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看岁朝图：乾隆御题《岁朝图》浅述_廖宝秀.pdf

从古至今，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莫过于新正了，今称春节。春节挂饰岁朝图是古代民间和宫廷迎接新春最重要的艺术活动之一。本文介绍了以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为主的乾隆皇帝御题岁朝图，看古人如何用画作图呈祥瑞，祈祝新年。人所谓“岁朝”，是指“正月一日为岁之朝”，广义地说亦指农历新年元旦至元宵节观灯结束这半个月的时间。举凡这时段内相关的节令庆祝活动画作，皆可称为“岁朝图”。一般岁朝瓶花清供、三羊开泰图、钟馗图、围炉团圆或孩童嬉戏、敲锣打鼓等庆贺太平岁朝的场景最常见，这类书画作品清宫收藏颇多。乾隆皇帝（公元 1711 1799 年）特别重视新正岁朝传统文人习俗，如新春试笔、写春帖子词、画岁朝图等。所以新正岁朝乾隆皇帝应该是非常忙碌的，既要画岁朝图，又要写春帖子词、岁朝诗，还要参加各式庆典。以下简介乾隆皇帝元旦御题岁朝图，至于御笔亲绘的岁朝图，则另待机缘再以专文论介。岁朝丽景庆吉祥一年复始，春回大地，万象更新，当令花卉正在自然界或庭院里争芳吐艳。此时园林常见的有梅花、茶花、杏花、天竺、水仙等新春盛开的花卉，牡丹、玉兰、月季、桃花等温室栽培的花卉也依时开放。这些清香美丽的花卉，令人感受到大自然的喜悦及芬芳，加上中国人自古以来赋予它们的内涵及象征，因此，将生长于庭院的节令花木移至厅堂应景，也成为春节的例行插花仪式。每逢年节，各地花市，人潮涌动，好不热闹。中国绘画上常见题名为岁朝图的瓶花装饰，于元旦插饰节令花卉，喻庆贺一年之始，吉祥如意。古人云：“正月岁朝，鸡初一鸣，呼如愿。”岁朝瓶花加饰其他吉祥供物，如百合、柿子、灵芝或如意等称“岁朝清供”，各有吉祥寓意，意味“百事如意”；若与佛手、香橼（与圆同音，喻圆满、团圆之意）、万年青、月季（又名长春花）、奇石（寿石）等一同装饰点景，则有“福寿万年”“万年圆满”“万年长青”“万年长春”“长古喜看岁朝图：乾隆御题岁朝图浅述廖宝秀作者为原台北故宫博物院研究员DOI:10.19993/ki.2095-865X.2023.02.0217图 1（传）宋 董祥 岁朝图 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乾隆皇帝认为此幅岁朝图是清宫收藏岁朝图中最早的宋代画作，不仅自己摹写，还令钱维城亦画一本。据研究者指出，此岁朝瓶花清供样式实为清代以后的流行。18美成在久2023 年第 2 期图 2清乾隆 缂丝 御笔新韶如意图 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此为典型岁朝清供图。蓝釉描金梅瓶内插松、白梅、山茶，瓶前置百合、柿子，一旁盆盎内植种芝草，全景寓意百事如意、新韶如意。图 3清 钱维城 仿董祥笔意 新韶如意图 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寿万年”之意，这样的应景装饰既传统又富有文化意涵。清宫收藏的最早岁朝图传为北宋董祥（生卒年不详）的瓶花岁朝图图 1，画作年款书崇宁改元（公元 1102 年）秋七月，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此画绘制年代尚有争议1，但清高宗以为是北宋院体画家董祥作品，故而一再仿制，不仅于乾隆四十二年（公元 1777 年）亲绘 御笔丁酉岁朝图2，甚至以该画作为模本制作了缂丝御笔新韶如意图轴 图 2，此作乾隆帝虽仿自董祥岁朝图，但在构图上略作变化，陈设与原画左右正好相反，并舍弃了原画上的盛勺水罐3。而且还令钱维城（公元 1720 1772 年）如实地仿董祥笔意 新韶如意图图 3。钱维城新韶如意图轴制作时间当早于乾隆帝所画 御笔丁酉岁朝图4。两画虽名为 新韶如意图，但其实就是岁朝图，即新年如意、新韶如意之意。19乾隆帝还令汪由敦、介福、于敏中、蒋溥、董邦达、钱维城等九名词臣各书联句于其上，由此可见乾隆皇帝对此画的重视。然而这幅被乾隆皇帝视为清宫收藏中最早的岁朝图董祥岁朝图，图上不但钤有“石渠宝笈”印记，而且乾隆帝在癸未乾隆二十八年（公元 1763 年）另外一幅御笔岁朝图（现藏故宫博物院）中与词臣的岁朝联句亦云：“图拟董祥征茀禄。诗注：石渠宝笈中有董祥岁朝图轴。”另外乾隆帝于乾隆四十二年（公元 1777 年）元旦在题钱维城新韶如意图（见图 3）上亦载：“绘事由来仿董祥，诗注：石渠宝笈弆董祥岁朝图，维城此帧仿其意。也成旧迹石渠藏。”5两幅画上均提及 石渠宝笈中集有董祥岁朝图轴，然令人费解的是石渠宝笈实际上并未著录该画作6，而画中的群臣联句亦未录载于清高宗御制诗文全集内。勿论董祥岁朝图画技如何，画上描绘的岁朝瓶花清供组合，瓶中插饰松、茶、梅，盆盎芝草，旁列柿、百合的构图，却成为乾隆朝岁朝图的制式标准，是清宫元旦必备的画作题材，也是一般人家元旦的装饰之一。这种传统流传至今，如现今年节采购盆石水仙，就是几乎家家必备的岁朝丽景。岁朝即景、插花与清供的图样，由宋到清，甚至近现代，经常可见，如吴昌硕（公元 1844 1927 年）、张大千（公元18991983年）、傅抱石（公元19041965年）等近现代画家的画作上依然可见。传统习俗的沿袭各有巧妙，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容器与内容偶有变化。与上述董祥岁朝图（见图 1）相似的例子亦见于宋末元初钱选（公元 1235 1305 年）岁朝图上，乾隆皇帝曾令董诰（公元 1740 1818年）绘制仿钱选岁朝图轴（现藏故宫博物院），董祥岁朝图（见图 1）行笔软弱粗放，并非上乘之作，在故宫书画排列中被列为“丙”等。画上明代徐宪（生卒年不详）的题跋极中肯地指出：“北宋董祥，河南开封人，为翰林画院待诏，工水墨花竹，有天真之趣，后人往往师之。此幅特其绪余，未足尽其技也。东海徐宪跋。”徐宪之外，还有柳贯（公元12701342年）、杨士奇（公元 1365 1444 年）、娄坚（公元 1567 1631 年）等人的题跋。乾隆帝则先后于乾隆二十三年（公元 1758 年）及三十四年（公元 1769 年）两次于岁朝在画上题诗云：松蕤梅逸石茶妍，作绘同征茀禄年。发岁生机发意蕊，启祥韵事启言泉。昌辰吉事喜重重，一瓮尧年宝露浓。却问相应定谁是，爪鸿饶得醉春容。（董祥岁朝图即用题者韵，出自 清高宗御制诗文全集以下简称御制诗，戊寅元旦）图抚董祥真兆祥，金题玉躞锦为装。缶擎三秀露凝彩，瓶亚群芳风递香。六百年看墨华宛，岁朝日合绮筵张。虽云百事愿如意，我愿惟时若雨旸。（再题董祥岁朝图，出自御制诗，己丑元旦）20美成在久2023 年第 2 期另亦制作缂丝岁朝图轴图 4，并题御制诗钱选岁朝图于其上，三件作品均有相同的御制诗一首7。这也是乾隆帝一贯的做法，只要他欣赏的作品，无论何种材质，器物或书画等均一再题诗，并令臣下仿制。此外，乾隆十七年（公元 1752 年）亦曾御笔绘仿宋人岁朝图一卷，石渠宝笈续编载：“御笔墨画如意、柿、百合，瓯中沁柏枝，并书壬申元日诗。”后并记：“壬申元日试笔一律，并仿宋人岁朝图意。”乾隆皇帝在宋、元、明、清画家的岁朝图上均有御笔题诗，包括宋代李嵩图 5、马远，明代边文进、商喜、周道行、张宏、陶成、陈嘉言、刘原起、陆治、钱谷，清代张为图 4清乾隆 缂丝 岁朝图 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清宫过年时应景的挂饰，葫芦（福禄）造型的地纹，上半以蓝色丝线织出姜晟敬书乾隆御制钱选岁朝图诗，此诗正是歌咏葫芦下半的岁朝丽景：一只青花蕉叶纹花觚，插着梅花、茶花、天竺等花格吉祥的春花，瓶旁置方盆水仙和三枚花炮，一只栗鼠弄翻了罐子，倒出瓜种，是典型的子年贺岁构图。象征繁衍不息、瓜瓞绵绵的丰兆好年。邦、金廷标、邹一桂、姚文翰等。题诗时间一般都在岁首新正元旦，有的御题一次，有的数次，或增加群臣和诗联句。岁朝庭景与瓶花清供明代以前，岁朝图多表现正月新年庭园中的自然景观，如在湖石旁植山茶花、梅花、水仙、月季、松竹等来象征元旦吉景图 6，图 7、平安如意，如此造景植栽园艺迄今在日本依然可见图 8。宋元之前几乎不见搭配如柿子、百合、佛手、桃实、灵芝等岁朝供果。明代晚期以后，宫廷绘画喜用岁朝瓶花、盆景与清供21图 5（传）宋 李嵩 岁朝图 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图绘亲朋故旧相互拜年、齐贺新岁、共饮屠苏酒的岁朝场景。门外访客递拜帖，庭内孩童嬉戏、燃炮辞岁迎新。画上乾隆皇帝御题题李嵩岁朝图诗:岁朝宜吉语，喜看岁朝图。六百年余画，三朝景正符。门庭萃宾客，几案列尊壶。和乐盈宁象，万家俱似无。22美成在久2023 年第 2 期图 6（传）宋 赵昌 岁朝图 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此图描绘新春岁朝园林景致，以太湖石为中心，植种山茶、梅花、水仙、月季、竹子，喻满园春色、岁朝吉祥、四季平安，丛艳迭石，满布画面。图 7 明 商喜 岁朝图 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图绘园林中，岁朝花卉山茶、白梅、水仙等琼枝吐香，芝草旁生，全幅设色淡雅，别具一格。23等来示意太平春色（瓶插春花）、岁朝丽景图 9。据清宫文献及御制诗记载，乾隆皇帝每逢岁朝元旦，不仅沿袭传统亲书 春帖子词 诗文，还御笔亲绘岁朝图，并于古人或当朝画家的岁朝图上题诗作跋（见图 3、5、6、7、8、9）。元旦宫廷内除张灯结彩，挂饰节庆装饰外，必挂饰岁朝图，摆设天竺、水仙、万年青等盆景，还制作大量以金、玉、玛瑙、碧玺等宝石制成的各式花卉、盆景作为各宫室的陈设。乾隆皇帝元旦观赏历代名家岁朝图必作岁朝诗，同时将其题于岁朝图上，如前述于北宋董祥岁朝图上御题岁朝图二首。在元人岁朝图上题：“欲识丰年象，岁朝图可知。亲朋相庆贺，幼穉共欢嬉。家有盖藏富，人无冻馁咨。观兹真惬意，然岂易逢图 8京都街巷一隅今天日本人仍沿袭传统，于庭院一角种植白梅、天竺、水仙，新正元旦盛开，是为庭园装饰，也是庆贺元旦。作者摄于2020 年春节，京都清水寺附近民宅。之。”在明边文进岁朝图上题：“松柏梅茶兰水仙，灵芝天竺间便娟。更看朱柿傍如意，名寓其然岂易然。”明陆治岁朝图8图10，图 11上则题：“寓意吉言图岁朝，茶梅点缀报春韶。三元雅称为清供，胜彩金珠逊觉遥。”在蒋廷锡的岁朝图上题：“老松斜倚玉梅芳，仙子绫波亚淡妆。并蒂灵芝同表瑞，春生品汇集千祥。”均以吉语佳句道出岁朝祥瑞的涵义及愿景。再者，乾隆朝宫廷画家在以婴戏、玩放爆竹与烟花等为主体的岁朝景象中图 12，庭院景观亦必见描绘松柏、天竺、水仙、梅花、茶花等植栽，尽管主体呈现不同，但岁朝园景花木与元旦瓶供花卉的寓意则是相同的。造景或插花材料均采岁朝节令的花木，有松、柏、天竺、茶花、牡丹、兰花、水仙、月季、杏、万年青、灵芝、佛手、柿子等。这些都是岁朝的代表花材，乾隆皇帝在题边文进岁朝图（见图 9）的御制诗里便提到了这些花材有“松、柏、梅、茶、兰、水仙、灵芝、天竺”，而且还点出“更看朱柿傍如意，名寓其然岂易然”的“诸事如意”寓意。在陆治岁朝图（见图 10）上更解释了岁朝供花的涵义，“寓意吉言图岁朝，茶梅点缀报春韶”，韶景福芳、寓意吉祥，祈求万事如意则是岁朝瓶供摆饰之外的重要意义。结语岁朝花卉布景别开生面，堪称中国独特的传统文化，不仅传达新年的吉祥祝福，亦承载了千年以来中国人的怡情雅趣。各式与岁朝相关的陈设布置，如挂岁朝图迎新，岁朝清供，岁朝插花，摆饰水仙、芝兰盆景或造景等，皆成为春节里不可或缺的习俗。O24美成在久2023 年第 2 期图 9（传）明 边文进 岁朝图 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画作年款虽署“宣德二年（公元 1427 年）春正，陇西边文进制”，唯其笔意与边氏不符。画幅描绘新正铜壶插饰岁朝花卉祝贺之意。乾隆皇帝在辛卯年（公元 1771 年）于画上题诗“松柏梅茶兰水仙，灵芝天竺间便娟。更看朱柿傍如意，名寓其然岂易然”，共举了十种植物，两年后（癸巳年，即公元 1773 年）元旦再题“岁朝图称岁朝悬，宣德贻今三百年。松竹梅兰结好友，柏芝茶柿悟同禅。水仙似许看半面，如意惟征获十全。所欲奢哉消数笔，淳于髠语笑应然”，称加上如意共有十全，寓有“十全如意”“新正如意”之意。图 10明 陆治 岁朝图 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画中开片的仿官釉贯耳青瓷瓶内插饰山茶、梅花，花盆内植水仙，一旁置百合、朱柿、如意及盘穗，寓意百事（柿）如意、诸事（朱柿）如意、岁岁（穗穗）如意。25图 11清乾隆 仿官釉贯耳直颈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此青瓷贯耳直颈瓶与图 10 画上的甁型相近，但却少见于明代瓶制。图 12清 金廷标 岁朝图 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图为描绘欢庆春节的场景。几名幼童正在敲锣击鼓，吹奏琉璃喇叭，嬉戏玩耍于白梅、天竺开放的新春花园中。宫文物月刊,2005(1):32-35.4 同注 3:33-34.5 乾隆四十二年御制诗中题钱维城新韶如意图内记载了诗注。6 李玉珉.故宫书画图录（一）M.台北:台北故宫博物院,1989:263-264.7 廖宝秀.春花、栗鼠、岁朝图 J.故宫文物月刊,2008(2):4-5.8 前引文，乾隆朝宫廷“岁朝清供图”研究指出陆治此画为清乾隆朝所制作，笔者认同其所提例证，而此画上插饰岁朝花的瓶制未见于明代，却与台北故宫所藏乾隆仿官釉贯耳直颈瓶类似。1 曹可婧.乾隆朝宫廷“岁朝清供图”研究 D.北京:中央美术学院,2017:13-15.2 乾隆皇帝此幅岁朝图仿自董祥笔意。本文画作名称均以石渠宝笈续编定名为准。此画或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石渠宝笈续编载：皇上御笔书画御笔丁酉岁朝图一轴，本幅宣德笺本，纵一尺九寸三分，横一尺一寸。设色，画瓶中梅、松枝、茶花，盎中灵芝，杂置百合、柿。行书。前述画幅记载与石渠宝笈三编所记乾隆御笔缂丝御笔新韶如意图轴：御笔画瓶中茶、松、梅枝，旁列柿、百合、芝草。内容及鉴藏宝玺皆同。虽不见 御笔丁酉岁朝图，但缂丝 御笔新韶如意轴的原稿应为此画。3 张允芸.春朝吉语画岁朝:从一幅院藏缂丝岁朝图谈起 J.故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