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重动式概念结构考察_黄千容.pdf

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6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现代汉语重动式概念结构考察黄千容【提 要】现代汉语重动式由 VO 和 VC两部分构成，其中 V 重复出现，VC 部分是语义核心。重动式可以表达简单事件或复合概念事件中的单元事件，且单元事件中，VC 承担主事件，VO承担副事件。VC部分以V为核心，若V是运动动词，则一般编码“运动”和“方式”要素，C 编码“路径”，也有部分运动动词核心编码“运动”和“路径”。重动式中，主事件的凸显程度高于副事件，且重动式凸体的凸显性低于致动动结式、“把”字式，高于自动动结式。【关键词】现代汉语重动式 事件类型 概念合并 概念凸显引言根据Talmy（2000）对动词概念结构的研究，动词表征的事件可以分解为“运动”“路径”“焦点”“背景”“方式”“使因”等概念成分。成分组合差异，反映事件类型的不同，概念表征方式的不同，概念凸显的差异，以及语言的类型学特点。重动式是汉语中的一项独特结构。典型的重动式前后由 VO 和 VC 两部分构成，动词重复出现。自王力先生（1944）在中国语法理论中提到这种句式，并将其称为“叙述词复说”以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关注这一句法现象。随着事件概念结构理论的深入推广，围绕汉语动词结构展开的相关研究迅速开展，主要涉及运动动词、位移动词的词化模式，以及连动式、动补式等复杂动词式。但针对重动式概念结构开展的研究却近乎空白。重动式和连动式有诸多相似之处，我们一定程度上借鉴连动式的分析思路，在确定语义核心的前提下揭示重动式主要的事件类型，以及概念合并和凸显的方式。一、重动式的语义核心辨清重动式前后两部分语义上的的主次关系是分析重动结构的一项重要前提。虽然在句法上 VC 与 VO 直接关联，但 C 的语义除了指向动词，还可以指向主语、宾语等成分，为核心的判定增加了难度。这里参考宋文辉（2003）利用动补式，对重动式的核心进行的检测。（1）A B C老王喝酒喝醉了。老王喝酒了。老王喝醉了。我吃饭吃多了。我吃饭。我吃多了。我玩手机玩过了站。我玩手机。我玩过了站。大家吃剩菜吃吐了。大家吃剩菜。大家吃吐了。哥哥写铅笔写折了。哥哥写铅笔。哥哥写折了（铅笔）。B 组句子虽然也基本符合语法，但 C 组语义更完整。C 组有的补语能够完全蕴含宾语的意思，如“醉”，有的不能，如“折了”，但在语境许可的情况下也能够使用。可见补语承担了更多的语义重点，VC 相对于 VO 来说是重动式的语义核心。二、重动式的事件分类如果一个句子没有提及副事件而只表述主事件，那它就是一个简单事件，如“我跑出了写字楼”。与之相对应的是复合概念事件，包括主事件和副事件。史文磊（2014）提出复合概念事件若用两个小句表达，则叫作复元事件，若用一个简单句表达，则叫作单元事件。例如：（2）a.The candle went out because something blew it.b.The candle blew out.（Talmy 2000）（3）皮球踢出了操场。DOI:10.14014/11-2597/g2.2023.01.012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7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例（2）中 a、b 句意义相同，但事件结构不同。a 句是一个表层复合结构，because 引导的从句部分 something blew on it 是主句 the candle went out 的原因，主句表达结果，属于复元事件。而b 句由这两个部分凝缩为一个单句，发生了“事件整合”，即两个事件被重新概念化为一个单一事件（Talmy，2000），因此属于单元事件。例（3）描述的也是一个单元事件，由主事件“出操场”和副事件“踢”复合构成。现代汉语重动式主要表征两种事件类型：简单事件和单元事件。而重动式 VO 与 VC 在语义上恰好可以表现出副事件与主事件之间的概念关系。VC 不同，重动式具体的事件类型也不同。（4）a.他讲课讲得很好。b.他办公司办得成。表示简单事件的重动式中，VC 对事件进行评价或表示可能性。但也并非所有评价性的补语都不能构成表征复元事件的重动式，如“他讲课讲得掌声连连”既是评价也是结果，包含了两个独立事件。（5）a.他讲课讲累了。b.他讲课讲得很好。（6）a.他想上学想哭了。b.他想上课想得少。（7）a.他喝酒喝醉了。b.他喝酒喝多了。a句中，VO是导致VC的原因，是单元事件；b 句中 VC 是对 VO 的评价，是简单事件。副事件和主事件之间的关系除了以上 a 句中涉及的“原因关系”以外还有其他关系，如“先发关系”“使能关系”“逆向使能关系”“原因关系”“方式关系”“伴随关系”“伴随结果关系”“后发关系”（Talmy，2000）。汉语中比较常见的有以下几种：（8）爸爸炒菜炒糊了。（先发关系/原因关系）（9）开车开到游泳馆。（方式关系）（10）送外卖送到寝室楼下。（伴随关系）（11）关门关得砰的一声。（伴随结果关系）三、重动式的概念合并Talmy（2000）指出，在概念结构中，主事件一般编码“动体”“运动”“背景”，而副事件编码“原因”或“方式”等概念成分。概念成分编码方式的不同，产生了概念合并的不同模式。（12）a.He fell off the stairs as he slipped.b.He slipped off the stairs.a 句中“运动”和“路径”合并，“方式”由附加成分编码，而 b 句中“运动”和“方式”合并。Talmy（2000）根据“路径”成分主要合并方式的不同，分出两类主要的概念合并模式，并以此对世界语言进行类型学特征的概括。一类是“路径”与“运动”合并，用动词词根表达，“方式”由补足语编码，称为“V型语言”（verb-framed）；一类是“路径”由附加语编码，“方式”“原因”与“运动”合并，称为“S型语言”（satellite-framed）。Talmy认为现代汉语是S型语言，动词编码“运动”与“方式”，补语编码“路径”的情况较多。重动式的动词中心和补语之间也体现这一特征。（13）他爬绳索爬上了屋顶。史文磊（2014）列举了现代汉语中编码“路径”的典型动词：来、去、上、下、进、出、回、过、起、开、到。这些动词可以作补足语，也可以充当动词核心。它们在重动式中充当动词核心时，“路径”的概念有时会受到补语的影响而弱化。（14）a.现在想去北京去不了。b.一去北京去了三年了。（15）a.进大门都进不去。b.这几年他什么也没干，光进局子进了好几回。a 句重动式的补语部分是可能补语，动词核心编码的是“运动”和“路径”；b句里的“去”“进”本身是表达瞬时动作的动词，却衍生出了持续义，表示“待在某地”“入狱”的持续性动作，不再表示典型的运动事件。四、重动式的概念凸显概念显现就是概念成分在句法层面获得一定的表达形式。不同的概念成分显现方式不同，有些成分合并显现，有些独立显现，如汉语动补式“搬上去”“走进屋”里“方式”和“运动”合并显现，“路径”单独显现；有些组合显现，有语言文字学术研究 8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些分离显现，如“他爬上去了”里“爬上去”是组合显现，“他爬了上去”里面“爬”和“上去”分离显现（宋文辉，2003）。不同概念成分凸显程度也有一定差异，形成不同的凸显等级。Lu（1998）表示，显现方式会影响凸显等级，如独立显现的概念成分凸显等级高于合并显现的成分，分离显现高于组合显现；复杂形式高于简单形式，句法位置在句首或句末高于句中。复合概念事件的内部次事件凸显等级不同。主事件是核心，也是语义表达的重点，而副事件为主事件提供解释，补充背景。因此，主事件凸显等级一般要高于副事件。在事件内部，各个概念成分的凸显等级也有差别。宋文辉（2003）指出，凸显等级一般表现为：使事 凸体 衬体，即自主自移事件动体的凸显等级高于他移事件动体高于背景。宋文辉（2003）通过句式变换的方式，比较了凸体在“把”字句、重动句、致动动结式、他动动结式等汉语句式中表现出的等级差异。（16）a.*他打杯子打碎了。他把杯子打碎了。他打碎了杯子。b.他炒菜炒咸了。他把菜炒咸了。他炒咸了菜。c.他买菜买贵了。*他把菜买贵了。*他买贵了菜。d.他喝酒喝醉了。*他把酒喝醉了。他喝醉了酒。从a到d，句子的致动性不断下降。a句中“打碎杯子”是以上四句中致动性最强的事件，只能用致动动结式和“把”字式，不能用重动式。b句致动性不及 a 句，可以用“把”字式，而致动动结式则有些不合语感。c 句致动性更低，则只能用重动式。d 句是自动事件，致动性最低，只能用重动式和自动动结式表示。“把”字句和致动动结式处置性强，重动式变换为“把”字句或致动动结式，要求重动宾语满足强处置义的框架要求。显然，重动式凸体的凸显等级低于这两种句式。至于重动式和自动动结式哪个句式能够容纳凸显等级更高的凸体。宋文辉（2003）进行了检测。（17）a.他喝醉了酒。*b.他喝醉了啤酒。c.他喝啤酒喝醉了。“啤酒”作为凸体，凸显性高于“酒”。“啤酒”可以作重动式的宾语而不能作自动动结式的宾语，说明重动式适应的的凸体凸显等级高于自动动结式。五、结论现代汉语重动式中，VC 是语义核心。重动式可以表达简单事件，也可以表达复元事件，其中 VC 承担主事件，VO 承担副事件。若动词核心是运动动词，则“运动”与“方式”要素一般由核心动词编码，而“路径”要素一般由补语编码。部分编码“运动”和“路径”的运动动词也可以充当核心，但语义的具体表达可能会受补语影响。在事件内部，主事件的凸显程度高于副事件，各要素的凸显程度也遵循“使事 凸体 衬体”的规则。经过检测，重动式凸体的凸显等级低于致动动结式和“把”字式，高于自动动结式。参考文献史文磊 2014 汉语运动事件词化类型的历时考察，商务印书馆。宋文辉 2003 现代汉语动结式配价的认知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学位论文。王 力 1944 中国语法理论，中华书局。Lu Bingfu 1998 Left-right asymmetries of word variation:a functional explanation.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 Ph.d Dissertation.Talmy.L 2000 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Vol 2.MIT Press（通信地址：100083 北京语言大学汉语国际教育研究院）