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三个半小时的“老头们对弱势女青年性幻想”交响曲.doc

一部三个半小时的“老头们对弱势女青年性幻想”交响曲

一部三个半小时的“老头们对弱势女青年性幻想”交响曲

阿水|文三个半小时的电影却不觉得漫长，安藤姐妹的《0.5毫米》在打败长电影的冗长上首先就成功了。有趣的是，这部改编自姐姐安藤桃子的小说并由她亲自执导，妹妹安藤樱任主角山岸佐和，姐妹二人的亲人们纷纷出镜或出力的家庭作坊式电影，表现的恰是家庭亦无法提供的人生陌路的悲凉，甚至家庭规则剥夺掉的人的选择和尊严。如此的悖论，给了影片内在的张力，撑起了这部由五段际遇串成的边缘人五重奏。

长电影，没有好的节奏看起来会相当吃力。《0.5毫米》显然下了功夫。开篇山岸佐和在重金之下答应与她护理的临终老爷子睡一晚。入夜，熄灯，她穿上老爷子故去的夫人和女儿曾穿过的红裙合衣躺下。

老头残存的性欲被激发，推搡之间加热炉起火，佐和仓皇滚下楼，以她的视角看出去的镜头里出现女主人、老爷子的女儿雪子上吊双脚离地的画面。三代人，老人在火光中垂死，他的女儿吊死，少年小真冷眼旁观。相当于前传的第一话结束。

这是一个信息量太多又节奏非常紧凑的前传。峰回路转地结束这场戏之后，看官大概还来不及细想那些隐藏的线索。没关系，看下去，雪子和小真一家后会有期。

从警局出来的佐和被解雇又在列车上丢了前东家给她的50万日币，街头徘徊之际遇到了影片中的第二个老头康夫——他背着氧气瓶离家出走，希望趁活着的时候花光钱，不留给睥睨他财产已久的儿子和媳妇。

此时的佐和已不再是片头谨小慎微的护工，而是熟络络就势和老头进了一间KTV包厢，既为自己找到过夜处，也避免了老头被黑店狠宰。分手的时候，老头礼貌又恰当地给了她1万日币，以及一件长外套，并答应日后请她来当自己的临终护理。

第三场戏绝对是一场喜剧。独居老人石黑茂是乡下的退休修车工，镇日骂骂咧咧，以偷自行车戳轮胎气取乐，孤独又忿忿不平别人对他的无视，直到遇见抓住他戳轮胎并以此威胁只能为其提供食宿的佐和。

日式电影中两个陌生人之间相处的细节不累述，总归是化敌为友互相尊敬。黑夜里闪过的性欲的火花亦没有变得不堪。自佐和拯救了老头一生积蓄之后，他终于决定“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二人分道扬镳，老人在欢迎的掌声中走上养老院阶梯的镜头，简直像他踏上了天堂的阶梯。

这里，悲伤的怪兽开始在嘻嘻哈哈的闹腾中抬头。即使石黑得知唯一愿意听他说话，他视为唯一朋友的人是骗子，而佐和安慰他“我也可以听你倾诉做你的朋友”而他回答“你是女人，你们女人情绪太善变”令人一笑，仍掩盖不了孤独的黑手静静抓住你的脚脖子。

第四场戏，佐和用相似的手段住进了退休教师真壁义男的家。这一次，并不是只有她和这位老头，还有他罹患老年痴呆症又瘫痪在床的老妻静江，年长护工滨田，以及最后随着她的出现而“赶走”佐和的侄女。

同样是柴米油盐里的真诚相处，可惜走廊上一老一少并肩守着一筐腌鱼的画面也不能长久。所幸佐和再一次把老人推上了稍微平顺一点的轨道。临走，老人向她述说了藏在心里多年对战争的忏悔和痛恨，亦因为她的出现多少弥补了相守多年的妻子在神志不清后念叨旧情人的伤痛。

如果说衰老令人生的希望渐失，那么青春也同样可能走到绝路。佐和偶遇老东家的少年小真，随他住在其父家，又因其父的虐待而带他离开。此时之前埋藏的线索渐渐明朗。小真家父女乱伦，于是其母才会自杀，此前则一直把少女小真做男孩打扮，亦禁止她出现在祖父的房间附近。

此时影片早已褪去轻快又好笑的喜剧式无厘头桥段，日式的夸张戏剧性表演也退场。小真成为真正的女性，而佐和吐露自己因为没有子宫所以“不是女人”的秘密。带着意外发现的石黑留给她的100万日币，二人驾车跨海离开，剧终，似乎是完成了一个轮回。

如果站在女性主义者的视角，看《0.5毫米》大概会有一点不爽。老头们对弱势女青年的性幻想，边缘女性囿于家室田螺姑娘一样的存在，以及需要被拯救的男性们和借此自救的女性，都有浓厚的性别不平的存在。

然而在一个社会现状正是如此的社会，苛责这些没有意义。《0.5毫米》动人的，是它悲剧的本质。

剧中的每个人都最终困在了自己的悲剧里，贫穷的依然贫穷，遇到“田螺姑娘”的老头们因为必须顾及实际早已把他们抛弃的家庭，最终还是遵循原先的轨道走向孤独的死亡。或者这样说，佐和温暖过的老人们无法留住温暖，给她一方屋檐。她也注定了要带着自身的缺憾继续流浪，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

从社会层面来说，欧美不太会有这样的故事，因为老人不会被抛弃了自己的小辈如此束缚。中国大约也不会，因为中国老头们也还没有可爱到就这样让一个陌生人住进家里（当然日本也未必，这毕竟是电影嘛）。

这样把几分神话意味，几分胡闹几分夸张掺进悲剧底色里的作品，正是我们喜爱的镜头中的日本。

如果老得快死了，还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吗？忏悔的话还有没有人听，说的任何话会不会有人听？老人的性问题应该怎么办？孤独和对死亡的恐惧有没有人可以分享？这些都是《0.5毫米》给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不要说这对我们来说为时过早，幸运的话我们都会走到这一步。

从略惊悚的开头，喜剧的中段，诗意而舒缓的结尾，以及最后扔给观众的一连串问题，《0.5毫米》提供了一个完整的情感和思考过程。当然你不想思考沉重的话题也可以，当作五场小戏剧看也很过瘾。

女主角安藤樱一点也不好看，老头们当然也不好看。但是如片中所说，他们都在“奔跑着活着”。这话听上去太文艺了，用我奶奶的话来说，就是“挣着活”。真的，挣着活的人们就算不好看也会吸引你看下去。

最后说说剧名“0.5毫米”。0.5毫米既是战争时期点燃激情的每个人的微小投入，亦是剧末佐和认为的与小真相处的最佳距离。然而这两说毕竟都挺牵强。大概是担心点题这是边缘女护工和老人们的故事会吓跑观众，所以取了这个名字。这部影片是此前台湾金马奇幻影展中少数未售完票的影片之一，不知在此次的上海电影节上有多少人不被沉重的话题吓跑，愿意坐完这三个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