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巴迪欧事件哲学的激进性及其困境基于“事件”概念的两种数学形式的考察邢冰*【摘要】当代法国激进哲学的领军人物阿兰巴迪欧的代表作存在与事件基于数学的建构,以“事件”概念为核心,展开了一系列创造性的哲学思想。本文基于对“事件”概念两种数学形式的考察,指出了这个概念的“不可能性”的超验维度,以及作为事件后果的“不可判定性”的经验维度。巴迪欧既通过“事件”宣布了一种彻底的断裂,又通过“脱殊真理”“先将来时主体”等理论,给出了将这种“断裂”落实到人间、开一种建构未来的新的情境的可能。巴迪欧的这一理论,既具有革命的激进维度,同时也由于主体的被动性而呈现出一定的保守特征。【关键词】巴迪欧;数元;先将来时
2、主体阿兰巴迪欧(Alain Badiou)在其代表作存在与事件中提出:“数学就是本体论一一存在之为存在(etre-en-tant-quetre)的科学”。存在与事件一书也正是基于数学的建构,展开以“事件”概念为核心的哲学思想,并对真理、主体等传统哲学概念进行了创造性阐发。存在与事件中使用了五种数学“基石(ma s s i f)”:“集合论公理、序数理论、基数理论、可构成性、脱殊与力迫”,相关内容占据了全书大约三分之一的篇幅。但是,对于巴迪欧而言,数学并不是终点。按照巴迪欧在宏大风格与微小风格中的说法,“数学为哲学提供启发,而不是相反。”因此,对于巴迪欧来说,最重要的部分并非具体的数学细节,而是
3、在数学研究之上,关于存在之为存在与事件之为非存在的进一步的思考。巴迪欧对数学的讨论,与其对哲学思想的正面阐发相互交织,几乎所有的关键哲学概念,都有一个相对应的数学概念作为支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巴迪欧的数学是索卡尔指*邢冰,武汉大学哲学学院讲师,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当代法国马克思主义、当代法国哲学等。Alain Badiou,Letre et levenement,Paris:Seuil,1988,p.10.Alain Badiou,Letre et Ievenement,Paris:Seuil,1988,p.27.Alain Badiou,Theoretic Writ
4、ings.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Ray Brassier and Alberto Toscano,London NewYork:Continuum,2004,p.7.212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22年第2 期总第30 期摘的那种随意的关联和附会,存在与事件中的数学推导是相当系统、精密的。众所周知,巴迪欧是当代激进左派哲学的领军人物,但从数学的角度看,巴迪欧的激进性是有些暖味的。仅就“事件”这个核心概念来说,一方面,它对数学体系的突破,体现了一种决裂的激进姿态;另一方面,巴迪欧经由事件,在将真理、主体概念与数学或日本体论重新勾连的过程中,却又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保守倾向。
5、鉴于篇幅所限,本文将围绕“事件”概念的相互关联的两种数学形式进行简要的分析,以管窥巴迪欧哲学的多重向度。罗素论式的不可能性:“事件”概念的超验维度巴迪欧使用“数元”(matheme)一词表示哲学概念的相应数学形式。巴迪欧在存在与事件的讨论中,首先基于集合论与序数理论,一步一步推导出情境、状态、自然与历史、事件位概念。在这一推导过程中,巴迪欧总是试图在数学本体论的内部,寻找溢出、异质与非和谐的东西。“事件”则是这种溢出与异质性最典型的体现,并且超越了作为存在的数学本体论,而成为非存在,并具有超验性。巴迪欧对事件的数元的界定是:“e,=xeX,e ”。其中,e,是事件之名,X被巴迪欧称为“事件位(
6、site venementiel)”,是事件发生的必要但不充分条件。表面上看,这是一个集合论的公式。但从这个公式中又可以推出eEex,这又是集合论所不容许的。此处的集合论是指策梅洛-弗兰克尔公理化集合论(ZF),或者是ZF+选择公理(ZFC),这也是存在与事件中的基本数学框架。巴迪欧选择ZFC集合论,一方面是为了建立一种“多的柏拉图主义”,对“二”与“多”的关系进行一种全新的思考。巴迪欧把存在理解为“多”,有时也称为“情境”(situation)。而“二”不存在,“二”只是名为“计数为一”的操作。ZFC中只有一种变元,就是集合,正与巴迪欧的“多”相对应。这样,ZFC对于巴迪欧来说,就成为一种关
7、于“存在之为存在”的理论。另一方面,巴迪欧采用ZFC也有一种策略上的考虑。ZFC并不是唯一的集合论体系。ZFC的诞生,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解决康托尔朴素集合论的含混的集合概念所造成的悖论。康托尔将集合界定为“人们直观或思想中的不同事物的一个堆集”,但由于这个定义并没有排除自指涉,或者说一个集合属于自身的情形,就有可能导致诸如布拉利-福尔蒂悖论、罗素论等一系列问题。ZFC从蓝江指出,这个词首先被拉康使用,对应于列维施特劳斯的“神话元(mytheme)”概念。在巴迪欧这里,matheme是指让哲学成为可能的科学真理程序和前提。参见【法】阿兰巴迪欧哲学宣言,蓝江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 0 1 4,第1
8、 3页中的译注。Alain Badiou,Letre et levenement,Paris:Seuil,1988,p.200.2【美】莫里斯克莱因:古今数学思想(第3册),邓东皋等译,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 0 1 4,第332页。213巴迪欧事件哲学的激进性及其困境一系列公理开始,推演出精致的集合论体系。在公理化的思路中,公理是证明的起点,是无法被证明的。巴迪欧认为,ZFC系统通过公理化的决定,不仅避免了罗素论,还解决了空与无穷的问题。ZFC中有一条“基础公理(axiomede fondation)”:对于非空集合,总存在,使得=O。即()()()()(=)。巴迪欧称这样的为集合的基础项。
9、基础公理的一个明显的推论是,即不存在属于自身的集合,因为这样的集合没有基础项。对于事件的数元e,=(xeX,e)而言,由于有e,Eex,这就违反了基础公理,而不被ZFC所容纳。巴迪欧因此说:“事件被禁止,本体论将之视为非存在之为存在而否决”。这样,关于事件的学说就不可能是本体论,而上升到巴迪欧称为“元本体论(mta-ontologie)”的层次。“元本体论”是在本体论之上、对于本体论及其界限的考察,是关于本体论(存在)、非本体论(事件)及二者之间的关联的一系列的决定。比如,“数学就是本体论”这个命题,就是元本体论的决定。同样的,事件的数元也是元本体论的决定。事件不可能从ZFC的本体论中推导出来
10、,而是巴迪欧的一种先在的设定。因而,巴迪欧所谓的事件对于存在来说是超验的。巴迪欧称“事件”为“超-一”(ultra-un),事件作为“二”不存在于本体论之中,而是一种操作,只不过这种操作意在撕裂本体论本身。事件对于本体论之中的居民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比如,在法国大革命这个事件的前夜,波旁王室似乎可以再续千年,没有人会将凡尔赛宫的欢宴与后来断头台上的血雨腥风联系起来。事件的数元e,=ixeX,e,中,唯一可能在本体论中得到解释的是事件位X,X 在数学上是指某个集合的基础项,因为X与的交为空集,即X中的所有元素都不属于。那么,从的视角来看,X处于空的边缘,存在割裂先定和谐的集合的潜能。SamGill
11、espie指出,“事件的出现,需要关于空一一情境边缘的某种东西一的理论”。但需要注意的是,事件的超验性在于,即使出现了作为“空”的事件位,事件也不一定会发生。事件是毫无征兆地突然降临的,正如巴迪欧在圣保罗结尾处所引用的帖撒罗尼迦前书的名言,“好像夜间的贼”。巴迪欧对事件进行这种理解的最重要的目的,是要说明事件作为“非存在之为存在”,对于本体论的不可能性。但事实上,对事件的本体论化其实是可能的。巴迪欧也注意到,“逻辑学家米利曼诺夫将属于自身的集合命名为超常集(ensembleAlain Badiou,Letre et levenement,Paris:Seuil,1988,p.205.Sam G
12、illespie,The Mathematics of novelty:Badious minimalist metaphysics,Melbourne:Re.Press,2008,p.39.Alain Badiou,Saint Paul.La fondation de Iuniversalisme,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1997,p.136.214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22年第2 期总第30 期extraodinaire)”。基于米利曼诺夫的想法,后来发展出不同版本的以反基础公理为核心的非良基集合论,比如在Peter Aczel的非良基
13、集合论ZFC-+AFA(ZFC 去掉基础公理,加上反基础公理)中,允许自反集(reflexive set)x=(x 存在。这样,如果利用分离公理和并集公理,就可以得出,事件的数元e,=(x e X,e,l 存在。但是,巴迪欧并没有采用非良基集合论而将事件纳人本体论。巴迪欧故意不对事件进行本体论化,不调和事件与本体论,是因为他在理论上需要事件永远成为超越一切存在的非法性。即使巴迪欧真的采用非良基集合论作为本体论,也一定会将事件设定为非良基集合论所不能容许的东西。因此,重要的并不是事件数元的细节,而是事件作为不可能性的隐喻。巴迪欧所引入的事件的数元,有着与罗素论相同的自指涉特性。罗素论之于ZFC的
14、不可能性,就是事件之于存在的不可能性。正如罗素悖论当年在数学界引起的巨大激荡一样,事件的罗素论式的数学结构,作为一种隐喻,如幽灵一般排迥在一致的、和谐的世界上空,并最终成为打破这种和谐的迷梦的力量。巴迪欧事件哲学的激进性就在于,他接续了六八遗产与巴什拉、阿尔都塞以来法国哲学的“断裂”传统,将事件视为“断裂与翻转的一般理念”,并将“断裂”作为其最重要的理论诉求。巴迪欧通过元本体论上存在与事件的对立,散开了革命性的行动空间。巴迪欧所举的“事件”的例子,如法国大革命、十月革命、第三次数学危机、序列音乐的解体,都是对各自的领域(政治、科学、艺术)的先定和谐的冲击与颠覆。巴迪欧的“事件”并不是纯粹的解构
15、。他重拾传统哲学中的真理及主体概念,展开在事件之后的理论建构。从这个意义上说,巴迪欧的“事件”意味着一种“不可能性的可能性”:事件“带来不可见甚至不可思考的可能性”。事件作为不可能性对既定秩序的撕裂,为新的可能性开了空间。具体到政治领域来说,可能性是被权力和国家所定义和垄断的,事件对既定权力秩序的反叛,意味着将被宣称为不可能的东西变为可能。这种新的可能性就是巴迪欧进行哲学建构的基础。其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将事件超验的不可能性下降为经验的可能性。但是,对此的最初尝试并不成功,这体现在存在与事件的第1 7 2 5 章中对“事件是否属于情境”以及介入、忠实概念的数学讨论。这是因为,巴迪欧对“事件”的定
16、义是超越本体论的,但是,他对上述问题的讨论又在与事件互相否定的ZFC本体论框架之中进行。这使得其讨论无法Alain Badiou,Letre et levenement,Paris:Seuil,1988,p.211.See Peter Aczel,Non-well-founded-sets,Stanford:Center for the Study of Language and Information,1988.2Alain Badiou,Saint Paul.La fondation de Iuniversalisme,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
17、nce,1997,P.2.Alain Badiou,Philosophy and the Event,with Fabien Tarby,translated by Louise Burchill,Cambridge:Polity,2013,p.9.215巴迪欧事件哲学的激进性及其困境做到完全的严谨与精密,至多得到了一些牵强附会的类比。不过,巴迪欧在随后的脱殊与力迫理论中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补救,并据此重建了真理及主体概念,而与此同时,“事件”林概念的含义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悬而未决的不可判定性:“事件”的后果的经验维度事件的“不可判定性(indcidable)”这一层含义,是巴迪欧在讨论真理与主
18、体之时,基于真理与主体的回溯性指认而体现出来的。巴迪欧在这一部分,用到的数学框架是科恩(P.J.Cohen)的力迫法(forcage)。力迫法的结论之一,是连续统假设(CH)相对ZFC的不可判定性。这就是说,CH在ZFC之内既不能被证实,也不能被证伪;或者说,ZFC+CH和ZFC+(C H)都是一致的、无矛盾的。其中,哥德尔通过可构成集的思路证明了ZFC+CH的一致性,而科恩则证明了ZFC+(C H)的一致性。这意味着,存在ZFC的一个模型,其中CH成立。证明的大致思路是,对于ZFC一个模型S(其中CH成立),我们对S进行一些操作,在S中添加一些新东西,即与脱殊集相关的一系列集合,使模型S变为
19、S(),但S()仍是ZFC的模型,而且在S()中CH成立。不仅如此,在S中,我们可以预先性地“知道”S()是如何构造的。当然,在巴迪欧这里,ZFC+(C H)白的一致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述力迫框架,以及CH在其中的结构性位置。我们知道,巴迪欧将“事件”视为“不可能性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事件开启了新的可能性,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在力迫结构中,巴迪欧将模型S称为“基础准完全情境”(situation fondamentalequasi complete),简称“情境”。在哲学上,情境指特定的时空或世界。在原情境S中不可能的CH到了新情境S()中成为可能,而事件引起了从S到S()的断裂,成为将不可
20、能变为可能的前提。在数学上,事件就暗示了ZFC+CH与ZFC+(C H)都存在相应的模型,意即CH在ZFC中是不可判定的。Burhanuddin Baki、R a y Br a s s i e r 等学者都直接将事件理解为“不可判定性”,这种说法不太准确,但其方向大体不错。巴迪欧为了理论的一致性,仍然坚持事件的悸论性的数元,没有直接将事件等同于不可判定性。准确地说,不可判定性是事件的效果。在巴迪欧这里,事件是超验的、转瞬即逝的,在经验领域产生影响的是事件的效果,即新情境所产生的可能性。而事件的“不可判定性”的意义,就在建构这新情境的过程中,通过真理与主体的回溯性的指认体现出来。具体地说,巴迪欧
21、将真理(vrit)界定为力迫框架中的脱殊集(ensembleSee Burhanuddin Baki,Badious Being and Event and the Mathematics of Set Theory,London New York,Bloomsbury,2015,pp.234-235;Ray Brassier,Stellar Void or Cosmic Animal?Badiou and Deleuze on theDice-Throw,Phi 10(2000),p.210.2162022年第2 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总第30 期gnrique)。真理是相对知识(savoir
22、)而而言的。知识是在原情境S中,可以被语言明晰地界定与表达的东西。知识总是特殊的,一条特定知识总对应于一个可以用语言表述的支配因素(dterminant),大体相当于“性质”,其数元为“正确子集”(sous-ensemble correct)。知识一方面辨别出语言与已呈现的事实的联系,考察情境中的“多”是否具有这样或那样的性质;另一方面进行归类,将具有共同性质的“多”聚集起来。巴迪欧认为,知识的积累并不会使情境本身发生变化,知识最终形成百科全书(encyclopdie),造就了完整的、稳定的,因而也是封闭的、静止的世界,没有悸论性的事件的存在空间。但真理与知识不同。真理超越了一切的知识,“真理
23、总是在知识上打洞”。真理对封闭的百科全书进行质疑,而打开了新的可能。对于任何一条既定的知识,真理中总存在一个项逃离它。我们可以用数学符号表示为:()(),真理摆脱了知识的特殊性而成为普遍的。关于真理与事件的关系,巴迪欧认为,真理“囊括了所有与事件之名有积极联系的项”,是对事件的宣言。虽然这个结论欠缺严格的证明,而毋宁说是巴迪欧的一种稍嫌武断的元本体论的决定,但其所要凸显的,是真理突破原情境的潜能。在这一点上,真理与事件具有类似的特性。力迫法首先将脱殊集引人原情境S,形成新的情境S()。我们称S()是S的“脱殊扩张”。巴迪欧在此时引人了主体(sujet)。巴迪欧认为,主体是原情境S中的居民。一般
24、来说,脱殊集并不属于原情境S,因此主体无法确证真理。主体在原情境中知道的只有知识,而真理是脱殊的,是超越知识的,因此对主体而言,是不可分辨的(indiscernable)。但建构的过程,用到了情境S中的某些元素,因此主体可以知道真理的一些片段。在这里,他进行了一个理论上的跳跃,认为“主体相信(croire)真理存在相信就是真理之名之下,将要来到的东西。”主体经由对事件性的真理的信念,将过去的既定性与未来的可能性相勾连。因为如果真理存在,真理就必然存在于某个新情境S()之中,而且,主体可以通过真理,对新情境S()进行一定程度的认识。巴迪欧认为,这就是“主体的法则”,并在数学上通过“力迫”分析这个
25、过程。力迫的思路是建立S与S()的连接,并通过一些可以在S内部进行考察的东西,而推测一些陈述在S()中的真值。这种操作的可能性,是通过力迫定理保证的:入(R。()R。(.)(=()。其中,是参数,(R。()R。(n)和入(.)分别表示陈述入在新情境S()和原情境S中的版本,二者通过某种“翻译”的规则相关联。T是某种特殊的集合,巴迪欧称为“力迫条件”,三是力迫关系。力迫定理是说,一个陈述在新情境中的为真,当且仅当脱殊Alain Badiou,Letre et Ivenement,Paris:Seuil,1988,p.361.Alain Badiou,Letre et Ievenement,Par
26、is:Seuil,1988,p.373.Alain Badiou,Letre et levenement,Paris:Seuil,1988,p.435.Alain Badiou,Letre et Ievenement,Paris:Seuil,1988,p.451.217巴迪欧事件哲学的激进性及其困境集中存在条件,力迫该陈述在原情境中的版本。巴迪欧指出,这个公式右边的部分,全部可以在原情境S内部得到检验。因此,原情境S中的主体,就可以对新情境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不仅如此,力迫法还允许主体直接得到一些陈述的不可判定性。对于=入,如果可以构造不同的脱殊集,和2,其中1,而2 的话,就有入在S(,)中成
27、立,而在S()中不成立。因此,入就是不可判定的。在这里,事件被回溯性地指认。“事件以这样的方式回归:不可判定性被判定,而这只能基于不可分辨性的立场上对真实性的力迫。”事件通过对某些命题的怀疑,开启了不可判定性,而主体经由对真理的信念,暗示了新情境的可能,并且在新的情境中,得到了不同的结论,判定了不可判定性。至此,巴迪欧的事件哲学宣告完成。巴迪欧自己承认:“S中的居民是一个隐喻,没有对应的数学概念:本体论考虑主体的法则,而非主体本身。”但是,主体却是极为重要的。事件的不可判定性,采取的视角是跳出情境之外、可以同时观照彼此冲突的不同情境的上帝视角。巴迪欧的主体理论,则提供了在情境之内而达到不同情境
28、的具体路径。总而言之,巴迪欧借用CH在ZFC中的不可判定性这一数学命题及其证明方法,回溯性地指认了事件的不可判定性的后果。也即原情境S作为ZFC的一个模型,其中,CH成立。而引人真理,即脱殊集,经由一系列操作得到新情境S(),这一情境仍然是ZFC的模型,但其中CH成立。因为CH与CH互为否定,所以两个情境之间是断裂的。由于真理是事件的宣言,而主体通过对真理事件的信念,可以在原情境中对新情境有所了解。因此,上述所有过程都是由事件开启的。巴迪欧通过真理与主体理论,通过回溯性的指认,呈现了事件的不可判定性。这种不可判定性的意义,在于它不仅仅是一个断裂的宣言,更蕴含了在这种断裂的宣言发布之后,从旧情境
29、过渡到异质性的新情境的可操作的具体手段。三人从本体论到认识论:先知主体及其困境事实上,“不可能性”与“不可判定性”这两个概念是不同的。基于同样的框架来看,巴迪欧对事件的两种界定是不能相容的。比如在力迫框架中,就事件的悖论式的数元e=xeX,e,)而言,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条件,力迫事件的数元。因此,在ZFC的任何一个模型中,事件都是非法的。在这个意义上说,事件并不是不可判定的,而是“被判定为假”的。这样看来,事件是一种无论如何都无法Alain Badiou,Letre et Pevenement,Paris:Seuil,1988,pp.468-469.Alain Badiou,Letre et
30、 lvenement,Paris:Seuil,1988,p.450.2182022年第2 期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总第30 期存在的绝对的不可能性。笔者认为,巴迪欧对“事件”的两种界定的视角或层次是不同的。事件的绝对的不可能性,是就情境内部而言的。每个情境都可以被理解为,有自身的知识与规则的本体论世界。如上文所述的情境S中CH成立,因此CH就是不可能的。e,=(xeX,e,)之于我们的世界的不可能性(如果我们的世界遵循ZFC的话),就好比CH之于情境S的不可能性。这种不可能性是本体论意义上的。问题是,事件又的确在情境中出现了。超验的事件的出现稍纵即逝,是瞬间的闪现,是偶然的相遇。在主体与事件的遭遇
31、当中,事件通过一种略带神秘的方式,暗示了本体论是可以被颠覆的。由此,事件扰动了本体论,这就打开了可能世界的空间。而从情境之外的可能世界的角度来看,原先被认为是绝对的不可能性就成为相对的,不过是不可判定性。但问题是,主体总在某个情境之中,主体无法获得超越情境的视角,因此,主体对于可能世界的认识,是一个更加艰难的过程。我们不妨从思维与世界各自边界的变化,来讨论这一过程。在前事件的情境S中,思维与世界的边界都是S本身。这是基于以下判断:对情境中的主体而言,世界总是以某种直接或间接的方式与之关联,讨论与其完全无关的所谓“自在之物”是没有意义的。事件发生之后,由于事件扰动了本体论,不可能性变为不可判定性
32、,世界的边界扩大了,成为至少包含原情境S与新情境S()的可能世界系统。对于主体来说,主体在与事件偶然遭遇之后,具有了对事件性的真理的信念。一旦主体相信真理?的存在,真理所带来的新情境S()也就存在。在这个阶段,虽然思维与存在的边界都扩大了,但二者并不同一。思维的边界小于存在的边界。而且,思维的被扩大的部分也并不全都是明晰的。因为,主体毕竟仍在S之中,新情境S()是将要来临的东西,主体处于先将来时之中,只能基于S中的元素,对未来进行预先的模糊的了解,并不能知道新情境的全部细节。这样,在事件从不可能性向不可判定性的过渡中,巴迪欧的问题意识也从本体论导向了认识论。主体对事件的认知过程,也就意味着可能
33、性的开放。在巴迪欧的事件哲学中,本体论的变化是在先的。唯有事件发生之后,主体才能对事件的效果进行认知。实际上,主体是被事件召唤的。这就回到了前康德式的“世界为人立法”,甚至是更古老的神学的思路。巴迪欧的事件一真理一主体三元组,相当于神一启示一先知三元组。巴迪欧的事件是超验的,事件只在瞬间显现,并只与极个别的主体遭遇。事件在巴迪欧理论中的作用,与神在神学中的作用是类似的,事件或神是“第一因”。超验的第一因,既是理论的起点,也是理论的终结:一切其他的东西都源于它,却又不能对它本身作进一步的讨论。真理在主体的世界中以片段的形式显现,相当于,神在此世中的隐微的启示。相信真理并忠实于事件的先将来时主体,
34、实际上是一种先知(prophete)主体。先知主体是福柯在对真理的勇气中所谈到的,与真理相关联的四种主体之一。福柯认为,先知主体说的219巴迪欧事件哲学的激进性及其困境并不是自已的想法,先知说的是神的言论,先知是另一种声音的媒介。这样,主体只是居于附属地位,而并不具有能动性。或许可以反驳说,对于同一个事件,主体可以经由选择不同的真理,导向不同的新情境而具有能动性。但巴迪欧在世界的逻辑中进一步区分了忠实主体、反动主体与蒙味主体,通过将不同的主体分出高下,实际上抹杀了能动的主体性。我们知道,巴迪欧事件哲学的现实关怀之一,是为革命提供一种理论基础。但是,其事件哲学的神学化,由于革命主体的被动性,可能
35、会带来一些困境。第一,由于事件是超验的、不可预测的,如果把事件作为革命的条件,革命主体对革命何时发生是无能为力的,这会导致一种“等待革命”的理论。第二,在事件降临之后,事件及真理的模糊性,就会带来对事件的“解释权”的问题。巴迪欧又规定了忠实、反动、蒙味等不同的主体类型,但由于缺乏明确的标准,这些主体在实践中可能会演变成党同伐异。更宏观地说,巴迪欧的神学式的事件哲学,是基于一个旨在拯救哲学的“多的柏拉图主义”的计划。他并不赞成当代的各种哲学终结论,而认为“必须要宣布这个终结的终结”。更具体地说,2 0 世纪的种种思潮,如斯大林主义、海德格尔哲学、英美分析哲学等,都“都假定了同柏拉图式的形而上学基
36、础坚定不移的对立”。巴迪欧认为,柏拉图的重要性在于,“他将我们引向某个信念,即我们在世上的自我治理意味着某个通向绝对状态的人口已经向我们散开。”这里,巴迪欧继承了柏拉图对某种超验的绝对性的设定。具体而言,巴迪欧在柏拉图的理想国将自已的事件哲学与柏拉图哲学相联系,将柏拉图的“善的理念”替换为“真的理念”或“真理”,将“灵魂”替换为“主体”。虽然巴迪欧声称他拒斥可知世界与可感世界的区分,认为这只是“新柏拉图主义的建构”,但不过是把新柏拉图主义的彼岸从一定程度上拉到了此岸,仍然保留了超验世界与经验世界的二分,尤其是超验的第一因与经验的主体之间的二分与不对等关系。这样,经验世界及其中的主体不过是从属的
37、,主体的意义就在于对超验世界的追寻。而一切问题的核心,都在于巴迪欧对“事件”的超验性设定。事件的超验性具有撕裂经验世界的力量,这是事件哲学的激进性;但这种超验性也很容易滑向神学,而呈现出一定的保守特征。这种超验性的更大的一个理论背景,在于“拉康化的马克思主义”在资本主义批判的问题上,从内在批判转向外在批判的理论取向。发现资本主义内部的危机要素、并导向资本主义灭亡的内在批判,在全球资本主义Michel Foucault,Le courage de la verite.Le Gouvernement de soi et des autres Il,Cours au College de Franc
38、e1984,Paris:Seuil/Gallimard,2009,p.16.【法】阿兰巴迪欧:哲学宣言,蓝江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 0 1 4,第94 页。【法】阿兰巴迪欧:哲学宣言,蓝江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 0 1 4,第93页。【法】阿兰巴迪欧:柏拉图的理想国,曹丹红、胡蝶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 0 1 5,第1 页。4?Alain Badiou,Interview and Portrait by Olivier Zahm,Retrieved March 29,2018.https:/purple.fr/magazine/fw-2010-issue-14/alain-badiou/.22
39、0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22年第2 期总第30 期如日中天的背景下,难以找到经验证据。因此,巴迪欧等哲学家转向了外在批判,即宣布与资本主义断裂的激进姿态,并在资本主义外部寻找可能形成断裂的因素。既然断裂的因素并非源自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结果,那么,这些因素就成为偶然的与不可控的,甚至在巴迪欧这里成为超验的。虽然巴迪欧也尝试沟通内在与外在,但是,超验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使得其激进哲学成为一种激进姿态,甚至有滑入观念论的倾向,缺乏超越资本主义的现实可行的方案。The Radicalness and the Predicament ofBadious Philosophy of“EventA Discu
40、ssion Based on the Two Mathematical Forms of“EventXing BingAbstract:As the leading figure in contemporary French radical philosophy,AlainBadiou creatively derives and develops a series of philosophical notions from mathematicsin his book Being and Event,and the key notion is“event.By examining its t
41、womathematical forms,this article analyses the two dimensions of this notion:the transcendentdimension,which is the impossibility of this notion itself,and the empirical dimension,which is the undecidability of the consequence of the event.Badiou declares a rupture withthe notion“event,but also make
42、s this rupture descend to the empirical level with histheories“generic truth and“subject of le futur antrieur,which opens up the possibilityto a future situation.This article further argues that these theories are radical andrevolutionary to great extent,but also appears conventional,for they make the subjectpassive.Keywords:Badiou;Matheme;Subject of Le Futur Antrie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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