丈前庭一枝坦，园林中心部设置有由“三尊石”构成的蓬莱山石组。整个园林铺满白砂宛如大海，蓬莱石组孤立于“海”中，立石和伏石构成了非常巧妙的平衡（图 4、5）。再如医光寺庭园，园中的蓬莱石组由位于龟岛上的两块石块构成。设置了蓬莱立石的园林如旧玄成院庭园、退藏院方丈西庭元信庭、万福寺庭园、常荣寺庭园、醍醐寺三宝院庭园等。园中立石的位置很自由，位于园林中的半山腰、岛岸、池岸等不同地方。值得一提的是，太山寺安养院书院前庭的蓬莱立石，与前面这些园林中只用一块立石立在园中表现蓬莱山不同，是将立石立于龟石组的中心空地处，呈现中国上古神话中巨鳖背负蓬莱山的意匠（图 6）。通过上述实例可以看出，这一时期的蓬莱，借鉴的关键词不再是模仿，而是借用。这种借用一方面是从真山水的园林中，将蓬莱元素借用到了枯山水园林中，另一方面是从天皇、将军等人的皇家园林中，将原来是道教神仙元素的蓬莱借用到了佛教禅宗园林中。4 江户时代借鉴的关键词：“传承”元禄 7 年（1694 年）出版的古今茶道全书所摘录的诸藩属国茶庭名迹图绘中，有“一、有三岛一连的说法。即蓬莱方丈瀛洲”7）647的记载。但是到了文政末年（1829 年）图 3：大德寺大仙院书院庭园（局部）图 4：左侧为龟岛石组，右侧为鹤岛石组图 5：龙源院方丈前庭蓬莱山石组（正中）图 6：太山寺安养院书院前庭蓬莱石（右上巨石）Culture Theory文化理论110出版的筑山庭造传后篇中，作者离岛轩秋里只留下了蓬莱这一名词，而将方丈和瀛洲两个名词换成了客人岛和主人岛647。从前文对各时期日本园林借鉴中国蓬莱的文献梳理可以看出，从最初开始，对蓬莱的记载基本上都是在强调蓬莱一词本身，比如它的神仙岛属性、它的形式特征等，并没有过多的与瀛洲、方丈捆绑在一起。因此，也可以推测古今茶道全书中“三岛一连”的说法并不是从日本古典园林的历史文献与造园实例中传承下来的，而更多的是此时直接接受到了中国古典皇家园林中一池三山模式的影响。而从离岛轩秋里将瀛洲和方丈与蓬莱解绑的行为，也可以看出，他的表述更少的受中国影响，而是更贴近传承蓬莱在日本本土的历史发展过程。在园林实例方面，据不完全统计，在江户时代（1603-1868 年）至少有 24 座古典园林中使用了蓬莱意象。其中除了一座园林（妙心寺东海庵书院西庭东海一连庭（图 7）中的蓬莱与方丈瀛洲一起出现，其他的 23 座园林中的蓬莱都是独立出现的。24座园林中，有 12 座是寺庙园林，12 座是私家园林（表1）。其中，寺庙园林不全是佛教禅宗园林，图 7：妙心寺东海庵书院西庭东海一连庭“蓬莱”岛（左）、“方丈”岛（中）、“瀛洲”岛（右）图 9：旧芝离宫恩赐庭园中岛蓬莱石组图 8：养翠园园池护岸“狐山”石组图 10：六义园蓬莱岩岛园林中的蓬莱形式有石组、立石、岛屿的不同分类。除了前文提到的妙心寺东海庵书院西庭出现了三岛一连（土丘岛）的设计之外，其他的 11 座寺庙园林的蓬莱，其表现形式基本上都是对前代禅宗园林的传承与发展，并没有太大的突破。私家园林方面，园主有大名、官员、武士等不同身份，园林形式也有立石、石组、岛屿的不同分类。立石的表现形式基本上与禅宗园林相同；石组的构成与禅宗园林一两块石头组成蓬莱石组不同，两座有蓬莱石组的园林（图 8、9），均是由众多石块构成蓬莱石组的表现形式；岛屿的 7 座园林，通过对其蓬莱岛现状特征的考察，可以发现，其营建手法均沿袭了作庭记中的古法（4 座山岛、2 座碕岛、1 座杜岛）。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六义园的蓬莱岩岛（图 10）虽然从营建手法上看沿袭了 作庭记 中碕岛的做法，其整体造型在中国古典园林中也找不到类似的例子，但从艺术效果上来看，与同时期中国古典园林盛行的太湖石假山“瘦、漏、皱、透”的特征不谋而合（图 11）。通过文献与园林实例的分析可以看到，江户时代日本古典园林中的蓬莱，在传承日本本土历史发展脉络的同时，也直接受到了来自中国古典皇家园林的影响。5 明治维新之后借鉴的关键词：“回归”明治维新之后的“蓬莱式庭园”，以由近代日本造园大师重森三玲建于昭和十四年（1939年）的东福寺方丈庭园南庭最为出名。东福寺寺庙方丈建筑的四面环绕着四个园林，其南庭的白砂坪上，有长达 18 尺的巨石组象征蓬莱、方丈、瀛洲、壶梁四岛，勾画出沧海波纹的白砂则代表着八海（图 12、13）。在中国现存的史料中，唯一一条有关在中国古典园林中配置“壶梁”的记录，是 史记中对汉武帝营建上林苑建章宫太液池的表 1 江户时代日本古典园林中蓬莱表现形式分类表园林类别蓬莱的表现形式园林数量园林实例寺庙园林石组4円徳院北庭（禅宗临济宗）；金地院鹤龟庭（禅宗临济宗）大池寺土蔵蓬莱山見庭（禅宗临济宗）；滋贺院门迹庭园（天台宗）立石6妙心寺玉凤院 風水泉庭（禅宗临济宗）；建长寺庭园（禅宗临济宗）；玉川寺庭园（禅宗曹洞宗）；青岸寺庭园（禅宗曹洞宗）；円满院三井名庭（天台宗）；根来寺庭园（密宗真言宗）岛屿2龙潭寺庭园（禅宗临济宗）；妙心寺东海庵书院西庭东海一连庭（禅宗临济宗）私家园林石组2养翠园（大名私园）；旧芝离宫恩赐庭园（官员私园）立石4玄宫园（大名私园）；天赦园（大名私园）；森重坚邸庭园（武士私园）；尾崎氏庭园（民居私园）岛屿7京都御所御池庭（天皇私园）（山岛）；二条城二之丸庭园（将军私园）（山岛）；小石川后乐园（大名私园）（山岛）；六义园（大名私园）（碕岛）；兼六园（大名私园）（山岛）；天赦园（大名私园）（杜岛）；伊藤氏庭园（民居私园）（碕岛）Culture Theory文化理论111图片来源图 1、图 2：引自参考文献 8图 11：作者自摄其余图表均为作者自制注释1）.考虑到上古时期古籍的佚失以及秦始皇的焚书活动，无法确定蓬莱最早即是出现在此书中。2）.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歸墟。八弦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员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列子汤问）3）.秋七月、丹波國餘郡管川人瑞江浦嶋子、乘舟而釣、遂得大龜、便化爲女。於是、浦嶋子感以爲婦、相逐入海、到蓬萊山、歷覩仙衆。語在別卷。（日本書紀巻第十四雄略天皇紀）4）.東海蓬萊山。（竹取物語）5）.人家泉事也。暑泉。唐人必泉、或蓬莱、或水。（作庭记泉事）6）.王城北深山有。其躰見二山指出、中谷水流出。絵書蓬莱山似。山麓副河流。（藤原伊勢人始建鞍馬寺語）7）.一、三島一連事。蓬莱方丈瀛州也。（古今茶道全书）8）.於是作建章宮，度為千門萬戶。.其北治大池，漸臺高二十餘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史記本紀孝武本紀）参考文献1.中国社会科学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集室.現代漢語詞典 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863.2.(战国)列子著，景中译注.列子 M.北京：中华书局.2007：136.3.監修：松村明.編集委員：池上秋彦，金田弘，杉崎一雄，鈴木丹士郎，中嶋尚，林巨樹，飛田良文.編集協力：田中牧郎，曽根脩.大辞泉 M.小学館出版.4.日本書紀（原文）全文検索 DB/OL.2021-10-10http：/www.seisaku.bz/shoki_index.html.5.丹後国風土記浦島伝説.维基百科 EB/OL.2021-10-10.http：/ M.东京：岩波书店.1973：45.7.竹取物語.(國民文庫)DB/OL.2021-10-10.https：/ja.m.wikisource.org/wiki/竹取物語 _(國民文庫).8.小野健吉著，蔡敦达译.日本庭园：空间美的历史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19.9.奈良文化財研究所.石造物 M 研究所资料.2000：36.10.高瀬要一.平城宮東院庭園及宮跡庭園発掘調査整備-整備後現状問題点-J.日本庭園学会誌.2007(16)：3-10.11.小野健吉.岩波日本庭園辞典 M.东京：岩波書店.2004：155-156.12.林屋辰三郎校注.作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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