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宋徽宗初年的政争——以蔡王府狱为中心 〖摘要〗宋徽宗即位之初,“内外皆有异意之人”。其对立面蔡王集团声势 颇大,不时兴风作浪。向太后在支持之余,难免掣肘。徽宗只能小心行事,较少 胡作非为,其初政因而博得好评。不久,向太后去世,蔡王集团瓦解。徽宗从此 在最高统治阶层内部,既无反对者,又无制约者,生活在一片赞扬声中,一意孤 行,为所欲为。这或许正是徽宗最终被历史定位为亡国昏君的重要原因之一。 〖关键词〗宋徽宗;政争;蔡王;向太后;朱太妃 宋徽宗初年,最高统治阶层分裂为两大政治集团,双方展开了相当激烈的政 争。两大政治集团又并非铁板一块,内部各自矛盾,情况较为
2、复杂。鉴于此事尚 未引起学界重视,笔者仅有所涉及。1本文拟以蔡王府狱为中心,再作些考察。 一、并非小事一桩 蔡王府狱被视为不必探究的一桩小事,自有其缘故。此事为《宋史·徽宗本纪 》所不载,陈均《九朝编年备要》、无名氏《宋史全文》仅将其记述于“江公望 罢言职”条下,李埴《十朝纲要》只有寥寥24字:“蔡王府指使刘况告楷书吏邓 铎言涉指斥,诏送开封府鞠讯。”2其实,蔡王府狱或许倒是解开宋徽宗初年某些 历史疑团的一把钥匙。 审视徽宗初年的历史,至少有两大疑团。第一,徽宗即位,年届十九,作为 “长君”,何以定要恳请向太后垂帘?第二,徽宗是个无人不晓的亡国昏君,其 初政又为
3、何博得好评?两者都与徽宗当时面对反对势力,处境相当孤立,感到压 力极大有关。知枢密院事曾布将此情道破:“陛下践祚,内外皆有异意之人。上 识虑高远,以此坚请太后同听政。不然,谁冀与为助者。”3由于“内外皆有异意 之人”,徽宗头脑尚未膨胀,只能小心行事,较少胡作非为,并亟需向太后支持 。 疑团还有:徽宗初年“内外皆有异意之人”,其代表人物究竟是谁?“邓铎 言涉指斥”,此人一未入流小吏而已,不足挂齿。其实,此事并非个人行为、偶 发事件,它只是蔡王集团所策动的矛头直指徽宗乃至向太后的事件之一。很清楚 ,蔡王赵似即是当时皇室内部的最大“异意之人”。蔡王府狱所反映的是徽宗初 年两大政
4、治集团之间的斗争。一方以徽宗为中心,向太后为后台,另一方则以蔡 王为中心,朱太妃为后台。双方各自聚集着一批外朝、内廷要员,壁垒较分明。 但两大政治集团均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又各有所图,各自矛盾,情况相当复杂 。 蔡王府狱是徽宗初年的第一大要案,蔡王赵似与徽宗赵佶系兄弟阋墙。正因 为其性质为皇室内部骨肉相争,有关文献闪烁其词,历史记载若明若暗,均力图 予以掩饰。徽宗处理此案,甚至备受称颂,被视为“盛德”。南宋时,陆游便说 :“徽宗皇帝盛德大度,自秦汉以来,人主莫能及者,尤在友爱蔡王,宽贷章惇 。而史臣不能发明,可为太息。”4直到明代,归有光仍说:“以徽宗之昧而不究 蔡邸之狱
5、繇蔡王尚幼而江公望之理明也。”5其实,徽宗是否“不究蔡邸之狱” ?是否“友爱蔡王,宽贷章惇”?能否称为“盛德”?所有这些都是有待论证的 问题。 二、源于皇位之争 所谓“蔡王尚幼”,并不确切。蔡王赵似是神宗第十三子、徽宗异母弟,生 于元丰六年十二月,与哲宗均为神宗朱德妃所生,年龄与徽宗相差不到 一岁。6他在哲宗时,初封简王;徽宗即位,徙封蔡王;死后,改封楚王,谥荣宪 。《宋史》本传称:“楚荣宪王似”。为便于行文,本文一般以蔡王或赵似相称 。蔡王府狱案发于建中靖国元年七月,赵似年届十九,只怕不宜视为未 成年人。蔡王府狱无非是哲宗死时赵佶、赵似兄弟之间的皇位之争所留下的后
6、遗 症,下面从其源头徽宗之立说起。 关于徽宗之立,《宋史》卷246《神宗子楚荣宪王似传》如此记述:“ 似于哲宗为母弟,哲宗崩,皇太后议所立,宰相章惇以似对。后曰:‘均 是神宗子,何必然。’乃立端王。”记载虽然太简略,但从中不 难看出,其时最高统治阶层分裂,对立双方的核心人物为赵佶、赵似兄弟,而其 主要支持者分别是神宗向太后和宰相章惇。这一记述未免 有所遮掩,其主要缺陷有三。 一未能如实展示其尖锐程度。当时,向太后与章惇均固执己见,争论相当激 烈。章惇公然傲视太后,一再“厉声”争辩,甚至斥责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 下。”7向太后寸步不让,痛加批驳。章惇如此“大胆”,居
7、然顶撞太后。向太后 稍后曾谈及其原因:章惇“当时曾于帘前议立先帝,以此一向大胆,无所畏惧。 ”“先帝养成他大胆。”其实哲宗并非章惇所拥立,但他“自谓有定策功”,8 岂止哲宗,甚至连向太后也信以为真。章惇堂而皇之地成为哲宗亲政后的第一大 宠臣,在绍圣、元符年间独相达6年之久。然而向太后这时毕竟代行皇权,章惇只 得“默然”,但仍“不知恐惧”。 二未能如实展示斗争双方的班底。这时与章惇对立的大臣是知枢密院事曾布 ,他先斥责道:"章惇,听太后处分。"9随即表态:"章惇并不曾与众商量,皇太 后圣谕极当。"事已至此,尚书左丞蔡卞只得表示:"当依圣旨。"10但蔡卞“本与 惇为死党”。民
8、谣云:“大惇小惇,入地无门。大蔡小蔡,还他命债。” 11章惇的死党除小蔡即蔡卞外,还有大蔡即翰林学士蔡京,小惇即御史中丞安惇 。而二蔡一惇又各有其党羽,如“蔡卞门下士,布满中外。”章惇一方声势之盛 ,绝非曾布一方可比。难怪徽宗即位后,将选拔人才作为头等大事。元符三年 二月,韩忠彦任门下侍郎,四月迁右仆射,十月拜左仆射。曾布又于同 年十月升任右仆射,形成所谓“龟鹤宰相”12的局面,双方的实力对比才逐渐改 变。 三未能如实展示双方均与宦官相勾结。照宋朝的制度,外朝大臣“不当与中 贵私交”。13然而章惇素来里通宦官,这时又与梁从政串通,试图拥立蔡王赵似 ,并被向太后察觉。向太后
9、曾就皇位继承问题,咨询入内内侍省都知梁从政。梁 从政建议:"第问章惇。"向太后已"疑之",再问:"即惇言非,奈何?"梁从政的 回答未免太露骨:"惇,宰相,其言安可不从!"向太后不禁大吃一惊,14当即"麾 之去"。史称:"初梁从政给事皇太妃阁,阴以简王属章惇。"15而其根 源则在于梁从政曾侍候赵似的生母、神宗朱德妃即这时的朱太妃。至于曾布,虽 曾表白:“外庭无缘知禁中事。”有人议论曾布“与刘友端尝共事”,他又解释 :“若能与友端交通,绍圣、元符中作相久矣。”这一解释或许不无道理,但曾 布确“与宫官刘瑗16交通,知禁中密旨。”17刘“瑗乃今上随龙”。元符三年四 月,因皇长子赵桓出生
10、随龙人并推恩,御药刘瑗遂寄延福 宫使、晋州观察使,乃前所未有。”足见,曾布所结交的宦官刘瑗实属徽宗的亲 信。 三、圣瑞宫不寻常 上文所说梁从政"阴以简王属章惇",其实应解读为朱太妃“阴以简王属章惇 ”。此人虽未公开出面,却是个关键人物,实乃内廷蔡王集团、外朝章惇集团的 总后台。 朱太妃的关键之处在于,她是哲宗赵煦的生母。虽然“初入宫为侍御”,18 但“母以子贵”,由婕妤、昭容而贤妃、德妃。“哲宗即位,尊为皇太妃。”因 “宣仁、钦圣二太后皆居尊,故称号未极。 ”元佑三年,英宗高皇后下诏“寻绎故实,务致优隆”,于是其“舆盖 、仗卫、冠服,悉侔皇后。”绍圣年间,
11、神宗向皇后“复命即阁建殿,改乘车为 舆,出入由宣德东门,百官上笺称‘殿下’,名所居为圣瑞宫。”19崇宁元年 二月死时,追册为皇后,谥钦成。因此,史书上往往以皇太妃或钦成皇 后或圣瑞宫相称。圣瑞宫不寻常,其地位极高,其规模极大。向太后曾说:“宫 中私身多,圣瑞宫中有七百余人,每一职事人手下须五三人故也。”所谓“私身 ”,是宋代的俗语,与“官身”对称,指无职事人。 早在绍圣元年四月,朱太妃便通过宦官同章惇建立特殊关系。章惇 “初作相时,是蓝从熙去宣召。从熙是圣瑞阁中人。”他特别叮咛章惇:“此命 皇太妃之力为多,将来何以报答。”可见,章惇拜相系朱太妃栽培,并明确表示 将索取回报
12、哲宗“病危”,朱太妃作为其生母,曾对哲宗说:“只十二哥是姐 姐肚皮里出来,你立取十二哥即稳便。”所谓“十二哥”即赵似。20母亲称子为 哥,自称“姐姐”,都是当时的习惯,不足为奇。21按照向太后的说法,“先帝 自此气不复语”。“气不复语”四字,语意不甚明确,或许是由于曾布的记录有 误差。但有两点可以肯定:第一,朱太妃图谋拥立赵似;第二,哲宗生前对此未 置可否。章惇身居宫外,居然得知这一绝密之事。章“惇何以得知”?向太后认 为:“必是从熙。”22可见,章惇公然顶撞向太后是秉承朱太妃旨意,以 报答当年栽培之恩。 章惇在外朝争吵,梁从政则在内廷。他在哲宗“弥留之际,便迁圣瑞椅子之
13、 类于福宁寝阁前”,目无向太后。而圣瑞即朱太妃见哲宗“疾革,据榻屡云。” 所云无非是所谓“十二哥”事。章“惇下马处,曾有人见送一金盒”,则是宰相 与内廷勾结的证据。向太后听到见到上述种种情况,“惊,不觉身转,良久乃定 ”。她并无亲生儿子,态度本应超脱,何以拥立赵佶,且坚定不可移,或许正是 出自朱太妃等人为所欲为的刺激。 四、不许蔡王西行 拥立蔡王赵似的企图落空,章惇“阳为不采,以掩覆其事”,内心并不服气 。蔡卞虽然只是章惇集团的第二号人物,但此人外号“笑面夜叉”,23比章惇更 阴险。当时人说:“谋发于蔡卞之心,事成于章惇之手”;24“惇迹易明,卞心 难见。”25韩忠
14、彦主张:“先逐卞,则国是定矣。”曾布完全赞同:“卞既去,惇亦不能害政矣。”元符三年五月,蔡卞被解职,其党羽董 必等同时受处分。26至于章惇,则待哲宗安葬后再作处理。其实,当年正月将章 惇任命为山陵使,已有调虎离山之意。 对于蔡王、章惇集团,曾布的警觉性很高。他一再提醒徽宗:“今日陛下于蔡邸 ,尤当留意防检,使不陷于有过之地,始终保全无他,乃为盛德之事。”并对向 太后道明问题的严重性:“今日事既不成,惇与从政皆怀家族之忧 。惇为首相,从政握亲兵,内外反侧,但无可为尔。”向太后问:“如今待做甚 ?”曾布回答:“朝廷事势固不可妄作,然防微亦何可忽。”向太后表示:“更 待商量。”
15、 严重的问题确实发生。章惇出任山陵使后,梁从政又在当年四月出任山陵修 奉钤辖。曾布在徽宗近前,对此提出异议:章“惇于定策之初,宣言不当,今从 灵驾西行,往返几一月。而诸王亦皆从。及从政、熙辈又亦俱行 。惇粗疏暴率,语言举措,动或非理。其他虽未敢有所妄作,万一于王府有一言 交通,为朝廷所知,恐不可掩覆。若稍施行,则于陛下兄弟之间,未免伤恩。此 不可不虑。”徽宗“矍然”,他虽然表示:“兄弟间事不欲尽言。”但仍抨击赵 似:“蔡王尤不循理,亦颇有污秽事,太母深病之。作亲王却多在殿侍房中出入 ,以此深忧之。”他们在同向太后反复商议后,决定采取两条对策。 其一、派人前往监视。此前,向太后“
16、亦虑及此,近差一二承受内臣往从 政处,皆亲信之人,亦欲察其所为也。”这时,鉴于“西行何可不虑”,徽宗又 提出:“当更遣人防察尔。”至于人员,曾布认为:“恐近下内臣无补,内东门 、御药有可辍者,得一二人偕行甚便。” 其二、不许蔡王西行。派人监视效果究竟如何,向太后对此深表怀疑:“内 臣畏都知、押班,谁敢检察他?恐不济事!”她主张:“不令蔡邸从灵驾西行。 ”曾布立即拥护:“圣虑高明,非臣所及。”但他担心:“独不令蔡邸行,恐有 迹。”建议:“定王更年小,若两人皆免行,则无迹矣。”向太后赞同:“甚善 !兼他两人皆未出居外第,但以此为言可也。”27于是,徽宗决定:“二王更令 从灵驾
17、西行,只卫王去。”据说,“蔡王免行,圣瑞已喜,本不欲令去也。”大 概是母亲不愿儿子远行。神宗第十二子卫王赵俣生于元丰六年九月,第十四子定 王赵亻思生于元丰八年八月,均为林婕妤所生。其实,赵俣仅比赵似大三个月。 不让赵似西行,年龄实属借口,目的显而易见。 五、宫中起火与白谔上奏 或许是由于防范得力,章惇、梁从政护送哲宗灵驾西行,并未兴风作浪。但 在这前后,宫廷中发生了两件异常事件,均与朱太妃、蔡王有关。 一件是宫中起火。元符三年四月,“禁中有放火者,乃一私身,年十五,止因争 养娘,遂置火于椽下,未然,又以纸镫然之,烟起乃觉。”对此,向太后“甚讶 之”。她之所以惊讶,既由
18、于宫中火禁一向甚严,更因为放火者“乃圣瑞殿中人 ”。人们不免将此事与蔡王相联系。曾布身为年逾六旬的元老重臣,很有政治经 验,不欲“张大其事”,而是大事化小。他一面建议安抚朱太妃:“小人无知作 过,圣瑞必不所容。唯更当慰安之,使不至忧恐,乃为善也。”如若朱太妃“忧 恐”,或许还会惹出事端。一面主张严惩肇事者:“此虽凌迟不为重!宫中此禁 何可不严?”据说,由于徽宗“性宽,昨放火者被人告,欲只决杖,配嫁车营务 。”但人们普遍认为:“不可不行法。”此人才“伏法”,但不令“分解”。“ 又有娘子者,知而不以告,亦决杖,逐之。”此案就此了结,由于处理得当,并 未造成震动。 另一件是白谔
19、上奏。向太后素以不贪恋权势而闻名,其垂帘出于徽宗恳请, 并一再表示待哲宗丧事告段落即卷帘。可是内侍高品白谔在元符三年五月,公然 上奏“乞皇太后不候升祔还政”。“故事,内侍不许言事。”28白谔作为宦官, 居然不懂得这个起码的规矩。而白谔的身份又极敏感。“谔,乃圣瑞殿中人,简 王之师父也。”人们难免会怀疑朱太妃、蔡王因向太后拥立徽宗 而对其心怀不满,白谔无非是传声筒而已。难怪向太后抨击白谔:“教导简王极 不近道理。”而徽宗则“以太母故”,编管白谔于唐州。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如何处理白谔,曾布乃至徽宗的态度与向太后明显不同 。向太后说:“本欲不施行,但上意如此。”未必是真话。白谔
20、的真诚同情者是 曾布,他对徽宗说:“以太母故,薄责可也,然施行不可过。”“上然之”,徽 宗的态度与曾布大体相同。曾布的观点与白谔几乎完全一致,他说:“此亦非独 白谔之言。外议有云:‘陛下已生子,皇太后弄孙,无可垂帘之理。’”甚至自 叹不如白谔敢于直言:“臣下亦颇有愧于谔。”曾布趁机向徽宗进谏,其 主要内容不外两条:第一,要求向太后兑现“升祔后,即还政”的承诺;第二, 同时保证“既还政,自不当预闻外事。”徽宗表示:“固须如此。”曾布请求徽 宗绝对保密:“若此语一漏,臣无措身之地矣。”徽宗保证:“此何可漏。”这 次密谈表明,徽宗、曾布与向太后、韩忠彦已出现裂痕。29如果说徽宗当时亟
21、需 太后垂帘,那么很快时过景迁。仅就这一点而言,徽宗、曾布这时与白谔乃至蔡 王、朱太妃越来越接近。由此可见,徽宗初年的政争何等错综复杂。直至白谔“ 送五百里编管”后,曾布仍为其抱不平:“白谔断罪太重!” 六、邓铎牵出蔡王 经过长期积累,矛盾终于激化,蔡王府狱爆发。白谔作为蔡王的师父,彼案 尚未追究赵似;邓铎只是府中的小史,此案居然牵出赵似。究其原因,或许与前 案针对太后,后案直指徽宗有关。而这时向太后已卷帘并去世,徽宗大权在握。 邓铎案,史称蔡王府狱。 对于蔡王府狱,《宋史》卷246《神宗子楚荣宪王似传》有记载:“以王府史 语言指斥,送大理寺验治,似上表待罪。左
22、司谏江公望上疏,以为: ‘亲隙不可开,开则言可离贰;疑迹不可显,显则事难磨灭。……臣愿陛下密诏 有司,凡无根之言勿形案牍,……’疏入,公望罢知淮阳军。 徽宗虽出公望,然颇思其言,止治其左右。”除此而外,了解此案的主要依据当 推江公望上疏。此疏较完整地保存在吕祖谦《皇朝文鉴》卷62《奏疏》、赵汝愚 《宋朝诸臣奏议》卷32《宗室》、黄淮等《历代名臣奏议》卷77《宗室》中。然 而由于江公望主张“一切包容”,疏中竟无邓铎的姓名,只说他“有不顺之语” 。30至于其“犯罪”事实及处理经过,均一概省略。现纠集零星记载,也仅知以 下数端。 一、此案发生于元符三年九月,蔡王刚迁居外第,府中
23、书吏邓铎对 蔡王可谓“忠”心不二,明知已无可能,竟自称并亲笔写下9个大字:“随龙人 、三班借职邓铎”,31确有图谋更换帝王、拥立蔡王为帝之意。殿直刘况不知是 朝廷安插在府中的密探,还是府中发生内讧。他在建中靖国元年七月, 将邓铎告发。此情不免引起徽宗对往事的回忆,他肝火大动,立即下令逮捕邓铎 ,并亲自下诏彻底追查。由此也可看出,此案并非小事。 二、蔡王府狱由开封府推官吴师礼奉诏“主治”,但他并未一查到底,而是 大事化小。“狱成,不使一词及王;吏虽有死者,亦不被以指斥罪。”32 邓铎尽管被处以极刑,据说徽宗对如此追究此案仍不满意。“上颇以狱词平反太 过,盖法官不肯以指斥切害
24、之罪罪之也。”33然而吴师礼未受影响,反倒升任右 司谏。 三、江公望被解职是由于“极言论救”。34给事中朱绂“亦坐缴奏,出知寿 州。”35左司谏刘正夫的态度与江、朱完全相同,但他的劝导 居然使徽宗“感动,解散其狱,待蔡王如初。”他对刘正夫说:“兄弟之间,人 所难言,卿独能及此,后必为公辅。”36一种态度、两种结果,或许正是徽宗内 心深处极其矛盾以致犹豫不决的反映。从感情上说,惩处蔡王最痛快;从理性上 说,大事化小才明智。难怪“徽宗虽出公望,然颇思其言,止治其左右。 ” 四、称徽宗“待蔡王如初”,亦非事实,至多只是故作姿态而已。蔡王虽“ 诏令赴朝参如故”,但徽宗“勒令
25、勤读”,37并加强监控。御史中丞席旦“以蔡 王见疑,因而挤之。”他“纠其私出府,请推治官吏。”38崇宁元年十一月,徽 宗宣谕宰辅:蔡王“痛引前咎”,“亦渐向学”。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博得大 臣的好评:“陛下以天地之度,笃兄弟之义。”其实,蔡王“数违义训”。39 七、蔡王集团解体 徽宗初年,以蔡王为中心,以朱太妃为后台的政治集团的彻底崩溃,可以崇 宁元年二月朱太妃去世为标志。至于其分崩离析之势,则开始于徽宗即 位后。 就内廷而言,蔡王集团的最大干将莫过于都知梁从政。韩忠彦等上奏:“从 政意在党附章惇,今乃在君侧,理所未安。”40建中靖国元年三月,梁从政被解 职,与
26、外任宫观。其罪名是:“佐佑章惇。”41至于蔡王本人,在蔡王府狱后, 更是心灰意冷,讲究实际,过着极其堕落的生活。他“与本位使臣等穿邸第后墙 ,不冠带,私出宫门,步历廛市,与宗室相见饮酒,买宗女为妻。”据说,徽宗 由于“笃于友爱,不忍致法于王”,"已诏有司,更不根治。"其真实原因 并非“笃于友爱”,或许倒在于蔡王生活越堕落,对其皇位越不会构成威胁,完 全可以听之任之。蔡王“出入有从行之卒,垣墙有擅穿之吏,饮食有请召相见之 人,邸第有提按监临之官。”这些官吏均为朝廷指派,徽宗是否有意引导蔡王荒 淫,也未可知。蔡王物质生活富有,精神生活空虚,在花天酒地的生活中短命。 崇宁五年三月,蔡
27、王死去,年仅24岁。徽宗“辍朝七日”、“四临其丧”,42只 是行礼如仪。所谓蔡王集团,更是烟消云散。 就外朝来说,徽宗即位后,章惇集团即四分五裂。蔡卞一再在徽宗、向太后 近前“斥惇定策事”,并表白:“元不曾商量。”曾布进谏:“卞与惇为 死党,今相失,故讦扬如此。”蔡卞力图划清界线,已无济于事。他在元符三年 五月即被解职,早于章惇。安惇的态度比蔡卞更积极,大有与章惇决裂之势。他 “闻禁中有此议”,当即向徽宗表示:“欲率台中击章惇,且云俟祔庙后。”徽 宗怒不可遏:“当击则击,何禀之有?此岂是奏禀事!”安惇“更无语,亦唯喏 ,面赤而去。”他在当年四月即被解职,又早于蔡卞。与北宋后
28、期政局反复,犹如 翻烧饼一般有关,当时士大夫大多“反覆不常,唯利是附。”最典型的人物是杨 畏,“昔人谓之杨三变,今谓之杨万变。”最“经典”的语言是:“东也 是吃饭,西也是吃饭”;“姓张的来管着,是张司空;姓李的来管着,是李司空 。”43蔡卞、安惇这类变色龙出现于徽宗时期,不足为奇。元符三年九月,章惇 “为山陵使,灵舆陷泽中,逾宿而行。言者劾其不恭,罢知越州,寻贬武昌军节度副使,潭州安置。”44这只不过是借口,其要 害在于先前串通宦官,反对徽宗,图谋拥立蔡王为帝。蔡京则因向太后挽留他在 朝廷完成神宗国史,并“毅然不可夺”,迟至当年十月才解职。至此,章惇集团 一扫而光。作为个人,他
29、们此后或许还有东山再起之机,但既非以章惇为首,更 非党附于蔡王。 徽宗初年“内外皆有异意之人”,除上层的蔡王、章惇集团而外,还有中下 层的太学博士赵谂及其同党。他们与章惇虽非同伙,甚至对立,但反叛朝廷,图 谋割据,拟“起兵据蜀”,“借姓孟起兵,以从蜀人之属望”。对于徽宗来说, 赵谂集团无疑也是一大威胁。然而在崇宁元年二月,朱太妃去世前夕,“赵谂伏 诛”,其“家属分配湖广”。45所谓“异意之人”,几乎全部翦除。向太后在元 符三年七月“虽归政,犹预政事”,46但她在建中靖国元年正月即去世。徽宗从 此既无反对者,又无制约者,压力已解除,一片赞颂声,大权在握,为所欲为。 徽宗当初
30、惧人言”,此后置舆论若罔闻,以为“人言不足恤”。47徽宗“初即 位,思节冗费”,此后认为,身为天子,“当享天下之奉”,“视官爵财物如粪 土,累朝所储扫地矣”。48或许这正是徽宗由初政博得好评演变为被历史最终定 位为亡国昏君的重要原因之一。足见,对于任何最高统治者来说,如若既无反对 者又无制约者,仅生活在赞扬声中,是何等的危险。徽宗在很大程度上是被赞歌 唱垮的。 如果说神宗时期的新党与旧党之争主要是政见之争,那么徽宗初年的政争纯 属权力之争。当年以王安石为代表的新党和以司马光代表的旧党,其政治主张各 不相同,或激进有余或稳重过分,或不切实际或鼠目寸光,但出发点大体一致,"
31、 其本心,欲救民"。49如今徽宗、向太后与蔡王、朱太妃,双方为皇位而争夺,其 政见无差异。士大夫卷入其中,多为爵禄而已。对于民众来说,赵佶或赵似称帝 ,韩忠彦或曾布或章惇执政,都一样。这时的士大夫甚至包括江公望等人在内, 已丧失“以天下为己任”50的社会责任感,无理想,太实际。虽仍有新党、旧党 之名,无非旗号而已,其界限已模糊。作为执政阶层的士大夫等级竟堕落到如此 地步,实乃北宋王朝的不祥之兆。 附言:金宝祥先生是我1961-1964年在西北师大历史系读研究生时的导师, 先生当初指引我走上习史之途。师恩难忘,谨以此文庆贺我师九十华诞。 1参看张邦炜:《宋徽宗角色错位
32、的来由》、《关于建中之政》,载《四川师范大 学学报》2002年第1期、第6期。 2李埴:《皇宋十朝纲要》卷15建中靖国元年七月壬戌,台北文海出版社1976年影 印本。 3曾布:《曾公遗录》卷9,台北文海出版社1979年影印本。以下引文凡出自此卷 者不再一一注明。 4陆游:《渭南文集》卷27《跋章氏辨诬录》,四部丛刊本。 5归有光:《震川先生集·别集》卷5《楚荣宪王》,四部丛刊本。 6《皇宋十朝纲要》卷15称:徽宗“元丰五年壬戌岁十月十日生”。其实,徽宗 生于当年五月五日。周密《癸辛杂识》后集《五月五日生》称:“五月五日生子 ,俗忌之。”“徽宗亦以五月五日生,以俗忌改作十月十
33、日为天宁节”。 7《宋史》卷22《徽宗本纪·赞》,中华书局1977年版。 8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51元丰八年二月癸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影 印本。 9《宋史》卷471《奸臣传一·章惇传》。 10《续资治通鉴长编》卷520元符三年正月己卯。 11徐自明撰、王瑞来校补《宋宰辅编年录校补》卷11元符三年五月乙酉"蔡卞罢 尚书左丞",中华书局1986年版。 12庄绰《鸡肋编》卷上云:“曾短瘦而韩伟岸,每并立廷下,时 谓‘龟鹤宰相’”。 13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卷2《名臣》,中华书局1981年点校本。 14《曾公遗录》卷9载,向太后称:“及见惇所陈,似相表里 ,极
34、可惊怪。” 15陈均:《九朝编年备要》卷25元符三年正月"皇弟端王即皇帝位",台湾商务印 书馆1983年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6"瑗"原作“援”,据《曾公遗录》等史籍改。 17《九朝编年备要》卷26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以赵挺之为御史中丞"。 18《宋会要辑稿》后妃1之4,中华书局1957年影印本。 19《宋史》卷243《神宗钦成朱皇后传》。《宋史》卷85《地理志一·京城》云 :"圣瑞宫,皇太妃所居,因以名宫。" 20徽宗系神宗第十一子,赵似系神宗第十三子。陆游《家世旧闻》下称:“神宗 第十子伟早世,故宫中谓上为‘十大王’”。朱太妃称赵似为“十二哥”,其原因与此相同。 21
35、宋时,姐姐乃母亲之别称。高宗称其生母徽宗韦贤妃为“姐姐”,又是一例。 此事见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乙集《宪圣不妒忌之行》,中华书局1989年点校本 。 22《曾公遗录》卷9载,曾布称:"太母语声甚低,余附耳于帘前,然不晓。凡所 记才半尔。" 23陆游:《老学庵笔记·续笔》,中华书局1979年点校本。 24《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14元符三年四月丁巳,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5《宋史》卷472《蔡京传附弟卞传》。 26参看杨仲良:《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120《逐惇卞党人》,宛委别藏本 。 27据《宋会要辑稿》帝系2之16-17记载:“蔡王似九月三日迁外 第。”而定王赵亻
36、思出居外第,已是建中靖国元年八月之事。而《皇宋 十朝纲要》卷8《哲宗皇子》则载:赵似“绍圣五年三月出阁”,赵亻思 “元符二年二月出阁”。可见,出阁与出居外第不是一回事。 28《宋会要辑稿》职官67之30。 29《曾公遗录》卷9载,蔡卞称:韩忠彦“乃帘中所信”。 30吕祖谦:《皇朝文鉴》卷62《论蔡王府狱》,四部丛刊本。 31《九朝编年备要》卷26建中靖国元年七月"江公望、朱绂罢"。 32《宋史》卷347《吴师礼传》。 33《九朝编年备要》卷26建中靖国元年七月"江公望、朱绂罢"。 34《宋史》卷346《江公望传》。 35《九朝编年备要》卷26建中靖国元年七月"江公望、朱绂罢
37、"。 36《宋史》卷351《刘正夫传》。 37《宋会要辑稿》帝系2之17。 38《宋史》卷347《乔执中传·论曰》及《席旦传》。 39《宋会要辑稿》帝系2之17。 40《宋会要辑稿》职官67之33。 41邹浩:《道乡集》卷15《入内都押梁从政降官制》,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2《宋会要辑稿》帝系2之17、1之40。 43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79,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影印本。 44《宋史》卷471《奸臣传一·章惇传》。 45《九朝编年备要》卷26崇宁元年二月"赵谂伏诛"。 46陆游:《家世旧闻》下,中华书局1993年点校本。 47周煇:《清波杂志》卷2《玉盏玉卮》,中华书局1994年校注本。 48《宋史》卷179《食货志下一·会计》;卷472《奸臣传二·蔡京传》。 49黎靖德:《朱子语类》卷130《本朝四·自熙宁至靖康用人》,中华书局1994 年点校本。 50《宋史》卷314《范仲淹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